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徒然一空,展岳吃了一惊,居然是一个陡坡。运气到一半被生生打断,左右平衡早已失控,肩一沉,斜斜滚下坡去!

他立刻腾出手来护住了了的后脑,把她拥在胸前。

苍天无眼,又是滚陡坡!

了了暗自低骂道。这几天她吃的土比她前半生吃的土加起来得都还多。

两人坠到地上时,了了几乎是压在展岳的身上,并没有受什么伤。

“展岳!你有没有事!”了了连忙爬起来仔细查看展岳的身上,还好,都只是些擦伤而已。

身后一群瘟神——戊牛寨毅力顽强的寨众们已经赶到,在了了她们前方停了下来。

展岳起身,抬脚提上长戟。无言的打量着对面的人。

“展岳,算了吧。人太多了!”大不了,到时候乖乖认个错,展岳虽然伤不大,可数目太多,到时候难免吃亏。再加上展岳许多江湖上的小手段根本对付不了……这这这,要不然,她当众献身怎么样?

……

好残酷啊。

“哼。臭小子,我看你们两个还往哪儿跑?”

啧啧啧,瞧这狗血的开场白啊。多没气势,了了吐吐舌头。

展岳依旧什么话没有说,抬了抬手里的戟,向前迈了几步。

他,要硬拼?!

云开月明,九展嗜血戟忽红忽白,一切显得寂静无声。只见他扬起右手,快得了了几乎看不清,青灰的衣衫飞速旋转着,长戟舞得气势酣畅却又毫不懈怠,森森的气流流淌在这山林之中。

惨叫声一阵又一阵响起来,展岳下手极快,却又恰到好处,并未直接伤及人性命。可逐渐由于人数过多,终于缓下速度来。

月下清冷的光辉,罩着他的轮廓。鲜红的血……

“展岳!!!”

“又是哪些毛头小鬼在打扰老娘们儿睡觉了。真不知道睡觉对于老年人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吗?真是没规矩。”

空荡的天空中回响起一个清越的声音,了了茫然的仰头望着。

对面的戊牛寨寨众停下来,对视惊愕道:“是兰花老妖婆!”

“兰……兰兰花老妖婆?”了了结巴。

“去你娘的兰花老妖婆,老娘当年威震武林,叱咤风云,艳绝群芳的时候,你们这几个小鬼还没出生呢!”

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啧啧啧,你少来了。多少年前的烂谷子事情了,还在提,丢不丢人?”

“我爱提什么那是我的事,你眼红妒忌不成?”

“哎哟,你个老怪物,都那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喜欢争,成天吵架你累不累啊?”

“我老怪物?你就挺年轻了?少老黄瓜剥了皮,装嫩。”

这两位吵得如此不亦乐乎,了了更加奇怪了。兰花老妖婆?莫非,就是传说中三十多年前的“白兰双绝”吗?

哎……怎么又碰上怪人了。

这两位“当年”的绝代佳人,请注意,是“当年”。据说是同门师姐们,从小一起长大。三十年前同时爱上了一个男子,然后因为他闹得反目成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那男的光荣为了剧情而屎亡。从此,这两位“当年”的美女也在武林上消失了。(请读者把所有“当年”重读)

感情跑福山这地儿躲着来了!

只听一人道。

“哎哟哟,原来是一群人欺负人家一个呀。这感觉真有味儿,是不是太过爽了呀?”

“老怪物,别老不正经的了,早点办完事儿,还回去睡觉呢。”

“啧啧啧,老了,就你话最多。”

了了眼前一花,“哗啦啦”衣袍飞动的声音响起。两位“高人”现身了。

仔细打量一番……

嗯……果然,人老珠黄就是这个时候用的。

“喂喂喂,你这小丫头,一副‘果然,人老珠黄就是这个时候用’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其中一个土青色老妇嚷道。

呃,她的表情有如此明显吗?了了低头戳衣角。

“哼。”另一个鹅黄老妇站出来,对着戊牛寨一干寨众,扬手一副豪迈样儿,“怎么,还想闹不成?”

