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没舒完,下一刻小小的尖叫冲出了喉咙,他狡猾的手滑入双膝之间,极尽揉弄之能事。正是处在茫茫一片黑暗中,感官比平日敏锐了百多倍,陌生又熟悉的湿意,和他手指□的节奏,一切羞赧地叫人无地自容又情不自禁沉溺其中。我似哭似泣般呜咽了声,秦卷也不见得比我理智多少,黏腻的汗水摩擦在彼此的肌肤间,一手抄高我的腰,薄薄地喘息道:“你忍着点。”

凉滑的褥面揪在我指尖,秦卷沉腰挺进的刹那,泪水终于溢出了眼角,撕裂的痛楚让我失声想叫,可叫声却被他急促的吻堵在了齿间。我哭着说了些什么,似是:“你别动了我痛。”“你欺负我!”

糊成一团的意识里只听见他敷衍地哄了我些什么,却并不真的放过我,牢牢掌着我的腰,一次次地深入抽离。他不再是那只优雅从容的凤凰,而像只凶狠噬人是妖兽,对,就像那只想要将我吞食入腹的猰貐。从皮到骨,一寸寸,一点点,从里到外,将我啃噬干净。

这一夜,我像只飘荡在暴风骤雨里的海船,在他的折腾下,或沉或起,不知今夕何夕。沉沉钝钝的脑中,蓦地冒出一句无名诗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很合此情此景。

最后,我精疲力尽地对再度压上来的秦卷,虚弱道:“你要再碰我,我就死给你看。”

他搂着我的手一紧,压得我骨头差点散了架,双唇摩挲在鬓角:“那就一起死。”

事后睡意朦胧里我有些后悔,不是后悔把身子给了他,而是后悔没有趁着意乱情迷时对他道明自己的心意。我一贯说不来什么甜言蜜语,不似秦卷从前时时将喜欢二字挂在嘴边。现在的他性格大变,事事都藏在心中,更不可能说出口。而我…毕竟是亏欠了他许多。

醒的时候秦卷不在身旁,我大大地睁着无神的眼睛,嘴里心底颇不是滋味。再一细想,不免大惊,亲卷这厮不会吃干抹净溜了吧。床幔一动,一缕冷风钻了进来,我瑟缩了下,紧跟着落入了个怀抱,秦卷亲了亲我眉心:“怕你饿着,去弄些膳食,又备了热水,你先沐浴清理下。”

习惯了三万年后的他,他一时这样温柔倒叫我略有些不适应,道:“秦卷,我还是觉得你做冷言冷面的摄政王时比较有魅力。”

秦卷手一松,凉凉道:“是么?”

“…”我立即低眉顺眼道:“不是。”

用膳的时候,秦卷道:“择个日子完婚吧。”

我的筷子当啷掉了下去。

秦卷顿了顿,平静道:“你要是…觉着我身子不好,不愿嫁,我也不会强求你。”

他说得波澜不惊,听得我满心苦涩,忙道:“没、没有,我很愿意嫁。”

我讪讪道:“我也不是那么恨嫁,只是你晓得我活了两辈子,但嫁人是头一回,你突然提出来我有些紧张。不过我无父无母,在九重天也是闲散神仙,你我婚嫁也没那么多繁复礼仪要讲究的,你挑个日子就是了…”

“你这样说着,倒像我要委屈你似的。”他失笑,握起我的手道:“该给你的我都会给你。”

他说得郑重,其实我真没什么特别想法,我与他曲曲折折走了这几万年,好不容易才又相遇,只要现时安好,相守一生便是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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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卷这几日精神头不错,不用成日里卧床不起。打那夜后,我干脆彻底搬到了他寝殿里住着去了,也便宜照料他。唯一不大顺我意的就是闺房之事上,食髓知味的秦卷让我略有些招架无力。好在他身子骨不利索,婉拒了他几次无果后,我直接凶狠道:“再动手动脚,我就对你下毒,让你自此不举!”

