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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奇从雪地上坐起,撑着双手才勉强没有再次躺倒。断断续续的真气在脉轮中跳跃着,缠绕他周身肉眼难见的气线缩到了五丈、四丈、三丈、二丈,最后勉强维持在周围一丈的范围内。至于一丈之外,邓奇又一次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邓奇来回晃着脑袋,试图用两只耳朵去探听萧息的下一步行动。
邓奇的右耳听见金属破空的声音,他勉强将所剩不多的真气灌注到右手,拿着小短刀挡去。短刀被鞭头挂刃抽飞,细长的鞭身弯成一个长弧抽在邓奇的左脸颊上,留下一条刺目的血痕。
邓奇的左耳听见鞭子划过雪地的声音,他费劲地抬起左手挡在身前,结果鞭子绕过了他的左手,在他的双腿上划出了见骨的伤口。
邓奇的双耳听见鞭子卷着一把表面并不光滑的剑朝自己飞来,他费劲地扭过身去,锈剑插进了他的后背,很巧合地从胸前的伤口穿出,带着几乎没了任何行动力的邓奇飞起,钉在了暗红色的宅门上。
邓奇的脸贴着宅门,咳出好几口鲜血。鲜红色的血液顺着暗红色的宅门流下来。他勉力撑着还能感知半丈左右的武识,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都说人之将死,脑海里会闪过一生中认识的所有重要人物。
邓奇贴在暗红漆皮的门上,苦笑五声,咳出了五口血,脑海里跳出了五个人,每个人都跟他说了一句话。
一个妇女,他的母亲,惊恐地看着他,惶恐地说道:“小奇子,快跑。”
一个满嘴腥臭、张着豁牙大口的老汉将他压在身下,急促地说道:“别喊,活下去。”
一个撑着竹杖目不斜视的杜阴阳,一脸憋着坏笑地坐在篝火边,戏谑地说:“小子,学了我的本事,你便不算瞎了。”
一个穿着黄袍、挂着两撇胡子的贵人递给他一把画着无睛墨龙的油伞说:“你放心,来岁我便让你当使臣出使倭国……”
一个女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左侧脸颊上三道淡淡的疤痕,扑闪的大眼睛里更多的是坚毅。她艰难地走在大雪封山的山道上,顶着寒风向上挪动,嘴里念叨着:“奇瞎子,我一定会爬到玉容山巅,把药采回来给你治眼睛……”
邓奇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邓奇露出了满含歉意的笑容;邓奇露出了轻松解脱的笑容。
他的眼皮上下颤抖着,双目终归是合上了。血水顺着锈剑一滴滴地落在雪地上。
天空中,夜色下,一轮圆月匿云间,点点白雪飘如烟。
眼看着属于邓奇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也要吐个干净,他昏沉得几乎就要湮灭,此时他的脑袋里出现了第六个人。
一个怡然自得、神色猥琐、乱发遮面的老头躺在摇椅上,他眯着眼,手握一把砂茶壶,嘬着里面的黄酒。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眉头皱起,随即睁开眼睛,目光扫射过来,喝道:“臭小子!”
老头神情变得有些恼恨,“又在偷懒!”说罢垂下脑袋,接连咳嗽了好几声,费劲地从摇椅上站了起来。他再抬起头时,神情又是一变,满面愁容:“咱们这是要喝西北风啊。”
老头深吸一口气,一脸担忧:“行不行啊?”
