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才不是正义的伙伴!只是害怕被人说无情!害怕自己喜欢的人觉得我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我才想说‘太难受了’呢,浑蛋!我才不是什么都正确的呢!”
唱金属音乐的歌手在怒吼。无所谓了。我的肩膀跟着呼吸晃动。理查德看着前方,拧了拧音量开关,音乐声逐渐小了。
“你没错。”
“……欸?”
“想要保持正确的人是孤独的。不是谁都能走同一条道路,太过耀眼的东西时而会让人疏远,也会有人在背后指着说这是不切实际的理想。即便如此,你也没有错。你的那份正确,归根结底,不是执迷地贯彻自己所选的路,而是即便身处昏暗,也能对他人温柔以待的这份高洁。我认为这样的活法很值得尊敬,我打心底这样想,甚至有时会觉得羡慕。”
理查德……的话。
奇怪,我的胸口好热,即便捂住嘴也阻止不了。这是……我忍不住了。
“……抱歉,再放个音乐吧,什么都行。”
“纸巾在控制板里。”
致命一击。理查德再次用超大的声音放了一首谜一样的音乐。我边哭边拿纸巾擦鼻涕。车子融入街景,穿梭在东京的夜晚。无数车前灯和尾灯百无聊赖地从窗外扫过,星星点点如同光的海洋。我像在哭,又像在喊,但无论如何,我的声音都能被音乐盖过。听了大概四首歌,我终于平静下来,哑着嗓子,掩饰般地笑道:
“……糟糕,这不就是爱情剧里的套路吗?女主在夜晚的街道上哭,然后开跑车的帅气男主前来迎接,这个时候就开始放主题曲。难道这里有摄像机吗?”
“要不要我载你去夜间诊所的眼科看看?你哪里像是女主?”
“开个玩笑。但这种事不常有的,都能出个惯用语了,比如‘哭脸遇跑车’,以形容罕见之事……抱歉,是不是挺无聊的。”
“‘错综夜路遇正义的伙伴’跟这个是近义词呢。”
理查德的声音温柔得刚刚好,仿佛在对我说,不用做如此笨拙的掩饰,再哭一会儿也没关系。
之前他对我说过,不要总夸他美,会被旁边的人误会。但那是因为旁边有人,现在是在车里,后座也没有透明人。
“这话说出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所以十秒钟后你必须忘了!遇见你真好,我都想给代代木那群醉汉送点心了。真的太好了……谢谢你。”
车内音响真是太方便了。液晶显示屏上显示着秒数,很明了。十秒后,我叹了口气。窗外掠过橙色的光。
“说起来,我们到底去哪儿?你家吗?”
“我晚饭吃得少,现在有点饿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理查德问我。
我默默地说:“什么都行。”这个男人进入安慰模式了吗?原来如此。
“我想吃不转的寿司。”
“你知道‘客气’这个词吗?”
“不是你说的什么都行吗?”
“那就去找一家蛋糕和寿司都好吃的店吧。”
“蛋糕?我没兴趣。”
“我有。”
“……不觉得那会是很奇怪的店吗?我只要寿司好吃就行。”
“没办法,那就找一家蛋糕好吃的店吧。”
“……还是蛋糕和寿司都好吃的店吧,我举双手赞成!”
“很高兴看到我们意见统一。”
将近晚上十一点还营业,并且还能同时吃到蛋糕和寿司的店,我只能想到卡拉OK包厢和家庭餐厅。不过理查德给我准备了完全不同的选项—东京都市中心的大酒店。位于高层的一家寿司店据说营业到深夜,厨师长是泰国人,与家人一同生活在此,英语说得很流利。我们在餐厅停留了一个小时,现在时间将近凌晨,随后来到了酒店一楼。那里有一家宽敞的酒吧,是不眠之人的聚集地。这里似乎可以吃些轻食。
穿着酒保衣服的大叔微笑着对理查德说:“您还是第一次带人过来。”看来理查德是常客,还没点酒水,酒保就已经端上了一杯皇家奶茶。
“那个……好吃吗?”
“非常好吃。”
“吃完金枪鱼片再吃蒙布朗,总觉得有些怪。”
“不要对他人的政治理念、兴趣嗜好和饮食生活指指点点。”
理查德理所当然地追加了甜品。我抬头,目光穿过楼梯井,天花板上挂着明光闪闪的吊灯。从名字来看这应该是家外资酒店,感觉这栋建筑物里永远不会迎来黑夜,墙壁上橙色的间接照明像暮光一样照亮室内。我没敢看发票,不过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如果带谷本同学来的话她应该会很开心吧,至于学长……
无论我约他去哪儿,想必都不会有回应了。
我转过身咬着牙,不想让理查德看见。突然背后中了一击。是理查德。真是罕见,这种事一般只有我才会做。
“怎、怎么了?”
