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很满意此刻秋觉脸上震惊的表情,他笑得更加得意,更加肆无忌惮:“是不是很后悔收了我这样的一个徒弟?是不是很后悔没有先于我之前炼出这丹药?晚了!哈哈哈哈哈……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秋觉,今天就是你跟仙人洞的死期!”

“真没想到……”秋觉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又震惊转为无奈,“流芳,你可知你练出的药根本不是完整的长生不老之药!”

流芳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你少蒙我!那书可是你自己写的!”

“是……”秋觉垂眸看他,“你可知,我早在你之前就炼了出来?”

“你……怎么可能!”

“当日,我预备吃下去的时候,心中却有些不安,我辗转许久,想着还存有一些芦皇果倒还可以再炼。于是我拿了一只鼠,试药……结果……”

流芳心下一紧,忙问道:“结果什么??”

“结果,那只鼠确实是长生不老,可这药并不完善,它的不老只能是保住骨头不会老化,可身上的其他部位依旧照常不变。那只鼠最后……所有的皮肉都皱成了一团,老态尽显,几乎是不能动了,只有眼睛还能……”

“你胡说!”流芳颤着声音打断他,“不可能!定是你使的缓兵之计!”

“哦……”秋觉冷冷地看着他,“你若这么想,那就是吧。”

流芳知道,秋觉只要是说出这句话,那么他定不会说谎……

也就是说,他最后不过只是一个活死人?这有什么意义?他要的是长远,是永久的青春,是永久的生命!!

“流芳……世间万物有生有死,乃是规律,乃是天数,何必去改变它呢。”秋觉摇摇头,“当初我就与你说过,光阴转眼后,便有更‘最’者出现。世事是不断更进的。”

流芳的眼神在一霎间涣散,他惊恐地看着秋觉,口中只不停的念叨着,周身的内力像无头的苍蝇,四处飞窜!就像一个嗜血的恶魔!

他忽然站起身来,凌乱的发像枯叶一样坠落开来,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不断的迸裂开来。

白棋讷讷地扯了扯许玉兰的衣衫:“这小鬼,该不会是达到了走火入魔的最高境界了吧?”

忽然,他仰天长啸,嘴里爆发出不知是痛苦还是愤怒的嘶鸣!松花色外袍像飞剑一样朝四周射去,火一样明媚的颜色在他周围包裹起来,就像一个厉鬼!

身上那条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器,此刻却因为这强大的内力化作无数细小的针孔,直直的,只朝同一个人的方向飞去!

了了仓促的抬头,眼前刺目的白光让她觉得心头发凉,还未作出反应,只感觉到一道蓝影闪过。

那一刻,她似乎能听见他身上每一根经脉断裂的声音。

清丽万千的光影,在瞬间没入一个柔软的怀抱,无比温暖的血液喷出,溅红了了了一身白衣。

血珠飞溅,晶莹无比,含苞欲放。而后,重重摔在地上,敲破了这瞬间的无声。

“不要,不要,不要!!!千月——”她嘶声吼着,面上没有一点血色,她感觉自己就像流芳一样,疯得很彻底。

作者有话要说:彻夜码字,只为结局。我激动,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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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7° ...

第四十七章

宝蓝色的衣衫上,像桃花绽开一样鲜艳的红色,一点一点,是用血晕染开的水墨画。

此刻,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在她的怀中,哪怕是,离别也好,总好过相思。

此最相思,相思如豆。谁惹相思,终害一生。

了了紧紧地拽着他的手,顺着脸颊滑下的,不知是血还是泪,总之,好像很沉,载满了曾经的那些缱绻,流年,往事。

她哑着嗓子,手指按在他的脉门上,口中不停的安慰着他——或许也是在安慰自己:“千月,没事的,我治得好你的,你相信我,千月……”

他摇摇头,鲜血止不住地一股又一股从嘴角冒出来。可他却是笑着的:“没用的。”

“呜,不会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怎么会治不好呢?不会的,一定能治好的,我有药,我有很多药,千月,你不要吓我好不好……”她只觉得他的身子好软,软得她几乎快抱不住,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消散一样。

“了了……”他强撑着意识,嘴角勾起那丝只有他才会有,那玩世不恭的弧度,“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记得,我记得!”她如何不记得,那个有着甜甜的,浓浓的太阳味道的午后,那个一身大红衣衫的男子,那个温柔得如一场杏花春雨,缠绵悱恻的声音,那个永远一把宝扇,徐徐摇晃在胸前的人……