老头吐出一口浊气,神情认真地看着他,似有嘲弄,似有无奈,似有宽慰,似有安抚,似有心疼:“臭小子!要不……还是师傅来吧。”
一口鲜红的血液咳出,从门缝里洒到了李辅国的宅门外,满地的白雪落了红。
钉在门上的邓奇眼皮突然睁开,一脸嘲讽样,两行眼泪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他抬起双手,撑在了门上。“老杂毛,你徒儿好得很。”
鞭子抽来,挂刃打向邓奇的后脑,意图泯灭他最后一丝气息。
邓奇右手朝自己的后脑一抓,掌心的鲜血沿着指缝不断渗出。
“多谢你的鞭子。”被钉在门上的邓奇扭头,挂着一个痛苦却诡异的笑容。
锈剑轻颤,从门里掉出,依旧插在邓奇的胸口处,拖着他飞向鞭子的另外一头,在雪地里划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来。
萧息脸色变幻,真气顺着鞭子震开了邓奇紧握的右手。
此时,邓奇离萧息只有五丈的距离。
鞭子扬起,打在了院中的一座石狮子上。狮头碎成了数块,捎带着被鞭子一卷,成了大小不一的几十颗暗器,悉数袭向邓奇。
邓奇一抖伞柄,将青皮油伞撑开来,挡在身前不停地旋转着,挡开了大部分暗器的力道。偶有碎裂的石块穿过,将他身上本就单薄的麻布衣裳划得破破烂烂。
邓奇咬牙切齿,锈剑从他的胸口穿了出来,落在手上。
邓奇所到之处,茫茫白雪地留下一条红红的尾巴。
邓奇扔掉了手中破烂的青皮油伞,模仿起了老杂毛的把戏:两指勾住锈剑剑头,朝着飞来的石块弹去。
在距离萧息还有四丈的时候,几乎一半袭向邓奇的碎石都被他拿“锈剑弹弓”给弹了回去。
在距离萧息还有三丈的时候,所剩不多的碎石照样打得邓奇遍体鳞伤。
在距离萧息还有二丈的时候,邓奇毫无血色的脸颊冻得通红。此刻的他真气快要耗尽。
已经疼痛得什么也感知不到,也无法听声辨位的邓奇干脆扔下了手中的油伞,不再做任何抵挡,任由所剩不多的暗器不断地碴破自己的身躯。
暗器飞来的方向,便是此时他辨认老车夫所在位置的唯一办法。
在距离萧息不到一丈的时候,邓奇的脚尖勾起了掉在地上的短刀,模仿起了杜阴阳的把戏:在化罗剑被鞭子卷飞以后,他抄着短刀刺进了萧息的心脉处。
“化罗剑,阴阳刀……”萧息的声音越来越轻。
邓奇跪地咳血。
“教出了个好徒弟……”
邓奇果断拔出刺进萧息心脉处的短刀,收入囊中。萧息倒了下去,瞳孔涣散,鲜血向四周的白雪渗透。
邓奇软绵绵地趴在了地上。
长安夜半,风雪迎头,一个黑衣蒙面客扛着几具尸体,默默地穿梭在街巷之间。
宝应二年元日,李辅国被仆人发现暴毙在正堂,死状凄惨。仆人从内堂走出,发现一老翁披散着满头的白发躺在雪地里,地上是断成数截的赶车马鞭。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知晓是什么样的高手能让李辅国暴毙家中。只是偶尔听李宅的旧仆说起,那日天快亮时,看见雪堆里爬起来了一个满身是伤的盲客,他瞪着浑白的双目,抖落背后盖着的一身雪花,随后从地上捡起一把破破烂烂的青皮油伞和一把布满了锈迹的铁剑,他背着剑拄着伞,口中哼着一曲江南小调,一瘸一拐地走出李辅国的宅院,蹒跚离开。
这一天,大明宫内,早朝的气氛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站在台阶下的群臣神色各异,却不敢再如往日那般毫不避讳地自顾交头接耳。此时,他们只敢用眼神互相张望,试图从同僚的眼中寻得李辅国为何会缺席的答案,同时也更想知道往日里的那个稚嫩的皇帝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沉稳,给人这样的压迫之感,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程元振站在百官首列的最左侧,不自觉地向后挪动了一步,想了想又挪动了两步,随后还是不放心地再挪动了一步。程元振知道,自己的主子往后便不会再有顾忌,可以随时露出他的“虎牙”和“龙爪”。他退的这四步,代表着彻底的认可、臣服和自保的心思。
李豫沉着脸,从皇位上站了起来,朝一旁的两名内监摆了摆手。
两名内监架起落在百官前侧的一张梨花太师椅,二话不说离开了大殿。
如此举动,也算是给了满心疑问的百官一个答案:太师椅被撤,这座位的主人自然也不会再现身朝局之中了。
李豫只觉眼前少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似乎文武百官列朝的景象都清晰开阔了许多。
台阶上,李豫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拖地的黄袍也就没有再遮住他那双没有穿鞋的脚。只见他一只脚白嫩光滑,另一只脚却覆满了干裂的死皮。