“…”

除了处理政事外秦卷经常会与我在宫中随意走走。一次路过那片檀镜花林,他抚过我的眼睛,叹了句:“花季正好,可惜了。”

我道:“哪有?檀镜花五十年一盛放,比优昙婆罗与菩提短上许多,日子这样长,又不是仅有这一次。”

秦卷一怔,笑了笑,不说话。

小魔尊陪连婉回门不久,飞鸟传书一封,道是看四海八荒风光正好,携娇妻微服私访去了。

看这封书信时秦卷一直冷笑连连,笑得直叫人心惊胆战,不出片刻,他就着人快马加鞭去将那个不知死活的魔尊缉拿归案。

偶尔隐了身形,旁听他与其他臣子议事,听了几回,甚是枯燥。觉着自己大概天生没有从政的才能,索性自己炼药玩。

一日里,十二魔君里头的长奉君和祁连君来了皇宫,秦卷设宴款待他们。秦卷本想带上我,我万分不情愿道:“又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唯一新鲜的祁连君我又看不见,不去了。”

秦卷也不勉强我,将我抱上一抱,道:“唔,近来重了不少,是要吃的清淡点了。”

“…”

闲来无事在寝殿里转了几圈,实属寂寞,便携了卷药经欲去找小神农探讨探讨医理,顺便旁敲侧击些秦卷的病情。途径外殿时,听到几个收拾整理的侍官在那低低絮语,一说道:“十二魔君已有好些日子没来皇都了,长奉与祁连君今日是来做什么?莫不是也和其他魔君一般来谏言陛下与昭圣帝君亲近神族?”

“这回倒不似如此,十来天前天生异象,北荒连下了三十三日的雷雨,不久传出那里出了条蟠龙。”一个侍官娓娓道来:“这样的传言也不是没有过,可这回是长奉君亲眼所见,还与他交了手,据说那龙君叫…姬泽。”

手里的药经倏地落地,姬泽…那不是阿蛮喜欢的那尾鲤鱼的名字么?

54、祖宗,往昔复

亥时刚过,秦卷染着身酒意摆驾而归。听他跨进殿时的脚步尚算章法有序、方寸不乱,禀退宫人后的一刻间,他搭在我肩上的手一沉,隐忍地唤了声:“云时。”大半个身子挨着我重重滑了下来。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支撑到现在实属不易,我料到他回来定是熬不下去的,所以提前备好了补气调和的药丸。一杯清水伺候着他尽数灌了下去,又拧了帕子替他擦了擦鬓角颈上的冷汗,埋怨道:“明知自己身上不爽利,还饮这么多的酒。折腾自己也就罢了,回头还来熏我。”

他以手支颐,任我打理,懒懒拨弄着我腰间的白玉囊:“你若随我去了,有人看着,他们便也不好灌我的酒了。”

打开他捣乱挡事的手,我试着问道:“长奉这次来做什么的?”

他攀上我后颈的手一顿,不露声色道:“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怎么,想去北荒看看?”

被他揭穿的我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承认了,将在心中整理了一下午的思绪慢慢道来:“三万年前我见姬泽时,他已是条修为散尽的龙鲤,后来昌合君道能救他。虽然我不知晓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但万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一条龙鲤飞升成龙。隐约间我觉得,白茯山山神一门灭门之案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说及此,我咬了咬唇,当年正因白茯山一事,我与秦卷决裂,现在提起…

秦卷浅浅啜了下我的唇,似笑非笑道:“变聪明了,我是不是该给你些奖赏?”

这夜秦卷抖出了那个吊了我甚久胃口的包袱——

秦卷说,这事得追溯洪荒上古,父神母神俱在时的八荒,骁勇善战的龙族横行在天地间,是何等得不可一世。那时龙族的首领是个富有远见之人,眼见自己氏族盛世辉煌,后又得了司命亲批的帝皇之脉,愈发惴惴不安。居安思危之下,磕头求了父神一个恩情,他道:“常言盛极必衰,小人不敢有所奢求,只望他日我族衰败之时,父神能保住我族最后一缕血脉,不至于灭族即可。”

当时父神没有应下他这个请求,但而后神魔两族日益崛起,而龙族夹在其中腹背受敌。父神心念一起,用母神留下的一点神力,做了个玉姥树种子。千挑万选下,择定了当时默默无名的白茯山,将玉姥树托付给了山神一族。

可光托付给山神一族,尚不足以成事,父神感应天命自知寿元无多,便招来自己名义上的小儿子东华,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于他,道若有朝一日龙族大限将至,命他护住一人元神送与这玉姥树体内,保得一线生机。

说来也巧,此事被同在白茯山上,刚从雏鸟化作童子的秦卷旁听到了。彼时,秦卷外表虽是个单纯无知的孩童,可心眼算计已非同一般,故作大意被父神发现了。他做出副害怕状朝父神磕了三个头,喏喏道:“小神断不会将今日所见所闻,传扬出去,求饶小神一命。”

东华不愠不火道:“你说不会就不会?”

