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洗手间时,发现这个小宾馆里居然提供安全套。

门是关着的,我偷偷把那东西拿起来研究了一番。哥哥在门外问我喝什么,我忙把它放回原处。

其实来这里之前我就预感会发生什么,所以当哥哥抱着我亲我时,我一点都不意外。

这几天我思前想后,觉得不可能再找到一个比哥哥更好的男人了,我应该放下幻想,脚踏实地。哥哥说了会对我好一辈子,我相信他。

可当他的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时候,我再次有种犯恶心的感觉。

我知道我们宿舍那几个女生夜不归宿时都在干什么,她们个个都有男朋友。有时候,她们会在宿舍旁若无人地交流那方面的经验,显得很有兴致的样子,而我只想把耳朵塞起来。

难道我是个怪胎?

我命令自己什么都别想,尽量配合哥哥,一开始他很克制,等进入我身体后,他的表情又变得贪婪起来,急吼吼的,我再次感到无法忍受。

问题一定出在我身上。

爱一个人,不就是得这样奉献自己吗?

后来我不得不闭上眼睛,祈祷这一切赶紧过去。

幸好这次我没觉得很痛,稍微忍一忍就过去了,而且他也没再把我身上弄得一塌糊涂,他用了酒店提供的安全套。

完事后,哥哥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我暗松一口气,像过了个大难关。

一不留神我就错过了回宿舍的时间。哥哥说干脆就住这儿吧,明天早上他会早点叫醒我。

夜里,我们挤在那张单人床上,他搂着我说,等我一毕业就跟我结婚。

“不知道爸爸妈妈会不会同意?”这是我最大的顾虑。

“我会说服他们的。”他说着,吻了吻我的耳朵。

哥哥永远都这么自信。

我觉得疲倦,很快就睡着了。

3 月 12 日阴

离毕业只有几个月了,最近大家都忙着找实习单位,我没什么要忙的,哥哥早就帮我安排好了。

哥哥说,他打算把我们的关系告诉爸爸妈妈,我很紧张,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哥哥让我放宽心,说交给他办就行了。

有天晚上,宿舍楼下的阿姨喊我下去接电话,我以为是哥哥,谁知是妈妈打来的,她问我,和哥哥的事是不是真的?

妈妈语气里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可我还是难受死了,好像干了什么坏事,支支吾吾半天才表明了态度。

妈妈说,你愿意就好。哥哥对你实心实意,把你交给他,我跟你爸也放心。

其实爸爸妈妈一开始是不同意的,而且很震惊,是哥哥说服了他们。

他说我从小被家里人宠惯了,嫁出去肯定不放心,也不见得能生活得安逸,但他不一样,他从小和我在一起,对我的性格脾气都很了解,也知道该怎么照顾我,他有能力让我过得幸福。爸爸妈妈被他这些话说动了。

哥哥还宣布了一项计划,他准备自己创业,将来要让全家人都过上好日子,爸爸妈妈当然很高兴。

这些细节都是哥哥事后在电话里告诉我的。

我问哥哥是不是真打算创业,他说是的,已经盘算很久了。

“我不能让他们一辈子都在裁缝铺上忙活,太辛苦了,再说往后裁缝生意会越来越差,除了老年人,现在没人愿意穿手工做的衣服了。”

哥哥井井有条地规划着未来的生活,我一方面觉得很安心,另一方面也有点悲哀,好像我的一辈子都被安排好了,一眼就能看到头。

这种感觉很不好,幸亏它只是很偶然才会爬上我的心头。

7 月 22 日 晴

哥哥真的开了公司,现在我就在这家公司上班。

本来我想留在实习那家单位的,人家连转正通知都发给我了,不过哥哥不同意,他说他的公司正需要人,希望我能去帮忙。他还跟爸爸妈妈解释,那家想要我的公司加班太频繁了,他担心我吃不消,至于他的公司,作息由我说了算,肯定不会累着我。

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哥哥之所以反对我去那家公司,原因很简单,我们部门里有个男同事想追求我。有好几次加班到很晚,都是他送我回家的。最后一次,正好让出差回来的哥哥撞见了。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对那位殷勤的男同事没什么兴趣,可我怎么也说服不了哥哥,为此我们还闹了几天脾气,但爸爸妈妈都站在他那边,他们要我听哥哥的话。我觉得很没意思,再闹下去,好像我真想跟那同事怎么样似的。