顿时,对面的人脸色铁青。

“刚刚叫‘老妖婆’的是哪一位呀?出来我们好好探讨一下‘人生的意义’嘛。”她笑得一脸灿烂,满是皱纹的老脸在月光下显得如此之诡异。

了了听到了一群咽口水的声音。

“今……今天就先放过你们。改天,不,只要你们出了这山,就别想好过!”为首的一个青年男子哆嗦着说完,带着身后伤伤残残的寨众们,仓皇返回了。

……

天下,又安静了。

了了有些郁闷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这就叫有路不可走啊。

土青色老妇朝了了眯了眯眼,问道:“喂,小丫头,你没听见刚才她说的话吗?还不快走。”

“大婶……我也很想走啊。”了了撇撇嘴,“可我走了岂不是就直接去送死嘛。”

“我管你那么多,又不是我去送死。”

哭。上了年纪的人的确不好相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我老太婆早就不造浮屠了。你这招对我没用。”

展岳轻叹一声,“了了,我们走吧。”

“可是,可是你还有伤……”这天杀的兰花老妖婆啊。

“还有伤啊?”鹅黄衣老妇突然朝了了邪笑道,“小丫头,那么在乎你心上人,不如跪下来求求我好了,没准儿我心情好就答应让你们住一晚上呢。”

跪?多简单的事啊!她顾了了不就是干这一行的吗?

“了了,不许……”展岳的话还没说完,了了已经熟练的“扑通”一声:

“大婶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现在还多出个夫君,走投无路,后有追兵,前无出路,人生路茫茫啊。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可怜可怜我肚子里的孩子,让我们住一晚上吧……”此声音凄厉无比,据说在山林里环绕了足足三天没有退去,残害了不少无辜的生灵。

了了哭喊完毕之后,一群人皆无语的看着她。

展岳怔怔的几乎不敢相信:“了了……?”

呃……她又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吗?

土青衣老妇愣道:“叫你跪你就跪,你还有没有一点身为女人该有的气质了?”

“哎?”了了顿了顿,理直气壮的反击道:“不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我又不是男儿,我膝下又没有黄金,跪了有好处,我干嘛不跪?”

“哈哈哈,说得好。”鹅黄老妇突然拍手笑道,“这么好玩的小丫头,我好久没遇到过了。倒是让我想起了某位故人呢……你说是不是?白棋?”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是。”

她的眼珠转了转,像干枯兽皮上的宝石一样,没有生气。“这个小鬼戟使得不错嘛,力道位置恰到好处……嗯,难道是血戟展家的子弟?”

展岳抿了抿嘴,抱拳回礼道:“前辈过奖,展家已经退出江湖归顺朝廷多年。”

“归顺朝廷……”她喃喃念道,“想不到,世事变迁得如此之快。”

青衣老妇眉头微蹙,背过身去。

“好了好了,走吧,我还想回去继续睡觉呢。”

两人也不再管他们,自顾自前行。

“展岳,我们也走吧。”了了瘸着腿朝展岳走去。

“嗯。”

作者有话要说:哇哈哈,超喜欢这一章。

15

15、14° ...

展岳扶着她,一深一浅地跟在两个老妇之后。或许是顾及着他们,她们二人的速度倒也不快。

潺潺的水声渐渐清晰了,前面是一潭碧幽幽的湖泊,荻花在秋风中瑟瑟摇荡。

“了了。”展岳忽然开口。

“啊?”

“以后……不要轻易给人下跪了,好吗?”

了了侧过头看着他,展岳的眼神很是认真。是……她给他丢脸了吗?了了低头咬了咬下唇。

“……我不喜欢看着你,那个样子。我会觉得,自己没能保护好你,会,很没用……”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了了的唇角弯了弯,她举起左手,作发誓状,一本正经说道:“我以后没有你的允许,一定不再跪了!”

