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巧险些喜极落泪:“奴婢这就去!”
荣粹殿近日来的压抑终于消散些时,长春轩也迎来了几日不见的圣驾,陆煜踏进内殿时,一股涩极的药味蔓延整殿,让陆煜脚步都顿了下。
听见动静,顾晗抬头,杏眸顿时一亮:“皇上?”
话落,似觉得太不矜持,顾晗咬了咬唇,收敛了些许惊喜,但唇角仍控制不住上扬了些幅度,梨涡若隐若现,给那张微白的脸颊带了些涩然的粉嫩。
陆煜眼眸稍暗,在女子作势要起身行礼时,上前两步按住了她,不满:
“躺好。”
他语气有些重,顾晗瑟缩了下脖颈,不敢违抗她,稍仰起白净的脸蛋,眼眸灼亮地盯着他:“皇上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顾晗心知肚明,要查中秋一事,皇上近日肯定不得闲,罚了陈妃,那么皇上也得给朝前陈氏一个理由,所以,对皇上会在这时来长春轩,顾晗是真切地有些惊讶。
陆煜坐在了她一旁,觑了眼托盘上的药:
“身子好些了吗?”
顾晗微微摇头,细声:“皇上不用担心,已经不疼了。”
陆煜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伤筋动骨一百天,这离中秋不过几日,她伤得那么严重,怎么可能不疼了?
知晓这只是她安慰自己的话,陆煜觉得无奈时,又不禁觉得好笑,最终化为稍闷的情绪。
陆煜不再问她伤势,太医院那边有记录,他想知道,让刘安去问即可,耽误了一会,玖念将托盘捧近了些,催促道:
“主子先将药趁热喝了。”
那股子苦涩的味冲上鼻尖,陆煜也不由得抬手抵了抵鼻,皱起了眉头:“这是治你身子的药?”
陆煜有些嫌弃,太医院怎么做事的?开的什么药方,居然苦味这么重。
顾晗知晓他误会了,抬手攥住了皇上的衣袖,有些赧声地解释:
“不是。”
顾晗回想起那夜的情景,有些羞赧地垂眸,耳根连带脖颈烧红了一片,透着股盎然春色,陆煜瞥了眼,遂顿,他端起宫人奉上的茶水,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
陆煜听见女子小声地说:
“那日皇上说嫔妾身子骨弱,翌日嫔妾找太医开了药方,太医说,这药和我的伤不冲突,可以继续喝,嫔妾想着,已经喝了好些时日,就没有断掉。”
她这话落下,一直躬身站在陆煜身后的刘安不由得抬了下头,同情地偷看了顾嫔主子。
陆煜神情一僵,得亏他那口茶水已经咽了下去,否则怕会呛到。
饶是如此,陆煜也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顾晗茫然地看过去,陆煜稍侧了侧头,这时顾晗已经端药喝了下去,一饮而尽,她苦得脸都皱在了一起,细眉紧拢,伤了骨头都忍着说不疼的人愣是被这药苦得双眸微红。
陆煜终于亲眼瞧见了这药的威力,少不得有几分心虚。
女子让他在太医院闹了个笑话,他故意捉弄她,但女子根本不知情,明明只是乖巧地听了他的话去拿药而已,却白白遭了一番罪。
陆煜伸手去端茶水,不敢对上女子的视线,他看似平静道:
“朕让太医院将药方改良一下。”
顾晗眼眸稍亮,但很快,她有些迟疑:“嫔妾让玖念去问过,太医院说这是最适合嫔妾的药方。”
陆煜当然知晓太医院为何这么说,他心中将太医院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只是让太医院将药弄得苦些,没让他们将太医院的黄连都加进去!