李豫见群臣不自觉地打量自己的双脚,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即开口道:“尚父失踪,朕甚悲痛。然朝局未稳,大唐重回盛世之路道阻且长。往后,朕便只有独自一人,领着尔等为百姓苍生肩负起这一份责任了。”
言闭,李豫平静地看着众臣,脸上哪里看得出半分悲痛的神情?他光着脚站在台阶上,感受着地毯传来的柔软,方才确定扎根在自己心中的最后一丝顾忌已经烟消云散。
往日里,李豫患有足癣却不敢将此隐疾公布于众,只怕李辅国借机引百官群嘲、天下群嘲,甚至因此失了人心。
怎知李辅国的眼线遍布宫中,待他知晓此事之后,不仅秘而不发,还为李豫寻得可以极大缓解隐疾的邻国良药。如此一来,李豫对李辅国的忌惮和他绝不会承认的依赖之心又加深了三分。
也因此,后来李豫每次对李辅国动了杀心,便会不自觉地引得隐疾发作,奇痒难耐——杀心每重一分,隐疾便发作得愈发厉害一分。
依杜太医之言,李豫是情志不舒,郁结积压在先,雨水沾脚,湿气钻皮在后,接着病患之处又长久地闷在厚实的天子黄靴之中,这才引发了此疾,且日渐顽重。而此隐疾要除根也不难——每日光脚,三月后病根自消。
如今,李豫已不在乎群臣的看法,更不在乎此事是否会在坊间流传开来。因为,再也不会有一个他奈何不得的臣子自称为天子的“尚父”,对他处处掣肘,步步紧逼。
大权独揽的李豫,自然不在乎当几日赤脚治天下的皇帝……
一想到此,李豫回身几步,一脸云淡风轻地坐回烫金龙座,叫人看不出心绪变幻。
第三十五章 新局起
一个被绷带裹得像蚕蛹一样的人,费劲地从一张厚重的木质胡床上爬起来,结果摔下了床,弄出一阵响动。
一个冷着脸的人走了进来,很不满地看着地上的这个“蚕蛹”道:“小子,跟你说了好好躺着,怎么总是这么不安分?”
“伤恢复得差不多了,给我把绷带解开。”
“杜太医说了,起码还要大半个月。”冷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大半个月?那去倭国的使船都要开走了。”
“嘿嘿,赶不上就等明年吧。”冷惊说话间有了几分幸灾乐祸。
“你……”“蚕蛹”开始在地上挣扎扭动,不住地咳嗽,嘴里大喊,“来人啊!我要见圣人,见那个说话不算数的圣人……”
冷惊赶忙捂住邓奇的嘴巴:“别乱喊!圣人已经为你延迟了倭国使船的行期。”
“真的?”
“君无戏言,圣人不会骗你。”
“答应我的条件,本来就应该说到做到。”邓奇不屑道。
“蚕蛹”被冷惊翻了个面,从趴着变成躺着。
此刻看去,邓奇的双目好像恢复了一丝神采,瞳孔有了一丝光亮。“眼睛怎么样了?”冷惊问道。
“能看见些微的光亮。”邓奇回答道。他的脸被绷带缠着,看不清表情。
冷惊皱起眉头。“这都一个月过去了,杜太医每日辰时和卯时都给你扎一次针,行一次脉,又有圣人开恩,让你用上了各地的奇珍贡药,怎么会才恢复了那么一点儿?”
“没想到还能见到亮光,杜太医果然医术了得。”
“这样下去再有一个月,应该还能恢复许多。”
“嗯,要是去倭国前能恢复目力就好了。”邓奇目光微微闪烁。
“只是,就算你目力恢复了,可是你这气脉?”
“哦,你说我断了的气脉?”邓奇有些失落道。
“你这气脉……连杜太医都束手无策。”
“眼睛能治,气脉给断了,我这人还真没什么福气。”邓奇自嘲。
“你武功尽废还要……”
“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欠我。”邓奇一脸坚定道。
冷惊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稍作犹豫,冷着脸转身走出了厢房。
远在云南,一座雪山山脚下的木屋里,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花姑与一中年妇人坐在火堆旁取暖。花姑借着火光翻着一本破破烂烂的古书。
妇人边叽里呱啦地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边做着手势。
“你的意思是眼睛看不见了,用心去看?”花姑反问。
妇人摇头,反复做着手势,叽里呱啦地试图解释。
花姑一脸茫然。
妇人一把抢过花姑手捧的古书,撕下其中一页。
“天罗姨,你干什么?”花姑小声惊呼。
被称为天罗姨的妇人捏着撕下来的那页纸,挡在了花姑与火堆之间。
花姑疑惑,仔细对着纸张看去,纸张上画着盘腿坐着的小人身上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好多条黑线。
天罗姨手指对着纸张比划起来,随后指了指花姑的眼睛,又指了指花姑的心。
花姑眼珠转动,似有所悟。“天罗姨,你的意思是眼脉连着心脉,连着周身大小的脉轮?小奇子眼睛看不见,是因为眼脉断了?”
