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派人去了,量过致死…这么不要命的吃法,正常人都得死,何况他。”又问,“钓上鱼了?”

“没。”她说,“知道的太晚,线已经断了,钓不上鱼。”

老郭点点头:“他还追你?”

她捉筷的手顿了顿,没接话。

“可惜你不愿意,不然早结案了。这人太狡猾,上次人都到了保山,却不出面,只抓了收货方的一个马仔,也没供出有价值的线索。”他看了看她,“其实你是条捷径,只要你愿意,他肯定什么都跟你说,这案子就不愁办。”

她依然没接话。

“…当然我们也不勉强,毕竟他不是什么好人,你有顾虑也能理解。”

后来吃完面老郭先行离开,秦淮坐在长凳上发了会儿呆,神色恹恹像漏气的皮球。她发誓她想一五一十汇报来着,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觉得自己变了,变得匪夷所思。

第10章

转眼又过去半月,天气愈渐寒冷。

楚大高速上有辆威霆在疾驰,车上坐着陶西平一行人。

“都准备好了?”

四六从副驾驶转头:“都好了,平哥放心。”

“这一单香港那边等太久,我们必须万无一失,你让兄弟们都盯紧了,事成每人一辆车。”说着看一眼活动手腕的四六,“又开始疼了?”

“小事。”

四六垂眼看了看腕上骇人的疤,自那晚蒋毅用刀划断神经,他这只手到现在都不能拿重物。

“别着急,失去的总会还回来。”陶西平顿了顿,问身旁的蛤蚧,“虾皮还没消息?”

“听说前几天去了成都,我已经派人找去了,一有消息就抓他回来。”

他又问:“耗子呢?”

这耗子正是上回在废弃工厂被他砍掉一只手的马仔。

“挺好。带他去了医院回了家,还给了他一笔钱,他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怕我们搞她,不敢声张。”

“医生怎么说?”

“我说是工厂干活被机器缴的,他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做了手术。”

陶西平手指无意识敲了敲膝盖,放松许多。

“再一会就到了,平哥想去哪吃饭?”

“到了再说。”

四六回头看蛤蚧:“忙了这么久,平哥哪有胃口吃饭,恨不得立马见到秦淮姐。”

蛤蚧笑:“这还不容易,平哥想见谁就见个够,见完了我们再吃,要是一晚上不够,明天再吃也行。”

几人笑出声,陶西平也面露笑意,没说什么。

且说观音塘附近的小饭馆。

靠窗的圆桌坐着四人,分别是蒋毅和哑巴、秦淮和秦峰。

秦峰高高瘦瘦,清爽的短发散在头皮,额前的刘海短碎自然,他眉目俊朗性格内敛,喜数学擅运动,是那种引人注目的男孩儿。

刚落座时,他听秦淮介绍和蒋毅打了招呼。

蒋毅点头:“我知道你。”

秦峰看了看他:“她跟你说的还不少。”

蒋毅扬了扬眉没接话。

没吃一会儿秦峰又和秦淮道:“我今晚去李扬家睡。”

“为什么?”

“…”

“不行。”秦淮说,“就知道找他打游戏,不学习了?”

“我已经放假了。”

“老师说你偏科厉害,英语经常只考数学的零头,这样下去怎么考得上大学,你哪也别去,就在家补习英语,要是学不会我给你找个英语老师…”灯下,秦峰的发色略显异样,秦淮霎时激动如受惊的小母鸡般上了手,“你染头发?谁叫你染的头发?你现在这个年纪不好好学习学人家染什么头发?”

说完还上手,颇有揪光秦峰头发的架势。

蒋毅拦:“你冷静点儿,这么大的人了,染个头发怎么了,再说这颜色很低调,不注意看不出来。”

“就是。”秦峰说,“染个头发怎么了,我又没耽误学习。”

“英语才考了四十二分,还不叫耽误学习?”

“那和染头发又没关系。”

秦淮摔筷子:“你还犟!”

秦峰吓一跳,歪了头躲,飞镖般的筷子擦脸而过,却被眼疾手快的哑巴接了个准。

话说这哑巴近来大不一样,自从跟了蒋毅,再也不是从前被人踩在脚下欺负的哑巴了,他不仅锻炼身体还练习身手,和人打架再没几个输的时候。

他齐了筷子还给秦淮,露出憨实的笑。秦淮作罢,不和秦峰多说。

饭后几人结伴而行,秦峰拎着书包走在最前,晃悠间有东西从包里露出来。秦淮眼尖,一把扯下来,那是一封粉红色信件,字里行间倾诉了对秦峰的仰慕崇拜和绵绵爱意。

“这是什么?”