其实这药无碍,只是苦了些,但近来陆煜对顾晗正是生了怜惜时,又对上女子全然无知信任的眼眸,自然无法做到装作不知情地任由女子受苦。
所以,陆煜听见自己格外冷静的声音:
“无妨,朕养他们不是吃白饭的。”
然后陆煜就见女子忙放下药碗,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太明显,她杏眸弯弯地朝他道了声感激。
陆煜抬手摸了摸鼻尖,背后的刘安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在顾嫔主子这种眼神下,他都觉得些许愧疚,皇上居然还能如此不动声色。
陆煜没有停很久,临走前,撂下一句:
“你好好养伤,改日朕再来看你。”
顾晗笑得很温柔,等他身影彻底消失后,才将视线收回来,对于皇上最后的一句话,顾晗没说信不信,但很明显,皇上来这一趟,就仿佛给长春轩上下注入了活力一般。
顾晗漫不经心地想,由此可见,在这后宫圣上恩宠究竟有多重要。
按理说,顾晗这段时间只要好生养伤即可,但当晚一道消息传来,就让顾晗稍稍惊讶了下。
——今晚挽夕殿侍寝。
挽夕殿,就是朝阳宫的偏殿,换句话说,容宝林住在那里。
这后宫众人皆知,她和容宝林自进宫起就一直交好,今日皇上刚来看过她,当晚皇上就宣了容宝林侍寝,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让旁人很难不去多想。
同样的,顾晗也很难不多想。
皇上为何要这么做?顾晗很确信,皇上在长春轩的时候,她没有提起过任何一句和容宝林有关的话。
顾晗托腮拢起细眉,心中有些淡淡的疑惑,皇上当真是无意的吗?
无人知晓真相,旁人以为是顾晗牵线,顾晗也在思忖皇上的用意,而这时,挽夕殿中却忙碌非常,容宝林进宫起,这是第一次侍寝,挽夕殿众人自然无比重视。
御书房,刘安第三次进来,躬下身子:
“皇上,已经亥时了,容宝林应该已经在等着了。”
陆煜顿了下,才想起自己今日宣了挽夕殿侍寝,他神情淡淡的,撂下笔起身:“走吧。”
刘安忙跟在他身后。
其实,刘安也不知道皇上为何宣挽夕殿侍寝,只知道,今日刚出了长春轩,皇上让他派人去了太医院后,就很突然地问了他一句:
“常跟在你顾嫔主子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刘安记性很好,他当即要蹦出玖念的名字,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皇上不可能去问一个奴才的名字,他愣了好一下,才迟疑地吐出一个名字:
“皇上问的可是容宝林?”
皇上只挑了下眉,什么都没说,就回了御书房。
直到晚上,敬事房那边来请皇上翻牌子,皇上扫了一眼,就直接翻了容宝林的牌子。
刘安只有一个想法,所有人都说容宝林巴结顾嫔,但不得不说,顾嫔还真的是容宝林的贵人。
只是,刘安也琢磨不透皇上的想法。
陆煜到挽夕殿的时间不算太早,夜色很暗,宫墙四角摆放着莲灯,给挽夕殿浮了些亮色,圣驾一路径直进了挽夕殿,正殿的人探头望了眼,回去报信。
何修仪冷着脸,摆手让人下去。
琉玥没有动,因为她知晓自家主子必然有所吩咐。
何修仪卧在软榻上,抬手揉了揉额头,似不紧不慢道:“这几日宋宝林常往本宫这跑,本宫也该念她一番好。”
琉玥只是越发垂了垂头,不说话。
果然,就听娘娘下一句冷了下来:
“皇上久不进朝阳宫,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今日敢不敢争了。”
琉玥心中低叹,无声地躬身退下。
挽夕殿中,容玲虽然紧张,但这段时间来,她心性不知稳重了多少,所以在面对皇上时,一举一动都不曾失礼,只在靠近皇上时,仍有些紧张地轻颤。
殿内点了灯烛,灯下观美人,原本五分的姿色也衬出七分来,陆煜只垂眸看了一眼,就平淡地收回视线,他见过太多好姿色,容玲的确算得上佳人,但这宫中比容玲貌美的也能挑出一堆来。
毕竟这里是天底下最不缺美人的地方。
容玲跪坐在床榻上,羞涩紧张地要替皇上解开腰带,手指刚搭上皇上的衣裳,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动静,房门被敲响,刘安的声音响起:
“皇上,宋宝林晕倒,派人来请您过去。”
容玲脸色倏然一变,她抬头,不安无措地看向皇上,她稍用了些力,拉住皇上的腰带,不安地怯生生出声:“皇上……”
她在害怕,怕皇上这么一走了之。
宋宝林和淑妃不同,淑妃娘娘截宠早就让后宫的人习以为常,所以,当时顾晗被截宠,众人说是笑话看热闹,但也不会低看顾晗一分。
而宋宝林只是一个早就无宠的妃嫔,若被她截走了皇上,容玲不敢去想明日旁人朝她看来的眼神。
陆煜看得出她在害怕担忧,攥他腰带的手都用了很大的力度,稍透了些白,陆煜扫了她一眼,虽然不知她在怕什么,但陆煜仍平静地抬声斥道:
“晕倒了,就去请太医。”
他还是灵丹妙药不成?
