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心抖如筛子般地慢慢往香囊的右下角摸去,一口气没松下来,心又霎时绷紧,那是个——“烨”字…

没有半点停顿,我命人将送锦盒的人传来,侍者回来嗫喏着回道:“小人找了一圈,盘问了宫中戍卫,那人似乎凭空消失了。”

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送来微生烨随身佩戴的香囊,阿烨是微生氏的人,而微生氏是北荒的掌管者,姬泽出没的地方又恰好是北荒的委羽山。纵我再迟钝,也嗅到了这件事里外弥漫的诡异气息。

心急如焚的我捏着香囊了在殿中徘徊了两圈,派人寻了灵鸟来,急急写了封信,派它送去了九重天的紫华府,不论如何,先确定阿烨的安危再做定论。因着我特意嘱咐要的是只脚程最快的灵鸟,不出半日,回信就送了来。我让人展开念来,东华回给我简略的一句话——无恙,留于魔宫,北荒勿去。

我皱眉瞪着信许久,突然跳了起来,我在信中只字未提自己要去北荒之事,东华怎么会知道的?除非阿烨在北荒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再一细思这回信,东华很了解我的性格,他若真要拦着我不去,绝不会这样说。

思前想后,始终放心不下,自己这趟北荒之行看来在所难免了。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瞒着秦卷溜出去不被他发现以免分心。每日里与他的通信好糊弄,因为我眼睛不妥当,所以每回我只是简单地夹了片檀镜花与他保平安。掐指算了算行程,不出意外,数天之内我就能赶回。于是如法炮制了数封回信,置于抽屉内。

在宫中转了几圈,寻了截平整光滑的树枝,带回寝殿。取了根金针,往心口扎出几滴心头血,落在树枝上。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殿中出现了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偶来。为防人识破,这个人偶我做得可谓用心至极,只要不是秦卷那样修为高深之人,骗过这宫里一众人想来无差池。

一切处理妥帖后,我揣了秦卷给我的扇子,一个云头驾起,直奔北荒而去。

56、祖宗,难相择

算起来这是我生平头一次踏足北荒之上,虽不见底下何等光景,但冷风尖啸、扫过面上生生作疼;瓢泼大雨犹似天河倒灌,雷声与雨水轰鸣在天地间,远方云层间龙吟隐隐。仅凭耳闻,就能在脑中描出幅生灵涂炭的惨象。

微生氏早派人守在北荒入界处,我不客气地报出自己的名号。须臾,便被请入了微生氏的宫邸之中。

微生家主匆匆赶来,简短地寒暄过后,中年人沉吟道:“尊神此番可亦是为了那条作乱的孽龙而来?”

“孽龙”两个字刺得我挑挑眉,放下手中的杯盏慢条斯理道:“听家主所言,在我之外还有其他人来?”

“众所周知,这龙族本应在五万年前就已消亡在三界六道之中。如今横空出世条无名蟠龙,自然招得四方侧目。”他不慌不忙地道来:“小神不敢欺瞒尊神,这月余来,各方势力潜了不少入北荒之中。我代天帝镇守北荒,自然也上禀过此事,但英招君命我等坐观其变,我等自然不敢有所妄动。”

这个微生家主当真是条老狐狸,三言两语就把所有责任推给了英招,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若非我在阿烨那里耳闻过他这父亲行事种种,几近也要以为对方是个宽厚老实人了。

我和气地笑笑:“我对那个龙君没什么兴趣,仅是许久不见我那小徒儿,挂念得紧了,特来看望他的。有劳家主带个路,容我与他小叙两句。”

话音未落,微生家主极快地回道:“小儿在月前远游去了,现不在府中。”

暗暗冷笑一声,回的这样快不是心虚就是有鬼!拢在袖中的手正欲抛出送来的那只香囊,厅中突然冒出个第三人的声音,正是阿烨的娘亲。

“阿烨明明就是被妖龙抓走了,夫君你为何要骗尊神!”女子哭着冲进了殿里,似是在门外伫足听了多时,噗通跪在我脚下,紧紧攥着我的裙摆道:“尊神,三日前阿烨就失踪了。他一贯小心谨慎,身边又随了许多侍卫,寻常人根本动不了他。我听说那妖龙先前被魔族的长奉君伤了,他此番定是捉了阿烨,吸食他的元神来疗伤。”

“荒唐!”微生家主高声地斥责道:“尊神面前也容你放肆?!这北荒大小神仙数不胜数,为何单单会抓阿烨?”

