她激动起来的时候,行动永远比思考更迅速,而后她就飞快地插到了萧焕和罗冼血之间,并且一手推开了萧焕,把罗冼血护在了身后。

他们在这里打斗,外面当然就有了动静,医护人员发现后,也当机立断通知了萧千清和凌苍苍。

萧千清离得没有她近,行动也没有她快,所以她算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

也不怪她的下意识反应,因为在她推开门的一刹那,她是看到萧焕一手握着自己的佩剑,一手还拿着罗冼血的肩膀的,而从她的位置上看,还能看到罗冼血胸口已经渗出了些血迹。

哪怕以一个探员的眼光看,谁是加害方谁是受害方也一目了然。

她会做出这番举动已经是脱离了常规处理方式之外了,常规方式她应该不管两个人的身份如何,就先夺下萧焕手里的武器,然后再将两个人隔离冷静一下。

但她还是相信萧焕不会随便伤人,所以才只是将他们隔离,并且推了一把萧焕,让他们保持距离。

为什么推萧焕,她的理由也很充分:罗冼血都快站不稳了,胸前伤口还在出血,推一把得直接倒了吧?

她这一把没留力气,推得也挺实在,萧焕被她推得后退了两步才站住,微愣了片刻,才注意到自己手上还拿着王风。

他倒也没说什么,就只是把王风收到了靴筒里面,微微对她笑了笑:“没什么,罗先生已经冷静下来了。”

凌苍苍先是带着询问看了他一眼,而后才转身看罗冼血,也忙抬手扶住了他:“你没事吧?”

罗冼血越过她的肩膀看了眼萧焕,才笑笑说:“还算好。”

他才进行了开胸手术,现在不过第二天,也才是刚能从加护病房里转出来的状态,又这么大动作,伤口还出血了,这都能算好?

凌苍苍也只能无语了一阵,萧焕看她不再防备自己,也就从旁边走过来,示意罗冼血躺下,然后开口说:“罗先生先躺下,我需要送你去做扫描,看是否有内出血。”

罗冼血的刀口当然不止是外表,还有里面的缝合,情况严重他可能需要再次被开胸缝合,他自己倒也知道,就安然在床上躺了下来。

萧焕看了看他,却没自己动手,而是看着旁边的护士和医生,任由他们将电极重新连接到罗冼血体表,将输液的针管重新插回到他的血管里。

而后他就低声说:“请先将罗先生送到CT室,我随后就到。”

说完他转身想要离开病房,躺在病床上的罗冼血却突然勾着唇角说:“陛下这么急着走,腰侧的伤口都不处理一下?”

凌苍苍本来在旁边一直打量罗冼血,听他这么说,顿时身体就轻抖了下,连忙去看萧焕,这才注意到他身体右侧的腹部果然有一大片洇出在衣物上的血迹。

他今天本来就穿了深灰色的衣服,伤处又在比较隐蔽的地方,刚才混乱中凌苍苍和旁边的医护人员竟然都没发现。

她刚看到立刻就快步走了过去,把他的伤口按住,这才发现那道伤口不仅挺长,看起来也比较深,正在不断渗出鲜血,血迹甚至已经湿透了衣衫。他大概是抬手按过伤口了,他的手心都染成了一片血红。

这就是他刚才为什么不亲自动手给罗冼血整理的原因吧,他手上已经沾了血,不再方便行动。

凌苍苍顾不上别的,手忙脚乱地按住了他的伤口,尽量延缓血流。

看到她神色慌乱,萧焕就对她笑了笑低声开口:“没事,只是划伤,没有动到内脏和骨头,不会影响以后活动。”

凌苍苍抬头看了他一眼,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当看到他身侧的伤口时,她心中就有一股怒气止不住地上涌,还有种说不上来的烦躁。

她忍了下没忍下去,就干脆看着他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好谈着话就开始动刀子?还有你为什么会受伤!受伤了为什么不说一声?你这么尊贵的身份,你擦破点皮别人都要担惊受怕,流了这么多血你自己都不知道多严重吗?”

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萧焕还是脾气很好一样继续微笑着:“我知道的,并不算严重。”

凌苍苍给他噎得接不下去,只能又瞪了他一眼。

萧焕又对她笑了笑:“苍苍,我们需要让开路给医生们,他们要移动罗先生。”

凌苍苍这才发现他们两个正好堵在门口,于是就忙拉着他闪开,这时柳时安也匆忙赶到了,看到萧焕被按着伤口的地方,就忙说:“我的天哪,我不是告诉过你起码在月间宫的时候注意身体了吗?”