他的确有时做事不着调,想一出是一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他改变原本的主意。
容玲放松下来,稍红着眼,低声软糯:
“嫔妾还以为皇上会去看望她。”
陆煜知晓她是何意,但本就寡淡的兴致被吵得不剩几许,也懒得顺她的意去安抚,只垂眸,将视线落在容玲抓着他腰带的手上,淡淡道:
“继续。”
朝阳宫中正殿,何修仪打翻了一个茶杯:
“废物!”
*********
顾晗翌日就得知了朝阳宫中的动静,她没怎么在意,只随意应付了两句,待午时,长春轩中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周美人拎着裙摆踏进来,坐在了玖念备好的圆凳上,她轻佻地打量了眼四周,最终将视线放在顾晗身上,她躺在床榻上,明眸皓齿,温婉柳叶眉,脸色比那日好了不少,四周摆了不少糕点和瓜果。
但殿内桂花清香也没能遮住那抹药味苦涩。
周美人不由得忘记自己来的目的,皱了眉头,嘀咕着碎碎念:
“那么高的台阶,真不知你当时怎么敢的。”
而且,渺美人和她有什么关系?救她做什么。
顾晗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见,让人备了茶水,将仅剩的些许樱桃洗净送到周美人跟前,有些不解:
“你怎么会来?”
她和周美人之间虽说没有不对付,但也同样的没有什么交情。
周美人的嘴皮子当真很不讨喜:“来看你笑话。”
玖思听见,有些不满地轻哼了声。
周美人瞥了她一眼,也没有计较,她也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的来意,当即脸上浮了些恼色:
“真不知那容宝林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抬举她,受伤也不忘了替她谋划好处!”
顾晗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误会了,但顾晗也没有去和她解释,只温声细语道:
“皇上想召何人侍寝,我岂有这般能耐左右?”
周美人撇了撇唇,显然是不信这句话,她喝了杯茶水,情绪冷静了不少,其实如果顾晗没有受伤,她是不可能来长春轩,如今知晓她近端时间不能侍寝,周美人反倒可以心平气和地同她说些话。
周美人显然有些烦闷,不断吐糟道:
“你这伤受得倒是正是时候,陈妃被撤封号关禁闭,四妃空了有三,这些日子后宫中可是热闹得不行,我要是皇上表哥,怕是每日光喝汤,就撑得不行。”
话落,周美人才有些懊悔,她叫皇上表哥,乃是习惯,但她知晓后宫妃嫔表面不说什么,背地里早就不知吐槽她多少次,时间一久,她也懒得在外人面前喊皇上表哥。
刚刚一时疏忽,竟又叫出了口。
周美人顿了顿,去细看顾晗的神情,见她根本没有在乎,周美人才松了口气,她将这些烦心事都说给了顾晗听,临走前,哼了声:
“你且瞧着吧,你抬举她,她会不会知恩图报。”
她离开后,顾晗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脑袋,宫人进来收拾,玖思一脸纳闷:
“她这是来干什么了?”
顾晗轻扯了扯唇角:“什么都没干。”
周美人就真的只是来吐槽一番,顺便再一次诋毁容宝林,当真没有其他目的,她就是这般性子,随心所欲,这宫中很难得这种人。
只苦了顾晗,好好的午休时间,却被吵得不得安宁。
玖思沉默了下来,顾晗抬头觑过去,好奇:“怎么了?”
玖思绞了绞手帕,纠结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
“奴婢愚钝,不知主子想要做什么,可周美人的话,奴婢却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玖思和容宝林接触不多,她是个好的还是孬的,玖思都不清楚,但的确如周美人所说,哪怕这次容宝林侍寝和主子无关,但平日容宝林也仰仗主子得了不少好处。
若说容宝林待主子有多少真心好,玖思没察觉多少,等她日后当真得几分恩宠,且不说会不给主子带来好处,万一她使坏和主子作对,那主子岂不是要伤心?
