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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肯定的啊……”
为了拉人做男销售,高槻先生把目光锁定在宝石店附近。他觉得会去买宝石的男人要么是男销售,要么是对男销售有兴趣的人。我倒觉得这种想法绝对是错误的,但不得不说高槻先生的执行力太可怕了。总之他就在宝石店的周围转悠,与那些要进店或是从店里出来的男性搭话。如果被店里的人发现赶他走,他就再换一家。听着越来越难受了。
高槻先生在好几家店扑了空。正当他来到银座外堀通大街沿街的店附近转悠的时候,突然感到像被雷击中一般的冲击,因为他看到了理查德。
“我特别惊讶,眼前那位仿佛从名画座[5]的老电影里走出来的男人正在用流利的日语跟杂货店的人闲聊。说什么那家咖啡厅里的海绵蛋糕很好吃呀、希望那家澡堂能有洗衣机呀之类的。外国男人走后,我去问了杂货店的人,才知道他是新开的宝石店的店长,我觉得这简直就是命运啊。说真的,那个人绝对是男销售的料。干吗那么正经地做起宝石商人来了?他完全可以靠脸吃饭啊!”
“你要跟他说这些他会生气的。”
“我说实话嘛。”
长得好看这种话,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认为是在说自己除了脸好看就没有其他优点了。确实,理查德的容貌可以算是神仙级别的了,而且还拥有上野的熊猫一般的吸引力,这无可置疑。但他也是经过了努力,才会成为日语流利的英国宝石商人的吧。
“我觉得既然专门从欧洲来到日本做宝石商,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理由吧。”
“什么理由?”
“我不清楚,比如‘特别喜欢’之类的。”
高槻先生沉默了。怎么说呢,就好像明明从一开始就看清了我的投球,还是自掘坟墓,造成了死球局面一样,是很奇怪的表情。
我开玩笑说,如果他想过轻松不费力的生活,早就在哪个国家做王公贵族的情人了吧。听了这话,高槻先生像男销售一样大笑起来,有点像那天在酒馆门口送我的下村的笑容,三分高兴、七分苦涩,同时散发着浓浓的无可奈何的气息。
“那,我真想要他那张脸。”
“假设您真的成功拉到了人,之后准备怎么开店呢?”
“之后就靠着毅力和冲劲儿总能干下去的。钱嘛,借点高利贷。只要租好店,就算坦白我其实是调酒师,对方应该也不会弃我而去的吧。”
“您这计划可真不靠谱。还好您没拉到人。”
“是吗?”
这次他的笑中苦有八分,已经看不出是在笑了。高槻先生拿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顺便也抹了抹眼睛。
“我啊,真的很讨厌现在的自己。我真的很喜欢望。但是我连守护她都做不到,也没法成为更耀眼的男人。收入也就这样了,真是什么也做不到。一直以来没多想就凑合过来了,但这晚上的工作搞得身体也吃不消了。感到走投无路,就快要坚持不下去时,我去了你们家店,感觉好像被点醒了。自己每天都在做什么啊……想昏昏沉沉到什么时候呢?”
“所以您就买了紫水晶。”
“我只是想随便买一个,而且价格也比我想的要便宜。”
去了理查德的店之后过了一周,就在昨晚,高槻先生戴着紫水晶吊坠上班了。这天,平时给望小姐灌酒的客人来了,看来又要开始喝了。
以前高槻先生都是在柜台里看着,但昨晚不知道为何没忍住。
他扎到人堆里,一个劲儿喝酒、助兴、炒热气氛、再喝。客人看到平时几乎不喝酒的调酒师这样乱来,也鼓掌叫好,高槻先生被劝多少就喝多少,一直喝一直喝。后来觉得站不稳了,他悄悄从后门出去了。我好像无意识间露出了可怕的表情,高槻先生苦笑了一下。
“别那么一脸严肃嘛。你真以为我把紫水晶使人千杯不醉的传说当真了吗?这百分之百是我自己的错,不怪你和店长。”
“不是这个问题吧。每年因为急性酒精中毒而死的人有那么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干吗非得从店里出去。不管怎么想都很危险吧。”
“我不是说了我喝了酒脑子就不转了嘛,而且我也不想让望看到我失态的样子。”
“你可是像垃圾一样倒在那儿了啊。”
“我记得好像走了两条街,真亏我还活着。”高槻先生自说自话,还不忘向我作揖。
“你是中田正义同学,对吧?急救人员告诉了我你的名字。谢谢,帮我捡回了一条命,真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跟我道歉也没用啊,今后您打算怎么办?”
