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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良越听越着急。他急得脱下头盔,不停地挠着头发,又问道:“前几日还说不能开城门,怎么这会儿又能开了?”
“明日起,大开城门!”
李自良看向薛安平:“安平,你爹莫不是得了脑热?”
“自良兄莫担心!”
“薛帅难道不怕开了城门,歹人借机作怪,又硬生生惹出什么乱子,激起民怨吗?”李自良说这句话,听着更像是憋屈了许久之后借以发泄的讽刺。
薛兼训掏出布帕擦擦脑门的汗珠,心中暗暗思量,这城门便如闸门,民怨便如江水,他们这些为官一任的权贵便是监察水库之人。江水蓄得太满,再不开闸泄一泄民怨,只怕就要溃堤了。
正想着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劝服眼前这个倔强的武夫,低头研墨的薛安平适时地替薛兼训解了围:“不仅要开城门,还要派人去探一探升平坊的底。”
“升平坊?谁去?”
“双杨校尉。”薛安平将墨条搭在了砚台上。
薛兼训一愣,随后眉头舒展:“平儿,好主意,好主意啊!”
“你们父子打的什么哑谜?”李自良疑惑不已。
“自良兄,事已至此,信我何妨。”说着,薛兼训走近李自良耳语几句。
李自良眉头跟着舒展开来。
薛安平不太习惯父亲的夸赞,腼腆地笑了笑。
薛兼训带着赞许的目光对薛安平说道:“平儿,为父也有些时日没考教考教你的书文诗词了。”
薛安平稍一愣神,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第十二章 四方墙头草,举棋难定辨
邓奇想到邓不漏那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心里越发觉得那老杂毛忒不是个东西,一直以来心中埋着的隐隐怒火恨不能立刻破土而出。
“咚”的一声闷响,刚推开门才踏进小院的邓奇,猝不及防地被斜靠在门后的邓不漏在后脑勺上给了一个爆栗子。
邓奇疼得龇牙咧嘴,夸张地哀号起来。他知道暴风雨又要来了,因为今日一把伞也没有卖出去。
“小兔崽子,”邓不漏指了指摊位上的一小堆油伞和伞面上的几个乌黑杂乱的脚印,“别告诉我,你今天一文钱都交不上。”
十忽之前还在心中对邓不漏生起恨意的邓奇,本能地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揉着脑袋站起身来说道:“师傅,您老人家怎么不在屋里歇着?正午的太阳可是又毒又辣啊。”邓奇作势要去搀扶邓不漏,送这尊怒目金刚回阴凉的屋里待着。
邓不漏一把拍开邓奇伸过来的手:“说说吧,今天是让我陪着你吃萝卜炒青菜还是青菜炝萝卜?”
“师傅,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不才刚到正午……傍晚前徒儿一定会想办法把伞卖出去,保证让您老人家能吃上肉。”邓奇底气十足地保证道。
“先去顺几个瓜回来,放在井水里冰上一冰,今晚就老实待在铺子里陪师傅吃西瓜吧。”
“顺瓜?可是师傅,梅姨地里的瓜都被别人顺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歪瓜裂枣……他们一大家子几张嘴也要吃饭啊。不如我们按市价买几个吧。”从不欠别人,也从不让别人欠自己的邓奇愁眉苦脸道。
见徒弟为难的样子,邓不漏盘算起了别的办法。
梅雨之季,邓不漏卖了不少油伞给官府,赚了不少钱,那是明面上的。
但是这些钱大多被邓不漏存在了几个陶罐里,设为绝对不会动用的存蓄,剩余的除了供他们爷俩的日常开支,另外也会用于做些便捷简陋的油伞去街上发给那些穷人。这是邓不漏暗中进行的,邓奇这么多年来并不知晓。
邓不漏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怕除了他自己,也只有九泉之下的妻儿知晓了。因为每当邓不漏做了一件力所能及的善事,他都相当确信自己又给妻儿的来世积了几分福报。
所以,真实的情况跟邓奇想的完全不同,邓不漏确实没有那么多闲钱可以买大鱼大肉供爷俩胡吃海塞。
照理来说,炎炎盛夏,吃上几个被井水凉透了的西瓜是相当惬意的事情,也是这爷俩隔一段时间就会享受一次的美事,所以邓不漏总会预留出这一部分钱,再加上一些以备不时之需的应急储蓄,是绝不至于让邓奇去干鸡鸣狗盗之事的。
然而,就在几天前,邓不漏“自愿”被几个官差狠狠地讹了一笔钱财。这一笔钱是替徒儿破财消灾的。当时邓不漏以为邓奇要在大牢里待上一段时间,为了让邓奇少遭些罪,那些钱是用来打点狱卒的。不过他没想到邓奇那么快就被放出了大牢。
邓不漏打点出去的铜钱是一分没有要回来,但是见着邓奇安然归来,他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邓不漏胸口的一处陈伤是在八年前被杜阴阳一刀贯穿的。每逢梅雨季节陈伤便会隐隐作痛,乃至时不时发作一下,演变成剧痛。多年来邓不漏摸索出了规律,如果是清晨发作,喝黄酒缓解最快;如果是子夜发作,闷头睡觉就能缓解;如果是在艳阳高照的暑热间发作,说来也简单,将本就寒凉的西瓜放在寒凉的井水里泡一泡,吃上几口立马见效。
