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懒洋洋笑道:“轩辕山又不比这处风景好上许多,我白折腾那功夫去那里作甚?”那里于我,只剩下残破不堪的记忆,我还没那样的闲情去自讨苦吃。

秦卷笑了,将我发上花絮拈去,暖阳洒在他深邃乌黑的双眸中,点点清光,勾人心魂。

我心念一动,他似有所觉,动作也缓钝了下来。手指轻轻插入发髻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轻轻的呼吸拂过我的脸:“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想…”

双颊微热,将要闭上眼时,却不意扫到前方一道素青身影。想也没想,一把推开了秦卷,慌里慌张地咳了声。

秦卷阴沉着脸,看着一步步走来的青衣人,冷道:“几万年没见了,东华你依旧这么不招人待见。”

被唤出名号的青年平平无波地回道:“我招你待见做什么?”

此人竟然仅存在于街头巷陌传闻与神族崇敬中的东华君?!

这位神族中的战神避世并不多久,避世的原因无从考据,毕竟没有谁有胆子去探查这位古神的隐私生活。据说在此之前,他也曾有过一次类似避世的举动,跑去了碧海待了整整近五万年,大大小小的神族跑去请了几次都被拦在碧海之外。直到独孤鸩率大军打过来的危急时刻,他忽然出现在前线,抵住了那一次至关重要的偷袭。

遗憾的是,当我感到时,他人也已经不在了。

我以为他至少是和高俊上皇那样年纪容貌的人,可没想到他看起来,与秦卷差不多年岁的样貌。这样年轻的古神,不晓得其他神族拜见他时有没有感受到沉沉的压力…

“你应该去轩辕山。”东华拢袖道。

他竟是来做高俊上皇的说客的?

28、祖宗,吵架了

传说中的东华,孤僻冷傲,尤不喜与人来往,是一个非常特立独行的神仙。可现在他却特意前来劝说我去轩辕山,怎么看也不像是高俊上皇能请动的人。

我不解,十分不解,等他解释。

秦卷眸底埋了层厚厚的冰霜,话出口也是森冷森冷的:“她去不去轩辕山,与你何干?”

这可真是奇怪,虽然小辈的神族们畏惧秦卷的身份,不敢轻易接近于他。但他待旁人着实和善,甚少摆出他上古尊神的架子,与人说话也是三分客气。可打见了这东华,行为言语,俱是针锋相对,结了好大仇一般。

“与你也是无关。”东华凉凉道。

秦卷看着东华,绷紧的眉梢徐而舒散片漫漫笑意,叠起的扇子也推开了,却是对我道:“云时,你要去么?”

我倒想说去,但你满眼皆是“你敢说出个去字给我看看”的威胁,再迟钝我也不敢哪。

“我在这白茯山住惯了,移居他地恐有不适。”我拘谨着措辞道:“再者,我若去了轩辕山,魔族那边也不好推脱。白茯山乃我生长之地,我不愿因一己缘故,替它招惹来战祸。”

东华像早就预料我这一番话,听罢既不恼也不忧,他瞧了秦卷一眼,道:“借一步说话。”

秦卷自然是不依的,我好说歹说。唾沫都说干了,指天誓日,赌咒绝不会被东华说服去了,他才堪堪放人。举步往峰崖而去,手肘猛地被往后一扯,唇被人狠狠咬住:“云时,你休想骗我。”

抚着丝丝抽痛的唇角,心事重重地踏着碎叶慢步,秦卷将才的话阴戾得像变了个人般,总叫人心生不安。

“你太顺着他了。”东华立在陡直如削的峭壁边,淡淡道:“会让他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什么误解?”我懵懵然问。

他平平道:“让他误以为你是个温顺的人,温顺到只能也必须依附于他而活。”

我笑了,道:“能依赖一个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不会活得太累。”在过去的岁月里,一个人逃亡,一个人害怕,一个人面对前方未知的杀戮,再坚强的心志也会绝望低迷。秦卷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说心知肚明,大概我也猜出几分。无论他有什么样的秘密,至少对我,迄今为止,他都未存过坏心。

