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替他还了。”他看着秦峰,“学校没放假吧?”

“没。”

“那你赶紧回去,昨天晚上的事儿老师要是不知道就算了,要是知道你就认个错服个软,态度好点儿。”

他没吱声,但拎了书包站起来往外走,蒋毅一道跟出去。

秦淮隔着墙吼:“你要喜欢玩游戏就玩吧,想买装备也尽管买,借多少钱都没关系,别指望我替你还,你要再为这种事找我,我就打断你的腿…”

二人已行至楼下。

“这事儿我替你办了,你欠我一人情,打算怎么还?”

秦峰讶异:“你帮我是为了威胁我?”

“怎么会,我可替你藏了一万八,不然以你姐的性格,不用等以后,刚才就打断你的腿。”

他顿了顿:“你想我怎么还。”

“好好学习。”想了想,“做不到好好学习至少不能出岔子,不能翘课玩游戏,老老实实在学校待到毕业。”

他半晌没接话。

“我帮你这么大忙,你也应该答应我的要求。”

他想了想终于点头,又问:“我姐不是说你们嫌这儿赚不上钱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你说为什么?对你姐好点儿,再有下次我可不帮你。”

他微不可察的哼了一声,捞了一把垮在胳膊肘的书包带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蒋毅折回去安抚秦淮半天,排忧解难的事儿做足了又去厨房做饭,活脱脱把上阵杀敌的硬汉作风过成了老妈子生活。

锅里熬着菜粥,哑巴在灶台上剥玉米,秦淮在客厅里顺气。

五分钟过去,蒋毅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从厨房出来时手上还沾着水,见秦淮怒气未消便一边接电话一边揉她的发,等到挂电话时表情却不太好,秦淮问他怎么了。

“租上房了,在机场附近。”

“这么快?”

他没出声。

“什么时候搬?”

“今天救秦峰时被人认出来,不是件好事,越快搬出去越好。”

她重复:“什么时候搬?”

他本来想说下午,顿了顿:“晚上吧。”

她霎时神情黯淡。他摸摸她的头,就知道会这样,幸好说的是晚上。

饭后秦淮帮忙收拾,虽手脚勤快却郁郁寡欢。蒋毅看在眼里,总有意无意想逗乐她。

她倒承情,配合几次道:“虽然我知道不是想多留一天就能留一天,但还是很难开开心心送你走。”

他亲亲她的头:“我就盼着事情能快点儿结束。以前不觉得,现在终于知道什么是牵肠挂肚。”

蒋毅工作特殊,本无家当,统共不过几件换洗衣服。两人腻腻歪歪许久,至黄昏也整理得七七八八,末了他叫哑巴去买酒,三人打算好好儿喝一顿。

却不料哑巴刚出去两分钟又折回来,尴尬的搓了搓手,蒋毅想起他没钱,从裤兜里掏出钱给他,还打趣他是吃白食的。他拿着钱笑,转身又下了楼。

三分钟后敲门声却再次响起。

“这就买上了?”

蒋毅正从厨房端菜:“跑着去的吧,我手上没空,你去开门。”

秦淮于是去开门。不料这回却并非哑巴,来者面颊留有密集浅坑,鼻头肥硕,唇线下撇。

冲她一笑:“我认得你,你是秦淮,蒋毅在吗?”

蒋毅闻声探出头,霎时脑袋嗡一声响:“杜哥!”

第25章

老杜一脚踏进家门, 来回走了几步:“跟着我没赚上钱吧,住这么破的地方。”

蒋毅极力使自己看上去淡定:“我光棍一个不讲究,住哪都无所谓。”

老杜慢条斯理打量四周, 看看门口的鞋又看看桌上的菜:“都住一块儿了还光棍呢?”

他后悔极了, 早年蹲那种躺不能躺站不能站的小黑屋都没这么后悔过,他怪自己心软, 一个念头就把下午的行程改到晚上。

“没什么好不承认的,虽然陶西平先喜欢的她,但你后来居上,赢了就是赢了。”他扬起眉毛打量秦淮,“你名气可不小, 我听说你很久了,今天才正式见面,还真是个美人。”

他突然闯进来, 秦淮也措手不及,客气的笑了笑:“谢杜哥夸奖。”

老杜走去沙发坐下:“你放心,我这人虽然爱钱但更重情义,你既然跟了蒋毅,从今往后就是我的弟妹, 我会像看待亲妹妹一样看待你。”

他架腿而坐翘一脚,摆出标准的二郎腿。

蒋毅去泡茶:“杜哥刚从新加坡回来吗, 想见我打个电话就行, 这么晚还亲自跑一趟。”