萧焕只能又微笑着:“抱歉。”

凌苍苍听他一会儿工夫就道了两次歉,更是有点暗火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泄,恨铁不成钢地说:“你除了会道歉会别的不会了?”

面对她这样的指责,萧焕干脆就不说话了,只是抿了抿有点淡白的薄唇笑了笑,还是好脾气到任由搓扁揉圆的样子。

柳时安没那么多废话,立刻就将萧焕送到了隔壁的手术室里,让他躺下脱了衣服做检查局部麻醉缝合。

萧焕的伤口倒是跟他说的一样,伤口虽然比较深,伤到比较大的血管流了不少血,但也只是划伤,没有伤及内脏,缝合止血后就没什么大碍了。

缝合过程中,凌苍苍就阴沉着脸站在一边看着萧焕,萧焕则垂下了眼睫,不怎么跟她的眼睛对视。

一直到他的伤口缝合得差不多,原来的衣服时不能穿了,柳时安随手扯了一件病号服给他遮盖身体,叹了口气说:“陛下,我不过为您服务一两周而已,为何如此辛苦?”

萧焕撑着身体坐起来,哪怕是白色的病号服,他也穿得温文尔雅,别具一番风味,只是…确实和下身的深色靴裤不大相配,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失态了。

所以他才刚起身,就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站在手术室门口的萧千清笑了笑说:“千清,替我准备套衣服换下。”

凌苍苍正在气头上,在旁边也没扶他,就瞪着他暗暗吐槽:死洁癖,强迫症。

萧千清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没有离开,反倒走过来,抬手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下手不重,却像是拍到了什么要害位置,萧焕竟然被他拍得微微倾了下身,然后就抑制不住地闷咳了两声。

凌苍苍就在他面前,看着他慌忙用手按住了唇,接着指缝中就渗出了暗色的血迹。

萧千清在旁冷笑了下:“大哥,你还是这么能忍啊。”

☆、第67 章

凌苍苍也没数这是她第几次看到他吐血了,但每一次她都同样觉得遍体生寒。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上去的,清醒了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牢牢地抱着萧焕的身体,当然,哪怕是冲动之下,她也避开了他有伤口的腰腹,抱着靠上一些的位置。

她的动作实在是有些突然了,但她自己却并不觉得违和,萧焕还是捂着口,他微微推了下她的肩膀,试图将她推离自己。

当然他用的力气并不大,看那个动作的意思,似乎还是怕自己掌心的血流下来弄脏了她的衣物。

凌苍苍心里突然一酸,想起来刚才她看到他和罗冼血站在一起,竟然还上去推了他一把,她用的力气并不算小,也是确实希望他能远远退开的。

她稍微离开了些他,从旁边萧千清手里接过来纸巾,轻吸了口气递给他。

萧焕还是闷声低咳着,接过来还轻声道了谢,他嘴里显然还堵着血没吐出来,于是又用纸巾堵着口咳了一些出来。

等他终于把手掌放下来,凌苍苍就放开她的身体,一言不发地拿了纸巾过来,拉住他的手,擦他掌心的血迹。

那些血颜色发暗,看起来应该是淤血,她又想到之前柳时安已经说过别让他忍着不吐出来。

但她愣了愣,已经觉得有点气不起来了,好像如果萧焕不舒服,她就跟他生气的话,他也不见得会注意,并且还很有可能更避开她瞒着她。

凌苍苍叹了口气,抬起头看他:“萧大哥,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萧焕这时还在意着仪表,苍白着脸轻咳着先对萧千清说:“衣服…我还是回趟房间吧。”

而后才又对她柔和地笑了笑:“这是哪里抄来的台词?”

凌苍苍只能老实说:“我平时看的那些小说里。”

萧焕于是就了然的点头轻咳:“是男主角爱对女主角说的吧?”

凌苍苍也老实承认:“对…”

她说完,就伸出了自己的手,做出个要抱他的姿势:“你伤口不方便活动吧,要不要我抱你回房间?”