说倒底,玖思怕日后养虎为患。
顾晗知晓了她想说什么,捻了快水果扔进她口中,在玖思郁闷地瘪嘴时,才轻笑出声:
“那就等着看吧。”
容玲不会反水,那自然最好,若不然,顾晗也会让她将曾仗着她得到的好处尽数吐出来。
看似顾晗没有帮容玲什么,但生活中的细细碎碎,有多少舒心是凭借顾晗才得到的,怕是容玲自身心中也有数。
外间风云和长春轩都没什么关系,刚入宫时最得宠的二人,近来却是最安静,这后宫也终于迎来百花齐放的时候。
容玲也得了几次恩宠,只看她来长春轩时的穿戴,就可以看出和往日的截然不同来。
这日,玖思将一盘洗得干净的荔枝端到顾晗跟前,荔枝肉晶莹剔透,白白嫩嫩,又刻意被冰镇过,顾晗吃了一颗,甚是好吃,她稍弯了弯眼眸,看向对面的人:
“荔枝向来贵重,皇上赏你也不多,你怎不留着自己用?”
容玲穿着一袭浅紫色广袖宫裙,掐得一截腰肢纤细,她施了脂粉,脸颊透着羞红粉嫩,她眼巴巴地看着顾晗,见顾晗很喜欢荔枝的模样,她松了口气,这些日子的恩宠将她身上的怯糯去了不少,她眸中盛了笑:
“仗着姐姐得了不少好处,一直想要回报姐姐,这荔枝不是什么贵重物,但也稀罕,我一得就给姐姐送来了,只是一片心意,姐姐不要嫌弃。”
顾晗一顿,似有些无奈,脸上的温柔越深了些,让人将荔枝给容玲送去,在容玲拒绝前,顾晗就杏眸一嗔,细声道:
“荔枝容易上火,我不得多用,好歹是皇上赏你的,哪有你一颗都尝的道理?”
容玲这才嗫喏地应了。
等容玲离开后,玖思有些脸红,呐呐道:“果然还是主子看人厉害。”
这容宝林得点好东西就眼巴巴地给主子送来,瞧着倒是个不错的。
顾晗闻言,只抿了一抹笑,没说认同也没有否认。
待傍晚时,御前的刘安就到了长春轩,抬了半筐的荔枝,顾晗错愕,刘安见状笑道:
“送进宫中的荔枝,皇上匀了一筐赏给后宫各位主子,但给顾嫔主子的却是单独留下来了。”
“皇上让奴才给顾嫔主子带句话,荔枝上火,让顾嫔主子用时节制些。”
顾晗这才发现,刘安除了抬了半筐荔枝,还抬了一筐黄梨来,黄梨向来清热消火,皇上的这番吩咐不可谓不妥当。
但顾晗却有些脸红,一片赧涩地送走刘安后,顾晗看着那半筐荔枝,脸上的笑却淡了下来,她低叹了一口气。
玖思本一脸喜色,顿时不解:
“主子怎么了?”
顾晗揉了揉作疼的额角,想起午时得了一盘荔枝就欢天喜地给她送来的容玲,一时觉得皇上给她出了个难题。
作者有话说:
顾晗:故意的叭!
陆煜:我也不知道她会给你送啊!


第33章
总归顾晗没有为难很久,她让人备了一份荔枝,等隔了半个时辰才让玖念给容宝林送去,已然做足了纠结的姿态,至于容玲会如何想其中的落差,这是顾晗些许纠结却又觉得不该在意的点。
她不可能因为和容玲的结盟就固步自封,只求个二人间相处的平衡,若容玲把握不好其中的分寸,从而失了平常心对她生了怨怼,顾晗也只能当断则断。
如顾晗所想,在那份荔枝被玖念送到挽夕殿后,挽夕殿就陷入了寂静。
容玲沉默的时间太久,让小久生了些许不安,她迟疑地问:
“这荔枝可是有什么问题?”
容玲半晌才摇头:“这荔枝并无问题。”
“那是顾嫔有问题?”