“我本来计划去的,被一些事情耽误了, 没走成。”他说,“不能和以前比了,陶西平栽了跟头,我也跟着遭殃,条子白天盯得紧,我基本不出门,今晚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他喝一口茶,“出了事进去的都完了,没进去的都跑了,就你还在这儿住着,替我看院子喂狗四处打听我的消息,你讲义气,我得过来看看。”

蒋毅替他点上烟,他抽一口道:“先前我听说四六对你下手,还以为你死了,后来知道你还活着才松了口气。”又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替我办事付出这么大代价。”

他给自己也点一支烟:“本来我还挺恨,后来想想幸亏他当时想弄死我,不然我也进去了,挨两刀总好过蹲大牢,我可不想下半辈子耗死在那儿。”

老杜笑:“这么说也有道理。但我听说他下手很重,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砍我几刀把我扔河里,淹了几下我就没意识了,后来在医院醒过来才知道那几天雨大河水猛,我漂到一半,被倒在水里的树枝挂住了衣服,村里的农民不都一早就下地么,赶巧看见了,就报了警。”

“报警?”

“后来我也问他为什么报警,他说看见衣服下的人动也不动,以为是死人。”

老杜啼笑皆非:“警察没少折腾吧?”

“可不是,非要问我怎么受的伤,我摸不清情况不敢多说,后来看电视知道他们被抓了,才供出四六。”

“你倒机灵,反正他进去了,加一条罪也不多,偏偏又都是实情。可他们没问你货的事吗?”

“问了,我说不知道,本来我也不知道。”

老杜想了想:“看来陶西平真的有了二心,明知是我派你去的,最后关头还是什么都不和你说。”

恰逢秦淮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饭好了,你们边吃边聊吧。”

老杜站起来:“不了,我还有事。明天晚上八点翠竹轩,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认识。”指着秦淮,“小秦一定要来,这顿饭就当我这个做大哥的送你的见面礼。”

“谢谢杜哥。”

蒋毅送他,刚走到门口撞上买酒回来的哑巴。哑巴看见老杜也吃了一惊,接着冲他恭敬的点头示意。

老杜看了看他手里的酒,又看着蒋毅:“小日子过得不错。”拍拍哑巴的肩,“明晚你也一起来。”

送走这尊大佛,再回屋的蒋毅明显心事重重。

秦淮知他想什么,道:“就当你已经离开,他扑了个空,可以后他要是想查你,一样会趁你不备突然袭击。事情已经这样了,该怎么办怎么办吧,我和哑巴都听你的。”

哑巴即刻猛点头。

他叹口气去摆筷子,一边招呼:“先吃饭吧。”

二人于是去坐好,哑巴开了酒给三人倒上。

“刚才我快吓死了,你还没事人一样和他说那么多,我都怀疑是提前排练过的。”

“有排练过的,也有随机应变的。他面上看着没什么,刚才说的每句话都有目的,得把漏洞全补上。”

“…我只知道你再回来是因为任务,但不知道还是和他们有关系,事情很难办吗?”

他停顿良久:“很难办。”

她心头猛的一跳,没说什么,又想起哑巴还在,不免带着悔意多看了他两眼。

蒋毅问哑巴:“你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哑巴端着碗摇头,蒋毅笑了笑。

因着老杜突然造访打乱原先的计划,这家自是不用再搬了。

隔天恰逢周三,蒋毅起了个早赶去大佛寺。

天气极好,咨询台前已有三两游客。他进去庙里,看着彩衣的姑娘小伙们站在池里准备节目。那水池绕佛座圈出个大型的圆,碎石路上有早来的客人举着手机拍照,他看了看时间,也掏出手机装模作样拍起来。

崔礼明来时正看见他变换姿势找角度,凑近时又见其手机屏里圈了一红衣姑娘。

“你也确实该成家了,等事情结束去相个亲吧。”

“相什么亲,我拍风景呢。怎么才来?”

“你发信息让我来一趟,我想不是什么大事,吃了饭才来的。”

“你就这么确定不是大事?”

“要是大事你早在信息里说了,如果是更大的事发不了信息,我肯定比你先到。”

蒋毅横了手机又去拍绿衣姑娘:“有动静了。”

崔礼明跟随游客哗哗鼓掌:“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

“老贼出山不露破绽,先跟着吧。”

“还有件事儿。”

“说。”

“给我两万块钱。”

崔礼明瞥他一眼,若无其事看看四周:“我是你上级,不是提款机。”

“事发突然,你想想办法。”

“公事私事?”