冷静下来想想,哥哥也是因为爱我才会这样紧张,这么一想,我气就消了,虽然还是有那么点心灰意冷。

我觉得哥哥变了,没有以前那样对我百依百顺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了公司的缘故。

他的公司规模很小,连工人在内也才十几个人,像个小作坊,生产一种塑料膨胀螺丝,哥哥说现在房地产很火,带动了装修市场,他做这个赚钱快。

我问他是不是打算一直做这种白色的小东西,他说当然不是。

“这种东西只能小做做,算过渡,将来我要建大厂,办成百年企业,像德国公司那样。”

不过他没说他将来要做什么产品,可能自己也没想好吧。

公司不是哥哥一个人的,他没那么多钱。他找了个合伙人,叫华浩,他俩原来都在那家德国公司,也都是搞技术的。

哥哥跑销售,一天到晚在外面泡着,我跟华浩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多,因为他管一切公司内务。可我非常讨厌这个人,不是因为他长得不怎么样,而是他对人总冷冰冰的,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有时问他点问题,他口气还挺冲。

“没看见我忙着嘛!”这是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哼,好像我很闲似的。

我跟哥哥告状,他还笑话我娇气,说在公司里可不比在家里,还是得服从命令听指挥。要不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我真想离开这破地方。

哥哥筹划着买个大房子,他希望结婚后全家人都能搬进新房去住,不过后来公司要用钱,这件事就搁置了。

哥哥是个很有本事的人,爸爸妈妈也这么说,他们还说当初收养哥哥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我觉得他们有点得意得忘乎所以了。

他们不知道,哥哥其实早就“背叛”了他们。

前几天妈妈催哥哥早点把户口迁回家,她担心影响我们结婚登记,哥哥说最近忙,过一阵再办。

晚上哥哥偷偷把我叫过去,给我看他的户籍资料,原来他早把户口迁回新吴了,不过没到家里,而是落户在了公司,更让我吃惊的是,哥哥还改了姓,他不再姓林,变成了姓宗。哥哥说那是一位他非常敬重的老师的姓氏。

我问他为什么要改,他抱着我直乐。

“傻瓜,因为我要娶你,就不能再做你哥哥了啊!”

他还告诉我,他一满十八周岁就瞒着爸爸妈妈把姓改了,反正后来他的户籍一直挂在学校,他们也不知道。

他还警告我,“先别告诉爸爸妈妈,他们会不开心的。”

“难道能瞒一辈子吗?”我说。

“等结婚以后吧。”他一脸陶醉,“可以让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姓林......”

可我没有他那种憧憬的兴致。

不知道为什么,嫁给他始终让我觉得别扭,如果同学们知道我是和自己的哥哥结婚,他们会怎么想呢,会不会笑话我?

也许哥哥也有同样的感受吧,不然他干吗要去改姓呢?

我忍不住把这种不舒服的感受告诉了哥哥,他想了想说,那就搬家吧,结婚的时候也不搞太多仪式。

他这么体谅我,我感觉好了一些。

不过,还有一件事。

哥哥什么都好,但我讨厌跟他上床,我以为慢慢就会习惯的,可是......

唉,不管怎么想都没用,不想了。

**

后面的日记被撕掉了很多页,其中一页没撕干净的,上面写了几个潦草的字,郗萦仔细辨认,发现写的是:“我理想中的爱,是克制而冷静的…”

她猜想,这应该是林菲对华浩情感变化的体现吧,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郗萦无从得知,但不难猜出,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冷漠的华浩激起了林菲的征服欲——这是她在宗兆槐身边完全体会不到的。

至于华浩,郗萦不认识也不了解,但客观想像一下,无论哪个男人,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遇到林菲这种娇嫩清纯、脑子里又充满幻想的女孩,很难无动于衷吧?

宗兆槐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最后会栽在其貌不扬的华浩手里。

郗萦翻到日记最后一页,那上面写着一段话,依然是林菲的笔迹,显然,这是她后来追加上去的,而且是明确写给宗兆槐的——

“哥哥,我走了。请你原谅,我没法像爱一个丈夫那样爱你,我不想再骗自己了。”

