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的女儿睡在后院的一间小屋里,屋中光线很足,弥漫着浓浓的药草味。

了了嗅了嗅。

长春花,九尾草,灵果,一晶。

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补气补血的草药。

这间小屋相比其他的房间更算得上是“豪华”了,不仅有青瓷盆景,还有金蚕丝线缝制的纱窗。

让了了顿然觉得奇怪。

屠夫的女儿就睡在床上,隐在薄薄的帘障之后。

翠娘走过去,轻轻撩起帘障来。于是,了了看见了一张清水芙蓉的脸庞。女子的脸保养的很好,皮肤看起来细腻光滑,身上的衣着也是十分光鲜。青丝如绸,眉眼妩媚,只是略略有些苍白。

了了低声朝展岳道:“果然,他们一家人的脸都好白哦!”

展岳皱了皱眉头:“了了!”

“……我知道了。”

18

18、17° ...

女子的印堂发黑,嘴唇呈乌紫色,颇有中毒的迹象。

了了俯□去,一手按在她的脉门上,仔细看来又似乎没有中毒,而且这个女子的脉相略略有些与常人不同。

皱了皱眉头:“咦——”

“了了怎么了?”

“……没有,这里,好像有些奇怪。”了了伸手在女子的腹部按了按,硬硬的。

硬硬的?

是有什么东西一样。

了了抬头看了看女子的面部,她一直紧闭着眼睛,睡得很安详,这个感觉也怪怪的。

忽然,她的腹部轻微的动了一下,了了一惊,下意识的收回手来。

展岳扶住她,有些莫名其妙。

了了猛的转过身去,“翠娘,借你绣花针一用;大叔烧些水来,再拿些茶叶进来,谢谢了!”

翠娘与屠夫稍稍愣了一下,便立即出了门去准备。少顷,在她面前就摆好了所有用具。了了定了定神,绣花针在烛焰上掠了掠。

侧过身来,对展岳道:“展岳,等会,你从百会穴上输内力进去。”

“内力。”展岳有些怔忪的看着她,“治什么病需要这样的?”

了了一边给女子施针,一边表情严肃的对翠娘他们说:“令嫒没有得病,她是被人下了蛊。”

“蛊?巫蛊术吗?”翠娘的手颤抖的覆在嘴上难以置信的样子,“我们从来都与人无怨,这……这究竟。”

了了见她这样,讷讷的安慰道:“别担心啦……下蛊的人显然是个外行人,令嫒也中蛊不深,很快就会好的。”

她朝展岳使了个眼神,展岳起身坐在床头,屏气凝神,右手缓缓向女子的头部注入真气。不一会儿,女子的腹部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她的面部表情也开始丰富起来,只见她难过的睁开眼然后朝地上猛的吐出一口黑血来。

“啊啊啊,就是那个,就是那个!”了了指着地上大声喊着。

黑血里一只黑色的如蚂蝗外形的蛊虫正在血水里挣扎,粘稠的液体覆满它全身。展岳抬起长戟,狠狠剁上去。

……

屠夫和翠娘似乎还未回过神来,只听得那个已经脱离危险的女子微微轻咳起来,他们才从无比惊讶之中缓过来,慌张焦急的奔向床边。

了了一个趔趄,从床边被他们大力挤出来。

……哎哟,这两位也真是太心急了一些吧?

她一边揉着被撞着的腰,一边看着床上的女子。

她好像不仅仅是中了蛊,因为她刚才感觉到她的腹部里除了那个蛊虫还有硬块。

那才真正是她腹里的东西。

见了了还呆在原地,展岳过来牵她:“我们出去吧。”

“啊?哦……好。”了了还是很不放心的回头又看了看,嗯……他们一家人的脸,果然很白耶。

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比较快,才刚辰时,天就已经黑尽了,了了跟展岳蹲在门槛上看院子里的雪。天气果真是很多变的,刚才还如此大的暴风雪现在已经都停了,院子里寂寂的,庭中的水坑里居然还倒影出一轮明月来。