自家主子这段时间以来颇得恩宠,小久对长春轩的敬畏自然也消散了不少,但她记着长春轩的好,所以,这一句问得有些吞吐。
容玲同样摇头。
小久愣了,既然顾嫔和荔枝都没有问题,那主子作何这副神情?
似猜到小久所想,容玲扯唇笑了一声:
“一个时辰前,御前就去了长春轩,这般长的时间姐姐才将荔枝送来,想来也是怕我心中不好受。”
“姐姐心思细腻,但仍是给我送了一份来,是有好处皆记着我。”
容玲一直都知晓她比不得顾晗,所以进宫后依旧和顾晗交好,她身世容貌都算不得出众,唯一可称赞的就是有自知之明。
她看得透顾姐姐的用意和为难,也知晓这份落差并非顾姐姐的问题,可容玲仍是低垂下眼睑,轻喃:
“只是我亲眼看着,在我这里视若珍宝的东西,在她那里不过平常可见,心中依旧有些苦闷。”
她知晓顾姐姐在其中的无辜,所以,这一腔不公的怨怼越发不知朝何人而去。
容玲生平第一次觉得若是她也出身高门就好了,那样,她和顾姐姐结盟,也可有底气,也可挺直腰杆,而非现在这般,处处倚仗她,落入旁人口中,不过得了依附二字。
就连她如今能入得圣上眼,也不过是靠顾姐姐而来。
小久堪堪噤声。
她自幼为奴为婢,理解不了主子的苦闷,在她看来,顾嫔处处相助,已经算得上少见的良友,主子觉得落差,那就一步步朝上就是,迟早有一日,鸿沟都会被抹平,这远比顾影自怜来得踏实。
她有心想要说什么,可瞧见主子眉眼间的神色时,她又消了声。
她瞧得分明,自家主子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仍挡不住主子心中有些苦闷罢了。
顾晗并不知晓容玲的想法,她让人将东西给容玲送去后,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自得了谢长案的口信,顾晗一日就不得彻底放松,她让人盯紧宫中的吩咐也起了作用。
当玖念和玖思合力将软榻搬起的时候,底下些许粉末就露了出来,软榻是贴墙而放,这些粉末同样沾染到墙壁上,粉末颜色很浅,就似尘土般,洒下的位置隐秘,也很难被打扫到。
下手的人倒是很会挑地方。
顾晗养伤期间,几乎不出内殿,这床榻和软榻是她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顾晗不知这些粉末是否有毒,但那人悄无声息地做这些小动作,摆明了不安好心。
顾晗眸中神色晦涩难辨,最终也不得不沉了脸。
玖思和玖念皆是惊怒,主子将这内殿交由她们看管,如今出了差错就是她们的失责,幸好察觉得早,并未对主子造成什么影响,否则她们万死难辞其咎。
玖念皱眉,立即道出有嫌疑的二人:
“能进内殿的,除了奴婢几人,只有巧络和巧穗。”
这一点,顾晗比她们都清楚,她养病不得外出,也只有这几日觉得身上疼得不是很厉害,才下床到外殿用膳,也只有这个空当,能让人有机可乘。
玖思恨不得立刻将二人揪出来,恨声唾骂:“这两个贱蹄子!主子向来待她们不薄,她们竟敢狼心狗肺地背主?!”
她不知做出这种事的是谁,索性将二人都骂了进去。
她情绪外泄,在场的却没有人管束理会她,小方子更是抬头朝主子看去,正色道:
“主子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才将这点挑明,想来主子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顾晗恼归恼,但的确如小方子所说,早在发现不对劲时,她就想好要怎么办了,但如今,她不知这粉末有何作用,同样不知出手的是何人,不得不慎重些。
顾晗看向小方子:“你惯是法子多,寻只虫鼠,将这粉末的效果试出来。”
小方子拱手,顾晗才吩咐玖思和玖念将软榻原封不动地抬回去,和适才的位置完全重合,玖思有些担忧和不解:
“主子都发现了不对劲,为何不直接拿下那两个叛徒?”
顾晗抬眸看向她,女子那双杏眸透彻,笼罩的一抹笑也似自然平常,她温柔清浅道:
“只拿下一个奴才有何用?”