那么,这本日记是林菲临走前特意留给宗兆槐的,或许,她想借此向宗兆槐说明自己离开他的原因。

郗萦完全能够想象宗兆槐读这本日记时的心情,他在最美好的年华倾尽全力去爱一个女孩,而她却无情地甩下他,跟另一个男人跑了。临走还用这本日记在他心上狠戳一刀。

日记本的残破表明,宗兆槐曾想将其撕毁,但最终还是把它留下,也许就是为了提醒自己铭记这份深刻的伤害——这就是他对女人疏离乃至憎恶的根本原因。

郗萦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闯入一扇门,门后面的秘密令她喘不过气来。

从小生长在家人溺爱中的林菲,她对于爱情的所有幻想都是朦胧梦幻的,她还不具备协调精神之爱与肉体之爱的能力。

在她眼里,这两种爱互不关联,根本不是一回事,18 岁的林菲还沉浸在少女的梦幻之中,她能够接受的仅仅是精神之爱。

然而,23 岁的宗兆槐并不了解这些,他的心理和生理早已发育成熟,他压制着焦渴等待心爱的女孩长大,而这种压制是危险的,很容易就被偶然的碰触摧毁。

终于,他引诱了林菲,使她过早接触了性,并由此对性爱留下恶劣印象。

宗兆槐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却在同一时刻,破坏了与林菲之间原本纯洁美好的关系。他以为一切都在朝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却不知道在林菲心里,这件事成了一个丑陋的疤痕,阻碍着两人的感情。

如果他能再耐心等上几年,等林菲的心智足够成熟,等一切都水到渠成后再进入下一步,他们或许会很幸福。

然而他亲手毁掉了这种可能性。

锅子里冒起了青烟,随即飘出一股焦味,郗萦慌忙把炉火关了,一脸沮丧。

“红烧肉太难做了,一放糖就把握不了火候——今天只能吃素了。”

宗兆槐打开冰箱翻找,“这不还有块猪肉么!”

“我没信心做了。”

“我来做吧。”

郗萦不抱希望,“算了,化冻都得半小时呢!”

宗兆槐找出两个鸡蛋和一个番茄,“那就来个番茄炒蛋,这个做起来快!”

他挽起袖子,颇有架势地忙活起来。

郗萦在一旁收拾锅子,时不时看看宗兆槐,有了观众,他兴致也高起来,砧板敲得当当响。

“你悠着点,小心把手指头剁下来!”说完,郗萦叹口气,“难得想卖弄一次,做顿大餐,结果把最重要的一个菜搞砸了。”

宗兆槐说:“红烧肉是我拿手绝活,下回想吃,你准备好肉和佐料,我来做。”

“你是不是很会做饭啊?”

“很会谈不上,但肯定比你熟练。我以前在外企打工,十几个人到德国出差,晚饭都是我做的,尤其是一道红烧鸡块,回国后他们还念念不忘。”

郗萦诧异,“宾馆里还能做饭呀?”

“我们自己带电磁炉去,反正住的是家庭式旅馆,管理比较松。而且我们都是晚上偷偷做,一个月下来,厨房里到处都油腻腻的,负责后勤的小实习生可惨了,听说我们走后,他趴在厨房搞了一整天卫生。”

“你们可够缺德的!”郗萦边笑边摇头。

“没办法,在德国一个多月呢,那里的东西又吃不惯,总不能天天喝白开水吧!”

宗兆槐把蛋液倒入锅中后,就不和郗萦聊天了,一脸认真模样。

郗萦望着他的侧影发呆,想象好多年前,他大概也如现在这样,躲在厨房给心爱的女孩做饭。她的目光从宗兆槐头顶慢慢往下移,仿佛要重塑对他的认识。

他的头发总是理得很短,着装也不再如郗萦初见时那样随便,一件做工考究的浅蓝色衬衫,配上挺括的西裤,衬衫背部打褶裥的地方微微向外扑出,仿佛在里面储藏了一点风。

这副精英的装束,手里拿把炒菜的铲子实在不协调,而他浑不在意,炒个菜都是一脸自信的表情。

郗萦开始神思游离。

他与年轻时有什么不同吗?他还记得那些事吗?

肯定记得,任谁都不可能忘得了。那些点滴的细节,沉积在心底,也许会在夜半想起,那时他是怎样的心情?

她注意到宗兆槐始终挺得笔直的腰杆。

“是不是什么麻烦都难不倒你?”她没头没脑地问。

宗兆槐正弯腰把炉火关小,随口说:“怎么可能呢!比如最近公司资金周转的问题就让我头疼得要命。”

郗萦不想听他念叨生意经。

“如果你遇到很棘手的困难,我是指让你特别痛苦的那种,你会怎么处理?别老想着你公司那些事。”

“你呢,你怎么办?”

