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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飞出的几十支箭瞬间夺走了几十人的性命,让这些以为逃到河东就安全的百姓再次惊慌起来。他们四处寻找屋檐瓦房躲藏,大部分的人朝河东的更东边逃去。
瓢泼大雨中,不长眼的箭几次险些落在小豆子身上。她的双腿尽力地奔跑着,无奈小不点就这么长的腿,就这几两肉,跑得不快还摔了好几次,沾了一身泥水。
“嗖”的一声,接着又“噗”的一下,一支钢头箭穿过残破的油伞,划破了小豆子的小臂,箭头砸在了青石板上,磕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凹痕。
小豆子吃痛号啕大哭起来,油伞脱手掉在了地上。
鱼叉汉的妻子寻来,发了疯似的想跑过桥去接小豆子。无奈箭羽不停地落下,在雨势的掩护下,更是让人辨不清袭来的方位。
每一个人都暂避在墙角下、屋檐下、高阁中、地窖里,他们颤抖着、恐惧着。
生死面前,富人与穷人共享着同一片世界的同一种情绪。他们同样地低着头,拜服在恐惧笼罩的天空之下。
在这样人人自危的境况下,谁会去在意一个暴露在箭雨下的小女孩的死活?
一桥之隔,两个世界,小豆子无助恐惧,阿娘寸步难行,心急如焚。
“爷爷的尸体!”花姑惊呼。
“别慌,我去。”邓奇几下飞过河去,抓起伞铺门口杜阴阳的尸体。半空中,他回手挑剑,挡下了一支钢箭,再一个起落终是飞过了河。
邓奇感知到了桥上的情形,但他已顾及不了。他准备带着花姑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他认为这是对瞎老伯的最好报答。于是他压下了这份恻隐之心,毅然决然地飞奔离开。
箭羽时不时地落下,而后出现了另一种声音——越来越近的铁蹄声。
邓奇暗道一声“不好”,加快步伐。
一支飞镖打来,朝离花姑不远处的吊眼差役飞去。
吊眼差役早就发现了花姑等人,觉得碍眼,苦于形势严峻不便发难。此时见飞来的毒镖,突然阴冷地笑了一声,一把抓住一旁的花姑,拉扯她挡在了自己身前。
毒镖划伤了花姑的手臂,花姑惨叫一声,被吊眼差役推倒在地。
邓奇飞起一脚,踹飞了吊眼差役,弯腰将地上的花姑扶了起来:“花姑……”
花姑的脸色惨白,她果断地拔出爷爷的阴刀,往渗毒的伤口上划了一刀。一声痛苦的闷哼之后,被毒感染的小块碎肉掉在了地上,花姑大口喘着气。
“这些个差役,口口声声护百姓周全,却是这般糟践百姓,畜生东西。花姑,我们走,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就在邓奇要带着花姑飞上房梁之时,迎面奔来的一个熊壮人影与他擦肩而过。“小子,你任由这些东瀛倭贼继续作恶!你忘了我们还是赤头郎?”
“死胖子,你回来!你给我回来!”不远处传来小梅带着哭腔和威胁的叫喊。
“袁明?他现在跑去桥那儿做什么?这个向来圆滑、善于自保的袁明居然跑去了狱庭桥?此时桥对岸可都是恶鬼啊……”面对如此攻势和潜藏的暗影鬼魅,邓奇再也没了刚入武识之门的自信和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他想起了邓不漏离开前说的一句话:“你以为你能感受些东西就天下无敌了?哪怕比你稍弱之人来上几十,你必死无疑。”当时邓奇还道是邓不漏想拐骗自己一起逃跑,继续给他当牛做马,现在他信了,堪堪自保都很困难,一种无力之感灌注了他的全身。
桥上,袁明狼狈地站了起来,一手怀抱着小豆子,一手捡起油伞撑开了,挡在小女孩头上,飞速往回奔跑。
人能快得过飞奔的马和离弦的箭吗?不长眼的箭在雨中呼啸着,插进了袁明的后背;奔驰的黑马迅速接近袁明,马背上的一个黑衣杀手一刀砍在袁明宽厚的背上。
袁明接连两个踉跄,始终没有回头,他拼尽全力奔跑着。
黑衣杀手和射手都没有要收手放过袁明的打算。
袁明怀抱小豆子跑到了桥中央,拱形的最高处之时,一支从天而降的箭矢刺破了袁明的小腿。
他摔倒在地,将小豆子护在身下。而此时因为两人已经在桥拱的最高处,河东一些目力极佳的人隐隐能看见桥上发生的情形。
乌篷船里时不时传来惨叫声。岸边的兵丁们举着长枪,根本不知该怎么应对和反击看不见的对手。
黑色的快马冲过了桥,马上的人已消失不见。马匹冲断了木栅栏,冲乱了兵丁的阵形。
又一匹黑马奔来,马背上的人似乎很享受拱桥上狼狈逃窜又不得门路的二人。看着跌倒在地、没了气息的袁明,男子勒住了缰绳,坐在马背上戏谑地看着二人,举起手里的倭刀就要刺下。
刀落之时,前一刻好像已死了的袁明突然暴起,不要命地撞在了马脖子上,惊得马一后退,在大雨天的青石板上滑倒,马背上的杀手摔了下来。
杀手愤怒地站了起来,提刀对着两人劈下,袁明再次转身用自己的宽背为小豆子挡下了这一刀。
他双手轻轻一推,让小豆子快跑。小豆子害怕、犹豫,有些舍不得这个平日在岭南街看似有些蛮狠霸道的叔叔,三步两回头地朝河东跑去。
小豆子看见不远处的邓奇,惊讶地呼喊道:“大哥哥,你的牙,你的牙掉了,在我这里,还给你!”