一个眼神厮杀,两个人的梁子,就此结下。

父神一眼就看出了秦卷的凤凰原身,乐呵呵道:“原是只小凤,与他龙族倒是天生一对。”

父神瞅了眼对世事从不上心的东华,大约觉着他不太靠谱,便对秦卷道:“喏,你既然在此处安家,那以后也多帮衬着东华照料这株玉姥树。”

秦卷“天真烂漫”指着玉姥树埋下的地方问道:“天生一对的意思是以后那条小龙来了,我便可以娶她做媳妇么?”

父神哈哈大笑:“那也得是位龙姑娘才行啊。”

于是,在四十万年前,我就身不由己地沦入秦卷的魔爪之中。

听罢秦卷所言,我只有一个想法,这厮从小就一肚子坏水,后又不解问道:“如果阴差阳错是我族里的一个少年附身进了玉姥树里,你…难道真的会娶他么?”

“…”秦卷将我往里托了托,抱得顺手了些,不以为然道:“我那时左不过是想借机讨好父神,顺道同龙族攀个关系,是男是女皆无所谓,男的便结兄弟之谊。”

他不说没什么,一说我有点儿矜持不住了,虎着脸问道:“那要不是我,随便是哪个龙姑娘,你也会对她‘一见钟情’么?”

秦卷喉咙里发出声愉悦的低笑:“你这醋吃得好没道理,这世间事本就变化无常,如果我的那颗凤凰蛋没有流落在白茯山,那你我岂不是根本就不会相遇?就如父神所说,龙凤天生一对,你我的姻缘早已注定。”

一细想,他说得也是个理,用脸蹭了蹭他的脖子:“父神不愧是父神,什么都料得分毫不差。”

秦卷很受用我现在对他时不时亲昵的小动作,与我闹了会,松缓稍显急促的气息,才道:“后来发生的事也并非全如父神所料,他没想到就算龙族后裔附入玉姥树中,仍有人会打上你的主意。”

预感到他接下来说的就是白茯山一事,我将玩笑之色渐渐收起,道:“你那日维护秦浅清,我当时虽是生气,但回头想了想,她怕是三万年前重华那桩无头冤案的唯一一个当事人了,你留着她自有用意。”

而另一个当事人伯河,后来我从别处得知,高俊上皇将他放逐到北荒前,也让他受了与重华一样的酷刑,置在弱水里泡了近一月。弱水取自地府忘川之中,阴寒歹毒,对神族的元神极具腐蚀之效。伯河去北荒时,整个人已然疯疯癫癫,行事无状了。

论绝情,高俊上皇是我见过的第一人。

等了好一会,没见得他后续动静,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当他是乏了睡过去了。双手顺着他胸膛颤得不太稳当地摸上去,唯恐惊醒他,极轻极轻地摸上那张脸。唔,下巴瘦尖了,颧骨高了,眼廓也深了许多,肌/肤入手倒还细腻如脂。摸了一遍不觉够,又摸了一遍,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个鲜明的轮廓。

小神农医我这双眼睛有不好日子了,可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根据我的经验,大概是医不好了。遗憾是有的,更怕时间久了,逐渐忘了秦卷的模样。现在摸了摸,自嘲地想,这个人只要一眼任谁都难以忘记吧。捧着他的脸失了会神,鼓了鼓勇气,低头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啄了啄:“我这人脸皮薄,又怕你嘲笑我,只敢趁你睡着的这时说一说。我很喜欢你啊,秦卷,喜欢到不敢喜欢的地步。”眼底微微潮湿:“之前你对我太好了,比重华对我还好,好得我无所适从。我吃过很多苦,到后来已经不太信一个人可以无条件无缘由地对一个人真心实意地爱护了。所以,我选择逃避你的好。”