微生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尖声道:“神仙再多,哪比得上妾身一个阿烨?!夫君你不也知道,阿烨出生时司命批他仙骨纯净,命格贵不可言,是正正经经的紫微星命。”

闻言我讶然非常,在与肥球相处近千年,从未听他说过此事。后一思索,也不难解释,紫微星是帝星,微生烨若是重华转世,于情于理也说得通了。

微生家主怒不可遏,拍案直道:“荒唐!荒唐!他一竖子怎担得起帝星二字,这将九重天上的天帝置于何处?!”他气得声音发抖,对我道:“无知妇孺满口谬言,尊神切莫当真。”

女子抱着我的腿苦苦哀求道:“妾身就阿烨一个命根子,没了他妾身也活不下去了,求尊神去救阿烨吧。”

她不求,我也自会去救的。将她安抚停当后,我对微生家主道:“这算来是你们的家务事,但阿烨是我唯一的徒弟,单凭这点,我不得不插手管上一管了。”

无论微生家族如何劝阻,我毅然决然地驾起云头,往姬泽所盘踞的委羽山而去。

这一路行来风雨交加,磕磕绊绊,颇不顺当。近了委羽山,浓浓妖气扑面而来,冲得我罩起的仙障晃荡了两下。看这笼了一山的妖气,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一口一个妖龙说的不假。龙是再纯粹不过的神族,可当年昌合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救的阿泽,造就了现在这不伦不类的妖龙,委实令人叹息。

殊不知,现在的姬泽可还记得当年痴心相守的阿蛮?

姬泽的巢穴并不难寻找,虽然满山妖气鼎盛,但尚勉强可辨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龙气在。加之龙性喜水,翻找了小半个山头,在一处飞瀑深涧里头我寻到了姬泽所在之处。只不过没有龙息龙吟,貌似他此刻不在潭水之中。

瀑流冲刷而下的轰响掩盖了我的连声呼唤,心焦气恼下,我驭起风卷,直劈向直泻而下流水。水分向两边,迎面拂过几束幽凉清风。在瀑布背后,竟是个偌大的洞穴,想来这才是姬泽真正的洞府。

洞穴里头阴寒深重,四处皆是滴答滴答的水声,我一步一滑地往里头走去,唤了几声肥球的名字,终于尽头处传来微弱的应答声:“师父。”

大喜之下,我忙快步走了过去,问道:“你可还好,有没有被吃掉个胳膊或者腿什么的?”

“…”肥球气若游丝道:“徒儿本尚算好的,但师父这么一问,我就没什么活下去的欲望了。”

还能调笑两句,我放下心来。待要驭风将托他过来,可毫无动静。

纳闷间,就听肥球说一个字喘一口气道:“师父,您…看不见么?”他歇了好久,才又道:“恐怕要劳您劈两剑了。我…被穿了琵琶骨吊在石柱上。”

脑中蓦地一片空白,我被惊得一副肝胆几近撕裂开来。穿骨锁魂是对付神仙最最狠辣的术法,不是血海深仇无人会轻易动用此术。我一双眼睛似要滴出血来,颤着手袖中摸去,却发现唯一可以使唤的就只有秦卷那把泥金乌骨扇。

扇子凝聚了秦卷数十万年的功力,自然是柄神器,但一动此扇保不住秦卷就知道了。此刻也没多少时间供我犹豫,牙一咬,展开扇子,一扇劈去。

一刻间,洞穴来传来震天撼地的龙啸声——姬泽回来了。

救下肥球,他瘫软在我怀中道:“师、师父,你快走。那条龙凶狠霸道,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什么他没说完,头一歪晕了过去。