展岳笑着把她的手放下来,轻轻的用大掌包裹住。温暖的感觉。

“嗨嗨嗨,你们两个,打情骂俏个什么劲儿!说什么悄悄话不让我老婆子听见啊。”那位叫白棋的老妇戏谑的笑道。

“废话,人家打情骂俏当然就是不让你听见了,真是,成天只会用肺说话的老怪物。”鹅黄老妇无奈的耸耸肩。

“死老太婆,你再说一次!?”咬牙切齿。

“我说,你是只会用肺说话的,老——妖——婆——啊。”她手拱在嘴边,凑着白棋的耳朵嚷道。

“许玉兰!!你给我去死啊!!!”

于是乎,山野间传来两人追打狼嚎之声,声音之尖利直冲云霄。

了了笑了起来,多年以后,这两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子也已经尘埃落定下来,待在这个不为人知的青山里,过着她们与世无争的生活。

真美的结局,真想等她跟温舟也老到走不动的时候,也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就她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就像小时候一样。

然后,放下该放下的,舍弃该舍弃的,追忆该追忆的。

“砰”许玉兰把佩剑往桌上一压,提起茶壶往嘴里灌水。

“你们两个就睡西厢房吧。”她喝完,长舒一口气,懒懒地用手指了指西边。

“哦,好……”了了忽然意识到不对,“啊?那个……我们两个?”

“废话,难道还是我们两个?”她不爽道。

那个那个,她们两个跟他们两个有区别吗?

“不是……你是指,我跟他吗?”了了担心的指指展岳。

“是啊,你们不是夫妻吗?睡一间房又怎么了。难道还要叫我老婆子陪一个小鬼头睡觉不成?”说完,特淫/荡的上下打量着展岳,“老太婆我都几十岁的人了,没那爱好~”

你这表情明显就是有这爱好好不好哇?

了了警惕的往展岳身前一站,一副保卫相公大义凛然的表情。

“好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这里有些药,你们两个小东西自己拿去用,明早儿早点上路,省的害我俩清净。”白棋朝了了扔去一个布袋。了了接过打开来。

“咦……?只有天心草吗?天心草是治跌打损伤的,我们都只是擦伤而已啊。”了了疑惑道。

“这小地方药草本就不多,哪儿来那么多规矩,凑合凑合用吧。”白棋不满的喝了口茶水。

“药怎么可以乱用的啊……”那是会屎人的!“那个,前辈大人,有没有红海棠?”

“红海棠?有是有,你拿来作甚么?”

“红海棠碾碎了就着天心草就是止血的良药呀。”了了拆开包袱的天心草放在嘴里嚼了嚼。

“那你等等,我去给你拿来。”

许玉兰虚了虚眼睛,看着正在忙碌的了了。嘴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意,这小丫头,貌不出众懂得还不少。

“丫头,你师父是谁?”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了了索性懒得答了。

“我没有师父。”

“嗯?”许玉兰从位置上立起来,“那你是怎么知道天心草配红海棠能止血的?”红海棠是剧毒的药品,这种搭配她都没听说过,这丫头是怎么搞出来的?

“这个呀?我自己鼓捣药草玩儿,配着配着就配出来了呀。”了了说得一脸真诚。

“算了。”她有些气馁的坐回椅子上,这丫头口风还挺紧的。

“我老婆子可去睡了,你们有什么事自己解决吧。”说完推着拿红海棠来的白棋回了东屋。

展岳推开西厢房的门,月光正好照在那一张床上,一道光柱,莹莹闪闪,朦胧得很梦幻。了了点了蜡烛,顺手关了门。屋内的摆设很是简单,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张床。没了。

了了艰难的跳到床边坐下,掀开裙摆来看她可怜的左脚——血肉模糊。

忍着痛拆开布条来,她把伤口简单的清洗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涂上药。

“嘶——”面部扭曲到一个十分高难度的表情。

终于,大功告成。了了舒了一口气,抬头瞥见展岳一直看着她,眉头拧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担心的神色显露在脸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呃……我表情很狰狞?”

展岳松开眉头来,朝她一笑:“没有,了了你很勇敢。”

噗,就她还勇敢。

“了了,你笑什么?”展岳皱了皱眉,疑惑道。

“噗,没有,嘿嘿……”

展岳:“……”

“展岳,我给你上药吧。”了了好心的凑过去。

“不用,小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