“刚才我给店里打电话了,被大骂了一顿还要被开除。因为跟女销售谈恋爱是被禁止的,搞不好望也待不下去了。好担心啊,那家伙动不动就哭。一有事就扑簌簌地掉眼泪。”
“您跟望小姐联系了吗?”
“早晨给她发信息了,说我现在在这家医院。她会不会还在睡啊?”
高槻先生无所顾忌地笑了。就算我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他还是在笑。这笑容好像令他振作了起来,想要放弃的神情已经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呢……我做了那么蠢的事,居然不觉得后悔,真是不可思议。”
看到我生气的表情,高槻先生合掌说“抱歉抱歉”。
“今后,说的是啊,我想先回趟老家。老爸和老妈还在做农活,我作为长子跑出来了。回去给他们帮帮忙,就算是不争气的儿子,至少也能让我住在家里吧。而且老爸种的葡萄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很漂亮,还很好吃。”
“望小姐呢?”
“你这个人真是……那可是农户啊,和女销售完全不一样的辛苦生活,不适合她的。‘希望你能跟我走’这种老掉牙的话我可说不出来。”
“您的意思是分手吗?”
高槻先生没说话,陷入沉思,然后默默摇了摇头。
“我不想放弃她,好希望她能等我啊。我打算跟她说将来有一天会来东京接她,所以,如果可以的话……”
“这话听起来可真是遥远啊。您能保证回长野也不会变心吗?您其实还是想让望小姐跟自己走的吧?”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可是很爱她的!所以啊。”
高槻先生真生气了。虽然我还有点担心,不过应该已经够了吧。
“您听见了吗?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我大声喊完之后,病房的门无声地开了,一名可爱的女子有气无力地走了进来。她披着一头茶色的头发,连衣裙上套着一件不合时宜的外套。她手中握着一条粉色的毛巾,哭得脸通红。
“望!”高槻先生叫道。
“你这人要蠢到什么时候?!怎么那么笨啊!总是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真的是个笨蛋废柴男人!”
“你怎么在这儿啊?”
“你个笨蛋真啰唆!那当然是担心你才来的啊!”
丢下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高槻先生,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望小姐坐下,一边拿毛巾擦脸,一边用手拍着高槻先生的脸。
“你可是差点就没命了啊,说什么优哉游哉的话呢……别给我发信息给我打电话啊!笨蛋!你这个大笨蛋,臭男人……干脆死一回好了,笨蛋!”
“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一个人肯定活不下去的,没办法,我还是跟你在一起吧。”望小姐握住高槻先生的手,趴在床上哭了。
我乐呵呵地走出病房,直走经过走廊,在电梯前厅跟护士打了招呼,把探病用的牌子还了回去。
“我想问一下,凭你的美感,觉得我适合做‘王公贵族的情人’是吗?这是日本的大学生普遍所想的理想职业吗?我真是长见识了。”
身穿西装的男人轻轻靠在大厅的墙上,抱着胳膊,眉头紧锁。
“就是单纯打个比方。”我苦笑着回复他。
“那也要有限度。”
理查德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上午十点三十分。开捷豹的话完全能赶上十一点开店。
“你先回店里多好。”
“要是没车你可就迟到了。”
昨晚在医院等着无聊的时候,我联系了理查德。他好像已经睡下了,刚开始还心情特别不好,但在我说明缘由之后,他低声叹了口气,问我医院可以探病的时间是几点。我们似乎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先回家眯了一会儿,然后和理查德在银座集合,一起开着绿色的捷豹来到了医院。
从地下停车场上来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位打车过来的女性。她眼睛通红,发型夸张,身上穿的衣服很不合适,像是随便抓了手边的衣服就套上了。
我们坐了同一班电梯,到的楼层和目的地都一样。
她急匆匆先去领探病用的牌子,在看到“神崎望”这一名字的时候,我想起了昨晚高槻先生嘴里喊的“望”。
“不好意思,难道您是?”我上前询问。果然不出所料,神崎望小姐跟高槻先生认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泪水冲出眼眶的她跟我们讲了昨晚高槻先生暴走的内幕。据说高槻先生闯入客人的酒席中疯狂地喝酒,然后突然就不见了,直到店打烊了也没回。店长大怒,满嘴说要炒了他。
望小姐担心起来,在打烊之后到处找,最后打听到有个被抬进救护车的调酒师和他被送往的医院。
“真是蠢到家了,那个样子真的吓到我了。”望小姐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哭,“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直接跟我说啊,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望小姐泣不成声。这时,我家店长在她面前屈膝。望小姐一脸茫然地看着理查德。
我们在护士站前面的椅子上开了个作战会议。
提案人是理查德。
发出执行信号的是望小姐。
担任执行者的是我。
作战内容很简单,就是仗着我对高槻先生有救命之情,借机让他把心中所想全部说出来。
说实话一开始我并不是很赞成。万一他说出什么还不如不问为好的缘由,受伤的可是望小姐啊。
但是理查德从头到尾都在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和理查德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也许这么想会很奇怪,但我还是觉得这个男人不愿,也无法随便做出让人陷入不幸的事。感觉在提出这一作战计划的时候,理查德就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有所预料了。
在望小姐强烈的唆使下,我最终下了决心。结果如此也不算坏。
电梯的空间足够容得下一张大床,“那个……”我叫了下理查德,“高槻先生离开店之后,你不是在烦恼吗?难不成你预想到会变成这样了?”