“教你一件事。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因为想着另一个人而独自失落是很失礼的。请你礼仪周正地享受现在。回忆这种东西,就算你不刻意去想,日后也会自己涌出来。”
说完,理查德又喝了一口茶。
我不知道他的年龄,也不知道他家人的情况,但不管他何时出生,受过何种教养,可以肯定的是他毫无疑问是一个温柔的男人。“温柔待人”这种词比起我,更适合他。所以如果说这家伙多多少少觉得羡慕我的话……
那他一定是个因为过于温柔而吃了不少苦头的人。
“……那个,有一件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只能在此情此景拜托你的事,可以说吗?”
“看内容。”
“我希望你能同意。”
“所以说,看内容。”
“……你就当是助人为乐。”我低下头拜托他。
理查德皱着眉头,看着我叹了一口气,巡视了一圈酒店的天花板之后,他开口了:
“可以。你说吧,什么事?”
他的神色很严肃,声音却透着笑。太好了。我抬起头。
“这里的账单,请跟我AA。”
过来想给我添水的老板看到我认真的表情后,装作没看到,转身走向吧台对侧。或许被误会成是什么修罗场了吧……理查德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轻轻摇摇头,笑起来。
“随你喜欢。”
“太好了。”
“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你不是那种人,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本想这么说,但我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我没有勇气说。我今天没打算让谁请我吃吃喝喝。
结账的时候没法分开结,于是我坐在副驾驶上把钱给了理查德,然后让他送我到高田马场的车站前。天空已经泛白。
“注意安全。”说完这句话,理查德就像风一般离开了。
经过这次事件,我明白了一件事,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对于我的活法,无论别人贬低也好,夸奖也好,不给予任何评论也好,最后我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理由很任性,因为不这么做我会很难受。
我想帮学长,想再多做点什么,想成为他痛苦时可以信任、依赖的人。我应该更早些联系他的。
或许会被数落是神经大条,或许会被说是多管闲事而感到失落,但这时我会想起外婆的话—我为你感到骄傲。如果还是行不通,我就想想理查德今天说的话—你的活法很值得尊敬。即使是出于什么误会才说的赞誉,反正说都说了,就让我承认吧。
我真的,非常开心。
“……好嘞。”
下周六上班的时候,带点好东西给他吧。他等我五个小时的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但我这个人有恩必报,即使能回报的不多。我记得他说过,虽然没大听清,不过应该是—
比起牛奶寒天,我更喜欢布丁。
[1] 即“宅地建物取引士”,可以理解为地产代理。需要掌握的内容涉及日本的不动产法、土地法、不动产交易等各个方面。—译者注
[2] 日本的“劳动基准监督署”,基于劳动基准法和其他劳动者保护法的规定,有对企事业单位进行监督、赔付保险、取缔违反劳动基准法的行为等职责。—译者注
[3] 原来的姓,娘家姓。—译者注
[4] 日本昭和时代早期的诗人、童话作家,生于日本岩手县。代表作有《春与修罗》《风之又三郎》《银河铁道之夜》等。—译者注


第五章 外传 蓝柱石的奇缘
我对这颗石头的第一印象是“熟悉”,这个配色好像在哪儿见过。
“蓝色夏威夷。这个,是蓝色夏威夷的颜色……”
“鸡尾酒吗?”
“刨冰。就是在小摊上会卖的那种浇了蓝色糖浆的东西,你没见过吗?这可是小摊必出的。”
做法只不过是在碎冰上淋些甜甜的糖浆,而且颜色会染到舌头上。虽然做法简单,但小时候总觉得那抹蓝色很高级。
我在厨房准备好带过来的布丁,理查德从里面的房间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玻璃桌上。透过透明的盒子能看到宝石的样子,还是裸石,颜色如同蓝色夏威夷的海洋蓝。我没看错的话颜色是有浓淡的,纺锤形的石头两端是浓厚的蓝色,而中间部分却像水晶一样干净透亮,石头很是小巧。盒子上贴了一个白色的小标签,理查德用英文在上面写了名字。Eucla-se-,不对,是Euc-lase吧。
“兼职先生,可以的话能把模具拿掉吗?盛到盘子上才是布丁。”
“明白。”
我用一把小小的刀,刺进灰色模具的侧面,希望能顺利脱模。理查德正坐在沙发上等着。
这款布丁的做法很简单,甚至都不用食谱。做法是我母亲裕美教我的,她说这是我“婴儿时期的辅食”。在老家的时候,我和母亲生病时总会吃这个布丁。现在我一个人生活,只有在嘴馋而且刚好鸡蛋打折的时候才会做着吃。
啵的一下,布丁脱模了,焦糖也完好无损。我放上勺子,把布丁和皇家奶茶一起端了过去,然后摆出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但理查德并没有理我,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布丁。
“……真没想到你可以做得这么细腻。”
“我滤过了,而且你也不喜欢吃干巴巴的布丁吧。”
“如果是在店里买的,能做到这种程度我倒不会惊讶。”
“没想到你也会做这个呀。”
理查德总算看我了,他睁大了蓝色的瞳孔。
“……你为何会这么想?”