满头黑线的我扳开肥球的嘴塞了几粒药丸,将他安置在个隐蔽的角落里。松了松筋骨,拾起扇子,往洞口“看去。”

“千辛万苦,终归是等到了。”洞里响起个阴柔低迷的少年声音:“姬泽,你可好好看清楚了,这就是…”他一笑:“灭了白茯山的神族。”

我明明听得只有一人脚步声,为何会多出一人来?容不得多想,我喝道:“你胡说什…”

扫荡而来的龙尾将我余下的话扫回了肚子里,避开噼里啪啦纷纷掉落的山石,我略有些狼狈地闪身避在一旁。姬泽竟连人身都没化成?我不禁苦笑连连,昌合君果真不靠谱的很,让他救姬泽,救出了条彻头彻尾只有兽性的妖兽。

忌惮着伤及姬泽,我仅以四下躲避为主,一面还在想伴在他身边的那人究竟是谁?那人并不帮姬泽对付我,好整以暇地旁观着我与姬泽相斗,犹似看一场好戏,兴致高起时还拍拍巴掌:“有趣有趣。”

眼一眯,猝不及防姬泽的龙尾又甩了过来,堪堪避开后我扶着晃动不止的石壁,估摸再不出片刻,这山就要塌了。在肥球身上打了层结界,我纵身一跃跳出了洞穴外,姬泽尾随其后。

引得他飞入空中后又走了几招,心中一团疑惑渐渐升起,再一扇砍在他尾上,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悲鸣,我落实了心中所想。龙鳞乃世间最坚不可摧的御甲,断不会受不住区区一扇。

姬泽并非是条真正的龙,而不过是个凝具了些龙骑,披着龙身的傀儡罢了。

如此一来,后来对付起它就轻松许多,底下旁观的少年也窥出一二端倪,忙唤道:“姬泽!回来。”

我怎会给它回去的机会!揪住姬泽分神的片刻,一扇刺入它下颚逆鳞处,与此同时,背后一柄利刃刺入我的肩中。

少年在背后惊怒道:“你坏我大事!”

忍着剧痛,一扇挥开姬泽,再一手反拍开少年,我抹了把嘴边的鲜血:“你还是别分心忧着你的大事,先操/心你自个儿吧。”抚过扇面:“我这人素来护短,动我徒弟之前,你想必也想好了如何承担这个后果。”

伴随着坠落下去的姬泽,风雨雷声逐渐消弭,我一扇将将斩下,却落了个空,少年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不得寻他,我调头往岌岌可危里奔去,抢在山体崩塌前救出了肥球。

回到微生府邸,一身血迹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惊吓到了惹了一路的惊叫。将阿烨放上床的同时,微生家主与夫人也赶了过来,夫人一见自己儿子,受不住,当场晕了过去。微生家族倒还冷静,大步上来,道:“小儿这是?”没等我回话,他回头厉声道:“还不去请郎中。”

我阻止了他:“不必了,我就是医师,你们先避一避,我替他诊诊脉。”最后一个字我已然说不下去了,背过身不让他人瞧见自己的神情。

房中安静时,我滚烫的泪水也滴了下来,颤着手搭在肥球胖乎乎的手腕上,没有一丝跳动;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同样的冰冷而安静。穿骨锁魂并没有要了他的命,而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人灌了他弱水,生生扼杀了他的元魂。

我答应会守好他的,我答应不再让他受任何伤害的,我…我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伏在阿烨小小的身躯上,泪如雨下。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得喧哗的捶门声并着呼喊声,终是有人按捺不住强行破门而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叫嚷与哭声,微生家主看我情形委实不对,让人扶了我去偏房休憩。

事实上,此刻的我很清醒,清醒到像是在翻书一般拼命搜寻着能救回阿烨的一线生机。精疲力尽时我仍没有找到一个可行的法子,外边哭声震天,真心的假意的,皆有。

有两人经过我的房间,一人叹气道:“你说小世子好端端地怎会遭了这个大劫?”