话一开口,就源源不断地流出:“再后来,你成了魔界的摄政王,假装不认识我。我好像很庆幸,其实心底有些不甘心的。为什么我记着以前的所有事,你却可以轻轻松松都忘记了?看你如以前对我那样呵护着钟樱,虽然没有资格,可我一点儿都不开心。”

轻轻抵着他的额我喃喃道:“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嫉妒过谁,可在九重天上我真得嫉妒钟樱了。重华说我总将心事放得太深,活得太累。可是我若不隐藏起自己的心思,又能怎么办呢?我觉得我说这些话,你也该醒了。如果你醒了,就自个儿心里得意,继续装睡好了。要不然,”

“要不然你会怎样?”悄无声息的秦卷突然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欲哭无泪道:“我不是让你装睡么!”

他撑起腰,颇无辜道:“我本就没睡着,方才酒气冲头,匀气调息在。哪知你凑过来,亲亲摸摸,就絮絮叨叨地说了那么长一串话。出于礼貌,我没打断你,反倒是我的罪过了。”

“…”我涨红了脸,越听越气,又被他噎得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连滚带爬从他怀中挣出来,怒道:“今晚你去睡书房!”深吸口气:“算了,我去!”

到底没去成,秦卷长臂一勾,将我挽了回去,冷笑道:“你知道嫉妒钟樱,怎么就不知道我也不大愿意你时时刻刻提着那个人的名字呢?”

“…”我不平地辩驳道:“你度量忒小了些,我现只将重华看做是我哥哥。”

“钟樱还喊我一声皇叔呢。”秦卷轻飘飘道。

我瞪他,他舒展了□子,将我打横从地上抱了起来:“我还要看些东西,你先去睡。北荒的事你不须多忧心,我已派了长奉去了,等他探查详细自会告知你。你给我记着,”他的声音突然放得认真严肃:“在你眼睛没好之前,哪里都不许去。”

我似是而非地哦了声,跨进寝殿时秦卷的身子骤然晃了晃,吓得我连忙搂住他脖子失声道:“你…”

他几乎实在瞬间稳住了身形,淡淡道:“没什么,眼花了下而已。”

将我照顾妥帖后,他静思了下,在房中走了几步,“吱”的声,似从柜中取出个什么来。片刻,他折回床前,往我手心里放了个物什。

从头到尾将那件东西摸了个遍,我道:“扇子?”

“嗯。”他将我的手放回云被里,掩好褥角,俯身在我唇上点了点:“有事对着它唤我声,我就会立刻赶来。”

我抱着扇子乖巧地点点头,又听得他轻声出门、关门,房中陷入一片寂然中。我睡眠向来不大好,睡得难,又睡得浅。没睡着的功夫,我将扇子展开来,抚过扇面,淡淡的花香掠过鼻尖。熟悉的很,却不是檀镜花的味道。我费神地想了半天,不经意侧过脸压着自己的发丝,忽地明了那竟是自己身上的味道——玉姥的花香。

这扇子…是当年秦卷赠与我,又被我原封不动地还回去的那把?

触到扇骨处凹凸不平,虽掩饰得极为隐秘,但仍能摸出一丝修补过的痕迹。想是,当年秦卷收到这扇子,动了很大一番肝火。

怀着半是唏嘘半是酸涩的心情,半个时辰后我昏然入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仿佛总处于被追赶的仓皇境地里,心悸着醒来口干舌燥。听得长长短短的更漏声,快丑时了,秦卷仍没有回来。翻了个身,碰到枕边的扇子,觉着为了杯水使唤他来,很不贤淑。

撩了帘子,拽了秦卷搭在塌前的袍子一披,自己摸去桌边倒水。桌上玉壶空空,我又不得不往外殿摸去。想着反正都是要惊动秦卷了,不如押他回来休息。

外殿里有人声,而且不止一人…

“现在你已尝不出甘苦,过不了多久,其他的也会逐一失去…”

55、祖宗,暗潮涌

小神农说的话传入耳中时,靠在门后的我晃了一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卷压抑地咳了两声,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最近底下不太平,你尽力帮我往后拖些时日。”

“拖拖拖!”小神农烦躁道:“你能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她一世么?”