玖思眼睛一亮,她道:“主子说的是!”
玖念在一旁无语,这傻子也不知听没听主子的话,就附和得这么起劲,不过听不懂不重要,总归她想来听话忠心,主子叫她做什么,她照做就是。
*********
时间不断朝前走,秋风稍涩拂去了夏日的最后一抹炎热,后宫妃嫔也不由得披上一层襦夹,往日飘逸纤细的腰肢也不似那般玲珑,将近秋末时,京城也早早刮了冷风。
现时分日色暗得早,陆煜到长春轩时,内殿中已经燃了灯烛,顾晗坐枕在软榻上,纤细的手指捏着银针,动作间穿针走线行如流水,她稍垂眸,一缕青丝顺着脸颊轻垂,佳人温柔如诗似画。
顾嫔受伤期间,陆煜不知是觉得和她待着舒心,还是那日太和殿画面印象太深,总归,陆煜隔几日总要来一趟的。
但不论见多少次,也偶尔难免觉得女子容貌惊人,陆煜回神时,也不得否认,自己也摆脱不了凡俗,当有人容貌堪叫他惊艳,他也不禁对那人多了几分耐心。
女子察觉有人进来,抬起头,杏眸乍现,顿生出了和那抹温柔截然不同的灵动,刚进宫的女子不过及笄,她身上披着层深青色的外衫,压下了她眉眼间的那抹稚涩,独余了那抹浑然天成的灵韵。
顾晗惊讶,顺势要起身行礼被拦住,她已经习惯了如此,很是自然地坐好,只仰头道:
“皇上这个时辰怎有空过来?”
这已然傍晚,再过不久,就是要歇息的时辰,她伤势未好,还在休养中,自然不得侍寝。
被那一双透彻的杏眸盯着,陆煜稍顿了下,遂后,难免觉得她这伤养得时间太久了,他若无其事地坐在女子旁边,抬手就可以搂住女子纤细仿若无骨的腰肢。
女子脸上攀上一抹红,但她并未躲闪,悄然有些赧色,陆煜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没事找罪受,这后宫女子不知些许,他偏生要到长春轩来。
可谁叫这女子在后宫的遭遇属实一波三折,前伤未好,后难又来,以至于陆煜明明对她感兴趣,却不得不压抑着些许情绪,这一来二往的,那点私欲不仅没退,反而愈盛了些。
陆煜听见自己不紧不慢的声音:
“朕来看看你。”
说罢,不想将再看女子,他稍侧过头,视线落在了女子适才缝制的衣布上,尚未成型,却也隐见轮廓,上似绣着青竹,衣袖间是云纹,却又似绣了条不明显的金龙。
陆煜知晓这身衣裳,是女子替他缝制的,上次他来时,女子说在殿内闷得无聊,便央着他量了尺寸,如今看来,不过短短几日,她进展倒是不慢。
只是陆煜难免有些不满,话音中也带了些出来:
“让你在宫中是为了养伤,你这日日耗费心神盯着针线,何时身子才能彻底好起来?”
他皱眉说得很义正言辞,风光霁月,好似全然是在替顾晗着想,没有一点自个儿的私欲。
但顾晗却悄悄地颤了下眼睫,搭在她腰肢上的手稍热,仿佛要将她烫层皮下来,可顾晗侧眸看去,男人的神色分外清明,好似腰间只是她错觉罢了。
顾晗一时无措,总不能和他争辩什么,只好道:
“嫔妾知错了。”
话音甫落,顾晗仿佛凑巧地觉得不适,倏然轻蹙细眉,她扭过头去,抬帕抵在唇角重重地咳了起来。
陆煜清晰地感觉到她身子一刹那紧绷起来,随着她剧烈的呛咳而颤抖,这一阵咳嗽发作得很快,去得也很快,仿若只是一时呛到,但在烛火映照中,陆煜看得分明,女子两颊潮红中隐着一缕浅淡的白。
陆煜倏然变了脸色,见一旁刘安还在发愣,抬腿就踢了过去:
“去请太医!”
刘安顺势被踢出去,连请罪的时间都没有耽误,直接踉跄着跑了出去,这一番举动让顾晗忍俊不禁,她抬手挽住陆煜的臂弯,也拦了他的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