凄艳无比的青竹叶,轻轻打在他的脸上,宛如初秋零落的雨丝。

了了,你终究……还是忘了……

曾经,三曲县的客栈外,那个你不屑一顾卖身葬父的人。

阳光透过竹林,落下斑驳的树影,人来人往的客栈外,蹲着一个半大的男孩,凌乱的发丝把整张脸遮得密不透风。他接受着路人那些说不清的复杂眼神,有嘲笑,有鄙视,有同情,有冷漠。

指甲,狠狠的陷进肉里。明明是温暖的三月春风,吹在他脸上,就如冷涩的东风,彻骨寒冷。他会复仇的,会把今日受尽的一切,一丁点不剩的,全部偿还回来。

一个小小的黑影,罩在他的头上。有些惊异的抬眼,阳光下炫目调皮的笑容,干净得如雨后湛蓝的天空。

她伸出食指很不屑的摆了摆:“一看你就不职业。”

没听懂。他撇开头,没答话。

那个人却径直蹲了下来,食指勾起他的下巴,愣是把他的头抬了起来,拨开他脸前的黑发。看了半晌,居然笑了起来。

“你是新来的吧?我可是这里的老手了,卖身葬父已经不新鲜了,下次得换其他的。其实,没必要一定要用这么老套的招数赚钱……你还可以有其他的事情做啊!”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去一个包子,淡淡的药草香传入鼻中,墨黑的瞳里,是他从没见过的爽朗。

“吃吧,你一定饿了。这是我师父给的!”

两个人坐在河塘边,静静地啃着包子,有时候她会开口找些话来说,可他还是依旧不言语。

“喂,你要不要跟我师父一起啊?我们家在山上,那里风景很好的,我师父武功很高,他可以教你功夫,你以后就不用挨饿了。”

“不去。”

“……你这人性格怎么这样啊。”

“我喜欢。”

“哼……自闭,自怨,自哀,我师父说过,像你这样的人,以后一定嫁不出去。”她愤愤地再一次咬了一口包子,两只脚很没形象的一荡一荡。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很安心。

捧着手里的包子,他忽的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六个字,你第一次说这么多!”她咽下嘴里的包子,自豪的笑道,“我叫‘顾了了’!这名字是我师父取得,如何?是不是很有风格?很好听?”

还未等他回话,对面药房里,走出一个黑衣男子来。连他的脸上也都罩上了深黑的面罩。

他在唤她。

了了站起身来,朝对面的男人挥了挥手,拍拍手上的灰,转身朝还蹲在原地的某人说道:“我师父叫我了,我要走了。”跑出去了几步,她又转头,明媚的笑容渗进了所有的色彩,像是谁都没法玷污。

“我忘了告诉你,其实你穿蓝色的衣服很好看!”

扬起的黑发,荡漾在浓浓的金色阳光里,他抬眼,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墨蓝的眸子里是河中那一圈一圈扩散开的涟漪。

顾了了吗?这是我的听过的,这世上,最美的名字。

“千月,千月,你别睡!你醒醒,看着我,我们去昆仑,那里有人会救你的!”了了的脸,在他的眼中渐渐模糊起来。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那么累,她在哭吗?为什么要哭呢……

是他错了,对吗?他不该去央求她还记得,不该去执着着过去的那些已经磨灭掉的回忆。

泪,好烫的泪。

指尖滑过了了的脸颊,他温柔的绽开笑容,就像初见她一样。轻松,自然,带着桀骜与不驯。

天地间的灰色越来越浓郁,他努力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使不上力道。

“了了……你过来……”

顷刻间,他费力的支起身子,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上了一个痕迹。滚烫的鲜血从身上的伤口处溢出。

如果有来世,他还想遇见她,还想在一个明媚的午后,在客栈的门口,碰上她,然后,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开心的笑。最后,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在他的纷乱的人间。

……

“千月——!!!!”

可惜,他,再也听不见了。

出客栈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城中的尸首早已收拾干净。那个早上遇上的人也侥幸活了下来,展岳就站在客栈的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他,怎么样了?”

“已经睡下了。”

忙忙碌碌的其他人,从客栈外再走到客栈里,抬了一些染满血红的纱布出来,擦肩而过。

秋觉立在桃树下,闭门养神,封远从客栈里头出来,目光落在了了身上,片刻后,又举步朝秋觉走去。

似乎是察觉到来人的意图,秋觉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你来问什么?”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秋觉睁开眼睛,回身看着封远:“当初治你眼睛的时候,我就看出,你定是封教主的儿子。你跟他,很像,特别是神色。”

树荫下,封远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听到他哑着声音问:“币九乾坤……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东西。”

秋觉举在胸前的手放了下来,他长叹一声。

“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需要它!”