“我嘛,我就劝自己朝前看喽,想想未来,想想远景,人不能总那么倒霉吧!”

“那我跟你不一样,我觉得痛苦的时候,不会抬头去看远处,而是低头,只盯着脚底下这段路,我就盯着这一小截路朝前跑,什么都不想,跑着跑着,就把最艰难的一段给跑过去了。”

宗兆槐关掉炉火,转过身来。

“我相信我的脚,它们从来不会骗我,总能把我带到安全的地方。”

郗萦笑了笑,“你的想法真特别。”

宗兆槐靠近她,“你今天怎么了,尽问些怪问题?”

他低头去亲她,郗萦下意识地躲了躲。

宗兆槐敏感地端详她,“怎么了,心里有事?”

郗萦掩饰着摇头,“没。”

她抱住宗兆槐,略略踮起脚,主动跟他亲热。宗兆槐立刻热情回应,缠绵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下来,低声说:“去房间。”

郗萦嗔道:“饭还没吃呢!”

宗兆槐拉着她不停步,“过会儿再吃。”

郗萦始终无法进入状态,她的思绪飘在遥远的某个点上,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她明白自己是被林菲的日记困住了——已经一个星期了,她深陷其中,迟迟走不出来。

前戏做完,宗兆槐松开她,低着头戴安全套,郗萦的视线转东转西,最后还是停留在他胯间。

“哥哥就脱掉了自己的短裤,我无可避免地看到了他那个东西,它的丑陋令我震惊。”

郗萦记得自己初见高谦的生殖器时也曾有过惊诧和恶心,但很快就克服了,这或许是很多女人都会有的自然反应。

宗兆槐扭过头来时正捕捉到郗萦的目光,他朝她笑了笑,俯身过来。

做爱时,他脑袋低垂,眼睛微眯,那样专注而认真,他早已不在郗萦面前遮遮掩掩,赤裸而坦诚地沉浸在爱欲之中。

郗萦喜欢这样的宗兆槐,为什么林菲却无法接受他,反而接受了华浩——那个在她描述中相貌平平,脾气又臭的家伙?

她呆呆的神情让宗兆槐想吻她,他一边动着,一边倾身,轻咬住郗萦的唇,舌尖顶开她的牙齿,长驱直入,嘴里的热度比身上的似乎要更刺激些,郗萦的注意力被拉回来了一点,她捧住宗兆槐的脸,与他交缠嬉戏。

然而并没持续太久,她又开起了小差。

她一度怀疑过宗兆槐的性取向,后来明白他对女人的排斥完全是精神上的,出于一种无法理解的仇恨。郗萦重燃了他对性爱的热情,他不仅不反感这件事,也有能力给女人带来快乐。

那么,除了青春期梦幻的问题,还有什么让林菲这样排斥他?

郗萦闷哼一声,不是因为快感,而是宗兆槐太用力,弄痛了她。

宗兆槐停下来,气喘吁吁趴在她身上,他已经射了,而郗萦仍然像块木头似的无动于衷。

“你怎么样?”他在她耳边低声问。

郗萦听出宗兆槐语气里的歉意,他们的性爱一直很完美,这是郗萦第一次没有高潮,但她清楚这不是宗兆槐的错。

她仰头亲了下宗兆槐的脸,“是我的问题,可能......最近有点累。”

真不该去窥探别人的秘密。了解一个人无法宣之于众的过去,犹如切开他的胸膛查看五脏六腑。

对于林菲日记中的秘密,如果郗萦只是了解个大概,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法自拔。然而,那么多丰富、私密的细节形成一个个极富冲击力的画面,镌刻在她脑海里,无论怎么努力都驱赶不走。当她进入相似的场景时,那些画面便不顾理性阻挡强行切入,令她深受干扰,以至无法全心投入。

她决定永远不跟宗兆槐提及自己看过那本日记的事,她还希望自己能尽快忘掉日记里的内容。然而,真的能忘记吗?

那一句句描述被她贪婪地吸收并融入血液,她正不知不觉以一种新的目光去看待宗兆槐,他再不是昔日那个亲密无间的男人,他的微笑与温柔都不再纯粹。

郗萦现在明白,幸福快乐其实是建立在无知的基础上的,情侣之间尤其如此,掌握对方的隐私不但不会增进彼此的感情,反而可能是种伤害。

叶南大步流星走进宗兆槐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