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嫔妾无碍。”
陆煜眸中冷了些,他觉得女子过于不将身子当回事,哪怕只是为了不让他担心,也不该睁眼说瞎话,但当陆煜看见女子透彻的眸子中时,陆煜才隐晦地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女子并非欺瞒他,而是当真不觉得身子有碍。
她甚至还在细声细语地解释:“嫔妾刚觉嗓子一阵痒,现在已经没事了。”
陆煜脸色已经沉了下去,顾晗稍顿,似察觉到不对,她堪堪哑声,望向他的神色稍显得茫然,但她很乖巧地咽了声,只有攥着他小指的动作泄了些不安。
太医很快赶到,陆煜亲自盯着,太医自然尽心尽力,所以,在察觉顾嫔身子不对劲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顾嫔近日来可觉得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不适的地方?
顾晗看了皇上一眼,拧着细眉思忖了很久,才茫然地摇头:
“我自养伤起,身子就一直疼,近日来倒是不如何疼了,其余地方,就没有什么不同了。”
太医皱眉,也觉得不对,他拱手将顾晗的症状诉出:
“顾嫔所言是正常的状况,但微臣诊脉时,却察觉顾嫔身子隐有亏损,这本不应该,顾嫔主子近来所用的药,太医院都有记录,无一不是补血养气之用。”
张太医摇头:“这般情况下,顾嫔该是觉得身子疲乏无力才对。”
顾晗不懂医理,但也知晓张太医是何意,她脸色倏然白了些,但倒底没有失态,仍是条理清晰道:
“若依太医所言,我许是知晓为何会有这种情况,我曾向太医院请过一副药方,调理身子所用,前几次服用时,我分明能察觉浑身似精神了很多,这几次反而无甚感觉,我原只当是身体调理妥当,那药才无用了。”
张太医恍然中连连点头:“如此就对了,两两抵消下,才让顾嫔主子觉得身子无碍,实则已经暗暗在亏损。”
在场的人都听说张太医何意,换句话说,也就是顾晗如今的身子无恙只不过徒有其表。
陆煜察觉到女子不安地攥住了他的衣袖,陆煜只觉得心中有一波又一波的暗火,人自有偏心,顾晗刚受到惊吓,他自不可能将怒气泄向她,只能冷声斥向长春轩:
“让你们伺候主子养伤,就是这样伺候的?!”
长春轩的奴才顿时害怕地跪了一地。
倒底顾忌了身边的人,陆煜并未直接惩罚,而是对刘安凉声撂下一句:
“查!”
顾晗咬唇,脸色苍白地轻声说:“自中秋后,我从未出过宫,若有差错,也只可能在长春轩内。”
话落,她闭了闭眼眸。
陆煜看了她一眼,自然知晓她为何如此,因为,一旦确定是长春轩出了问题,那就代表她宫内藏着背主的人,她刚进宫,尚对一切都存了分仁善,这对她来说必然是个打击。
太医的眼鼻都很灵敏,所以,张太医查过顾嫔吃用物件,在发现没有不对的地方后,他绕殿内走了一圈,很快就嗅到在殿内熏香下似有一股异味。
他顺着异味找到了软榻,当即道:
“这底下有东西。”
等后宫妃嫔听闻消息赶来的时候,就恰好撞见宫人搬开软榻,一只老鼠静静地躺在那里,也不知死了多久,那位离得很近的顾嫔一刹那脸上褪尽了血色,身子险些一软,被她身旁的男人扶住。
但凡见到这一幕的宫妃都不由得嫌恶地掩唇惊呼,但她们都意识到,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有张太医,很快,殿内所有的粉末都被找了出来,软榻下、床头处、乃至梳妆台后,都有些许粉末,这些地方简直防不胜防。
而顾嫔也早就被皇上带出来,安置在外殿中,她似有些怔然,皎人的眉眼轻垂,似拢了不知多少落寞。
她不哭不闹,甚至安静过了头,可她却牢牢抓住皇上的衣袖。
一些妃嫔看得眼热,但最令她们嫉恨的是,虽然皇上脸色格外冷冽,但却没有挥开女子,任由女子坐在那里抓着他,即使这样一来,他不得不站着。
张太医试了些粉末,就躬身肯定道:
“顾嫔主子之所以会身子亏损,全因这些害人的药,这药甚毒,若是入口当即暴毙,但若只是粉末,靠空气传播,只会让人的身体在日积月累下渐渐亏损致死。”
周美人近来偶尔会才长春轩寻顾晗说些话,也不知那人是何时下的药,自己可有中招?