“别说了,家主命我两去置办丧服,族中亲眷皆要分发一套。”

“丧服”二字直直插入耳中,心口骤然一痛,喉头一热,一泼鲜血就这么吐了出来。以往每每见书中写人伤情之下必吐一口血来,甚是矫情。现在亲身体会,一口血远不足以纾缓满心痛楚。

入夜,有人敲开了我的门,是肥球的娘亲。瞧不见她的神色,听她的声音,斯人憔悴。她似是避着人来,行为拘谨小心的很,一进房便合上了门。

我还没说一个字来,就听她跪了下来,道:“现在,唯有祖宗您一人可救阿烨。”

送走肥球娘亲时,我坐会床上继续发呆。

“玉姥树是天下万木之祖,汇聚着天地生气,只要尊神愿意,阿烨就有救。”她的话一遍又一遍回荡在耳中。

而救他的法子,就是取我原身一截主心枝骨做药引…

她不清楚,在很久之前她说的我就知晓了。

玉姥树有千枝万骨,但主心骨只有一根,而我原打算是用它来治秦卷的…

忽然,窗口处“嘭”的一巨响,我怔然着没醒过神,一团绒绒的毛球扑进了我怀里,一声森冷的笑声响起在房中,接而是秦卷咬牙切齿的声音:“云时,你好的很!”

57、祖宗,魂梦回

秦卷这一声怒喝唬得我手一抖,差点将小凤凰摔了下去,懵然地问道:“你不是在打仗么?怎么跑这儿来了?”问完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只小凤凰不是他的本体,而仅是个用来传话的式神。

不出我所料,秦卷对我此番不打招呼落跑的行为恨到了极点,一通痛骂下全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行为之霸道、语气之恶劣,令人发指。亏得我怀了一腔愧疚,被他骂得点滴不剩,最后他落下句狠话:“你给我立刻从北荒滚回来!”

凭什么啊!终于逮到机会还嘴的我也同样恶狠狠地回给他:“没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秦卷的声音在房中烟消云散,留下小凤凰依恋地依偎在我掌心里啾啾鸣叫。被他这么一骂,我伤怀的情绪已很难维持下去,洒了两滴泪后,我振奋起精神开始认真思考,有没有第二种路途可以救秦卷或者肥球。

眼见着时间点点滴滴过去,肥球没了生气的身子愈发冰冷而僵硬,在我不得不忍痛下某个决定时,门轻轻地被叩响了三下…

“尊神,是我。”伴随着叩门声的是一道温柔男声

我钝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来人是近秋。他不是应该在紫华府,来这山水险恶的北荒做什么?

启门让他进了来,我向门口张望了下,狐疑地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潜在的意思是东华没有跟来一道么?

近秋平和道:“是,小人是孤身一人前来。不过,是奉了东华帝君的意思,帝君算到尊神陷入了困境之中,特命小人来助尊神一臂之力。”

他这话陡地在我心上燃起了小小的一簇希望,我不禁热泪盈眶,东华这个神仙果真做得很地道很仁慈,时机料的分毫不差,及时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我激动地搓了搓手:“东华让你带了什么法宝来?”

近秋道:“春叶秋华。”

带他往肥球房中去的路上,我疑道:“这个东西不是早年流失在下界么?”当年昌合君威逼我替他盗取春叶秋华,我便留意打听过它。此物一直由高俊神族供奉在轩辕神宫之中,后来在重华死后不久,传闻它被四海八荒著名的窃贼“花南叶”盗走,自此再不见其踪影,又是何时落到了东华手中?他又为何从没对我提起过此事?