“因为一般人不会说布丁‘细腻’。自己动手做之前,总会觉得无论怎么做,都能做出便利店里卖的那种光滑的布丁。”
美貌的宝石商人沉默了。这个男人很适合这样的光景:吃饭的时候摇一下桌上的银色铃铛,然后等待用人静静地端来漂亮的陶瓷餐具。
可为什么会对布丁……
我等理查德解释。他表情迟钝,讷讷地开口了,那副伤感的表情就像是贵族少爷在讲述降临家中的灾难一样。
“……假设要在一个没有布丁、果冻和泡芙的地区长时间生活,当然这在日本很难想象,身边有各种岩石、矿物、砂糖、新鲜的鸡蛋和窄小的厨房。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那当然是打起精神做些自己想吃的呀。”
“我也这样做了。”
“结果呢?”
我凑近理查德的脸,但他似乎想避开我的视线,面无表情地把头扭向了窗户。我歪着头再次凑近之后,宝石商人跷起腿,切换到了另一个模式。
“说说这颗宝石吧。正义,你知道它的名字吗?”
“你第一次做的布丁怎么样了?”
“名字是蓝柱石,你知道吗?它整体的颜色有微妙的差异。以双色为特征的石头还有很多,不过这颗蓝柱石的配色很适合初夏。”
“你第一次做的布丁怎么样了呀?”
“有很多收藏家会把蓝柱石作为矿物标本收藏,不过像这样做成刻面切工的石头是很稀有的。你要问为什么,因为蓝柱石硬度不高,很容易朝一个方向碎裂,所以一不注意就会切得粉碎。”
“你不回答我就算了,那我就理解为你做的布丁牺牲了。”
“你用与宝石店不相符的历史剧台词来形容布丁,我觉得不太好。”
“……真的那么惨吗?”
理查德白嫩的脸上泛起一丝朱红,蓝色的瞳孔微微颤动。即便是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也还是如画里走出来的男人一般。我呆呆地看着,理查德避开我的目光,坐在沙发上轻轻遮住脸。
“我有学习语言的才能,你有下厨的才能。仅此而已。”
“把我下厨和你学习语言相提并论,有点奇怪吧?我这是兴趣。”
“我多半也是出于兴趣,不喜欢的话也不会学。”
能带来实际收益的兴趣吗?即便如此,能流利地说几国语言,这其中肯定少不了勤学苦练。而我只是想吃好吃的,两者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理查德开始吃布丁了。吃饭的时候跟他搭话会惹他生气,所以意思就是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吧。我重新把目光放到清新的蓝色宝石上。
“是叫蓝柱石吧?颜色真漂亮。这么小巧,我也买得起吗?”
我转移视线,店长还是没反应。他怎么僵住了?
“理查德?”
理查德似乎在想些什么,视线在宝石和我之间游走,之后他清了清嗓,看向我。
“……我再确认一下,这个布丁不是你在哪里买的吧?”
“当然不是了。怎么了?”
理查德的神情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他咬紧嘴唇,盯着布丁,似乎在想什么。这副样子我见过好几次,有时还会轻轻晃动一下身子。这是宝石商人高兴的表现。
有那么好吃吗?