天罗姨点头如捣蒜。
花姑隔空指了指屋外:“所以只要能采到雪莲,就有可能让小奇子的眼脉重新连上他的心脉,大小脉轮连起来,就能看见啦?”
天罗姨犹豫了一下,又是不住地点头。
花姑神情满是坚定。
天罗姨又做了几个手势。
花姑眼神稍有暗淡,随即恢复了神采。“不会的。没有找到他的剑,没有看见他的尸体,他一定活着。我要带着雪莲去找他,他一定活着!”
明州沿海,一个浑身缠着绷带的汉子在一个素妆布衣的温柔女子搀扶下一步步走向一根粗大的木头。
“你好像又瘦了许多。”女子摸了摸汉子结实而粗壮的臂膀,心喜之下掩嘴窃笑道。
“我瘦了你很开心?”汉子低头看看已经变得有些精壮的自己,也有些开心道。
“原来那身肉看着有趣,现在帅些,我都喜欢。”女子眼神温柔。
“要不是那一身肥肉,被捅了那么多刀,我还能见到你?”
“袁明,我们别再过那样的生活了。”女子想起袁明那日在桥头身中数刀,惨不忍睹的模样,很是心疼。
“小梅,等我伤好利索了,我们便回越州,在岭南街,你的祖宅里成亲!”袁明抓着小梅的手。
“嗯!”女子幸福地笑道。
“也不知道那小子……”袁明喃喃道。
“你说什么?”
“嗯……没什么。”袁明远远地看着那根孤零零地竖立在沙滩上的粗大木桩子。一年多以前,瘦弱的袁明被东瀛倭贼扒光了当成笑话时,便是绑在这根柱子上的。
长安,程元振的府宅内,一只从河东道兵马使府邸“远道而来”的信鸽落下。
地处北境边陲的河东道,完全不能与浙东道的繁华相提并论,破旧狭隘的兵马使宅邸中,突然几百支火把齐刷刷地在黑夜中亮起。
一袭白色长衫、头戴黑色竖冠的薛安平向前踏出两步。火把照映下,他的下巴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青色胡楂,面庞看起来比在越州时多了几分沧桑。
“爹,准备好了!”薛安平恭敬道。
“平儿,你的伤?”
薛安平晃了晃左边的臂膀,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随即咬牙忍了下去,“爹,不妨事,已经好了许多。”
“等你大哥为你请来个名医好手,定能治好你的伤。”
薛安平退到一旁,残忍地笑了起来:“孩儿的手不妨事。现在我们父子三人总算脱离了浙东道,脱离了长安的监视和天下人的目光。来到这边陲之地,我们才好举事,一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当初,见识了袁晁率领二十万农民举事之后,薛家父子三人早就生出了异样的心思。
薛安平假意写了一封信,让薛瑞“误以为”真有杀人恶鬼的线索,遂趁着黑夜大雨外出探险。
薛瑞被人抓到田悦的营帐之后,拿出了父亲薛兼训早就写好的那封信件。
“田将军,浙东水浑,眼线众多,还需另觅良机。”田悦思虑良久,缓缓点头。
薛兼训侧身,神情变得冰冷起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些白布遮面、白束裹身、身背陌刀的陌刀士,微微点头。“准备好了?”
“杀……”只闻为首的陌刀士喊了一声,身后几百人齐刷刷地跟着喊了一声低沉而铿锵的“杀”。
李豫推开厚重的大门,独自一人走进了李家的祠楼。
供桌上多了两块紧挨着的牌位,分别刻着唐玄宗李隆基和唐肃宗李亨的名字。
李豫如往常一样盘坐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口中念念有词,行完了一套常例的祭拜礼仪。随后他拿起一旁的香炷,点燃后分别插在每个牌位前的小香炉中。
在途经唐玄宗的牌位时,李豫驻足了一会儿。只见他将三炷香插入小灰炉时,一颗晶莹整洁、半白半玉、刻着“命”字的小小牙坠掉进了炉灰,随着香炷的搅动隐匿不见。
……
半个时辰后,冷惊身背行囊,领着一道密旨前往边塞要地。这道密旨,即将送到郭子仪的手中。密旨的用意,是让郭子仪在边疆兵戈之地,直接借用敌人之手,训练出一支从血骨堆里爬出来的陌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