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西平皱了皱眉,抬腿便是一脚:“去你妈的,一天到晚全是这种货!”

四六见他火了,便掏出支烟递给他:“哥你别生气,要怎么办尽管说,我都替你办了。”

他看了看蜷在地上的二赖子:“剁他一根指头让他长长记性。”

陶西平没想二赖子死,因为他清楚,照二赖子对四号的依赖程度,离死已经不远了。他不仅没让他死,临走前还让四六替他包扎好伤口,并且把屋内剩下的存货都给了他。

二赖子对他感激涕零,把他当成救世主般感慨他的仁慈善良。

四六不平:“那么好的货,转手能赚不少钱,怎么就便宜他了。”

“吃完那些够他死的了,都是不要命的家伙,为了找货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要是弄大了动静,我们也不太平。”

“还是平哥考虑周全。”

处理完二赖子,几人马不停蹄又上了车。

且说观音塘附近的烟酒铺。

秦淮百无聊赖趴在柜台上看雨。

“这场雨至少淋走一半客人。”

哑巴在扫地,听她自言自语便笑了笑。

她又问:“晚饭想吃什么?”

他放下笤帚,伸出两只手比划。

秦淮明白他说的是米饭,装模作样想了想道:“吃泡面吧。”

哑巴脸都绿了。他们已经连续好几天晚饭都吃的泡面。

“总不能顿顿都吃那些,你要是觉得不好吃你可以不来么,待在厂里还有肉吃,何苦到我这儿来。”

蒋毅不在却留下哑巴,秦淮诸有不便,明里暗里都想赶他走。

却见哑巴皱着眉从裤兜里掏出一百块钱,啪的一声拍在她面前。

秦淮看了看,指着外面:“这么大的雨,卖饭的早关门了。”她拆开面盒:“快去烧水,早吃完早回家。”

他只好收回钱,无奈的去烧水。

二人一人一桶泡面正吃着,刚巧赶上厂里的人采购返回,那人把车虚停在雨里,发动机散出不小的动静。他开了窗户招呼哑巴上车,哑巴便朝秦淮比划着示意要离开。

秦淮啜着面条挥挥手,连话都懒得说,等他将跨进雨里,却又出声把他招回来。

“面拿走,剩在这儿谁替你收拾。”

哑巴知她的心意,露出个憨实的笑,端着面走了。

那之后约莫过了一刻钟,收拾完毕的秦淮准备关门收摊了。因着雨势太大,她不打算回家,准备在店里将就一晚,可眼瞧着卷闸即将闭合,却忽然伸进一条长棍将其拦截,接着,那卷闸便乖乖逆道而行,直往上奔去。

糟了。她心中一惊。

却见门外站着一位熟识青年:“秦淮姐,好久不见。”

那人说着侧身退让,让出身后的人。

秦淮咽了咽口水:“平哥好。”

第6章

“客气什么。”陶西平看着她,“不请我进去坐坐?”

“这儿太窄,连张椅子都没有,改天天晴,我请平哥去喝茶。”

“喝什么茶。”他虚拍了身上的水,一动不动盯着她,“我来看看你。”

她瘪住嘴角扯出个笑:“谢谢平哥。”

大雨仍然哗哗下着,四六去掀活动桌板,但那锁扣从里面锁住了。

他敲了敲桌面:“秦淮姐,平哥专门抽空来看你,你也给点面子。”

“这雨太大,又这么晚了,平哥还是早点回吧,再晚了路上不好走。”她从柜台里拿出一条软中华,“这烟算我请你们,感谢平哥的照顾。”

陶西平垂眼看了看那条烟,面上一哂,没说什么。四六随即伸长胳膊反手一扣,那翻板门即刻被打开。

陶西平微微躬了肩,就着他掀起的门板走了进去,随行的几人也鱼贯而入。

秦淮瞟了一眼大雨滂沱的黑夜,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

陶西平去了酒柜后的单人小床上坐着,秦淮不敢背过酒柜,贴着墙壁站在屋外视线可及处。

“我离婚了。”他点了支烟,缓缓吸了两口后看着她,“怎么不说话?”