"…Excellent…"
“哈哈!”我不禁得意起来,“多夸夸我,我会更开心。”
理查德沉默着转移了视线。我知道这家伙吃到好吃的东西时,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到他无言的“好吃”反应,我快飘上天了。几乎尝遍了世界上所有甜食的男人,居然也会喜欢这种朴素无华的东西。
“……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不过何不向你的候选女朋友展现一下你的厨艺呢?我听说在日本,厨艺好的男性很受年轻女性的欢迎。”
“所谓的厨艺好,是指那种不看食谱就能做出法国餐,或者做怀石料理[1]的时候讲究材料产地的人。而且展现什么的,太难为情了。多管闲事。”
理查德一时陷入沉思,嘴里嘟囔着“法国餐和怀石料理”。我倒不是想到了特定的人物,只是觉得女性所憧憬的厨艺好的男人,应该不是会买特价肉、做省钱菜的男人。至少不是我。上小学时,有一次情人节,我用零花钱买材料,自己动手做了巧克力蛋糕。结果女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男生也避之不及。难得的是,蛋糕是我从夹馅开始努力做出来的。不过外婆倒是开心地说“正义可以开蛋糕店了”,外婆一直很会夸我。
理查德松开皱起的眉头,叹息道:
“是吗?是我才疏学浅,出言不慎,失礼了。”
“不至于,其实我觉得也没有差很多。”
“这种时候,蓝柱石就是非常有用的石头。”
“你真的是三句不离本行……”
理查德说,蓝柱石是能培养人洞察力的睿智之石,还能提升人的才能,培养沉着的判断能力。原来如此,是能让人沉着冷静的石头。因为它小巧玲珑,有着冰糖一样清爽的外表,所以才有此联想吧。
“蓝柱石这一名称来源于希腊,意思是‘易碎’。硬度是7.5,虽然比欧泊硬度高,但正如我刚才所说,它很容易碎裂。也正因如此,市场上流通较多的是没有经过打磨的蓝柱石。”
没有经过打磨?见我歪着脑袋,理查德快速在手机上输入英文,找图片,网站自然也是国外的。检索出来的是像流冰一样的白色和蓝色石头的图片,跟谷本同学给我看的矿物标本很像。都是没有切割过的状态,有透着祖母绿般颜色的石头,也有淡黄色的石头。
“真漂亮,要是做成首饰应该会很流行。”
“如果它再硬一点,或许早就被用于制作饰品了,而且一般人不会想切割蓝柱石,因为必须要找对自己的手艺相当有自信的匠人。所以,切割这颗蓝柱石的匠人手艺堪称完美,无可挑剔。”
我的目光再次落到有着清爽颜色的宝石。这颗纺锤形的石头用的是椭圆形刻面切工,玲珑小巧,要是不小心掉到地面或许就很难找到了。不对,若真如刚才所说,掉地上就该碎了。
在这样的石头上切割多个小面,并且打磨得十分漂亮……
这就是费心劳力后的结晶,是熟练的匠人技艺。而且如果没有相应的回报,应该也不会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吧?
“我刚才说,或许我买得起……但应该没那么便宜吧?”
“是的,我也费了很大功夫才进到货的。”
“这个大小的话,有十万日元左右?”
理查德竖起四根手指。四万日元?
“价格是你想象的四倍。这颗石头比你想的要珍贵。”
太吓人了。我不想靠近它,要远离一不小心就接触到它的范围。这种易碎且高价的宝石,如果我是宝石商人,可能都不想卖它,我会选择更硬的石头。蓝柱石也不是人气很高的石头,我甚至此前都不知道它的名字。
“这颗石头已经有买家了吗?”
“嗯。你还记得之前来店的那对来自关西的夫妇吗?他们想要刻面的蓝柱石。”
我当然记得。那对夫妇很活泼,即便不向他们搭话也会说个不停,比起钻石和红宝石,他们更喜欢稀有的石头。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不同的石头其价格也千差万别,不过他们说的“稀有的石头”并不是像“稀有的钻石”和“稀有的红宝石”那样高价的石头,在资产管理上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只是美。
美到让人感叹地球上竟有这样的石头,令人眼前一亮,满心欢喜。
就如这颗蓝柱石一般。
“……为什么要给我看?”
“什么为什么?你又不会粗暴地对待石头。”
“这是自然。”
理查德不是那种进了什么珍奇的石头就会拿给我看的人,除非是这位捉摸不透的宝石商人觉得“让我看看为好”的情况。为什么呢?
看我紧紧盯着他,理查德对着桌子坐正,缓缓喝了一口皇家奶茶。
“我认为现在我手里的石头中,这颗是最珍贵、最好看的,仅此而已。你有其他喜欢的石头吗?”
难不成……这是他的谢礼?布丁的谢礼?