秦淮炸了,又准备上手。

秦峰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情书都装包里了你不知道?你不好好学习跑去谈恋爱了,难怪学习这么差,小小年纪谈什么恋爱…”

边说边打起来,秦峰个高躲的快,她便抬脚踹。

秦峰溜的更快,一股脑朝李扬家跑去,边跑边交待:“我明天早上回来。”

秦淮追不上,又被蒋毅拦下,气不打一处来。

“小孩儿都这样,慢慢教。”

“他明年就高考了,哪有机会慢慢教,我就怕他不学好染上什么恶习,毁了他一生。”

“…染个头发而已,不至于。”

他和哑巴照常送她回家,临别前又问:“秦峰回来住几天?”

“两天,再一个月就放寒假了。”

他不再多问,领着哑巴走了。

凋谢的炮仗花还伏在墙头,软趴趴像稻草,院西的丝瓜已枯黄,皱成干瘪一团,孤零零挂在脆黄的枝头,风过摇摇欲坠似命悬一线。

秦淮近来多心事,又念及秦峰不懂事,心不在焉上了楼,那楼道并无异常,可掏出钥匙却发现房门是虚掩的,她猛然清醒,但为时已晚。

藏在屋内的人刹那捂住她的嘴,她也并非容易对付,手肘猛的后击,戳中那人左肋,接着屈了膝盖踹裆,那人似熟悉她的招数,灵敏躲闪,就在她险些溜走时屋内又蹿出个壮汉…最终她是被俩人一前一后平着抬进家门的。

狭小的客厅有人坐在沙发抽烟,沾了泥点的皮鞋旁已散落几只烟头。秦淮迅速打量,左边的窗户关着,卧房的门也关着,就连卫生间的门都是关闭的,还有俩人分别站在屋子南北的两个角落,防守严密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平哥这么晚来有事吗?”

蒋毅没猜错,陶西平果然反悔了,竟暗中撬了她家的锁闯进来。

“这段时间我一直忙,没机会和你好好聊聊,今天刚好有时间就来了。”

“平哥想找我聊天哪须费这么大事…”

“少来这套。”他打断,“你找了个好帮手,风雨无阻每天接送,防的滴水不漏。”

她一边盘算待会用什么样的姿势和力道撞碎窗玻璃,一边应付:“平哥误会了,我们是正常交往,并没有防着谁。”

“你真把他当男朋友?”

“…那天晚上平哥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我追你这么久抵不上一个蒋毅?”

“…感情这事得看缘分。”

“我不信什么缘分。”陶西平掐了烟,“我能走到今天全靠事在人为,感情也不例外。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让你不高兴了,以前你可没这么讨厌我。”

秦淮顿了顿:“以前你也没这么难缠。”

她声音很低,陶西平听见了,笑:“你老不理我,不缠着你还能怎么办。”

他拍拍沙发,“过来坐,我们聊聊。”

“强扭的瓜不甜,平哥何必强人所难。”

她打量四周,盘算着撞门还是跳窗。

“别动歪脑筋,今天你跑不掉的。”陶西平戳破她的心思,又问,“你就这么讨厌我?”

她不回答,闷头往窗边跑去,被四六拦截还硬着头皮猛冲,却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兜里的手机砰一声摔出去,她伸长胳膊去够,却被四六抢先一步,他捡起手机走近电视柜,慢条斯理丢进柜上的小鱼缸,那鱼缸碗口粗,但是盛满了水。

她看着在缸里下沉的手机,渐生绝望,随即不要命般横冲直撞,霎时惊叫挣扎混乱不堪。四六捆住她的手脚,用胶带封了她的嘴,把她扭送到陶西平身旁后便和几个兄弟全数避到了门外。

屋内只剩他二人。陶西平穿着夹克,敞开的衣摆露出内里的衬衫,他身上有车厢真皮的余味和烟气。

“瓜甜不甜得吃过才知道。你说是吗?”

秦淮反手被扣,无力挣扎也无法呼救。陶西平不慌不忙解她的扣子。她抗拒着挣扎,摔在地上时后脑磕翻垃圾桶,内里洒出果皮和杂物。陶西平不罢休,就此伏在她身上,她像条案板上的鱼拼命挣扎,两只手腕搓揉打架,勒出血红的印子,待第四颗扣子被摘掉时终于挣脱成功,连推带踹甩了陶西平一巴掌。

陶西平看着她,平静的脸色逐渐阴沉,再动手时力道大了许多,但她双手重获自由,抗争稍显得势。

他终于不耐,一耳光打在她脸上:“你以为你和蒋毅真有什么狗屁爱情?他只是为了对付我,杜哥用我不用他,他心里不爽,找了各种机会报复,我要杀哑巴他去救,我要得到你他就来抢,你以为每次他都来救你是因为缘分?他跟踪我而已,想搞坏我的生意搞走我的人,你他妈居然妄想着他喜欢你,他凭什么喜欢你?”