周美人脸色变了又变:
“哪个下作的东西竟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这一句话骂的,让顾晗哪怕要做戏都险些畅快地笑出来,她当即觉得周美人的嘴皮子若用来对在旁人身上,当真叫人大快人心。
但顾晗不可能真的沉默下去,她扯着陆煜的衣袖,跪在了地上,她轻颤着眼睫,哪怕她声音很轻,众人也听得出她话中的茫然:
“嫔妾进宫起,就处处与人为善,不曾得罪任何人,可这人出手就如此狠辣,药粉下在殿内,凡进殿者都可能吸入粉末,长春轩上下近十人性命,再有后宫姐妹偶来看望嫔妾,甚至皇上——”
她堪堪止声,但谁都可以听出她未尽的下文,殿内倏然惊静,陆煜的神色也越发沉冷了些。
顾晗忽地松开皇上的衣袖,她以头抢地:
“嫔妾不知是谁如此憎恨臣妾,哪怕搭上这么多人性命也在所不惜,可嫔妾求皇上查出下药之人,给嫔妾一个公道。”
陆煜垂眸看她,众目睽睽下,她孤身一人跪在地上,脊背弯曲,是最低微的作态,但她眸中话中都不曾有一丝轻卑,傲骨自犹在,哪怕屈膝伏地也不折半分。
陆煜弯腰扶起了她,只这简短的一番动作,她额头上溢出了冷汗,她的伤势未好,作这样的动作自是会疼的,可女子只悄悄抿紧了唇瓣,不曾喊一声疼。
她惯是能忍,陆煜有些恼,又有些觉得她笨。
她若是在这时哭上几声,必然能越发显得她可怜、背后人可恨,若是再道几句她为救皇嗣劳苦功高,就足可以把他架到道德高处,从而不得不彻查此事。
可她太木讷,也太愚钝,不知善用自己身上的可用之处,但谁叫他贪她的好颜色,就不免要多费些心神在她身上,省得自己兴致还未过去,这人就香消玉损在这后宫中。
陆煜让人坐好,在人要动时,他皱眉斥了句:
“别动!”
顾晗立即不敢动了,她抬眸偷看了眼皇上,不知为何,她竟在皇上眼中察觉到了一分嫌弃。
顾晗有些怔,她几不可察地拧了下细眉,细细思忖自己做的事,应当没有什么可值得皇上嫌弃的吧?
再看皇上动作间尚存怜惜,顾晗只能当作适才是自己看错了。
她不说她护住皇嗣一事,是因她已经因为那事得了升位,若一而再地提及这件事的功劳,只怕在皇上眼中会落个得寸进尺的印象。
顾晗不愿做得不偿失的事。
顾晗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殿内众人的神色,她该做的事都做了,接下来只需要看戏就好。
长春轩的宫人都被带了进来,在殿内跪了一排,哪怕是玖思和玖念也都在其中。
只靠问,肯定没有人承认,顾晗觑了眼某个有些心虚却竭力掩饰的宫人,又因谢长案的提醒,她不动声色地看向皇后,须臾,顾晗稍稍垂了垂眼眸。
顾晗抿紧了唇瓣,皇后的神情太自然了,后宫一而再地出事,也可以说是在打她的脸,此时她沉了些脸色,正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
而且,顾晗没有发现任何皇后和那个宫人的交流,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交汇都没有。
若真的是皇后所为,皇后能够稳得住,顾晗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但只是一个年龄尚小的宫人,也可以装得没有一丝破绽吗?