她正集中精力思考各种可能脱身的办法,心不在焉道:“…要不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

“想吧,就在这想。”

他隔着烟雾看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半晌不说话,随即有人朝酒柜的底座开了枪,动静并不大,像尖利的石块投进湖水的闷声响。但那木柜却穿了孔,炸裂出条条木茬儿,两秒之后,柜里被打穿的酒瓶漏出液体,像血液般汩汩淌在地上。

“你不能总是打发我。”他依旧冷静的看着她,“我也是有底线的。”

秦淮吓了一跳,乖乖站在原处没敢动。

二人就这么互相僵持了一会儿。

“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

她后脊梁出了一层汗,紧贴着墙壁拒绝。

“不愿意?”

他吐了口烟,从口袋里掏出一东西丢在地上,那布裹的玩意儿浸着血,在地上滚了两圈,将巧落在她脚下。

她心脏一缩,惧怕的看着那根血肉模糊的手指。

“二赖子老是白抽你的烟,我替你教训教训他。”他平静的说,“你要不跟我走,我只能继续教训人了,这次是二赖子,下次是卖早餐的阿婆还是饭馆老王?”

“你就不怕警察抓你吗?”

她贴着墙壁的手悄然攥紧拉闸的铁钩。

“你可以去报警,看他们会不会抓我。”

说话间他使了个眼色,随即有人掏枪对准秦淮,与她将举起来的铁钩僵持不下。

陶西平皱了皱眉:“我今天没心情和你周旋,要么你乖乖跟我走,要么我打伤你的腿再带你走,你自己选。”

眼瞧着那举枪的人已挪了枪口对准她的小腿,她反而逐渐平静。以陶西平的性格,会一枪崩了她的腿实在不奇怪,但她确实不愿跟他走,一想到要和他在一起,还不如借他的枪崩了自己的命。

她正有此盘算,陶西平的人也虎视眈眈,要命的关头却忽闻屋外一声喊:“有人在吗?”

霎时秦淮心脏砰的一下又活泛起来,蠢蠢欲动之际又见陶西平的人拿枪示意她悄声出去。

此刻有了一线生机,她又害怕起枪弹无眼,于是万分紧张的挪了步子出去。

“你怎么来了?”

大雨簌簌下落,蒋毅收了伞搁在墙角,却不知怎的大半个肩膀都是湿的。

一月不见,他好像黑了些,还瘦了些。

“买烟。”他眉骨挂着湿意,嘴角带笑看着她,“卖么?”

“卖。”她回答爽快,“抽什么?”

“老样子。”

她于是摸出一包递给他。

蒋毅诶了一声,正要说她拿错了,抬眉却见她朝自己疯狂递眼色。总共不过两三秒,他便会意,随即转了眼风从酒柜的间隙向内瞄了一眼。

他看见似乎有人走动,但看不清是谁。

停顿大概五六秒,他忽然抬眼看着秦淮:“你什么意思?”

口气不善,面容冷淡。

秦淮还没见过他这幅面孔,楞了一下:“什么什么意思?”

“这烟多少钱一包?”

“二十三啊。”

“二十三你为什么收我三十二?”

她即刻领会,便和他吵起来:“谁收了你三十二,不是给你找了十八块么。”

“找了十八还说收的不是三十二,我给了你多少钱?”

“五十啊。”

“五十减十八是多少?”

“三十二啊。”

他猛拍了柜台:“二十三的烟你为什么收我三十二?”

“那是我收错了,补给你就是了,叫唤什么!”

“你还有理了?”他不可思议看着她,一时竟难分真假,随即抓了她的手腕,“跟我走一趟。”

二人拉扯间终于把后面的人引出来,四六举枪对准蒋毅时,他将好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待看清四六时,他竟面露笑意,那笑容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反观四六却略有迟疑,竟转头看了一眼陶西平。

陶西平走出来看见蒋毅时明显一愣。

“你怎么在这儿?”

蒋毅指了指柜面:“买烟。”随即拆了烟盒掏出一支递给他,“你呢,在这儿干什么?”

“烟买好了走吧。”他看秦淮一眼,“我们还有事。”

蒋毅已点好了烟,烟草沾着水汽弥漫出独特的味儿,他看着陶西平,眼睛映射柔和的光。

“什么事需要你大半夜朝一女孩儿举着枪。”

陶西平吸了口烟:“这事和你没关系。”

“她的事,和我都有关系。”他眼风掠过秦淮,补了句,“她是我女朋友。”

陶西平明显一震,秦淮也一震,秀眉不受制的跳了跳。

陶西平看着蒋毅:“刚才还为烟钱的事吵架,这会儿又成了男女朋友?”