只是带着冬天的凄冷罢了。

不一会儿,几个脚步声渐进,了了与展岳回头看去。屠夫的女儿被搀扶着走了出来,脸色有些憔悴,却比起先前来精神要好了许多,只是一张脸惨白的就像高高宫墙那粉白的颜色。

她朝了了他们微微欠了欠身,淡笑着开口:“多谢恩公。”

了了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勺,“没什么啦。”

“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忽的一阵轻风卷起她身上披着的轻纱,了了觉得有一刹那朦胧。

“小女子姓贺名茵絮,恩公叫我茵絮就好。”她的嘴角只是浅浅的勾开一个弧度,但了了却看得出了神。她并不能算是倾城之貌,可一言一行却都有一种淡雅的气质,给人清冷却又很舒服的感觉。

了了愣了半响,贺茵絮朝她又施了一礼:“敢问二位恩公尊姓大名?”

“展岳。”他抱了抱拳。

了了这才回神过来,“顾……顾了了。”

“顾了了?”贺茵絮若有所思的垂了垂头,又抬眸轻声道,“我记住了。”

“你,病才好,不如多去床上躺一躺吧?”了了关切的说道。翠娘也跟着应和着。

贺茵絮只是微笑着摇头:“不必了,我精神好了很多。”她又转头向翠娘道:“娘,月圆了,天色也还早,我可否与恩公去西归河边放花灯?一定有很多人都去了吧。”

翠娘慈祥的点点头,了了还未反应过来她方才的话。“放……放花灯?”

贺茵絮柔声解释道:“这是西归村的习俗,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放花灯的,恩公……嗯,我能否唤你了了?”

“嗯,好。”

“了了。”她又笑了笑,“那我们走吧。”

嗯?

了了还在迟钝之中,贺茵絮就碎步走来挽过她的手臂,就好像被一团白雾包围着,了了只觉得脚下仿佛走在云上一般。

“展……”她回头看着展岳,忽然有些莫名的心慌。

“你去吧了了,玩开心点。”

……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啊啊!!!

了了欲哭无泪。

贺茵絮似看出来了什么似地,轻声安慰她:“了了别担心,西归河离我家不远,你看,前面就是了。”

屠夫家门外不远处就有一条长长的平缓的小河,横斜穿过整个村子,河水很平静,映着淡淡的月光,投射着冰冷的月影。

明亮的红色照亮了整条河,莲花灯静静的流淌在河上,烛火微微摇曳着,河岸边站了络绎不绝来放花灯的人。都是村里人吧,先前没有看到。

“就是这儿了。”贺茵絮轻轻放开她,“稍等一下,我去取花灯。”

贺茵絮走到一座小木屋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出来一个老妇,银发满头。天色太暗,了了也看不清她的长相,只犹记得她的手特别的粗糙。

回来时,贺茵絮的手里拿着两个红色的莲花灯,花蕊中是一支未点燃的蜡烛。

她们找了一处人较少的地方,贺茵絮挽着裙摆慢慢跪在草地上。

“点之前先许个愿吧。”她说。

“许愿?”

“是啊,很灵的。”贺茵絮闭了眼睛,双手合十,恬静的脸庞显现出少有的幸福。

“好了。”她轻声道,“了了你也许一个吧。”

了了无所谓的摇摇头,抱歉地说道:“我没什么愿望可许的。”有的吃,有的穿,有的玩就是她最大的愿望。既然这些愿望她现在都有了,那么她还能许什么?人,有时候,总是要学会知足的。

或许,也会为了她的这些个小小的愿望伤害到某些人吧……比如说,展岳?