萧焕唇角略抽了下,然后就看向了萧千清,于是一直摆着张臭脸站在一旁的萧千清就“啧”了一声,走上来对着他伸出了手臂。

萧焕沉默了片刻,又咳了咳才说:“我的意思是有轮椅…”

不管有轮椅没轮椅,亲王陛下的手都伸出来了,岂能有缩回去的道理?于是他就压根没接话,就盯着萧焕,举着手不动。

最后还是好脾气的萧焕妥协了,靠到他肩上,任由他把自己拦腰抱了起来。

凌苍苍跟在他们身后,因为没抢到这个抱人的机会,而有些郁卒,不过她没心思再傲娇了,就一路跟着回卧室。

萧千清把萧焕放到床上,就给他找衣服换去了,而且还拿了套睡衣过来,这里的睡衣什么的,是他替萧焕准备的,当然和他穿过的那种宽袍大袖的差不多,不过萧焕这件跟他之前身上那件紫色的不同,是淡青色的。

他虽然还是可以自己换衣服,但凌苍苍已经不让他动了,拿过来亲自给他换上,绕过他的胸膛系带子的时候,她还顺带手理了理他的长发,并且在他唇边落下个吻。

萧千清轻“哼”了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看起来他是傲娇起来了,估计以后还得萧焕哄一哄。

既然他傲娇,凌苍苍就只能平静点了,要不然萧焕身心俱伤还要应付两个傲娇,估计又要咳血。

她轻叹了口气,抬手抚过他的薄唇,又轻吻了下他才问:“刚才你和罗冼血怎么回事?”

她内心其实还是把罗冼血当成那个她熟悉的罗显,所以情急之下会叫“罗显”,等冷静下来,就知道他是“罗冼血”。

萧焕笑了笑:“没什么,罗先生拔了我的剑,我们两个人随便活动了下。”

从看到他腰侧的伤口开始,凌苍苍就知道自己大概判断错误了,萧焕不可能在摆弄冷兵器的时候伤到自己,那他身上的外伤,只能是罗冼血下的手了。

所以说剑是他的剑,她出现时剑也正好拿在他手里,但动武的却不是他。

看着凌苍苍,萧焕还又笑了笑解释:“这个伤口也并非是罗先生故意的,只不过是我要突入他的剑光之内,他的剑气又太强横,擦到了而已。”

凌苍苍知道他想起了异世界的记忆,于是可能也就多了那个世界的许多技能,比如剑术什么的,听罗冼血的意思,似乎萧焕还是个很厉害的高手,他一直期待跟萧焕能交手。

不过这个期待归期待,现在两个人一个刚做完手术,一个没事就咳血,哪里是能够动手的时候,罗冼血性子也太急了吧?

萧焕看她低头不说话,就轻声开口:“苍苍,我没事了,你可以去罗先生那里看一看,看他情况如何。”

凌苍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本来是半躺在床上的,她抬起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得往后躺了一些,然后就俯身从上面看着他的眼睛说:“萧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比你起来,我更在意罗冼血?”

萧焕虽然不爱表态,但却从来不说谎,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笑了笑:“我只是觉得,罗冼血对你来说很重要。”

凌苍苍看着他脸色苍白在自己面前微笑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对话有些熟悉,仿佛在另外一个时空中。

她和萧焕之间也曾发生过这样相似的对话,只是她脑中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是在没办法抓住那些千丝万缕。

她想着,就还是看着他认真说:“我希望你知道,哪怕罗冼血在我心中占有一定的地位,或者是因为我无法回应他对我的爱,或者是因为罗显,他对我来说可能的确有点特别。但你是我的爱人,你和他在我心里是完全不同的,你如果再这样莫名其妙地喝干醋或者自虐,我立刻做到你下不了床你信不信?”

她说顺了嘴,又说了句言情小说上的台词,萧焕微微愣了下,而后就笑了:“怎么样才能让我下不了床?”

他还真是日渐放得开了,这都能反调戏回来,凌苍苍挑了下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反正你现在也下不了床。”

腰侧的局部麻醉还没过去,失血再加咳血后他确实头晕得厉害,还真没办法下床,他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好吧。”

他这样眼睫微垂,唇边带着点柔和笑意的样子确实秀色可餐,凌苍苍就干脆就借着这个姿势低头吻住了他。

这个吻其实很温柔,然后她的手臂就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的身体,刚才那一刻残留在心头的惊悸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失。

吻过后,她还是紧紧抱着他,将头埋在他胸前的衣料里——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受苦,但那种痛苦却仍旧可以忠实地传达到她的心里。

她和萧焕的关系,其实也远远超过了她自己的预期,原本她以为哪怕相爱的两个人,也可以理智冷静,感情随时可以收放自如,但到头来她发现,她居然控制不住那些满溢的情感。

她对萧焕的感情,可能已经深到她自己都无法预料的地步。

萧焕也抱住了她的肩膀,轻拍了拍,低声说:“苍苍,抱歉。”

凌苍苍轻“嗯”了声,隔了一阵才说:“萧大哥,相互信任也包括信任我的感情。”

萧焕轻抱着她,唇边是柔和的弧度:“好,对不起。”