漫长的流亡与奔命,能得这一时短暂的停泊,于我已经足够了。至于未来…现在言之过早。

关于秦卷的这个话题,我不欲进行下去,直切主题。

东华瞟了瞟我身后竹林,我略一迟疑,状若无意朝前踱了数步,挨着他近了些。东华淡然转过头,那刻,天风渐起,刮入林内,飒飒林音将我与他的声音掩盖无余。

东华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你所有想要知道的东西,都在轩辕山中可以找到答案。”

这句话困扰了我整个下午连带着晚上,吃不好睡不着。坐在窗下,对着月色,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举起镜子看了看那张费时好久才习惯来的面庞。镜子里的人,眉目比我那时还要年轻一些,稚气得全然看不出有三十万六岁的年纪。神族的面容很具有欺骗性,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种错觉,仿若自己原本就是这株玉姥树,并没有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纠葛。

错觉毕竟是错觉,所以我现在认认真真地思考,东华究竟知道了些什么,为什么他会对我说出那句似是而非的话?连相伴着玉姥树几十万年的秦卷都没瞧出端倪,为何与我从不相识的东华仿佛对我洞若观火?

我要找的答案…

透过窗口,望向辽阔天幕,万里之外,那座位于四海八荒中央的轩辕山,本应是我此生都不愿再回首的地方。

坐到半夜,心中已有了大致的决定,将要关窗睡去,宫邸某处突然亮起了通明的灯火,俄而飘来隐隐约约的叫嚷声,奔跑声。那处,似是神族们的住处?

不多时,有人瞧响了我的门,少燕在外低低禀告道:“祖宗,您睡了么?”

“出什么事了?”

少燕为难地顿了顿,委婉道:“今夜,神族的重华君不知何故喝了个酩酊大醉。秦钟山那位小姐服侍他洗漱时,也不晓得怎了,与他拌了两句嘴,竟招得重华君要退婚于她。秦家小姐挨不住面子,要寻短见。此时,高俊上皇已赶了过去,正在责骂重华君。”

“…”这父子两又是闹的哪一出?

“祖宗,神族那边已派人请了秦卷仙上去了,您看您要不要过去劝一劝?”

我噢了声,道:“劝什么劝,清官难断家务事。秦卷是不会的,我也不会去。”

次日,一大早,我抱着个药钵,边晒太阳边磨药,顺便研究下用什么样的剂量才能毒倒昌合那样的大妖怪。少燕在旁帮忙将草药分门别类,瞅见颜色鲜艳欲滴,咽了咽口水,爪子还没摸上去就被我拍开了。

“祖宗,这我认得,是葚果。”少燕委屈道。

我嘿嘿一笑:“这叫丹雘,外貌与葚果相差无几,唯有色泽略浅。尝一口肝肠寸断,两口下去,你就该去地府酆都帝那报道了。”

少燕被我唬得急缩回了手,干笑道:“祖宗,您用这玩意做什么?”

“云时!”秦卷一声怒喝同时惊住了我和少燕两人。

少燕一觑秦卷的脸色,连忙跳起来就要躲开,我忙扯住他,急急低声道:“你这小子好没良心,有事不和我一起担着!”

少燕忙不迭挣开袖子,道:“是祖宗您说的啊!清官难断家务事!”一溜烟,蹿没了影。

在秦卷逼视下,我紧紧抱着药钵子,好似那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支支吾吾道:“生、生这么大气作甚?”

“你昨日答应了我什么!今日你又做了什么?!”动起怒来的秦卷,光眼神就扎得我肉疼。

我左顾右盼,就是不敢拿正眼瞧他:“这个,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攥起我的手腕,生硬地扯我起来:“苦衷?你的苦衷就是一早遣人去告知高俊帝,你要搬去轩辕山?”

“小住,小住而已,哪里是搬去?”我打着太极道。

如果一万年前,我全族真是因为某人的一个天大阴谋,而枉死战场上,我就不能在心安理得地在白茯山做我的老祖宗。我不能对不起我自己,更不能对不起无辜惨死在战场上的族人们。

秦卷忽然收起满面怒容,眸子黑得像无尽的深渊,声音平静得如同坚不可摧的寒冰:“你一定要去轩辕山?”

