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手抽出两本笔记本翻了翻,都是宗兆槐高中时的课堂笔记。那时候他的字显得有些拘谨,但无疑很工整,公式、定律抄写得清清楚楚,郗萦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他无聊的学生时期。

她又看了三四本,很快就失去兴致,想把笔记本按原来的顺序放好,不料遭遇困难,其中一本的规格比其他本子大,她怎么都塞不进去,干脆把整摞本子都搬出来重新整理。

刚把半摞本子搬出来,就听“啪”的一声,有东西掉下来,正好落在刚刚清空的地方。

郗萦扭头扫了一眼,心跳瞬间漏掉一拍——那是本褐色封皮的本子,和林菲的日记本一模一样。

她弯腰,朝柜子里面仔细瞧了瞧,这本本子大概是被宗兆槐塞在了最靠柜壁的部位,如果不是搬动外面的物品,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郗萦拾起本子,各种猜测像千军万马般从心头掠过。

莫非当年林菲和宗兆槐约好买一样的本子来记日记?他俩青梅竹马,这么做也是极有可能的。但宗兆槐为什么至今还留着它?里面藏着怎样的秘密?

她犹豫要不要打开来看。如果里面记录的是他对林菲的绵绵情意,郗萦不确定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但好奇差不多是所有人的弱点,郗萦深吸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翻开日记本。

映入眼帘的却是娟秀干净的字体,她一眼便认出,那是林菲的笔迹。

也就是说,这是林菲的日记本,而非宗兆槐的。

日记本有很明显的撕碎的痕迹,一些页张丢失了,还有一些扯碎后又用透明胶带重新拼补了起来。

郗萦读了一页又一页,完全忘了现实的存在,甚至忘了修锁师傅,直到师傅扬声对她说:“锁修好了,你来试试!”她才如梦初醒。

她根本没有心思检查门锁质量,草草打发走师傅,又奔回书房,捧着林菲的日记,继续陷入那个她既熟悉又无比遥远的世界。

在林菲笔下,郗萦曾有的猜测都被推翻——她原先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完全没料到真相竟然会是另外一副模样。

**

8 月 21 日 晴

天热得像个大蒸笼,太阳是不是离我们太近了,稍不留心就能把地面烤焦。

这几天,我总是早早地起床,连早饭都不吃就去图书馆。早晨是一天中最凉快的时候,不过现在是暑假,爸爸说我没必要这么用功,他不知道我去图书馆并不是为了复习,我随身带去的课本几乎就没翻动过几页。

今天早上,哥哥在我房门口等我,我不想跟他说话,但他拉着我的手,用乞求的眼神盯着我,后来妈妈来叫我们吃早点,他才松了手。

我跟妈妈一块儿出的门,这样可以避免哥哥再纠缠我——经过那件事之后,我不知道是不是还应该称呼他为“哥哥”,可是不叫他哥哥,又该叫他什么呢?

此刻,我就坐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这里没有空调,一只大吊扇在天花板中央有气无力地转动,摊开在我面前的是高二数学集训题汇总,我才做了两道填空题。

我的脑子里塞了很多乱麻,已经乱好几天了。我很想找个人倾诉,可是能跟谁去说呢?爸爸妈妈那里,我更是一个字都不敢提,他们会吓坏的。

也许我该把它写下来,那样心里会轻松一些。

我已经决定了,将来要当一个作家。书写是作家的职责,不管是幸福的时光,还是悲伤的经历,都得有如实记录下来的勇气。

哥哥是七月底回家的,他毕业后很快就被一家德国公司录取,正在试用期。

爸爸很高兴,说哥哥终于能挣钱了,不过哥哥说公司里很清闲,几乎没什么事做,他上班时就蹲在设计室,跟工程师学画图纸,有时也溜到车间去待一会儿。他五点就下班了,一回家就忙着做晚饭。

晚饭本来该我做,不过哥哥说没关系,他做也是一样的。我们吃过晚饭后,还得上铺子给爸爸妈妈送饭去。夏天生意好,他们经常忙得顾不上回家吃晚饭。

一切都是有预兆的,在那件事发生之前,还发生过另外一件小事,只是当时我没有留意。

那天晚上,哥哥一个人去送饭,我把碗洗了,又烧满六个水壶的热水,然后去洗澡。洗好后,我站在浴缸里,用毛巾把身上的水擦干,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推开,哥哥一头闯进来,他不知道我在洗澡,而我正对门站着,他把我看了个清清楚楚,然后满面通红地退了出去。