从发现粉末开始,顾晗就觉得这件事许是皇后所为,但现在,顾晗却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长春轩被彻查,顾晗又扫了巧穗,她虽心虚地低垂着头,但并不惊慌,顾晗知晓为何,她既能悄无声息地在殿内下了药——若非顾晗早就提高了警惕,也未必发现得了了——自然也不会在住处留下罪证。
很快,刘安带着人回来,有宫人捧着托盘,托盘上是一个小玉瓶,玉瓶中正是和殿中一模一样的药粉。
巧穗看见了证据,但没有惊慌,她和巧络同处一间房,早在刘公公去叫太医时,她就察觉了不对劲,立刻回去将玉瓶放到了巧络的衣柜中。
为求得保险,巧穗还将药品藏得深了些,埋在包袱中的一个锦盒中。
所以,当刘公公说玉瓶是在她的衣柜中发现的时候,巧穗倏地错愕抬头——怎么可能?!
顾晗一直密切注意着她的反应,在措不及防的震惊中,巧穗下意识地抬头朝一个人看去,但很快她理智回拢,她将视线落到了另一个人身上,然后极快地收回视线,脸上的震惊还未褪去,就立即化成了怵色,她磕头高呼:
“冤枉啊!奴婢冤枉!奴婢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玉瓶,奴婢进宫就伺候主子,主子向来待奴婢仁善,奴婢为何要害主子?!”
玖思恨不得扑上去厮打她,但被玖念及时拉住,不过玖思仍恨恨骂道:“你也知道主子待你不薄,你居然还做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
而此时的顾晗,却满心的惊涛骇浪。
她看得清楚,哪怕巧穗及时转移了视线,但她下意识看的方向,分明就顾晗不远处,那位前些日子刚被撤掉封号的陈妃。
但巧穗最后落下视线的那人,也很意思,正是进宫以来,唯一一个和顾晗生了龃龉的何修仪。
顾晗一时不知作何情绪。
震惊于这场灾祸竟然和皇后无关,又或者是,陈妃刚刚被撤掉封号,居然还敢这么肆无忌惮,甚至,她不得不叹一声巧穗是个聪明人。
她很机灵,也很懂得随机应变,若非顾晗一直盯着她,恐怕也不会注意到她最初的那道视线。
只可惜,巧穗不是她的人,她聪明,也就代表了麻烦。
等顾晗再抬眸,巧穗额头都磕破皮,殷红顺着额角滴落,流了一道血痕,可怖异常,她仿若全然不知,只哭得害怕凄惨:
“求皇上明察啊!奴婢万不可能害主子啊!”
殿内有人不由得动容,皇后也稍皱眉,扭头看向皇上,正要说什么,就听刘安道了句:
“奴才还发现巧穗的床榻下有一个暗槽,里面摆放着一些名贵的金簪玉佩。”
金簪玉佩摆在托盘上,明显不是一个小宫人可以拥有的物件。
巧穗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错愕地盯着那些首饰,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她心虚哑声无声的模样,皇后脸色变了变,想到险些被这奴才骗了去,当即有些恼怒:
“伶牙俐齿的奴才!拖下去打,务必让她交代出是谁指使了她!”


第34章
殿外不断传来巧穗的惨叫声,在此期间,顾晗一直垂眸不语,她还攥着陆煜的衣袖。
皇上站着,其余人自然也没能坐下,淑妃扫向那似陷入怔愣的顾嫔,尤其皇上对顾嫔若有似无的纵容,稍顿,淑妃眉眼间情绪几不可察地寡淡了些。
她站得累了,自圣上登基后,她惯来得宠,也从未像现在这般被忽视过。
几次接触,淑妃并非察觉不到这位顾嫔格外讨皇上欢心,但却被她刻意忽视过去,淑妃知晓,她的目光应该放在皇后和陈妃上,顾嫔一个刚入宫的妃嫔,哪怕再得宠,对她也产生不了威胁。
因为,她太了解皇上了。
皇上是个理智清醒的人,他永远都知晓他在做什么。
也正因为如此,陈妃可以任由心意一而再地对付顾晗,她却不行——哪怕淑妃明知不该任由顾嫔继续得宠下去。
淑妃捏紧了手帕,指尖传来些疼痛,才叫她回神。
她眼不见心不烦地将视线从顾嫔身上移开,淑妃惯来娇气,如今眉眼间也染上了一层不耐,她站得累了,由着心意倚靠在雅络怀中。
淑妃位份高,所以她的位置很显眼,以至于她刚有动作,就被旁人看在眼中。
陆煜也看见了,他只皱了下眉,对长春轩的奴才斥道:
“愣着作甚,还不给你们几位娘娘主子赐座?”