“一定。”我咬紧牙关不松。

他注视我好久,霍然甩开了我的手。半蹲半起的我,顿时失去了支力,重重摔在了地上,尾骨处裂开般火辣辣的疼。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刀削似的薄唇紧抿:“只要你踏出白茯山一步,从此以后你的死活就再也与我无关。”

揉着脊尾的我,闷不吭声,算是默认了他这句话。

一声冷笑,一卷风起,秦卷再没了踪影。

以前我与秦卷不是没有过小打小闹,他独对我的脾气颇是不好。也不是不好,就如东华所说,秦卷的掌控欲太强了,强得…已超出了像一个清心淡性的神仙。

手腕处,五道指痕异常显眼,仿佛在嘲笑我之前的天真。笑一笑,拉下袖摆挡住了它们。是我贪图了眼前安逸,忘记了唯有自己才是最坚固的依靠。别人的好,也不是简简单单就受得起的。

既应下高俊帝,这厢便要寻个适当的理由回绝了魔族。正搔头弄耳琢磨,长奉君反倒不请自来,原是他早间就听闻我允以了神族此事。

我以为他是来再劝我,听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大意是请不到祖宗,实敢遗憾。到头来,却道:“既已成定局,长奉也不强求,便提早告辞,离了昆仑

,回禀我家陛下去了。”

我揉断心肠,费尽心思,备下的推辞,竟没了用处…

不过这也是长奉君的作风,风厉雷行,从不拖泥带水。以前我就感觉,他这性格,不像魔族,倒十分投仙道的缘。提起放下,得失计较,不是人人都能看得开的。

心有不舍送别了长奉,过一日我也要启程离开白茯山了。

其间,少燕陪着小心问道:“祖宗,您与仙上又置气了?”又自顾自道:“置气也没什么,过不几天,仙上总能哄回来祖宗的。”

最后那句,将我想宽慰他的话生生噎了回去,也不知道每次到底是谁哄谁来着的。

而这回,只怕我想哄,也在没有机会了。

挽着袖子梳头,一柄折扇不意从中滑落掉在了地上,捡起来,乌骨泥金,还是秦卷上次送给我保命的扇子。徐徐拉开,漆黑扇面上斜伸了桠缀满骨朵的树枝,占据了大半扇面。

少燕偷偷瞄了眼,“咦”道:“这不是祖宗您么?”

一头黑线地看向他,他傻傻道:“是祖宗您啊。”

这才转过筋来,这画的是我现在的原身——玉姥树。因魂魄附入玉姥树未多时就化成了人,对自己这本来面目记得并不清楚。反复看了看扇子,一折一折地叠好,捋顺了扇坠,将它放置在妆台上。又觉得不妥,在房中搜寻了好一番,才得了个稍微满意的桑木盒子。

将扇子妥帖放入,盖上盒子,递给少燕:“明日…”又想起秦卷已好久不见,改口道:“以后见了秦卷,替我还给他,帮我道声谢。”

少燕死活不敢接,膝一弯,噗咚跪在地上鼻涕眼泪俱下:“祖宗,您饶了小人吧。您和仙上置气,切莫将小人牵连进去啊。小人还年轻,还想娶媳妇生儿子,寿终正寝,经不起你和仙上折腾啊。”

看他实在说得可怜,也只得作罢。无奈下,将盒子置于妆台了事。

少燕方抹眼擦泪地爬了起来。

望了望他,我道:“少燕,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我与秦卷…都有些任性,叫你难做了。”

少燕一惊,道:“祖宗您何出此言,岂不是要折尽了小人的福分?”

我一笑,不再说话,过了会,道:“少燕,你想念少英么?”

他神色一黯,道:“少英与我是同胞兄弟,不仅我想,阿爹阿娘,爷爷他们都十分思念他。现在也不知他身在何处,过得可好。”少英失踪这么久,其实他们也清楚,凶多吉少。可山神一族中没有一个人,放弃寻找过他。

以前亡命天涯时每日只担心自己的性命,其实,我又何曾不想念过我的爹娘呢?

“祖宗,您去轩辕山可…能带上我?”少燕小心翼翼地问。

我摸摸他的头,笑道:“少英失踪,你爹娘就剩你一个了,我怎能再带走你呢?”

少燕愣愣看着我,待听懂我话里的意思,他激动道:“祖宗,是说此去轩辕山之行有性命之忧么?那祖宗您…”

摇摇头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去,嘴巴才张,门外有人通报,道涂山环与秦浅清来访。

这个时候,她们二人来干什么?