“怎么可能,倒是你学习能力的缺失总能震惊到我。完全不吸取教训,一到周五就去酒会,一到周五就去酒会。”
“我今天可是好好洗了澡也换了衣服的。”
我理直气壮地叉腰,理查德把头转了过去。镜子里映出他的脸。嘴巴上扬,他在笑。
“高槻先生不是男销售,这一点你早就知道了吗?”
“不论是做什么生意的人,都不会随随便便夸赞自己的职业。他就像是被烛光吸引的飞蛾,吵嚷着要别人跟他一起赴火。”
“嘴里一边讲着宝石一边想这种事啊。你可真可怕……”
“别说这么难听。”
之后理查德独自一人陷入了沉思。他觉得高槻先生想要的并不是宝石。
“所以高槻先生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果然还是男销售吧?”
“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他打心底想要的并不是珠宝本身,而是戴上宝石获得能力提升的自己。”
“能力提升,就像游戏里的魔法装备一样?”
“虽然不是魔法,但是平时不戴宝石的人一旦戴上,行为举止就会发生变化,这种情况也时常发生。因为戴上之后他们在采取行动时会比平常更加在意自己和他人的眼光吧。也就是说美丽的石头拥有与其美丽相配的‘力量’。”
“是指影响力吗?比如女性的话就会变得更加淑女?”
“或者态度会变得放肆,也或者变得挥金如土。”
“这影响也太反面了吧。”
“当然也有好的影响。运动员的护身符,还有被认为能够带来智慧的王冠珠宝就是这样的吧。不管怎么说,人这种生物总是想成长为自己理想中的样子。宝石只能是添光加彩的催化剂,无法成为引擎。能成为动力的只有心。”
“说得好可怕啊。”
“谁说不是呢。”
高槻先生笑得优哉游哉,但若一步出差错就算丢了命也不奇怪。
回想起昨晚的紧迫感,我到现在都浑身打战。理查德在我旁边淡定地继续说了下去:
“一个人不论在哪里做了什么都由他本人承担责任,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作为一个热爱宝石的人,我还是想尽量防止出现美丽的石头使人陷入不幸的例子。多亏了你的好运气,谢谢。”
我有些失落。这种意外不断的兼职几乎不会有吧。
到了一楼,电梯门开了。身穿病号服的老年人在年轻人的陪同下等着电梯。开门那一瞬间我看到理查德惊了一下,这一幕有些有趣。我们直接走出了医院。望小姐这会儿也该止住眼泪了吧。
“……说起来,你说过紫水晶原本的意思不是‘不醉’而是‘使人不醉’吧。说实话我不懂这里面有什么区别。”
“你对希腊语的语法感兴趣吗?主动形和被动形。”
“没有!没到这种程度!”
走向医院的地下停车场这段时间,宝石商人快速给我上了一课。在所有人都相信宝石有魔力的时代,人们普遍认为,这块宝石是保佑主人不会烂醉的护身符,所以是“使人不醉”。
即使追溯千年,只要这个世间有酒,人类就必然会受饮酒过度之苦。适当饮酒令人愉悦,理性的防守太过薄弱,但过度饮酒又会饱受地狱般的痛苦,所以希望有人守护自己。
虽然听起来很自私自利,但愿望还是切实的。
在银座的店里遇到紫水晶的时候,高槻先生一定在想望小姐的事吧。刚才他就说不希望望小姐喝醉,想要守护她,然后就乱来了。虽然经过简直糟透了,但结果还算不坏。
“谁来着?你说的葡萄酒的守护神……巴克斯?真是个没什么干劲的守护神啊。”
“巴克斯的别名是狄俄尼索斯。一提到喝醉酒闯入宴席的轶事就必定少不了他,是个充满激情的神。某种意义上也能说是得到了神的恩惠。”
“这个……你最好别在客人面前说啊。”
“这还用你说?”理查德瞪了我一眼,他按下车锁遥控器,车被唤醒,发出啾啾的声音。或许这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