我没有惊慌失措。我们家只有一个卫生间,也从不上锁,像这种误闯的事时有发生,虽然很少在洗澡的时候,因为谁在里面洗澡,其他人通常都是知道的。

事后,我跟哥哥都没对此发表意见,我觉得这不算什么,不值得大惊小怪。

过了两天,公司里调休,哥哥只能在家休息。上午他辅导了我两张试卷,听得我头昏脑胀。中午我们下了点面条当午饭。他问我下午还做不做题,我说不做了,我想看小说。

我躺在床上读张爱玲的《十八春》,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时正好两点。外面暑气正炙,我到客厅,开了冰箱拿冰棍吃,想到哥哥在家,我就给他也拿了一根。

哥哥的房门关得紧紧的,我当时想,他也不嫌热。

我推门进去,他躺在床上,侧身,背对着门,不知在干什么,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受伤了似的。门开时,他被惊动,扭过头来看我,一脸狼狈,额头上还有汗。

我举着冰棍走过去,问他在干什么,他不说话,在床上坐起来,随手抄了本书,装模作样地看,也不接我的冰棍,那样子奇怪极了。

他不理我,让我有点生气,我把冰棍重新放回冰箱。我自己那根很快吃完了,我擦了擦手,想起刚才的情形,我觉得哥哥肯定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我又回到哥哥的房间,他还坐在床上看书,不过看上去平静多了。我再次追问他刚才在干什么,他却说:“菲菲,你进来之前应该先敲门。”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盯着书,看也不看我,他以前可没对我这么冷淡过。

我生气了,一把拔掉他的书,怒气冲冲瞪着他。

他终于朝我看过来,而且还一动不动盯着我,眼里是我完全陌生的神色,我有点发虚,可又觉得不该就这么走了,哥哥从来不敢对我发脾气,哪怕我有时候把做错的事赖在他身上。

“别那么看着我!”我有点恼怒地冲他嚷。

可他还是那样看着我,一声不吭的,好像在用眼神谴责我,我就伸手去遮他的眼睛,像小时候那样想迫使他认错。

哥哥拽住了我的手,让我动弹不得,他一脸异样,我几乎以为他要揍我,又觉得不太可能。

然后他忽然俯身,把我压在床上,嘴唇贴着我的嘴唇,他居然开始吻我!

起初我太震惊了,没想到反抗,被他闷头闷脑亲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推开他,可我力气没他大。我就咬他,他吃痛,总算松开了我。

我气哭了,抹着泪表示要告诉爸爸妈妈,他慌了神,不停地哄我,答应请我吃冰激凌,还要给我买一条很贵的裙子,我的气才算消了。

他说他从小就喜欢我,等我长大了还要跟我结婚。他说这些话时无比认真。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

我也曾经幻想过和男孩子谈恋爱,没有合适人选时,也会拿哥哥充数,不过总感觉怪怪的,也许是因为跟他太熟悉的缘故。

至于结婚,对只有 18 岁的我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我说,除非他告诉我刚才他在干什么,否则我不会原谅他。

他很无奈,问我:“菲菲,你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站起来要走,他赶紧拦住我。

他想了想,好像很犹豫的样子,不过还是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本书递给我,“看吧,看了你就懂了。”

那是一本漫画书,里面的内容让我面红耳赤。我曾听说班上有男生偷偷看这种书,没想到哥哥也会看,他可是好学生啊!

“食色,性也。孔夫子说的。”哥哥大言不惭地解释。

这是我第一次看这种书,我承认自己太好奇了,虽然有点尴尬,但还是从第一页看到了最后一页。很多以前只能靠幻想的情景,现在都被画了出来,简直是个新奇的异类世界。

书很薄,翻了几下就没了。

不知怎么回事,我感觉心里痒痒的,就像皮肤在毛衣上蹭擦时那样,有点热,又有点刺痛。

我正琢磨的时候,哥哥忽然低声说:“菲菲,你想不想试试?”