29、祖宗,算心机

夜时近深,外室的灯火已由侍女熄灭了,唯有两三颗星点大小的夜明珠不甚分明地照出帘子外跪着的两人身影。

隔着三重云帐,左边女子几声低咽,她的分寸把握得非常好,似极压抑,却又能恰到好处地叫我能听见。

少燕见我露了几分疲色,倒了杯滚烫茶水奉到我手中,清枝松香冲了冲脑子,振了振精神:“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阿幺之前唐突了老祖宗,特来赔罪。”先开口的是涂山环,短短十来字的一句话,她说得和过刀山火海般的艰难。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自然不是她心甘情愿来的。从在殿前被架走后,少燕说涂山小白给她吃了个不大不小的苦头。这回功夫,怕也是迫于她哥哥和高俊上皇的压力,不得不来的。

虚情假意的话我听得太多了,别人违心,但我却是个大大的实在人,于是吹着茶悠悠道:“怎么个赔罪法?”

光线不好,瞧不见涂山环的脸色,看她好半天没说话,想必被噎得不清。屋中的呜咽声稍稍大了些,提醒左下还有个活生生被忽视已久的人。

我像才发现了秦浅清一样,迷惑道:“这又是?”

秦浅清不答,只是低低咽泣,涂山环抓住机会接下话道:“这是重华哥…神帝的未婚妻,秦浅清秦姐姐。此番…”她顿了顿:“迫不得已,特来求老祖宗做主的。”

接着,涂山环将那夜少燕道与我的事,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里面增添不少我不为知的细节。像什么喝醉了重华在自己的未婚妻面前,连呼另外一个女子的姓名;还有什么对秦浅清恶语相向,道当初若不是她使了心计,他与那女子早就成了对神仙眷侣,种种大不应该在自己未过门妻子面前说的话。

“秦姐姐与重华陛下订婚逾万年,可重华陛下迟迟未下聘。这样也便罢了,数万年的相伴相守,竟不敌个妖女的冶容媚姿。”涂山环越说越是愤然,好似被负的那人是她般:“此番更是要退婚于姐姐,这样大的羞辱,哪一个女子受的住。日后又叫姐姐,怎么做人?!”

秦浅清哭得更不像个样子了,枉我看她素日里飒然健美,不输男子。原来碰上这情爱婚嫁之事,也不过是个用眼泪来说服别人的女子,只不知她是为重华的负心而哭,还是为那一不小就要弄丢了凤位而哭?

我被她哭得略有些心烦,咳了声,那哭声戛然而止。一口茶润了润喉:“你们想我怎么个做主法?”

约莫涂山环她们是想我听了控诉之后,同为女子的我也与她们将狼心狗肺的重华骂上一骂,再摆着老祖宗的身份,勒令他早日与这秦浅清完婚大吉。可惜,不论这秦浅清还是重华,我都曾相识。两个都是心机似海的人物,说他们会为了点情情爱爱争吵,还不如说哪一天秦卷永远不会对我发脾气来得真切些。

“浅清并未有多大的奢求,只是想和寻常女子样,伴在自己心爱人身边,相夫教子而已。”秦浅清开口了,声音哭得有些嘶哑:“浅清从小父母早亡,只身一人在轩辕山中,重华是我唯一的依靠。平时轩辕宫中的人再瞧不起我…”

来了来了,重点来了。我好整以暇地听她续道:“上皇他再刁难于我和秦氏族民们,有重华,浅清也不惧。”

“我看上皇是个很慈祥仁爱的父亲,如何会刁难于你?”我故作疑色,冷冷道:“哪有小辈说自己未来公公不是的?”

秦浅清立即伏地,道:“浅清失言,祖宗恕罪。但,浅清万不敢欺瞒祖宗啊。”

我哼了声,道:“若非欺瞒,你倒说说上皇如何刁难于你和你的族民的!”