凌苍苍回了句:“不准再对我说对不起。”

于是萧焕就只能笑着沉默了,她抬起身看着他,指尖从他脸颊上滑过去,他的脸色确实苍白,因为失了血,连气色也没有往日好。

但他却并没有显得憔悴,反而总有种东西在他身体里一样,硬要说的话,就像傲雪的寒梅,哪怕大雪覆身,也能从凌冽的寒冰中,透出清远的暗香。

她看着他,开口说:“萧大哥,我突然很想知道异世界的事情了…那一定是个精彩的故事。”

萧焕的神色并没有什么意外,却微顿了顿,才温和的开口说:“苍苍,你准备怎么做?”

凌苍苍看着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凑过去吻他。

凌苍苍一直是个行动派,她既然说了想要知道异世界的事,果真下午就去找了萧千清,让他找个好的催眠师过来,好帮助她想起来。

萧千清看样子也居然有些犹豫:“苍苍,你真的要记起来那些事吗?说不定会有副作用。”他为了恐吓她,还举出了萧焕的例子,“你看大哥不就是想起来之后开始生病了吗?”

凌苍苍抬头白了他一眼:“那是他太闷骚还喜欢胡思乱想,我这种心理强大的人,怕什么。”

她倒还真是,无论在异世界还是现在,都够得上心理强大,或者说心脏皮实。

萧千清竟无言以对,想了想还是去给她找催眠师去了。

其实凌苍苍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要找催眠师,她只是有种预感,如果她不尽快知道在异世界发生了些什么,那么萧焕肯定还会继续自虐下去。

☆、第68 章

萧千清找的催眠师倒是很快到了,不过他还是在凌苍苍准备接受催眠的时候加了句:“我并不觉得这会有用。”

凌苍苍看了看他,“哦”了声:“你也早就记起来了,对吧?”

萧焕记起来,是他自己亲口告诉她的,萧千清却从没有说过,但她竟然猜出来了,萧千清不会骗她,轻哼了声:“嗯,确实是。”

凌苍苍挑了眉看他:“于是你在去地球之前就记起来了吧?”

她说着了然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你刚见我就调戏,异世界的我是不是跟你有点关系?”

她边说边恶寒了一下:“怎么异世界的那个我和很多男人都有点罗曼史一样。”

萧千清轻哼着妩媚一笑:“并没有那么多,更何况你最爱的一直是我。”

他说完,看到凌苍苍投来的诧异还有怀疑的目光,只能又愤愤加了一句:“除了大哥之外,最爱的是我。”

最爱还能除了谁之外…凌苍苍无语了片刻,她承认自己对萧千清是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但这种好感并不是恋人之间那种,反而更类似于熟悉和亲情一样。

她和萧千清在一起就会不自觉放松,哪怕他看起来那么不靠谱,她却依然会本能地相信他。

如果说她和萧焕都受到异世界记忆影响的话,那么她是相信萧千清在异世界里确实和自己关系匪浅,只不过绝对不是恋人而已。

一切究竟如何,当她也能回忆起来的时候,自然迎刃而解,想一想她会做警探,就因为天生好奇心重,正义感强,让她忍住在关系到自身的问题上不刨根问底,实在也是不可能。

萧千清看她很积极准备地喝了催眠师准备的安神药草茶,还是加了句:“我觉得没什么用。”

他既然有异世界的记忆,那么证明他自己已经验证过这个“想起来”的过程了,从他的经验看,催眠是没太多用的。

凌苍苍挑眉看了他一眼,笑笑:“没事,都要试试而已。”

她说了这一句,萧千清就知道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他深深知道她的固执和坚持,既然她下定了决心,那么早晚有一天,她终究会找到办法回忆起来那一切。

他想到萧焕对此的担忧,就默然了片刻,然后说:“祝你成功,苍苍。”

冲他自信地一笑,凌苍苍就走进了那间单独的治疗室。

这次她借用了月间宫里的心理治疗室,平时是用作工作人员做心理治疗和咨询用的,里面的陈设和布置都非常柔和典雅,花木也很多。

萧千清找来的催眠师可以算是月球基地内数得着的心理学大师了,本身也在一所高校里任教,戴了一副眼镜,笑容很温暖亲和,倒跟萧焕带她出去时假扮的教授有些相似。

请她在米色的柔软沙发上坐下来,那个催眠师就笑了笑,对她说:“催眠必须要受试者的高度配合才可以实现,请问你做好准备了吗?”

凌苍苍点了点头,尽量把自己总容易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然后笑了笑说:“麻烦您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