“人死不能复生,其实你的能力早在你父亲之上,为何不代替他振兴魔教呢。”

“不……在我的印象中,没有人能超过我爹。”封远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关节由于用力而发出清脆的砰响。

“你……”

“我可以告诉你币九在哪儿。”白棋走到他跟前,扬眉看着他。“币九乾坤,是上古时期的圣物,至今存在的一块币九乾坤,是古今最少见的,因为它的生,是由一个的人死所换来的。”

秋觉皱着眉头,朝她摇摇头。

白棋不以为然的笑道:“你若是真想知道,我告诉你。”

她的手搭在封远的肩上,然后抬起右臂,食指指向东方。

“顾了了,她,就是币九。你可满意了?”

一瞬间的寂静。

了了顺着白棋手指的方向,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许久才很勉强的笑笑:“大娘,你不是吧?开玩笑呢……”

“没有。”秋觉看向她,抿了抿干涩的唇,“你身上的币九乾坤,是我亲手种进去的……”

了了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身子倚在展岳的身上:“怎么可能呢?币九不是一种药吗,我怎么可能是药……”

“我与你爹,是世交。”他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剑,那是一柄青色的剑,在夜中散发出幻跳的青芒。

“你出生那天,币九就从你娘的身上结出果来。它是一种集邪气戾气怨气爱气与一身才能孕育出来的花中,你娘在生你的那一天,就过世了。你爹,他……我一直以为他那样的人,是不会为任何感情所动。那日之后,过了你娘的头七,他敲开我的门,把你和币九一起塞给了我,他要我把币九和你都从这个世上毁去。便再也没有多余的话,带着你娘离开了,他说,他要去云游四海……”

了了的身子抖得很厉害,展岳静静捂着她的手,却还是能感受到她背脊上冷汗一片。

秋觉摇了摇头:“毁去……一个婴孩,我又何曾能下得了手,最后不得已只能把它种在你体内。”

“不会的,不会的,这怎么可能,金老爹,你糊弄我呢!”了了拼命的摇头,她不信,不信,这叫她怎么信?她怎么信……

“不,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从小便畏寒?是不是不能碰胡萝卜?是不是脚上的血能治愈人的伤口?是不是晚上子时经常会了无睡意?那都是在你体内存留的币九的一些后遗症罢了。”秋觉的一字一句如刀割,割得她体无完肤。

了了哭丧着脸:“那我岂不是会死?”天下人都想要的东西……居然是她?这玩意儿不是狗血是什么?!

“你与币九已经融在了一起,现在,你就是币九,币九就是你。”秋觉又转身看着封远,虽是黑夜,可依旧能看到他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封少侠,现在,你还想要币九乾坤吗?杀了她,你爹就能活过来。”秋觉深深地注视着他,犀利的眼光几乎快要把他穿透。

展岳拔/出剑来,几步把了了护在身后,谨慎着封远的一举一动,若是他现在有一下想要拿剑的动作,他想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刺上去。

封远的眼中变化莫测,最终化为一池静水。他缓缓走到客栈门口,偏首看了了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世间自有痴儿女,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了了走进客栈的时候,里面乱成一团,唯看见易楚萧被一群武林人士围在中央,似乎还面带难色。

为首的,是现任御风门门主,张廊,自然,老门主们由于她送药不及时都已经驾鹤西去了。

“易庄主的为人世人皆知,再加上您的武功盖世,你若不出面整治武林,这江湖,恐怕没救了!”

底下的人跟着附和着。

“是啊是啊,易庄主就留下来吧。”

了了心下犯疑,走到沐尘身边戳戳他:“怎么回事啊?”

沐尘瞅了她一眼,闷声道:“这群人要大哥做武林盟主。”

“真的啊?”了了惊笑道,“这是好事啊!”

“好事?”听得温舟一声冷哼。“如果展岳带兵打仗,远征沙场,你也觉得是好事?”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至始至终都未看中间的易楚萧一样。

了了这才愣在原地。

是啊,他们说好了是要出去闯荡江湖,游山玩水的……

正准备敲开温舟的房门,她已经大力的推开门走了出来,肩上还搭着个灰色的包袱。

了了吃了一惊:“舟,你干嘛?你要走吗?”

温舟也不理她,冷声道:“难道我还是出去洗衣服的吗?尽问些废话。”

“那……那易大哥怎么办?你忍心抛下他吗?”

“抛?”她忽的冷笑起来,俏丽的眼角是一朵透明的晶莹。“他有他的武林,我能怎么样。”

夜风吹过的墙角,了了跟温舟蹲在那里,黑暗里的死角,过路的人是看不见的。一手捧着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吃得很带劲。

温舟边啃边笑她:“你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爱吃。”

“呵呵,老习惯了,想改也改不了啊。”了了笑着咬了一口。还是多年前的那个味道。

“你真的……打算走吗?”她放下包子,脸色严肃地看着温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