秦卷若无其事道:“这个不用你操心,现在她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后面的话我没忍心再听下去,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躺回了床上。不多时,秦卷也进了寝殿,褪去衣裳,一手掀开被子一小角。

我睡意迷蒙地侧过身,揉了揉眼嘟哝了句:“回来了?”

秦卷一顿,随之躺了下来,捋去黏在我眼皮上的发丝:“闹醒你了?”

我否认道:“睡了好长一觉,方才被渴醒了,才灌了杯水你就来了。”

他一手搂过我,责道:“晚上饮凉茶,伤脾胃不说,隔日又要抱怨睡不好了。”

我枕着他臂膀道:“仅是杯泉水,没掺茶叶进去。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嗯,有点。”秦卷下颚抵着我的额,语意朦胧道:“斥候刺探到十二魔君里头的信陵在北方拥挤了不少粮草军队,怕是有意趁神魔结好时起事。你也知道,魔界里有不少舆论反对两族联姻的,信陵暗中联络了这些人,恐怕有些棘手。”

这些不见血的权势倾轧当初我在轩辕山见过不少,连从小浸/淫其中的重华都难逃一劫,我不免忧心忡忡道:“你说你无事担着个摄政王名头做什么?以你的资辈,三界里头谁见了不是弯个腰低个头的,非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叹了口气:“你可想好应对的法子?”

秦卷笑了笑:“哪用得着想什么法子?对付魔族,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打服他。”

“…”果然简单粗暴又十分有效,在这宫里头听其他人道,秦卷用兵如神,自己也是个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可一想到他现在身体状况,我觉着他打服别人的可能委实低得不能直视。

盘算着该如何劝说他这回能不能他自己不上阵时,他淡淡的声音响起,隐含着说不出的寥落萧瑟:“三万年前我亲眼目睹见你宁肯魂飞魄散都不愿与我在一起。云时,我是个修行并不地道的神仙,做不到超然尘外,看穿世事。实际上那一刻我痛苦得几近想和你一同去了。”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越揪越紧,拧到最后全是满载的苦汁,我可耻地庆幸,当时他并不知道我根本就是打算和他同归于尽的。

他在我唇上偷了个香,道:“这一次倒是真要感谢东华,他及时救下了你,也阻止了我。在他带走你之后,我自暴自弃消极了很长一段时间。”说到这他停了瞬间,掠去了中间的经历,直接跳到:“后来长奉带着魔尊那小子找上我,请我出山助他一臂之力。那时的我…也几近和个魔族没什么两样了,索性彻底舍弃了仙骨,堕入了魔界。”

他这么一说,我是想起了以前与他相处时的怪异细节,他莫名中了的又莫名消失的毒,截然相反陡变的性子。我只当是他性格如此,修为精深,却再想不到那是他先兆入魔的迹象。三万年后在九重天,我与东华曾讨论过秦卷入魔的原因。东华道,秦卷的执念太重,即便天生仙胎,也无法做到其他神仙的清静无为。

但让一个有着四十万年磅礴仙力的神族入魔谈何容易,单单执念哪能就动得了秦卷的深厚根基?秦卷听我将心中疑惑如实述出,竟有些踟蹰,经不住我催促,才道:“我当年斩杀独孤鸩,大意之下被他在体内中了魔蛊。起先我并没察觉,后来发现时魔气已深入元神,。”他撑了撑额:“在魔气的污浊下,我的七情六欲皆在无形中放大,怒更怒,喜更喜。所以才对你做了许多…”

他止住了话,我通红着脸也记起了雷雨轰动中山洞里的那一夜。

既然他并非涅槃重生,那…“那你为何后来要装作不认识我?”

他苦笑一声:“我也怕了啊,云时。我再面对你痛恨的眼神,怕再逼得你走极端。我本想着装作互不相识远远地看一看你好了,可见你和东华愈发的亲密,他待你也愈发的不同,我就忍不住了。”

我大吃一惊:“你胡乱说些什么!我和东华是清白的!东华那样再神仙不过的神仙,让他对自己那把剑动情的可能性都比对我生情的可能性大。”

他挑起我的脸,似笑非笑道:“真的?”