他眼里又泛起那种异样的神色来,不过他是面带微笑问我的,好像在开玩笑。

我很清楚,在我这个年龄,这种事是绝对禁止的。可鬼使神差的,我竟然没有拒绝。

然后,玩笑变成了真的,一切都稀里糊涂地发生了。

起先都还好,哥哥学着漫画上的样子,亲我,脱我的衣服,我很紧张,他不断地抚摸我,安慰我,每做一步都会问问我的意见,渐渐地,我平静下来,觉得可以继续下去。哥哥就脱掉了短裤,我无可避免地看到了他那个东西,它的丑陋令我震惊。

我还在迷糊错愕时,他已经分开我的腿,压在我身上,那个东西在我腿间滑来滑去。事已至此,我本想闭着眼睛过去就算了,可是哥哥却总也无法成功,似乎不能得门而入,他撑在我身上那副狼狈相真让我沮丧,我一直以为哥哥是有能力掌控一切的,到头来他跟我一样毫无头绪,搞的一团糟。

真正的噩梦还在后面,当他终于进入时,我感到头皮撕裂般的痛,我怎么也没想到,那种事非但不享受,还如此痛苦。

我让他停下来,可他不肯,他的脸就在我眼前,那上面布满贪婪,他用双手控制着我,不断地在我身体里进进出出,我开始感到恐惧,好像目睹哥哥在做一件极其私密的,见不得人的事,他独自在干着这件事,而我只是他用来达到目的的道具——一个玩具娃娃。

我哭着推他,不顾一切地扭动身体,要阻挠他这样无耻地利用我。哥哥终于松开我,我再次看到他腿间的东西,它令我恶心。

我以为爱情是神圣的,谁知竟会这样龌龊不堪。

我跳下床,想逃回自己的房间。但哥哥抓住了我,他一边向我道歉,一边把我按回床上,我激烈地反抗,这回他没敢再插进来,我能感觉那东西在我臀部使劲地摩擦,再后来,有一股黏糊糊的东西释放出来,弄得我屁股和腿上都是。

我哭哭啼啼的时候,他一边帮我擦干净,一边发誓会一辈子对我好,只爱我一个人。

可我觉得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让我感到安心的哥哥了。我厌恶他做的这件事,也开始厌恶他这个人。

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了。

10 月 18 日 阴

吃晚饭时,他们谈起我高考填报志愿的问题,我说我想考 Z 大,哥哥立刻反对,他说那所学校太远了,回家不方便,而且也不适合女孩子。他列了好多理由,爸爸听得频频点头,现在爸爸什么事都喜欢跟哥哥商量了。妈妈不懂这些,但她也劝我考个离家近一点的学校。

我当时没说什么。

吃过晚饭,爸爸妈妈又回铺子干活了,我去哥哥房间,他一脸惊喜看着我,最近这几个月我都不怎么搭理他。

他请我进去,我站在门口没动,对他说:“如果你阻止我报考 Z 大,我就去死。”

说完我转身就走。

我写完半面英语试卷时,哥哥终于出现在我面前,我没看他。

“都依你。”他说。

我听得出他很无奈,但我还是不想理他,他等了会儿,轻轻走了。

我相信哥哥对我的感情,从小他就对我特别好,一有空就带我出去玩,有点零花钱也都花在了我身上。可我心目中的爱情不是这样的,真正的爱情是干净纯洁的,而哥哥那天的所作所为完全破坏了这种感觉。

我突然很难过。

3 月 7 日 晴

我被监视了。

这感觉我从去年圣诞节开始就有了。

圣诞节时,我收到了 A 同学的贺卡,别人都说 A 喜欢我,不过他没当面跟我说过,他把他的情感都写成了文字。A 长得普普通通,成绩也很一般,我没把这事放心上。收到贺卡后,我随手夹在了语文书里(我总不能当着他的面扔进字纸篓吧?)

晚上,哥哥“奉命”来我房间给我讲解难题,高考就在眼前了,我没法赶他走,而且他给我讲的解题方法比我们数学老师的更容易弄懂。

我翻找作业本时,语文书掉在地上,A 的贺卡暴露了,没等我反应过来,哥哥已经弯腰将它拾起,并很自然地打开来看,我根本来不及阻止。

他阴沉着脸,问我是不是在学校里谈恋爱了,我很气愤,谴责他没权管我的事,他脸色忽然就变了,把那张卡片撕得粉碎!