此时邓不漏胸口又开始隐隐翻腾。揉了一把开始泛起刺挠的胸口,邓不漏实在不想让这个瞎徒弟再跟着操心,便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拔高嗓门说道:“让你顺就去顺,哪来那么多废话?她姓梅,活该她倒霉。”
“师傅,我们起码还有馒头青菜吃。”自诩还算正直的邓奇耐着性子劝道。
眼见邓不漏就要把自己胸口的衣襟抓成了破烂。“废物!油伞卖不掉,瓜也不去顺,存心气死我!咳咳……”他岔了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事徒儿实在干不了!徒儿眼瞎,干了鸡鸣狗盗之事,万一被抓了还是丢师傅您的脸。”邓奇讨好的笑容下露出一丝倔强。
“眼瞎干不了?”剧烈咳嗽的邓不漏开始变得暴躁,他大步走到院子角落的灌木丛里翻找着。
一柄断木剑飞来,砸在邓奇的脸上,“啪”的一下,他的脸颊上留下一条红印。
邓奇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上去好像刚被人赏了一记大耳光。
“跟你说了,没了目力练不了剑,把轻功学好了多送几把伞就行,还要偷偷练?练好了再去抓杀人恶鬼?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的废物……”邓不漏暴躁地吼完,停顿了一下,又打开了杂物间的门,在角落里翻找着什么。
“我做什么与你无关!”邓奇语气里满是倔强。
邓不漏愣住,他从未见过平日里对自己低眉顺从的徒弟敢这样放肆顶撞。
既然决定了要离开,邓奇就不打算再忍气吞声,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把多年的怨恨通通地抖落干净。“对我一个瞎子骂了那么多年还没骂够?我残废又怎么样,你不也是一个残废吗?”
“你……你……”邓不漏气得说不出话来。
邓奇浑白的双目里好像要喷出火来,根本不给邓不漏说话的机会:“我惨吗?我当然惨!给你这个喜怒无常的老杂毛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捞着什么好处了?我眼睛看不见了,仇报不了,喜欢的女人对一个不见踪影的大少爷牵肠挂肚。文悠叔惨吗?当然惨!老婆跟人跑了,自己一个人把苑清姐拉扯大,还要跟你低头不见抬头见。梅姨惨吗?当然惨!一家老小活不下去了,剩的几个瓜还要被你惦记。路过伞铺的老盲客惨吗?当然惨!年岁那么大都要带着孙女到处流浪,受尽欺负。但没我们这些惨人,你的日子能过惬意了?”
邓奇一气说完,泛灰的双目有些湿润,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真可怜,看你咳成这样,没几年活头了吧。老婆儿子被马匪杀了。八年前,你开始倾尽全力传我剑术杀人技,不就是指望有朝一日我能替你报仇?嘿嘿,没料到我失了目力;你想发财,没想到这破地方的风水不遂你的意。师……老杂毛,谁他娘的能比你还惨?”
邓奇一股脑儿地把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发泄了出来,像决堤的大坝,一发而不可收拾,结果一通吐露之后连自己都愣住了。他没有料到自己心底会有这么多繁杂的想法和怨念。
邓不漏停止了咳嗽,也许是气过了头,也许是身体气得暂时忘记了咳嗽。胸口一起一伏,这个鬓角已经发白的老头直接扑向了邓奇。
一个老杂毛,一个瞎小子,师徒两人就像街头的混混打架一样扭打在一起。
邓不漏双手掐着邓奇的脖子不停地摇晃,脸色涨得通红,好像一个索命的恶鬼。
邓奇一只手的两根手指插进邓不漏的鼻孔,另一只手揪住邓不漏的头发,试图推开这个已经有些疯癫的老杂毛,却怎么也推不开这个死死掐住自己的老头。他模糊的视线透过邓不漏一头杂毛的空隙,看着湛蓝的天空,满眼的黑影渐渐发白。
“咳咳咳……”伴随一阵剧烈的咳嗽,几滴血顺着邓奇插在邓不漏鼻孔里的手指流了下来。
邓奇只觉脖子一松,就这么一瞬间,他猛地提起一口气,一脚踹在邓不漏的肚子上,借力从邓不漏的裆下钻出,随后一个蹲起跃到了院墙上。
他借着模糊微弱的目力看了看这个相处了近十年的熟悉轮廓,这一眼饱含惧怕、惊讶、怨恨和一丝同情。
就在两人扭打之时,他已经确定自己会和郑苑清远走高飞。至于大仇他也不打算报了,反正没有那个能力,又何必自寻死路。
邓不漏跪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邓奇趁机落到前门,抄起地上的一把油伞,气哼哼地离开了。
他心情沉闷地在巷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此刻脚步也显得沉重异常,丝毫没有运化了真气之后的轻盈之感。
他努力不去想离开前邓不漏那一副想要杀了他的表情。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要着眼未来。目前来说,他必须先想办法解决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现在全城戒严,夜晚也难出城,更别说还有可能遇到雨夜杀手,自己如何带着郑苑清安全地出城?
