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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弱,可是,她要救她的孩子。

——她的,恋人。

※、80

水牢里静悄悄的,比她上一次见宁柔时还要阴森。

沾上衣角的黏稠甩也甩不去,空气潮湿得仿佛是迈进了水里。

血腥气、秽物、腐肉味、脏水,不友善的东西充斥着这个幽谧昏暗的空间。

花知婉加快脚步,焦急的目光不停地搜寻着兰戎的身影。

在临近一间牢房的时候,手心中的小蛇忽然扬起了脑袋,戳了戳她的指腹。

牢房里很暗,只能隐约看见那人被链条锁住的四肢和银色的长发。熟悉的身形和难掩的惨状,让她忍不住呼吸一窒。

——找到了。

花知婉蹲下来,掏出怀里的药瓶,融掉了水牢的铁栏。

“兰戎,兰戎。”

她唤了他两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兰戎,你回我一声啊,你这样我害怕。”

花知婉盯住一动不动的兰戎,他紧闭着眼睛的侧脸,惨白得宛如一张纸。

——他没有力气自救了,她得把他拖上来。

将外衫解下,用刀子裁开、绑紧,利用隔壁的铁栏做了个简易绳结。没有轻功,她做什么费的都是实打实的力气,还没忙活几分钟便已气喘吁吁。

随身携带的电脑照样是黑屏的,此刻,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稍微测试了一下绳子的结实程度后,花知婉一刻也不敢耽误时间,拽着绳子就爬进了兰戎的水牢里。

男人的身体冷得好似失去了生命的尸体,溃烂的伤口沾染了浑浊脏水,触目惊心。

她握住他受伤的手,死命地呵着热气。

“兰戎……兰戎……是我呀……你看我一眼,我来救你了……”

花知婉克制不住地颤抖,她重重地咽了口口水,重重地。

药瓶中仅剩余少许的米分末,她的身体抖得不像话,只好用左手扶稳了右手,再慎之又慎地把米分末倒向锁住兰戎的层层链条。

如今的他们,没有金手指、没有光环,就连靠运气也不好使。

手腕粗的链条连一点点融掉的迹象都没有,显然,它和水牢的铁栏并不是用同一种材质制成的。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把他救出去。

“你平时体温就很低,但是,肯定不是这么低的啊……”

花知婉自言自语着,用自己的额头去碰他的。

她脱了里衣,把他沉重的躯体抱在怀里,尚且还算温暖的身体慢慢暖着一块捂不热的冰。

“兰戎……”

他总是不搭理她。

“兰戎……”

花知婉软弱得要命。

压抑的呜声藏在喉咙里,哭是没有用的。可是,她没有主意。

当初兰戎要把电脑扔到溪里,要的不过是,她再也不要离开他。

如今,她就在这里,就在他身边了,他怎么会舍得自己先走呢。

怀中的人许是被呜声打扰了,微不可见地有了动静。

苍白的手指吃力地往她落泪的眼角举起,他的手才堪堪碰到她的衣角,什么都没有抓住,又垂了下去。

“兰戎?”

花知婉赶紧擦掉眼泪,捧住他的脸使劲地瞅。

那人的眼睛睁开了很小很小的一小条缝,抿着的嘴角微微弯起,是在对她笑。

她没有忍住,捂着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笑什么啊,我们都要死了,你还笑啊?”

他似乎有话想对她说,两瓣唇轻轻地动着。

花知婉把耳朵凑近了,才听得清。

“你不会死的……”

微弱的气音沙沙地在耳边厮磨。

他说:“只是,我的故事,要结局了。”

——作恶者,不得善终。

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而他笑是因为,能死在她的怀里,对他而言是值得开心的事。

彼时,他华发早生。

想着,像他这种人活得太长也没有什么用处,就算知道了自己会早死也毫不在意。

在身体日渐衰竭时,偏偏,她回来了。

兰戎这辈子缺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活得格外贪心。他的贪心得专注,绕来绕去绕不过“花知婉”三个字。

——宁柔说的没错,她们确实有回去的方法。

——那天在溪边,在一个轻轻巧巧的空格键后,他比她先看见了“第94章”后的新章节名,“大结局”。

那是兰戎的结局,却不是花知婉的。

她在故事外,他在故事里。

她是故事书里的神仙精怪,懒洋洋而不自知地漂亮着。

等他变成黄土白骨,她大概也还是这么漂亮的。

不同时间的流速,是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们之间,隔着一个世界。

作者和角色相爱,是没有办法有好结局的。

所以,他把电脑弄坏,换一点,她只属于他的光阴。

“不会结局的!我不要这个结局!你会活得很长,我、我是作者啊,我说什么都可以的!你会比我活得还要长,很长很长!”