了了抬起头,视野里刚好可以看进贺茵絮的家,看见展岳挺拔的身姿,看见他浅笑着与屠夫交谈,看见他习惯性的把手背在身后……

她一直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吧。

所以,这本就不属于她的人,她的东西,她的感情,那么也就早早的想开,早早的放开,早早的,或许以后才不会那么烦恼,那么痛苦,那么悲伤。

小黑说过啊,因为有了念,人才有了痛苦的根源。那么,她没有念不就好了?多简单的事啊!

看着她这副模样,贺茵絮不禁失笑:“了了,展公子是你的心上人吧。”

“啊?”了了有些怔忪。

“一定是的,见你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贺茵絮掩着嘴笑着。

“我……我看他是什么眼神啊?”她小心翼翼的问着。

“这个?”她又垂下头,水灵灵的眼睛里浮出一些柔软的情绪来,“就是……就是沉醉吧。是幸福,是温暖,是依恋……”

她她她,她的眼神有那么多可怕的东西吗???

震惊。

“了了,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很幸福的事情?”她突然问。

“……”这怎么说好呢。“也许吧。”

“看来,你爱得还不够深啊。”她从头上拔下一支珠玉发钗,拿在身前静静的打量着,月白色的光芒幽幽闪现出来,珊珊唯美。

她说。

“像我,爱一个人的时候,就觉得,那是世上最美的事情。”

“可以不顾一切去爱他,去想他,去勾画他的所有。发髻,唇角,眼眸。可以尽你的全部去付出,去体会,去享受。爱也好,不爱也好,都是自己的……相思,每一刻都可以品尝得到。”

……

“了了,我爱过一个人。可惜,他不爱我……”

子时,了了照旧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外面的月亮出奇的圆,照得她更加了无睡意。

西归村的古怪,屠夫与翠娘的诡异行为,贺茵絮肚子里的东西,这一切都一切总让她觉得这个地方不简单。

为什么翠娘与屠夫生活不太富裕却花大资去粉饰贺茵絮的一切,为什么贺茵絮的一举一动都不像是一个山里的村妇,为什么她总觉得翠娘与贺茵絮根本就不像一对母女反而更像主仆,还有,贺茵絮肚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阴阴的冷风吹得窗户哐哐作响,黑夜无声无息,头一次让了了觉得心头发寒,她裹紧被子有些恐惧得看着那扇门。

滴答。

滴答。

滴答。

有什么东西,好像越来越近了。

一个,两个,三个……

是谁?

翠娘屠夫跟贺茵絮吗?

本应该神经高度紧张的了了却被一股强大的随意逼得抬不起眼皮来。

“吱呀——”在她闭眼的那一刹那,门开了。

有鬼啊,有鬼啊,有鬼啊!!!

死人啦,死人啦,死人啦!!!

了了在与瞌睡做斗争之中,猛的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浅黄色的天花板上,一只可爱的蜘蛛顺着它织的网爬下来,落在了了的鼻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了了伸出手乱挥一气,然后掀开被子,也不顾冬日的西北风寒冷刺骨,只着一件里衣推门出去。

“展岳,展岳,展岳,你在哪儿。”

她喊得嘶声裂肺,几乎用尽浑身的力气。

“了了,怎么了?”

听到了了的叫喊,展岳披着外袍开门出来。

了了跑过去,拉住他的手,上下左右看了个遍。没有缺胳膊,没有少腿,没有多伤疤,没有破伤口,完完整整的。

“你,你昨晚上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吗?”她谨慎的问道。

“奇怪的声音?”展岳凝眸想了片刻,“抱歉,昨夜我或许是睡得太沉了。”

没听见?

大概,是她多心了吧。

了了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所谓的寒冷。她不由得抱着肩膀,不停地哈气。

“你怎么,这样子就出来了?”展岳有些恼意,褪了袍子给她披上,“回去,把衣服穿好。”

“喔……”

了了回到房间里,以最快速度穿好衣服,随便拢了拢头发就出门了。

“展岳,你怎么站在这儿啊?对了,翠娘和大伯他们呢?”

展岳的表情有些阴郁:“不知道,找遍了整个院子也没看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