长春轩就这么大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所有人都安排坐下,长春轩宫人忙忙爬起来,搬了数个圆凳进来,三品以上的妃嫔终于可以落座,其余人仍只能站着。
众人噤声,惊羡的视线投向淑妃,都知晓皇上为何忽然有赐座这一举动。
顾晗也不由得抬头看了眼淑妃。
淑妃施施然地落座,她以手托腮,用一种不紧不慢的语调轻飘飘说道:“一个奴才从何处能弄得这种药物。”
顾晗眼眸中一闪而过讶然,她自然知晓巧穗弄不来这药,后宫所有药材都出自太医院,太医院所有的用药都有记录,除了太医院,唯一能弄来药物的只有宫外。
后宫妃嫔的吃喝用度自不可能是凭空而来的,但从宫门口送进宫的物件也同样都会被记录在案,任何人都被搜身。
一个往日低调无闻的宫女,自不可能有这种途径。
哪怕巧穗打死不招,同样可以从这个地方下手查探。
但顾晗不知淑妃为何忽然帮她?
许也淑妃的本意不是想要帮她,但这句话却是的确在提醒众人,当即殿内众人脸色各异,陆煜冲刘安稍颔首,很快,刘安就退了下去。
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太医院院首单太医很快赶过来,能出宫补给的宫人只有那些人,刘安很快拿到了名单,将人都带了过来。
长春轩殿乌压压地跪了一片人,知晓自己涉及谋害妃嫔一事中,害怕得有些瑟瑟发抖。
在这时,顾晗倏地扫了眼何修仪,她正坐在位置上,冷着一张脸,若仔细看去,甚至可以发现她隐藏的那抹遗憾,似乎是在遗憾顾晗居然逃过一劫。
但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心虚和慌乱的神情。
至于陈妃,相较于刚进宫时,她脸上那永远挂着的温和也淡了不少,但她也同样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只偶尔不经意间将视线落在何修仪身上,很短暂就收回了视线。
若非适才巧穗惊讶下的失态,顾晗也不可能注意到这一点细节。
满宫的妃嫔全在这里,只少了养病中的令昭容和有孕的渺美人,陈妃本该还在禁闭中,但一月之期快要结束,又出了长春轩一事,所以,对于她出现在此,陆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晗思绪很乱,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帕,却忘了这时被她攥在手中的并非手帕,而是陆煜的衣袖,陆煜稍垂眸,就见她细眉紧拢在一起。
陆煜一时分不清她是在担忧事情真相,还是坐得久了以至于后背上的伤势作疼。
但不影响,他掀眸吩咐:
“给你家主子拿个靠垫。”
话音甫落,就有些人脸色就变了变,陈妃侧头看向顾晗,想起那日皇上对她冷冰冰的态度,一时心中情绪汹涌,皇上何时这般体贴过?
顾晗不经意对上陈妃的眸子,那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盯了顾晗一眼,顾晗呼吸稍滞,有那么一刹只觉浑身瘆得慌,她平稳着呼吸回神,她拉了拉陆煜的衣袖,小声地说:
“皇上不用这么麻烦。”
陆煜没有搭理她,底下的查问也快结束,从宫外补给回来的人,根本没有带药材进宫的,那么唯二的线索,除了巧穗,也就只剩下太医院。
单太医将案宗一并带了来,他恭敬垂首道:
“这两个月来,后宫中除了各位主子生病取了必要的药材外,只有顾嫔主子宫中和朝阳宫的一名宫女从太医额外取过药。”
顾晗听到朝阳宫三个字,就大致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殿内忽然有人轻声道了句:
“顾嫔宫中?不会是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吧。”
顾晗立刻抬头看过去,那么多妃嫔站在一起,原本顾晗应该分不清说话的是何人,但谁叫那些妃嫔都不想招惹麻烦,忙离说话的那人远了些。
这一下,就直接将说话的人暴露出来。
顾晗一眼锁定了她,那日在太和殿中和容玲起了争执的人——宋宝林。
宋宝林显然没想到会直接被逮到,她脸色倏然一白,瑟怂得缩了缩脖颈,不敢对上顾晗的视线,朝一旁藏了藏。
但顾晗憋了一肚子火,根本不想放过她:
“宋宝林说话要讲凭证,不知在宋宝林看来,我不惜以命做局,为的是什么?”