我不是心疼 A 的贺卡,但我痛恨哥哥的态度,这样粗暴干涉我的私事!

我赶他走,即使我哪所学校都考不上,我也不要他给我补习!

可这件事还没完。

元旦倩倩来找我玩,哥哥竟然提出要陪我一块儿去,我断然拒绝,可是倩倩很高兴,她说人多了更好玩,非让哥哥一起去。

那天我们班有十来个人在肯德基聚餐,别的同学都是一个人来的,就我还带了“家长”,我坐在沙发里生闷气,哥哥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我下了决心,非考上 Z 大不可,我得离他远远的,如果有可能,我再也不回来了!

还有上个礼拜,老师放学比较早,我回到家,正撞见哥哥从我房间里走出来,看见我,他愣了一愣,我头皮都快气炸了,问他为什么进我房间?!他说他找本书。

我冲进房间,发现书桌上的一些东西被挪动了,那是我之前故意做的记号,我一直怀疑他,这回被我逮个正着。

我恨死他了!他根本不是在找什么书,他是在监视我!

我要小心了。

这本日记我是随身带在书包里的,可是谁知道哪天会不会被他看到。

我决定以后不再写日记了。

11 月 7 日 雨

我跟哥哥和好了。这件事说来话长。

高考填报志愿时,在哥哥的说服下,爸爸同意让我第一志愿填 Z 大,作为回报,第二志愿我填了本地一所专科学校。

我不是胡乱选择的,我仔细算过分数,Z 大是我最有把握考上的本科院校。但我太不走运,那年分数线拦得奇高,我落榜了,只能去新吴专科学院读会计。

爸爸妈妈很高兴,哥哥也很高兴,不过当着我的面他不敢流露出来,还使劲安慰我,可惜没什么用。我失望极了,我离自己的理想差着十万八千里,可能再也实现不了了。但我又不想回去复读,想想每天对着课本的日子…我实在受够了。

算了,就这样吧。

学校在新吴县,那里离家远,坐车单程就要一个半小时,我选择了住宿。

起先,我对住宿抱有很大的新鲜感,但一个星期下来就失望透顶。这里说是县城,其实就是个小镇,很没意思。

我们宿舍住了八个女生,有一半经常夜不归宿,剩下四个,我跟其中两个都吵过架,她们不打招呼就用我的东西,简直跟小偷没分别。最后那个倒是很用功,可惜眼里看不到别人,而且她晚上自修后回宿舍会弄出特别大的动静吵醒别人,几乎全宿舍的女生都跟她吵过。

我没有朋友,孤零零地一个人上课、吃饭,好像被抛弃在了荒漠里。现在,我有点相信哥哥的话了,他说我不见得能习惯住宿舍。

开学后第一个周末,哥哥就来学校看我,给我送来好多零食,还带我去校外的饭店打牙祭。他问我在学校习不习惯,我说挺好的,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窘境。他给我留了手机号码——他新买了个手机,他还说,本来打算给我也买一个的,不过听说我们学校不允许用这个。

哥哥说,他在公司干得不错,升了职还加了薪,他问我想要什么,下次来给我带。

可能因为寂寞吧,我对他没再像以前那么排斥了,不过还是觉得别扭,我让他以后别来看我了。

冬天来临的时候,我遇上了麻烦。

每个星期三晚上,我有节计算机选修课要上。

搞不懂为什么要把选修课放在晚上,从宿舍走到上课的北区 B 楼,要经过一片黑乎乎的竹林,旁边是条河,路灯蓝幽幽的,像鬼火,而且每次走到这里,身边就不剩什么人了,特别诡异,真不知道跟我上同一节课的人都跑哪儿去了。

如果不走这条路,就得绕远道,比这儿更荒凉,学校外面是大片农田,根本看不到高楼大厦,就连村庄都在两三里地以外。据说选在这地方建校是因为地皮便宜。

那天晚上,我上完选修课回宿舍,发现有个男人一直在后面跟着我。起先我没留意,因为路上人挺多的,走到竹林时,我才警觉起来。

那人像甩不掉的影子,我走得快他也走得快,我慢下来他也就慢下来。我真怕他会忽然冲到我面前拦住我。后来我干脆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到宿舍门口,那里人多了,我稍稍心安,再回头看,那人不见了。