一直仔细聆听桥上情况的邓奇在听到“牙”这个字的时候,仿佛被雷电击中,腾起的双脚一下子粘在了青石板上不再动弹,脑中回想起崖底村被屠焚的那日一片焦黑的景象。邓奇不自觉地朝胸口掏了掏,哪里还有那颗已经遗失了的、凹陷处都是脏灰的牙形吊坠。
邓奇回过了神,双目睁大。
“你这个疯子!”倭国杀手一刀刺中了袁明的胸口。
面目狰狞的袁明挤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决绝地看着杀手,狠狠地往前一蹬让倭刀尽数没入自己的身体。他双手紧紧握住刀刃,回头看看快要跑下桥的小豆子,眼里是满足。
“恶鬼,你给我听好了,岭南街归老子袁大善人管。回去跟你们老大说,让他哪里来,滚哪里去!想抢地盘,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杀手拔出刀,又往袁明身上插了几刀。袁明死死抓住倭国杀手的手臂,官家兵丁的箭射中了倭国杀手。
“老子是袁团练,明州的袁团练,老子今日一雪前耻了!”袁明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
雨中,小梅被淋得头发散乱,花姑死死地拉住她,不让她冲上桥去。
几年前,与袁明初识的场景历历在目。
好不容易从倭寇营地里逃了出来的袁明一路便如惊弓之鸟般漫无目的地逃窜。
爬过了野山,走过了野道,摔进了一条野河,袁明一路漂游到了一处岸边,上岸走在了越州的街头。
神情涣散几近崩溃的他根本没有发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更忽略了还是赤身裸体的自己。
他的目光被路边的一把菜刀吸引了过去。
他走到砧板前,拿起菜刀,目光定定地看着菜刀上的寒光,想起了自己那九十九个被倭贼杀害的弟兄;想起了屈辱的五日;想起了自己成了明州的笑话。
袁明的目光不再涣散,凝聚起了一股狠劲,举起了菜刀。
周围围观的街民吓得退开好几步远,还以为这个赤身雪白的男子要发疯行凶。
一个年岁不大、妆容有些浓艳的女子挤过人群,一巴掌打在了举着菜刀的袁明的脑袋上。
袁明木木地转过头来:“你干吗?”
女子一把夺过菜刀,恶狠狠地说道:“干吗?在我的地盘行凶,找死!”
“我没行凶,我自杀。”目光灰暗的袁明祈求地看着女子,伸手想让她把菜刀递给自己。
女子从最近的一个摊位上扯过一张灰色的桌垫麻布,扔到了袁明身上。“瞧你长得眉清目秀的,光个身子自杀,也太没尊严了。”
袁明愣愣地看了看披在自己身上的灰麻布,本能地裹了裹,护住了大半身躯。
女子将手中的菜刀还给了一旁的摊贩,喝散了人群,对袁明说道:“瞧你这样子,碰到流匪被人抢了钱扒了衣服吧?”
袁明愣了愣:“嗯……算是吧。”
“瘦弱成这样,不抢你抢谁?我看你连反抗都不敢吧。”
“谁说的?我差一点就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了,我差一点就跟他们拼个……”袁明先是激动地怒吼,吼着吼着痛哭起来。
女子有些同情地看着袁明,用一副不屑的语气说道:“原来是被羞辱了,想自杀?这么点事儿,这条街天天发生。打架输了,把自己练壮实,去打回来啊!一个大男人,废物……”
说着,女子扔下几个铜钱,自顾自离开,留下还跪在地上痛哭的袁明。
袁明抹了一把脸,呆呆地看了看地上的铜钱,伸手捡了起来。
没过几日,一个白白净净眉目俊秀的瘦小伙子敲开女子家的门。“喂,你叫什么?”
女子显然没料到男子会找到自己,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洗干净脸之后让自己有些心动的男人,沉声说道:“我叫小梅,这条街大半都是我家祖产,我喊一嗓子就会有一群人冲过来揍你。”
“我想租地。”
小梅一愣:“我的地租完了。”
没过几日袁明又来了:“那我帮你看地。”
“你太瘦,看不住地。”
没过几月,袁明又来,这次胖了不少。“喂,我胖了,能帮你看地了。”
“嗯……好吧。”
又过了几月,袁明再来,领取看地的酬劳。这一次,袁明又胖了许多,也壮实了许多。
小梅将酬劳递给袁明。
袁明想了想,将酬劳又塞在了小梅手上。“我的酬劳都给你,嫁给我。”
小梅看了看袁明,一愣之后拍了拍袁明的肩膀,开玩笑道:“你没原来俊了,我可不嫁给你,哈哈哈……”
“可是瘦的时候我打架打不赢。”
“你可以变俊。”小梅眼神一转道。
“怎么变俊?”