果真如此的话,可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原本我是打算感谢他那天深夜在车里鼓励我,才做的布丁。他这是又回礼了吗?没完没了了。
“……你不用太在意,我们是上司和员工的关系。”
“那是我要说的。布丁真是好吃到可气,越吃越气。”
总觉得我们俩在上演“优美的日本文化”一样,在门口不停地让来让去,许久不进门。我觉得,客气和谦让也是一种隔阂,是防止别人进一步深入了解自己的最稳妥的形式。虽然多少觉得有些落寞,不过热情还是能传达到的。他是在高兴。
“……不管怎么说,你喜欢就好。而且也让我知道了,我这样做不是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
“避之不及?什么意思呢?”
我简短地跟理查德讲了我上小学时苦乐参半的回忆。听到我说小孩子相互赠送自制点心,理查德有些吃惊,嘟囔道:“还以为那是年龄再大一点的人会做的事。”
我一直觉得他对日本文化的了解比日本人还详细,看来他也有不知道的事。
“现在如何我不清楚,不过十年前‘会下厨的男人’比现在还稀少。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我总结道。理查德默默把茶杯放回茶托上。
“这感觉就像白捡一颗宝石……”
“你夸得太过了。”
“我不这么觉得。蓝柱石这种石头不管是什么颜色都很珍贵,但其中最稀有的还是像这颗一样,两色清晰分明的石头。稀有本就是一种价值,是很难得的,虽然可能比不上空手道和厨艺都了得的兼职员工。”
我红了脸。理查德开始解决布丁了,虽然是在一勺一勺优雅地吃,但速度很快。冰箱里还有三个,不过他这速度简直就像专吃布丁的机器。
“多谢款待,真的非常好吃。”
“招待不周。啊—啊—!”
“怎么了?”理查德抬起眉头。我得意扬扬地微笑道:
“……刚才那一瞬间,感觉好像感情很好的夫妻呀?”
店里温度瞬间跌落到冰点。没错,我踩雷了。
“扣工资。”
“当我没说!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为了惩罚你对店长性骚扰,扣工资。”
“十分抱歉。那就是一个比喻,我再也不说了,绝对不说了,天塌下来我都不说了!”
“以后注意。”
我弓着身子低头道歉。理查德哼了一声,瞪着我。
“你这粗心大意的性格大概从十年前就没变过吧。厨艺无可挑剔,惹祸的应该是你这鲁莽的性格吧?”
“……这,应该不至于吧。总之抱歉啦。”
“你眼中的你,跟别人眼中的你多少是有些不一样的。有一些差异不足为惧,但是要有限度。为了今后能在社会上顺利发展,我劝你还是适当纠正一下你那令人绝望的鲁莽之处。”
“其实我还做了牛奶寒天,要不还是带回去吧。”
沉默。
理查德一时身体僵直。他说我粗心大意,确实,他是个眉清目秀、很可靠的人,但谁都有缺点。我也知道他的缺点。
“……你为什么不早说?”
“为什么?因为我粗心嘛,怕给你带来困扰,正准备悄悄带回去呢。你不用担心,我会负起责任带回去的。”
“……我没说不想吃。”
“不用在意,反正是大意又鲁莽的我做的甜品,说不定我把某种白色调味汁当成炼乳放进去了呢。不过我昨天尝了一下还挺好吃的。对了,接下来该准备皇家奶茶了吧。”
“别人如何看待自己,这其中多少包含了‘期待’这一滤镜。认为自己给人的印象一成不变的人,则需要这颗蓝柱石。它拥有不止一种颜色,那种清透之美仿佛在强烈地呼吁我们不要被浅薄的价值观束缚。人类的优点和缺点相辅相成,正因为脆弱才要细心培育。”
看着认真点头的理查德,我捂着肚子拼命憋笑。不过要是再说给我扣工资,我可受不了。到此为止吧。
“明白。我盛到盘子里,你现在吃吗?”
“可以的话。”
理查德优雅地点点头,我也恭敬地行了一礼。
“哎呀,我之前从没觉得自己会下厨是好事。谢谢你,理查德。你真好。”
“不客气,正义。你这无止境的谦虚真是无人能比。”
一番相互吹捧之后,我憋着笑从冰箱拿出牛奶寒天。柔软的程度刚刚好。遗憾的是,我刚把它盛到玻璃器皿上,客人就来了。“欢迎光临。”店长打完招呼,便开始自我介绍,我都听惯了。对方似乎是第一次来的客人。
我把牛奶寒天盖上保鲜膜,放回冰箱后,开始准备茶。等会儿客人走了再端给理查德吃吧,工作结束后吃点甜食再合适不过了。
[1] 怀石料理起源于茶道,是一种高级料理,讲求精致,无论餐具还是食物的摆放都要求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