“我现在哪有什么私事,私事也是公事。”

他又看他一眼,顿了顿:“中午给你转账。”补一句,“我自己的钱。”

蒋毅仍在摆弄手机:“谢领导。”

崔礼明看他跟随游客起哄,引被拍照的姑娘红着脸娇羞不已,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走了。

晚八点,翠竹轩。

翠竹轩紧邻植物园,植物园依托高黎贡山。院内三坊一照壁,中间一口天井,东厢房二坊搭了张圆桌,饭店风格一览无遗。

蒋毅三人去时,老杜几人已到,其右边是留着小平头的年轻人,眼皮单嘴唇厚,穿着棒球外套,正屈着胳膊肘喝茶。

“阿飞,这是蒋毅。”

阿飞冲蒋毅笑,露出洁白的牙:“久仰大名啊。”

老杜又朝他示意左边的姑娘:“这是桑雅。”桑雅旁边,“虎皮。”再旁边,“小金刚。”

几人一一招呼方落座。

“这几个都是我的好兄弟,过命的交情,之前从来没有聚一块儿单独见过谁。”他看着蒋毅,“你是头一个。”

蒋毅扶了酒杯:“谢杜哥关照。”

他又招呼秦淮:“这里的松茸和竹荪都是最鲜的,一会儿多尝尝,喝点汤,对女孩子身体有好处。”

秦淮也道谢。

吃饭时阿飞问:“毅哥以前是干什么的?”

“商贸城卖石头,赚不上钱就出来了。”

老杜说:“现在生意不好做,钱太难赚。”招呼桑雅,“你别老玩手机,多吃点菜。”

桑雅一头长发,身材干瘦,舒展的皮肤彰显如花的年纪。她细长手指在手机屏上来回的点,轻巧又敏捷。

“你别跟我爸一样好吗,我都从泰国躲到中国来了。”

“你爸专门打电话让我多照顾你,我总不能不管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托我爸照看的小屁孩是你的私生子,你怕走漏风声才这么听他的话吧?”

“胡说什么,我看你是被你爸惯坏了。”

桑雅收了手机却不吃饭,猛的站起来。

老杜:“干嘛去?”

“厕所。”

她头也不回,□□似的扭着小腰,敞开的小皮衣下摆飘飘,行至一半扫过桌面,只听啪一声响,蒋毅的手机掉落在地。

桑雅先一步蹲下,双手伸进桌下摸来摸去,最后摸出来:“对不起啊。”

“没关系。”

蒋毅接过手机,揩了揩边角。

她便又□□似的扭了出去。

“现在的小孩儿是不是都这样,一点儿不听话。”

蒋毅笑:“这我可没经验。刚才她说杜哥有私生子,我跟着哥这么久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她胡说你也跟着胡闹,我老杜有孩子会藏着掖着?”顿了顿,“是小涛。孩子跟我有感情,他爸出事,我帮忙照看也是应该的。”

“还是杜哥讲义气,他那么对你你还照顾他的孩子,换我肯定做不到。”

他扣动打火机点了支烟:“一码归一码,是他做错事和孩子无关。谁忠我待谁好,谁不忠我就把谁千刀万剐,蹲大牢算他运气好,逃过一劫。”

第26章

那天饭后老杜不尽兴, 又带领大家去腾龙岛唱歌。那老板和他是旧识,送了啤酒和果盘,几人开了酒往靛蓝绒布沙发上一坐, 老杜率先点了首爱拼才会赢。

他口音颇具辨识度, 说粤语时带着普通话的味儿,说普通话时又带着粤语味儿。阿飞笑他口齿不清, 他毫不介意,仰脖子唱得更嗨。

桑雅一只手扶头,另一只手就着茶几玩骰子盅,看秦淮一眼:“姐姐会玩么?”

开什么玩笑,她此生最大的爱好便是赌, 于是点点头。

“那你和我玩,三局两胜,赌注是…毅哥怎么样。”她眨眨眼, “我赢了你把他让给我。”

“那不行。”

“为什么。”

“他是我唯一的财产,给了你我怎么活。”

旁人随即起哄,阿飞还打了记口哨。

她冲着蒋毅歪头:“看不出来姐姐占有欲这么强,一句玩笑也开不得。”

蒋毅温和的笑,惯性摸摸秦淮的头。

说话间她已将两只盅来回切换, 间歇抬高却快如闪电,只听见骰子互撞的哐啷声, 不见其滚落, 最终啪一下定格。

“姐姐先猜,哪只大?”

秦淮知她耍的障眼法, 其中一只盅应当是空的。她看了看蒋毅,蒋毅面无波澜,抬起左手摸了摸耳垂。

她于是指指左边,等桑雅揭开,果然是空的。

“嗨呀,你手法太快,我根本看不清。”

桑雅笑,如此又玩了两局,秦淮连输三局。

“毅哥肯定不能给你,我给你钱吧。”

“我不要钱,每次都赌钱没意思。姐姐要不先欠着吧,等我想起来再问你要。”

“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