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我这人其实胆子特别小。

但噩梦很快又在现实里重演,接下来的一周,那个变态再次出现,不光晚上跟踪我,有时白天我也能看见他。

我不想描述他的长相,他让我既讨厌又害怕。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看上去不算我们的同龄人,但如果不是学生,他是怎么混进来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告诉老师?老师不见得会管,他们只要一下课就找不到人影了,即使是上课,他们也习惯于望着天花板,不屑关心一下教室里昏昏欲睡的学生。至于班主任,除了刚开学时露过一次面外就再也没见过他人,我连他办公室在哪儿都不清楚。

而且我该怎么说呢?那个人并没有袭击过我,他所做的仅仅是默默跟着我,尽管这足以令我神经衰弱。

我失眠了好几个晚上,最后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哥哥,也许只有他才能帮得了我。

我给哥哥打电话,他听完后沉默了两分钟,然后问我了我几个问题,我照实说了。下节选修课是后天,哥哥让我照常去上课,他说到时他会来找我。

“菲菲你别怕,有我在呢!”他说。

星期三,我魂不守舍地上完课出来,心里还在想哥哥会怎么办时,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看见他,我立刻感觉踏实了。

不过哥哥没跟我说什么,他让我走在前面,假装他不存在。我忐忑不安地往竹林走,并听哥哥的话,没有像以前那样回头回脑。

到了竹林,行人一下就少了,不过我知道哥哥在我后面,我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

身后一直很安静,也许那个人今天没来。我决定,等走过了竹林我要停下来和哥哥说话。

我还在胡思乱想时,忽然从后面传来吆喝打斗的声音,我转身一看,哥哥和那个人正扭打在一起!

我大惊失色,手上的书撒了一地,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我怕哥哥受伤!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拉架,只能徒劳地在一旁大喊大叫,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的叫声听起来像个神经病。

没过多久,那人就跑了,跑的时候一瘸一拐。哥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我扑上去扶住他,看见他鼻青脸肿的,嘴角还有血,我当时就哭了。哥哥从来没打过架。

我掏出纸巾给他擦血迹,哥哥说先送我回宿舍,他还得赶最后一辆回城的公交车。我坚持送他去车站,反正车站离我们宿舍很近,穿过一条弄堂就到,他拗不过我。

路上哥哥说,如果变态再出现,就给他打电话,下次他会来点狠的。我问他什么样算狠,他没解释。

我看着他的肿眼泡,担心他明天不能上班,他说没关系,他可以请假。在车站,他看着我说:“菲菲,为了你,我什么都敢做。”

我又开始掉眼泪,不过这次是高兴的。我终于明白,这个世上,哥哥是对我最好的人,有些时候,连爸爸妈妈都不如他。

变态没再出现,我终于能踏踏实实睡觉了。

以前我很少给哥哥打电话,现在差不多天天都打,我也不知道怎么忽然会有那么多话要讲。为了不受干扰地打电话,我特别研究了宿舍附近的几个公用电话,不过没什么用,一到晚上,每个电话机旁都排长队。

快放寒假时,哥哥特地请假来接我,不过他弄错日子,提早了一天。哥哥说他不想回去了,晚上就在这里找个宾馆住一宿。

下午考完专业英语后,我无心再复习,反正明天上午的高等数学,复不复习都一样。

我带哥哥去镇上唯一的电影院看了场老电影,哥哥一直拉着我的手。电影结束出来,天完全黑了。我们找了家面馆吃晚饭。

哥哥问我宿舍几点关门,我说九点,他看了看时间说还早,可以去他房间里玩一会儿。

他订的是个单人间,很小,天花板一直往窗户的方向倾斜下去,走到窗口得蹲着,但这已经算镇上最好的宾馆了。哥哥说这地方比他去深圳、北京出差时住的宾馆差太多,这里连免费矿泉水都不提供。

哥哥虽然才工作了两年,已经去过很多地方,还出了好几趟国,去过美国、德国,还有日本。他给我讲在国外的见闻,我听得羡慕极了,到世界各地去走走看看,那曾经是我的梦想,不过现在哥哥替我实现了,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