宋宝林一时口快,此时憋了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顾晗咬唇道:“还是说,宋宝林觉得随意污蔑上位,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众人讶然,陆煜也有些意外,在陆煜看来,顾晗的性子在这宫中是有些软和的,不论什么时候都一副无事人的模样,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女子浑身似长了刺般。
不过陆煜倒没觉得什么不对,自身立不住,旁人护她又能护到几时?
况且,她今日刚受了委屈惊吓,如今还要被人指责自导自演,若再不做声,可就真的是泥性子,任人欺负了。
所以,陆煜也只是淡淡地朝宋宝林看了一眼。
这后宫少有蠢人,自然都看得出皇上是偏帮顾嫔的,宋宝林砰一下跪在地上,脸色苍白:
“嫔妾一时浑话,望皇上和顾嫔恕罪。”
何修仪虽觉得宋宝林没用,但不乐意见她折在顾晗手中,琉玥想拦都没有拦住,就听她冷声开口道:
“宋宝林的话也没错,太医院明确指出长春轩有额外取药的记载,未必没有这个可能性。”
谁都没想到嫌疑最大的何修仪居然会在这时说话,殿内诡异地静了一刹。
顾晗甚至懒得和何修仪说话。
今日一事明眼看着就落在了何修仪身上,她居然还没有觉得不对劲,顾晗有一瞬间都有些怀疑,何修仪为何能坐到一宫之主的位置上?
琉玥终于来得及去拉住何修仪,何修仪眉头一皱,终于发现其余看向她的视线,她当即恼怒:
“你们看本宫作甚?”
朝阳宫取药的那个宫女叫筱花,等刘安带人赶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宫女已经死在了房间中,而毒死她的药,就是被洒在顾晗宫中的粉末。
那人是朝阳宫正殿的二等宫女,否则哪来的本事能从太医院取药?
单太医很快道:“这药粉中,的确有筱花从太医院取走的药材。”
这几乎是证据确凿,何修仪却如同晴天霹雳,她再蠢,也明白自己遭了算计,可她想不通,她和后宫旁人无仇无怨,为何要害她?
何修仪倏然起身,咬牙道:
“不可能!本宫从未让人去过太医院,何来的给顾嫔下毒?”
顾晗垂眸不语,其实在这一刻,顾晗就确定了凶手。
敢在后宫中明目张胆地害人性命,杀人灭口,或者说死无对证,和上次中秋时,何其相似的手段?
何修仪仍在喊冤,顾晗听见她说:
“一定是顾嫔!是她对臣妾怀恨在心,所以才不惜自导自演,嫁祸给臣妾!皇上!您明察啊!千万不要这贱人迷惑了去!”
顾晗颇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唇角,但在旁人看来,她似被何修仪的话气到,呼吸都重了些,似怕自己会说出什么不堪之言,才偏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殿外被用刑至今,仍未招供的巧穗似乎听说了筱花的惨状,当即选择招供,她被抬了进来,顿时有妃嫔抬帕遮了遮眼。
用刑的人可不曾有一丝留情,顾晗抬眼看去,下一刻,也拧眉侧过了头。
顾晗甚至怀疑巧穗的脊梁骨都被打断了,身后的衣裳都暗沉了血渍,犯了罪的奴才不会有太医给她诊治,若她命不好,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顾晗听见她抖着声音,一字一句颤着无力:
“奴、奴婢说……是、是……何修、仪……指使的……奴婢……”
顾晗轻垂眼睑,掩住眸中的冷凉,哪怕到这个时候,她仍死咬着何修仪不放,她自己都不怕死,旁人何必同情怜惜她?