花知婉死死地抱着兰戎,像一只顽固的八爪鱼。

“你不能死,听到没!”

她抱得那么紧,好像他不答应,她就永远都不撒手。

看似在胡言乱语,其实她说的不无道理。

——傻兰戎,你当然会活得很长。

——作者和角色,是隔着两个世界的共生体。

作者,赋予笔下角色姓名、性格,书写角色的命运。

只她一日不死,你便随她存于人世。

即便是有朝一日她死了,你依旧在她的故事之中永世长存。

只是,这个并不是你们想要的。

你们想要,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抱住我最(可)爱的胖次菌:萤丸的胖次扔了1个火箭炮

※、81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好像有点累,所以又睡着了。

“兰戎、兰戎……”

花知婉轻轻地拍着兰戎的背,柔声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你看你,又不理我,你这样我要生气了啊……”

从前兰戎睡觉会打呼噜的,他累的时候总会打呼噜。

可现在的他,睡得很安静,安静得一点声响都没有。

四周沉寂着的污水,是一片靠不到边的深渊。

这里没有风,没有月,冷的空气像是把时间也冻住了。

——他说,结局。

——结局。

一本小说的终点,与角色凝固的永别。

她想起这个站得笔直的小孩,他在故事的最初,笑嘻嘻地朝她伸出小手。

他说:“你好,我的名字叫兰戎。”

她想起她说他是宝贝时,他一下子红了的脸,还有亮晶晶的眼。

她想起雾蒙蒙的水潭,想起俯瞰圣山的枫叶,想起迎来清晨的山溪……

十年作者,塑造过的角色千千万万,写过的故事万万千千。

茫茫人海、大千世界,他之于她,是唯一的不同。

兰戎是花知婉的感情、心血,兰戎是花知婉的最爱最珍贵,兰戎是花知婉的宝贝。

她写的故事,从最初就不是异世界的故事,而是她在其中的,关于他们的故事。

这个故事,她一直写得身不由己。

这个故事,她没有写够,她不想完结。

“让我写啊,我来写……”

花知婉紧闭双眼,暴力地捶打着电脑的开机键。

“电脑、上帝、神明?不论是什么操纵着这一切……你听到没有……至少结局,让我写……”

外头,昏黄的烛火暗了暗。

渐渐近了的影子拖在地上,仿佛某种形状扭曲的鬼怪。

——恳切的乞求换来了,与期望完全相反的东西。

“呵……”

脚步声停在他们的头顶,那人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死到临头,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花知婉背对着外面的人,面无表情地把怀中冰冰凉凉的兰戎抱得更紧。

得志的阴狗,再不用伪装出一幅卑躬屈膝的下人样。

他睥睨囚中之人,声音随着不错的心情,变得高亢尖利。

“啧啧,一个南夜,一个兰戎,蛊血的后人天生拥有无上的力量,最后却都逃不脱小情小爱。整个人生啊,全浪费在女人身上了……一家子,全是废物。”

显然,这番挑衅的话是对兰戎说的。

花知婉是谁,在这做什么,阴狗根本不关心,也没有放在眼里。

乌沉沉的袖子一拎,水牢中密布的链条便争先恐后地炸出了水面。

随着锁链的浮出,兰戎的身体被跟着带了起来。

花知婉无法护住怀中的人。

他伤得那么重,她不敢用力拽他,不敢用身体的重量扯住他。

大量的浊水滴回池里,而她也重重地摔落到水牢之中。

阴狗的手掌直袭兰戎的脑壳,眼前的他所使用的,是一种花知婉非常熟悉的邪功。

——阴魔决。

兰戎瞒着她偷偷学到的阴魔决,是阴狗传授给他的。

没有蛊血,阴狗就算再专心钻研也没法修炼到阴魔决的最高层。

所以,阴狗选择效忠于拥有蛊血的南夜,还有南夜唯一的孩子。

而这种效忠,并不是基于他对至高力量的崇拜。

他是,想借由拥有蛊血的“器皿”,来获取自己身体所不能承载的、最强大的内力。

※、82

“娘的!把你的手拿开啊!!”