“乐趣。”他嘴角含笑,“平哥没有女朋友,不懂也很正常。”

陶西平当然不信。

“上回你半路把人截走,加上哑巴那事我都不和你计较。”他看着他,“你走吧,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蒋毅不慌不忙:“她是我女朋友,没道理把她留在这儿我自己走了。不如这样,她这人性子急不会说话,什么地方得罪了平哥,我替她道歉…”

话音将落,四六已在陶西平的示意下举枪对准他的脑门。

“走。”

陶西平说罢,便有人掳了秦淮往车里带。

蒋毅反应极快,攥出裤兜的小军刀朝四六飞射。只听砰的一声响,子弹歪了轨迹偏向卷闸门,擦过铝合金钻进墙壁,发出极短促的锐响。

他光速伸手,堪堪接住四六掉落的□□,反手上膛不过两秒之间,便将事态反转,竟举枪对准了陶西平。

四六抓住被刀锋划伤的手腕,但捂不住簌簌落下的鲜血,他眉心紧锁,痛得满头大汗。

“放人。”

蒋毅看着陶西平。

陶西平不为所动。

“我叫你放了她!”

他将枪口抵住他的额头,逐渐加大力道。

陶西平终于举起双手,朝车上的人示意:“放人。”

那俩人松手,秦淮得以脱身,跳下车蹿至蒋毅身后。

他还和陶西平僵持着,步步前进,逼他走进雨里。

“以后,秦淮的事就是我的事,再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陶西平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用枪猛一记杵了脑门,他生气极了却又无奈,只好再次伸出双臂做降服姿态,直至一步步退回到车里。

车上的人待陶西平坐稳,将想朝着窗外放枪,却被他拦住。

“开车。”

他面布乌云,似雷雨前的暗黑,周身散发暴戾之气。

如果说蒋毅前两次的干预不足以对陶西平造成威胁,那么这一次,俩人的势不两立算是真正拉开序幕。

夜雨浇着地面,汽车疾驰而去后四周又恢复平静。

蒋毅穿着军绿登山裤,裤脚沾着水,他躬身捡起落在地的小军刀,再掐了烟扔进雨里。

“收拾一下,这么多血容易引人注意。”

秦淮立即去洗手池接水,将四六刚才流的血冲干净。

刮风下雨的天很凉爽,她的后背却出了层层冷汗,处在当下不觉得,这会儿她才感到后怕,又很感激蒋毅。

“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今晚就死在这儿了。”

“他只是想带你走,又不是要你的命,实在拗不过跟他走就行了,没必要非死在这儿。”

“我宁愿死在这儿也不愿意跟他走。”

“走一趟算什么,只要活着干什么都有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口气轻淡,随手端了柜台的凉茶喝。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你还真有两下子,连陶西平都怕你。”

“他可不是怕我,依他的性格,宁愿自己少条腿也不会让别人活着离开,就这么走了我也意外。大概是因为最近风声紧,他不愿把事情闹大了。”

见她默默整理柜子,他又道:“你也别太担心,话我已经放出去了,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忌惮杜哥,杜哥再不济也会卖我一个面子。”

她点点头,一边翻箱倒柜掏出皱巴巴的旧春联捂住被枪弹擦破的墙上。

“有一阵子不见你,你的事情都办完了?”

“嗯。”他又喝了口茶,“我本来是找你吃饭的,看来是吃不成了。”

“你还没吃饭吗?”

“刚回来,路口的饭馆关门了,你这有吃的吗,泡面也行。”

“没了,要不去家里吧,家里有。”

他嘴边浮出个笑:“你还挺放心带我去家里。”

“命都是你救的,请你吃顿饭算什么。”

于是二人关了店,外面的天还下着雨,蒋毅撑着伞和秦淮并肩走着。

那伞很旧,底端破了个洞,雨水穿过洞淋在二人之间。

秦淮抹了一把肩上的水,不可思议道:“这伞漏雨?”

这才明白为何他刚来时明明带着伞,却大半个肩膀都湿透了。

蒋毅抬眉看了看那个洞,接着转动伞柄调换位置,堪堪将洞口挪到一边,那雨水便将巧从边缘擦过,一点儿不漏在身上。

秦淮咋舌,没说什么。

“你和一般女孩儿不太一样,换别人碰见刚才的事,早吓哭了。”

“我准备哭来着,但是你来了,一下又有了希望,就没哭出来。”她转移话题,“你消失这么久,是办什么事去了?”

“去了趟缅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