何修仪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愤恨地看向巧穗,恨不得将巧穗抽筋扒皮:
“本宫根本不识得你这贱婢,何来的指使你下毒?!”
巧穗不敢置信地看向何修仪,似被这番指控打击地脸色煞白,然后彻底死心,她一字一句咬声:
“……奴、奴婢不敢、妄言……”
巧穗的模样太凄惨,似乎随时都会昏死过去,让人很难不相信她的话。
而且人证物证都摆在眼前。
顾晗稍闭眼眸,掩去心中的那一抹遗憾,她自然想将真正害了她的人绳之于法,可顾晗心知肚明,今日是不可能将陈妃揪出来了,陈妃许是不聪明,但她在宫中经营甚久,人脉和能耐却非旁人可以小瞧。
此事险些涉及到圣上安危,自然不可能轻拿轻放,随着何修仪被贬为庶人,打进冷宫,这件事才彻底结束。
长春轩上下皆被打扫了个彻底,顾晗才被扶进了内殿。
待长春轩安静下来时,外间日色也彻底暗了下来,顾晗不得侍寝,陆煜吩咐她好好休息,也没有久留,玖思伺候她洗漱,脸上挂着高兴的笑:
“幸好主子机智,这才将何修仪揪了出来!”
顾晗没有说话,其实扳倒何修仪,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一件,毕竟何修仪一直对她不喜,两人早就站在了对立面。
可何修仪和陈妃相比,就有些不够格了。
漏掉了个大鱼,只捉到一个小虾米,顾晗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玖念心细,敏锐地发现主子心情似不是很好,当即有些迟疑地问:
“主子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顾晗讶然挑眉:“为何这么说?”
玖念纠结了下,但顶着主子的视线,她也闭了闭眼,将一直堵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因为奴婢觉得,今日一事除了巧穗刚开始抵死不招外,一切都太顺利了。”
能拿到药的途径,只有两个,论每日出宫补给的宫人有多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纳垢藏污?哪怕这次查探只针对药材,可要知晓,后宫奴才可不只千数,里面能到太医院取药的屈指可数。
若是受伤了,怎么办?
积攒些银两,让出宫补给的人带着基本的药材,这是最省钱的办法,可这次查探,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问题,而太医院也恰好只有两个人取药。
其中一个还是她们长春轩。
长春轩为何额外取药,自然是主子调养身子的那帖药,这是在皇上面前过过明路的,所以,才不会叫皇上有所怀疑。
很顺利地查到了筱花身上,结果筱花就畏罪自尽了,巧穗也在此时指认何修仪,导致了人证物证具在,何修仪根本摆脱不了罪名。
玖念也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就是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
玖念小声道:“而且,巧穗都已经挺了那么久的杖刑,为什么最后关头还要指认何修仪?”
若说是见筱花被杀人灭口,感到兔死狐悲,才会招供,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瞧她那被打的那副模样,根本活不了了。
与其说她是怕被灭口,倒不如她那个时候招供,才最容易取得旁人信任。
顾晗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玖念当即知晓主子心中也有怀疑,倒是玖思听得一脸迷糊:
“哎呀,主子和玖念姐姐在说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懂呢!”
“凶手不是何修仪吗?主子察觉到不对,为什么皇上在的时候不说啊?!”
玖念推了推她的额头,才皱了皱眉:
“主子当时什么都不说,是对的,这背后人藏得太深了,既然那人做好了准备,哪怕当时主子说了,恐怕也无济于事,打草惊蛇倒是其次,在皇上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才是坏事。”
而且,玖念瞧了眼主子不紧不慢的神情,微笑道:
“主子心中应该猜到是何人所为了。”
顾晗扯了扯唇角,摇头:“猜到又如何,至少我此时拿她没有办法。”
玖念神情很坦然:
“现在拿她没办法,不代表以后也拿她没有办法,主子不过进宫三月,就让那人这般按捺不住,瞧性子也不是个沉稳的,必然树敌很多,只要抓得住机会,不愁日后报不了此仇!”
说到最后,玖念话中透了股狠意。
在殿内下药,奔着取她们性命而来,玖念自然无法不恨。
玖思没有听明白,但她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顾晗好笑地推了推额头,她托腮轻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