“…”经他这么刻意一挑拨,我回忆起与东华相处的点点滴滴,居然莫名地心虚了起来。

“总之,”秦卷伸手将我的脸埋入他怀中,喟叹道:“费了不少力气,终是将你从他手里拐了过来。”

他所说的,又何尝不是我所想的?在他被他灌了一脑子迷魂汤的作用下,我成功地将劝说他放弃去战场的念头抛诸脑后。

等过了数日,在丹房里我一边炼药,一边听侍者徐徐朗诵着药经。药出炉时,诵读声消声觅迹,侍者恭顺地请安,我才知道秦卷来了。他一向不喜丹方里浓厚的药味,从不踏步此间。

因而他这番倒叫吃了好一惊,惊了惊后道:“你来得正好,我刚配了方滋身补气的药,你且试试。”

秦卷自是立时拒绝了,我咳了声,打发走旁人,甜滋滋道:“这回这剂方子我特意调了味,一点都不苦,你尝尝么?”

秦卷拗不过我,拾了颗放嘴里。

“我没骗你,不苦吧?”

他细细品了品:“确实有丝甘甜。”

我的心蓦地冷了下来,看来小神农那夜说得并不是我的幻听,秦卷他的味觉真的出了问题。这个情况与我之前是何等相似,味觉之后便是嗅觉、听觉…我还道小神农的医术如此了得,这元神散尽留下的毛病他也手到擒来,治起来毫不费力。他哪里是治我的病,压根是将秦卷的五识转给了我!他区区一个郎中,没那么大的胆子,再者没有秦卷的配合,有心也是无力。这个主意,定是秦卷出的。

如是想着,我即生气又悲情。秦卷他这般做,估摸大半是出于对当年事的愧疚,可…

在我愁肠百转时,秦卷突然道:“云时,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他握起我的手:“不出月余我就会回来,你好好待在这里。”

我怔怔道:“你要去哪里?”

“昨日信陵起兵了,祁连君一人压不住动乱,我要亲自走一趟。”他不舍地抱着我蹭了蹭脸:“我原打算带你出去巡游一趟,散散心,看来也只得往后推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脱口而出道:“你不能不去么?”

秦卷给我的答案是坚定的否决,他一旦拿定了主意,任我磨破了嘴皮子也劝说不动。加上他的病,他出征那日,我心烦意乱地把自己关进了寝殿里没去送他。他站在门外叩了好久的门,我捂住耳朵不理不睬,最后他长长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的走了。

抱着被子蒙着头发了会呆,我猛地跳起来,鞋也不穿跑了出去,宫娥高呼着追赶在身后。寒风风萧萧地刮在面上,我瞧不见路,只凭着他留下的一抹气息往人声喧哗处奔跑。远远地,我听到了大军启程时的号角声,一愣。

赶到城墙上时,旁边的侍从道:“昭圣帝君已出城,走了近五十里了。”

我茫然眺望着黑暗无际虚空,拎着裙子的手缓缓松下,突然人群一阵惊呼,一人将我狠狠抱入怀中,耳鬓厮磨:“云时,等我回家。”

“好。”我流着泪反手抱住他:“等你回来我一定、一定治好你的病。”

不惜任何代价…

三日后,这个承诺却被我亲手打破。

那是个魔界里难得一见的暖和天气,我命侍从搬出一箱箱的古书,再让他们挑出所有关于医术的文本来。忽然一人前来道是有人呈上件锦盒,专门指名道姓是送与我的。

我在魔界里头认识的人不多,仅有秦卷和魔尊二人。秦卷打出征以来,日日固定时辰信笺不断,定不会是他。小魔尊么,此时,躲着我们还来不及。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是什么人送我东西,莫非是九重天上的?

让人把东西递了上面,五指在盒面上一拂,无毒无术,就是个单纯的锦盒。打开来,掂起来,是个质地柔软的绣囊。鼻尖动了动,凑近了些,素净的香味里隐约掺着淡淡的血腥气。我的心一沉,手指发凉,再摸一摸绣囊的针脚,确实是我自己的…种种不好的猜想顿时充斥在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