第11章

他字字如针,扎在秦淮心上。秦淮顾不得疼,奋力抗争。

二人搏斗间却闻屋外一阵动静,秦淮霎时如发疯的斗牛般往门口的方向挪。陶西平骑在她腿上,揪她的裤带往下拽,千钧一发之际那房门被猛然踹开。

蒋毅领着人进屋,两两对峙间朝秦淮走了过去。

她的开衫垮在臂上,沾了果皮和废水,濡成一团,内里的扣子扒掉四颗,露出浅色胸衣。她头发乱糟糟,嘴上封着胶带,被捆的双脚撂在地上,裤带已松开。

蒋毅脱了外套罩在她胸前,又扒了胶带松了绑。

陶西平也喘息着,伸手想去扶她。

“滚开!”

蒋毅抬脚踹去,正中他心窝。

四六和蛤蚧要扑过来,却被蒋毅的人拦住,一时双方都掏出家伙,怒气冲天对峙着。

蒋毅像头发怒的狮子:“我草你妈陶西平,畜牲!”

他一边替秦淮草草理了衣领和头发,一边又朝陶西平冲过去,但被四六抢先一步踢中肋骨。这一脚够狠,他猝的绊倒在地。

小哑巴连忙扶他站起,又扑过去朝四六猛扇了一耳光,四六想当然反击,双方于是扭打成一团。

陶西平喘息着从地上站起,系了裤带整好衣服往沙发上一坐。

“四六!”

四六不得不停止攻击,一脸的愤然。

陶西平下巴浮有毛剌剌的浅须,眉头一皱牵动眼角细纹,严厉又阴狠。

他冷眼看向蒋毅:“让你几回你就把自己当回事了,你要是不懂规矩,我来教你。”

语毕,蛤蚧执枪对准他的太阳穴,与此同时小哑巴也扣动扳机瞄准了陶西平。

蒋毅毫不在意:“我把生意让给你的那天她和你就已经结了,你他妈出尔反尔谈什么规矩。”

“别他妈拿杜哥压我。”陶西平嗤笑,“你也就这点出息。”

“比不上你有出息,一千斤胡毛出五百斤的价,上报两千斤的钱吃三倍的回扣,杜哥要是知道这事肯定夸你会做生意。”

陶西平变了脸色:“你从哪得的消息?”

“做都做了还怕人知道?”

“你调查我?”

“没那功夫。”

陶西平皱眉片刻,指了指他二人:“都给我带走!”

便有人上前拽秦淮,蒋毅去挡:“你动她一下试试?”

双方的人僵持不下,寂静的夜却忽然传来警笛声。

陶西平耳朵一震,怒视蒋毅:“你报警?”

“我是在帮你,货还没出呢,落个□□罪被关进去,不划算。”

陶西平气极,反手从腰间掏家伙,却闻那警笛声愈渐靠近,他稍作细想又急败坏收了手。

“走!”便领着一帮人撤了出去,行至门口却听蒋毅叮嘱:“天气预报说,二十三号那天有暴雨,那么多药材沾了水可不好取货,你悠着点儿,再出岔子杜哥也罩不住你。”

陶西平猛然顿住。

蒋毅补充:“杜哥的原话,是他让我转告你。”

耳畔的警笛越来越近,他只得作罢,顶着额上的青筋火速离去。

众人离去后,狭小的屋内渐渐恢复平静。

蒋毅扶起滚在地的垃圾桶,又把打乱的物件一样样还原。

他边忙边指指沙发:“坐。”

秦淮兜住披在肩的外套,默不作声挪去沙发坐下。

“喝水吗?”

她点点头。

他便去烧水,当水壶通上电发出嗡的轰鸣时,他又去电视柜熟练的翻找,不出片刻便捧出针线盒。

“你要进去换件衣服吗?”他指指她的胳膊,“开线了,我帮你补上。”

她不说话,但回了房间换衣服,两分钟后把方才的外套递给他。

“你没有邻居吗,打不了电话可以呼救啊。”

“邻居是个老太太,七八十岁了,经常去她儿子家,很少回来住。”

他熟练的穿针引线:“刚才吓坏了吧,该把秦峰叫回来,我早就说了,你最好不要一个人待着。”

“别叫他。”她说,“也别告他刚才的事,他还小,不知道就算了。”

“那你今晚怎么办,锁也坏了,你敢一个人睡吗?”

她摇摇头:“不睡了,睡不着。”

“要不我留下陪你?”紧着解释,“我是说陪你待在这儿,免得你害怕。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一会儿就走。”他抬了抬胳膊,“补完衣服就走。”

他目光诚挚,在暖黄的灯下静谧安宁。

“你别走了。”她说,“我害怕。”

他点点头,将手中的线打结收尾。

恰逢水开,小哑巴提壶给二人倒水,边倒水边打哈欠。

蒋毅说:“太晚了你也别回了,要是困就在…”他顿住指向房间的手,转而指了指凳子,“要是困就坐那儿打个盹儿,天亮了再回去睡。”

小哑巴摇头,搬了把椅子去门口坐着,像个守卫的战士。

“还挺仗义。”蒋毅笑:“这下你不用怕了,我们俩都陪着你。”

他笑容温和充满善意,秦淮渐渐放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