他老老实实道:“这个小人也不得而知了。”

救回肥球迫在眉睫,我也无从多想,伸出手来:“回头我再问问东华,先给我救人好了。”

他却反问道:“尊神知道如何启用春叶秋华么?”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就听他轻声地笑一笑:“东华帝君在来时详细交代给了我使用它的法子,现在眼看来不及与尊神细说了,不如让我来救小世子好了。”

我迟疑道:“可你是个凡人。”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缕薄烟,一眨眼在耳侧飞去:“正因是我凡人啊…”

近秋跟在东华身边近日长进了不少本事,三言两句就将我哄出了房外,在他合上门时突然唤住了我:“云时。”

乍一听他如是唤我的名字很不习惯,我愣头愣脑地将他“看”着,他平静地温和地问道:“你不是很恨重华么?为什么还要救他?”

他大概是从东华那听说我的一些成年旧事,虽然这么一问有些唐突,不过时至今日我也看得开了,讪讪道:“我没想那么多,虽然之前他是做了一些对不住我和我的氏族的事。但他陪着我长大,教了我许多也护了我很久,我一直视他为自己的亲人,这个习惯不大容易改变。”

“这样…”短短的呓语被关在合上的门之后。

天际翻滚着轰隆的闷雷声,蝉鸣声聒噪在枝叶间,午后闷热地叫人躁郁。我怔怔地盯了会木门,转身拖着疲惫的身子步到廊下的栏杆处,顺着柱子委顿地坐下。脑子绷紧的那根筋一旦松懈下来,汹涌的疲倦眨眼就淹没了自己,撑着呆呆地对着池塘,黑漆漆的眼前一会划过憨态可掬的肥球,一会划过凤眸凌厉的秦卷,一会又划过笑如春山的重华,最后划过的却是近秋那张平凡无奇,过目即忘的脸…

此刻的我比从三万年沉睡中苏醒过来时还要劳累困顿,倚着廊柱慢慢地合上了眼,这午后一梦发得悠长而宁静,恍惚里我回到了九重天上的紫华府。也是个午后,葳蕤紫竹迎风摇摆,送来几许凉意。竹林的青石台上坐着个人,是近秋,他的怀里抱着肥球。

我身不由己地朝他们走去,不留神踩断了根竹枝,惊动了近秋,他一手轻拍着酣睡的肥球,一手朝我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我提着裙子,小心地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睡得正香的肥球,迷蒙地问:“我们…不是在北荒么?”

近秋微微朝旁边挪出些地方,容我坐下,指了指肥球道:“他想回来看看,我就带他来了。”

本没了生机肥球现下像一只小小雏鸟般,呼吸平顺地窝在近秋怀中,肥嘟嘟的双颊看得我很想动手捏一捏,可又怕惊醒了他。观摩了会他的模样,我感慨道:“春叶秋华真是个起死回生的神物。”

近秋笑眯眯道:“我根本没带什么春叶秋华来。”

“…”我茫然地看着他:“那你…是怎么救得他?还是说,”我一把抓住他,急得眼泪快下来:“你、你在骗我?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他好笑地看着我焦急的模样,拍了拍我的脑袋:“小丫头,都快嫁人了,还是那么急性子。”

身子剧颤了下,我不由地松开他衣袖,有些畏惧地看着他,半晌不可置信道:“你喊我什么?”咬一咬唇,倏地站起身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熟睡的肥球不满地翻了个身,咕隆了两声,我不由地放低了声音:“你…”

他噙着丝笑,从容平静地看向我:“在此之前你也有几分猜疑不是么?”

我退了两步,看了眼肥球,又看向他摇头道:“你不可能是重华,明明阿烨才是。”喃喃道:“重华是个神族,就算转世也不可能是个凡人。”

可他说得并不是假话,我是曾怀疑过他,因为他的语气、他的笑容、他的陪伴,实在太像重华了。陷入天人交战的我,混乱得不知该相信阿烨与他,究竟哪一个才是重华。

他仿佛看穿我心中所想,道:“我没有说谎,你猜得也不错。我与他,其实都是重华。当年,我受困于弱水之中,伯河为了防止我逃出生天,用□妄图击碎我的三魂六魄。承他好意,我的魂魄是碎成数片。一部分灰分烟灭,唯有两片意外辗转入了轮回。经过数万年的漫长时间,它们各自也在缓慢地修补自身,到了这一世,如你所见,它们转世成了微生烨与我。只不过,微生烨保留了我是重华时的神力,而我则留住了重华时的记忆。”