帘外涂山环侧首看了看秦浅清,又看了看我,状若莫名。她自然不知,秦浅清拉她来,不过是为自己做个垫子使。我与秦浅清不过寥寥几面,以她的身份我还真不一定会见她。而又涂山环在,碍于青丘涂山氏的名讳,我必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秦浅清抽抽涕涕,捡了些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的事端说了。无非是上皇瞧不起她的出身,故而上皇的那些妃子们怎样怎样对她恶言相向过;又或是上皇道她是重华的未婚妻,便征用了许多她秦钟山的领地,尔尔。

我听完,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再不是,上皇终是你的长辈。你小辈不受着长辈,难不成要长辈迁就你不是?据涂山环所言,你和重华也走了不短的路了,哪有夫妻不吵架的?你的丈夫不仅是你的丈夫,更是整个神族的统领,你这个未来妻子,也须得体恤他。”

秦浅清拭泪应下。

打了个呵欠,我挥了挥手:“回去好好过日子,闹可以闹,别闹得不像话了。”

涂山环和秦浅清告退后,少燕对我抱怨道:“人人都道这秦家二小姐如何懂礼、如何八面玲珑,这么晚的时辰了,还拿家常事来扰祖宗休憩。”

“家常事?”我笑道:“天家之中哪会有家常事?她明知,以她的身份说高俊上皇不是,是极不妥的。却当着涂山环的面直剌剌地说了出来。不过是借着重华休妻的事由,来试探我,更甚还包括秦卷,对她、对重华、对高俊上皇分别的态度罢了。往深一层说,涂山环听了她的话,回去定会对涂山小白说的。于此,又试探了青丘涂山氏。这么个一箭多雕,你还敢说她不懂礼,不玲珑?”

少燕了悟,心有余悸道:“祖宗,您还没去轩辕山,他们都已打起了你的算盘。去了,还了得?”又道:“那祖宗,您刚才说的那番话,到底是偏向谁多一点呢?”

“我谁都不偏。”我瞟了他一眼:“所以,我才不带你去轩辕山。口腹蜜剑是那里人最擅长的本事,取人性命,有时仅仅须一句话便可。”

至我离开轩辕山,都未曾再见过秦卷一面。送我云辇少燕说及他,眼光闪烁的很,支吾道:“小人也许久没见着仙上了。”怕我不信,狠拍了拍胸口:“仙上虽与祖宗您吵架,但心头口上定是时刻挂记着祖宗您的。祖宗,您千万莫多想。”

你又不是秦卷,你怎么知道他心头口上一定记着我?何况按着惯常的剧情,一般别让人多想,那就一定发生了会让人多想的事来。

上了云辇,发现里边已正襟危坐了一人,一丝不苟的素氅墨发,清静得像山涧里的一汪冷泉。

歪躺着的人是东华,他一手捧着轴竹简,一手搭在膝上,凝神看着,见了我,也就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瞪了他会,我道:“你不是有自己的座驾么?”堂堂东华帝君,为何会和我拥挤在一处?

东华的目光仍停留在竹简上,手指轻轻叩在膝头,漫不经心道:“怕你一会气极,砸了云辇逃了。”

“啊?”吃不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的。

此时,云辇已经腾空而起,离跪在地上送行的山神一族们已有一丈多的距离了。忽地,底下传来一阵骚动,我撩开一角帘子瞅去。

引起骚动的人,是秦卷。横抱着个女子,衣襟大敞的秦卷。千杯不醉的他,此刻却似是喝醉了,本就风流潋滟的眼角,殷红得宛如飞片桃花。山神们将他团团围住,他似无意又似有意地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刷的,我放下了竹帘,坐了回去。

云辇四面皆有垂帘,我又迅速将三面垂帘放了下来,笼了一室的黑暗,才消停。

东华啧了声,称奇道:“你生气的法子,倒是别致。”

“我不喜欢他的。”抱膝抵在冰凉如绸缎的辇壁上,我闷闷道。

东华附和道:“是,你是不喜欢他。”

“我说真的!”我拔高了音。

他淡淡道:“我有说你说的是假的么?”

东华和秦卷,完全是两个极端。秦卷是你硬,他也硬;而东华则永远都是平静无波,不论是扔个石子,还是扔块巨石,都惊不起一点波澜。和秦卷吵架,你还能气一气他。和东华动嘴,气得只能是你自己。

意识到这点,我继续抱做一团。

抱了两刻不到的时间,我就憋不住,絮絮叨叨地开始说话了:“秦卷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对我来说,现在这个世上没有比他更亲的人了。我可以把命放心地交给他,但…”让我交出心,却是件怎么也做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