“当个兵或当个官。”
“当兵太累,当官太苦,当这条街的老大行不行?我一定护好你的祖产。”袁明郑重道。
看着身形已如狗熊一般壮实的袁明,小梅有些哭笑不得:“嗯……再说吧……”
“够俊了,够俊了,我嫁给你……”桥头旁,暴雨下,小梅哀声哭喊着。
脸上保持着嬉皮笑脸的袁明和眼前的倭国杀手一起直挺挺地倒在了桥上。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杀人恶鬼”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死。
各营的兵丁们和一些胆子大的百姓欢呼起来。原来这看不见的恶鬼也是人,也会流血,也会死。
欢呼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对面亮起了一排火把时,岸边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七十多个倭国杀手每人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漆黑的倭刀,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站在河岸边。
为首的渡边次郎站在中间,双手各拿一把黑刀。“杀!”渡边次郎咬牙切齿,阴沉地发出指令。
一排排飞镖飞出,一时间鲜血四溅,十个倭国杀手率先冲出,十根火把好像催命的鬼火,迅速接近河东。
几个兵丁壮着胆子走到桥中央,拿着长枪向前乱戳,十根火把掉落在桥上,十个手持火把的杀手突然消失不见。
兵丁们的脖子被抹,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全部倒地。
十个杀手继续朝前冲去。
屋檐下避雨的人群里,鱼叉汉几次都将手放到了被麻布裹着的陌刀上。
冷惊在旁不断地“撩拨”他:“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去救你的女儿。”
冷惊双膝微屈,蓄势待发,就等鱼叉汉那一个“好”字吐出口。
鱼叉汉看着四周遍布的兵丁和监军院的府兵,纠结到了极点:“驿官……”
鱼叉汉口中将要吐出那个“好”字,冷惊盯着鱼叉汉的嘴,希望能看见自己期待的口型。
不料,鱼叉汉又闭上了嘴。
乌云蔽日,邓奇站在桥尾,直勾勾地目视前方。
“过桥费都不交?”
剑一横,一颗头颅随着喷涌的鲜血飞出。
少年一人一剑,肆意地在风雨中舞动,雨水顺着剑尖飘洒,拱桥上人影闪动,一时间竟有了一些意境。一炷香,是剑从开始挥舞到结束的时间,也是这一小队杀手尽数殒命的时间。
邓奇走到小豆子身边,抱起她,将她送还于她母亲的怀中。
“对不起。”这是邓奇先对小豆子说的。
“大哥哥,谢谢你的伞。”小豆子把槽牙吊坠和伞都还给了邓奇。
邓奇闭着眼睛,摸着槽牙吊坠上熟悉的纹路和歪扭的“命”字,露出了如老友重逢般的笑容。他略一沉吟,随即又让小豆子替自己暂时保管吊坠。
少年右手垂持一把铁锈剑,左手撑着破伞走上了拱桥的最高处。
箭矢、飞镖呼啸着往河东飞着。
剑再举,与雨水一同舞动。雨水成了有劲的飞珠,减弱了迎面而来的飞箭。飞镖袭来,被相对而行的水珠拍得失了准头,最终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河里。
“你们退回来。”拿着双刀走上桥的渡边次郎面对邓奇,“小瞎子,你让开,我不杀你。”
听到这个低沉又让人讨厌的嗓音,邓奇激动得颤抖了起来。“是你!”这个声音在八年前的崖底村出现过。
彼时的渡边次郎还只是大武士的徒弟,就是他开口询问是否要屠村焚庄的。
现在的渡边次郎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更加有磁性,但声线依然没变,邓奇坚信自己的听觉不会出错。
“我们认识?”渡边次郎疑惑道。
“认识,八年前就认识。”邓奇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渡边次郎盯着邓奇仔细看了一会儿。“哦?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邓奇冷笑起来,“我帮你回忆回忆。”
渡边次郎不再说话,两把刀朝邓奇砍去。
邓奇没有再动用真气和武识,因为他要保留些体力,以应付河对岸还剩下的几十个倭国杀手。
火星四溅,两把刀刮去了铁剑上的一大片锈迹,刮出一段锃亮的剑身。
十三次交锋,邓奇身中三刀,渡边次郎毫发无伤。
“再来。”邓奇剑指渡边次郎,他知道对付眼前的对手,自己必须使出非常规手段了。
因为下着大雨的缘故,仔细看去,邓奇身前好像出现了一张若隐若现的网。
渡边次郎从右手挥刀变成了左右手交替挥刀,又变成了左右手一起挥刀。只是这一次无论他挥刀多快、多密集,眼前这个瞎了眼的少年总是能预判他的意图,不仅挡下了上百次的夺命攻击,还在渡边次郎身上留下了十几道伤口。
渡边次郎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他始终认为不管邓奇再怎么诡异,在一个方面和他比起来实在是云泥之别——经验,生死相搏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