他的话让我渐渐生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想,木然问道:“那你此番救肥球,莫不是…”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

他点点头:“我会这个凡人的魂魄填补微生烨被弱水侵蚀的那一部分,所以…”他叹息般道:“我才幌你入这个梦境,与你见上一见,以后关于重华这个人的所有记忆就真正在天地间烟消云散了。”

我哑着声道:“你不必做到这地步的,没有你,没有春叶秋华我也能救阿烨。”

“你救?你用什么法子救?”他笑问。

我一时失语。

他伸手抚过我的脸庞,凝视着我:“阿秋我一直欠着你一句对不起,这辈子我做过很多错事,最大的错事就是将你带进了轩辕山。我不是个好哥哥,没能守好住曾经无忧无虑的你。”

“做错了事就弥补它,你现在这样算什么呢?”我别过脸去硬邦邦道:“你以为你舍弃自己救了阿烨我就会原谅你么?”

“虽然我不会再记得你了,可我依然是你的重华哥哥,”他微笑道:难过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他欺负你的时候,都可以对我说。虽然不我能以重华的身份安慰你替你擦眼泪,但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会陪伴在你身边。”

千言万语拥挤在一处,堵得我胸口快要炸裂开一般,我捂住嘴阻住了哭声,可眼泪依旧一滴滴从眼眶里滑下。

“师父…”肥球被我的哭声惊醒,揉着眼一咕噜爬起来,迷糊地看着我们:“近秋,是不是你惹师父哭了?”

重华摸摸他的脑袋:“你师父拼命救了你,以后要照顾好她知道么?”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啊。”肥球挺了挺小肚子:“等我长大了,谁都不可以欺负师父!”

“阿秋,我要走了。”重华替我擦去脸上泪水,身体逐渐变得虚无透明,:“这么哭会伤了自己的身子,你也是要做娘的人了。”

“哥哥!”我抱住他抖如筛糠,哭得嘶声力竭:“我不怪你了!不怨你了!我已经没了阿爹也没了阿娘了,你再走,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他的手指消失在了我的面颊上,“小心伯河…”

午后一道贯彻天地的响雷将我从睡梦里惊醒过来,积攒多时的天河水以千军万马之势冲刷向大地,檐瓦上落下的水滴溅在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廊下,任凭半边身子泡在大雨中,忽然脑子骤然清醒了过来,一袖挥开门,冲进了房。颤抖着手摸向床榻,床上只有一个已恢复了呼吸,温暖如初的阿烨。不甘心地摸索过了房中每一个角落,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师父,你真的哭了?”醒过来的阿烨惊道:“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了近秋与你,梦中师父就在哭。”他嘀咕着道:“难道那不是个梦?”

听着他稚嫩言语,我终没忍住如瀑而下的泪水。

哭了一遭,伤心了一遭,在肥球刻意讨好下,我勉强收掇好了自己的心情。闻风而来的微生夫人一进门就抱着肥球哭着笑,笑了哭,闹得我略有些头痛。悄悄地避开了他们,回了自己房中。

小凤凰趴在我的枕头上呼呼大睡,我和衣躺在床上,戳了戳它。它翻了个身,不甘不愿地叽了声,我试着朝他唤了声:“秦卷?”

没人应答,我不罢休地连戳了它好几次,没办法道:“秦卷,我要嫁给东华了。”

“你敢!”凶神恶煞的声音传了来。

“…”我枕着手睁着一片黑暗的眼睛道:“秦卷你打完仗了么?”

他不理我,我只得又换个话题:“秦卷我想你了。”

仍是片沉默,我气馁地不打算再理他了,他淡淡道:“我也是。”

瞬间眼泪差点又出来了,我抽抽鼻子,努力将声音放得正常点:“阿烨没事了,我明天就赶回魔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