一个身披青纱裙衫的倩影从前面的巷子口闪过,又消失在另一条巷子的末端。
听辨脚步声,邓奇没来由地生起一股无名火。“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鬼鬼祟祟的又在干吗?”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法子的邓奇决定先悄摸跟上去瞧瞧。
邓奇的脑袋一点点地探出青石墙,确保耳朵不被挡住。
巷子里,花姑抬头朝着隔墙二楼的房梁看去。梁檐上,身着灰色麻衫的老盲客脚尖插在房梁的一个缺口处,好像一只轻盈的蝙蝠倒挂在屋梁的阴影下,与花姑交谈着。
花姑朝着房梁继续说着,声音很轻:“那个登徒瞎子?他倒是鸡贼得很,不过就那副样子,怎么会认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刚才我路过听着,那爷俩似乎在院子里厮打……”
“怎么个厮打法?”倒挂着的老盲客露出思索的神情。
“两人在地上扭打。”花姑不屑道,“那个卖伞的老头跪在地上咳嗽,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这个越州城真是有趣得紧。”老盲客若有所思道。
城门意外地打开了。
“节度使又怎么样?长子被抓了,还不是乖乖就范。”擅暗器的杀手说道。
“大意不得。”钢鞭杀手严肃地说道。
“渡边已经成功出城,那小子也在我们手里,他们还能翻腾出什么浪花。”
“通知渡边,今晚先挑二十人入城。”
“为什么不把全部人马召集进来?”
钢鞭女子没有回答,她隐隐觉得事情不像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
“姐姐,你想多了。一个软弱书生和一个沙场莽夫能设下什么了不得的埋伏。”
越州城外的会稽山,阴暗潮湿的岭头洞里传出霍霍的磨刀声,一个个黑衣人蹲在地上磨着一把把乌黑发亮的倭刀。
这时,一个黑衣男子背着麻袋朝洞口走来。
“渡边大武士!”百来号黑衣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他们排好四方列队,迎接来人。
被称为渡边大武士的男人微微点头,放下了麻袋:“把他送到使者那里。”
一男子扛起麻袋,飞快地朝山下奔去。
一只信鸽飞来,一条毒蛇突然绷直了身体,从洞口的岩壁上射出,朝鸽子咬去。几只硕大的蝙蝠也从山洞里飞了出来,想要与毒蛇争抢食物。
寒光一闪,毒蛇变成两段,几只蝙蝠的翅膀与身体分离,掉在了地上挣扎着等待死亡。
“山洞有多深?”
“大武士,山洞很深,有许多毒虫和蝙蝠出没,我们暂且难以探明洞底。”一黑衣人回答。
渡边握住信鸽,打开字条。
“二十人出列,八十人留下待命。”
二十个身穿黑衣、背挂黑倭刀的刺客整齐出列。
渡边一挥手,身后两名武士拿来一大袋裹卷在一起的华丽服饰。“你们全部扮成胡商,混进越州城。”
鱼继典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此时此刻收到分别来自朝廷、李辅国、浙东道节帅府和魏博的信件,四封信几乎是同时送到自己手中的。
鱼继典手握信札在堂前踱步,他没想好该先拆四封信中的哪一封。盘算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决定按地位的高低和关系远近来拆封信件。
第一封信来自朝廷,由程元振秉笔,询问鱼继典关于浙东道四个赤头郎之死是怎么回事。
第二封信来自中书令府,李辅国亲笔写道:“浙东道节帅府的行动暂时不要去干涉,来年再换法子吞上贡。”
第三封信来自浙东道节帅府,语气相当客气,大意是说已做好安排,打开城门,届时可能会有杀手趁虚混入城中,希望鱼继典可以和节帅府冰释前嫌,齐心协力共擒杀手,保得一方平安。
第四封信来自魏博镇节度使田承嗣的侄儿——魏博副兵马使田悦。信里说魏博骑兵还有十余日便要路经越州,想要提前询问一下明州的倭患情况。在信的末尾处,田悦没头没尾地写道:“魏博大军五千骑兵,三万突将。”
看完四封信,鱼继典直冒冷汗。
李辅国的信倒是好懂,就是让他暂且不要有任何行动,不管哪一方势力做了什么,监军院力求自保即可。
朝廷的用意也好猜,自己的身边肯定潜伏了密探,所以朝廷警告自己在时局动荡的时候不要打小算盘。
让鱼继典莫名心慌的主要是两地大员的来信:城门大开会有杀手混入,难道还有很多隐藏的杀手?“冰释前嫌”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薛兼训怀疑自己与杀手勾结?这样看来,朝廷收到的消息有没有可能是节帅府上报的?自己身边会不会有节帅府安插的眼线?
魏博田悦的来信,更是让鱼继典摸不着头脑。这样肆无忌惮地透露魏博大军南下的兵力,是敲打自己,还是给自己底气?五千骑兵,三万突将?这股兵力要是破了城门,用不了半日光景便能荡平整个越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