花知婉尖叫着,跳起来去够兰戎脚下的锁链。

阴狗似笑非笑地俯视牢中的她,仿佛看到一个笑话,仿佛看到一只被逗弄的狗。

她眼睁睁地看着,源源不断涌出的内力被阴狗吸走,那都是属于兰戎的。

内力的流失使他银白色的长发像是吹上了薄薄的灰,苍白面色渐渐泛起了一种病重的水红,这是阴魔决逐步瓦解的征兆。

阴魔决是邪功,它让兰戎浑身冰凉,它凝住了无边的疼痛。

兰戎伤得这么重,是体内的阴魔决维系着他最后的气息。

她此刻,正眼睁睁地看着兰戎的死亡。

“小情小爱?你这种没有爱过的老妖怪懂什么?”

花知婉不跳了。她默默地捏紧拳头,朝外面的人露出了一个嘲讽意义十足的笑容。

“就算有了内力又怎么样?心中无爱、面目可憎的你,依然是可怜的配角。没有人会关心你的过去、你的未来、你的情感,你存在的意义就只是招人恨而已。”

“就算站在最高处,没有人爱你,你仍旧是一个不入眼的跳梁小丑,站得越高只是向越多人暴露了你丑恶的嘴脸、肮脏的手段。”

因着阴狗那燃起杀意的眼睛,她的笑容更大、更开怀。

“人们看见你,会私下议论‘看呀,那就是那条咬了主人的狗’,你的名字和你的行径正好可以结合起来作为谈资呢。阴、狗,南夜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是打算把你当成一条狗养的吧?”

得做点什么。做点什么都好,只要她阻止阴狗继续吸走内功就好。

“你真可怜啊,小狗。”

吐字清晰,一字一句浸着轻蔑与厌恶。

花知婉是用擅长语言煽动气氛的人。她告诉自己,她能做好的,要把握好语气,不要再发抖了。

“摇尾乞怜那么多年,如今的你还能直得起头吗?和正道对战时,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跪下来啊?”

为什么阴狗还不转移攻击对象?

兰戎会死的,兰戎会死的!

她得冷静点,她得冷静点!!

她甚至想到……

想到,在小说完结前,作者死掉的话。

那兰戎就不用在这里结局了。

这个想法蠢到没边了。

得再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呵。”阴狗一手抓着半死不活的兰戎,一手把出言挑衅他的人从牢中揪了出来。

他的表情阴狠,脸上的褶子拧作一团,无比凶煞:“这么想死?那我满足你……”

花知婉眯起眼睛,在他掐住自己时,找准了最靠近的时机,往他暴露在外的颈部扔出了袖中的物件。——这个丝毫都不稳妥的办法,已是她仅有的办法了。

死掉了三个头的小蛇甩着耷拉的蛇脑袋,姿势奇特地在空中晃荡了一下。

剩余的六个蛇头纷纷不负所望地咬住了那恶人的脖子,毒牙深深地陷入了他的肉里。

没有料到会被这个看上去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手无寸铁的女人暗算,阴狗反应不及,只觉脖间一凉。

蛇身随着猎物提供的充沛养分迅速变宽变大,粗壮的蛇尾一圈一圈勒住他的脖子,宛如一条不断收紧的麻绳。

“呕……”

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为痛苦的呕吐声,阴狗松开手里的东西,一掌劈断了两个紧咬不放的蛇头。

尽管做了准备,花知婉也只来得及在坠落时堪堪地抱住兰戎。

她听见锁链扯动带起的哗哗声,看见闭着眼的兰戎倚靠在她的肩头。

他这样子可真好看,又乖又软、不吵不闹,睫毛长长、脸蛋红红。

她不敢多看,也闭上了眼。

一瞬间的失重后,两具沉重的身体跌进了水牢的污水中。

——做肉垫的感觉,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痛。

刚触地的时候,后背像是一个被摔在地上裂开的大西瓜。

那阵子的痛过去,血淋淋的感觉就变成了麻。

天上的亮孔,有从外头投射进牢中的淡淡烛光。

落在眼底时,它是闪烁的、遥远而静谧的昏黄色。

那是一种,类似于星星光芒的明亮。

成片成片的,黑兮兮的毒物,从亮光处掉进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