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言小说上一章:女法医穿书后和男二he了
- 古言小说下一章:每天都在河里捕捞我哥
“娘娘……”
这一声似乎唤回了何修仪的理智,她倏地回神,紧紧攥着手帕,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化,半晌,才归于平静,她努力压下因顾晗带来的情绪汹涌,堪堪冷静自持道:
“都下去吧。”
琉玥不愿走,但何修仪只想独自一个人待着。
三步一回头地退出主殿,琉玥抬头看了看天,她心中低低地叹了一声,荣阳侯府向来不会送嫡女入宫,怎得这次,顾才人就会入宫了呢?
偏殿传来些许动静,琉玥侧头看过去,就见容宝林刚从外面回来,脚步都很轻快,似察觉到她的视线,容宝林朝这边瞥过来一眼,然后就转过头,加快脚步地回了殿内。
琉玥烦躁地揉了揉额间,真不知当初皇后如何安排的宫殿,容宝林和顾才人交好,却偏生住进了朝阳宫,依着娘娘对顾才人的厌恶,岂有容宝林的好日子过?!
新妃入宫,这后宫局势是否会有变化,琉玥不知,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朝阳宫的天要变了。
顾晗还不知晓,这后宫中有一个人对她厌恶到了骨子中,她正看着刘安送来的赏赐,螺子黛和凝脂膏,静静躺在锦盒中。
一旁小方子脸上的笑就一直没有停过:
“主子,这螺子黛极为难得,今年也就只有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得了两袋,可见,皇上对主子还是上心的。”
顾晗脸上适当地露出羞赧,但这话,她只听听就罢了,并未进心中。
若当真对她有一分上心,昨日又岂会轻易被淑妃截走?
将锦盒推到一旁,让玖思仔细收好,顾晗脸上的笑才浅淡了些许,小方子察觉不对劲,挥手让宫人退下,殿内只留了主子亲近的三人。
顾晗没阻止他,细眉轻拢着,攀了些许疑问:
“你对何修仪,可有了解?”
小方子一愣,他想过主子会问什么,但如何也没有想到主子居然会问到何修仪,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才迟疑地说:
“奴才对朝阳宫也不知多少,但何修仪向来不参与后宫争斗,明明是一宫主位,却比旁人都要来得安静。”
说何修仪默默无闻,倒也不对,宫中只有那么几个一宫主位,这何修仪就占了其一。
可她也的确不耐邀宠,很少作幺蛾子,让宫中人大部分情况下都会忽视了她。
顾晗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若小方子说得没错,那她倒是理解了何修仪一开始对容玲的态度,她既无意于后宫争斗,自然也不耐应付容玲。
至于之后,何修仪对容玲的态度转变,就全然是针对她了。
顾晗百思不得其解,她与何修仪素昧相识,饶是进宫前,她甚至都未听说过何修仪这号人,她们年龄相差五岁,她尚懵懂时,何修仪就是可以嫁人的年龄了,交际圈也根本不同,她如何就会得罪了这位何修仪?
倏地,顾晗想到什么,眸中情绪一顿。
五岁?
这般的年龄,与其说何修仪会和她有交集怨恨,倒不如说和她长姐会有相识。
长姐长她三岁,和何修仪年龄相仿,但顾晗想破头也想不出,长姐性情温柔,向来不和旁人交恶,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让何修仪在长姐去世三年后,仍可以将仇恨转移到她身上?
顾晗垂下眼眸,眸中情绪晦涩不明,半晌,她揉了揉额间,放弃了去猜想原由。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结果,既然知晓何修仪对她不怀好意,那就将何修仪放在对立面就好了,这满后宫,迟早大部分皆是敌人,如今只不过是比预料中的早了些罢了。
顾晗刚欲让小方子也退下,就瞥见小方子有些走神的模样,顾晗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眸,她倏地想起,适才提到何修仪时,小方子那些许的不自然。
顾晗抬了抬眸,话音仍旧温柔,却无人可以忽视其中情绪的寡淡:
“你与何修仪有旧?”
小方子一惊,立即回神,对上主子的视线,要否认的话堵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早就知道主子聪慧敏感,他只是因主子会提起何修仪而太过震惊,一时忘记遮掩情绪,就被主子察觉出不对劲。
半晌,他抹了下额头莫须有的冷汗,渐渐躬身:
“奴才不敢欺骗主子,但与何修仪有旧的人并非奴才,只是奴才一个相熟的人。”
顾晗只静静地看着小方子,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小方子心中苦笑,他越发躬弯了腰:“奴才既选了主子,就只会忠于主子,可有关何修仪,奴才绝不敢隐瞒一分。”
他眼中坦然,不似作伪,顾晗轻轻拧眉,这世间人人都有秘密,只要小方子忠心,她有并非要他当个透明人,只是这后宫,饶不得顾晗有一分不小心。
半晌,顾晗终于从他身上移开视线,声音轻柔:
“自我进宫后,你向来尽心尽力,我便信你一回。”
小方子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等小方子退下后,玖念才皱眉不解:“主子既然察觉小方子不对劲,为何就这般轻易放过了他?”
顾晗只抬了抬眸,眉梢的情绪淡得几乎不可见:
“他既然选择不说,自然有不能说的原因,逼迫只会适得其反。”
“至于忠心与否,来日方长,咱们等着瞧就是了。”
这一时半会儿的,哪怕小方子将嘴皮子磨破,顾晗也不可能信任他,左右不过三分信任七分怀疑罢了。
另一旁,小方子退出宫殿后,就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主子进宫前,他不断盼着主子一定要聪慧机敏些,可当这份机敏被用到自己身上时,小方子才觉得心怵得厉害。
小方子狠狠皱起眉头,昨日坤宁宫的情形又浮现在脑海,他一时有些搞不懂,何修仪为何要针对主子?
他原以为,何修仪该和主子是一边的。
小方子低了低头,在阴影中,他脸上的情绪不明。
快到傍晚时分,后宫都得了御前的消息,皇上去娴泠宫看德妃了。
坤宁宫中。
暮秋一脸不解:“皇上怎么会去娴泠宫?”
白日中,皇上撞上林贵嫔体罚袁才人,却视而不见,直接跟着顾才人去了长春轩,所有人都想知道,皇上会不会处理林贵嫔一事。
暮秋本以为从皇上今晚宣人侍寝,可以看出一两分皇上对此事的态度。
但如今皇上却去了娴泠宫,根本让人摸不到头脑。
皇后早就习惯了皇上如此,她懒洋洋地撑起额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咱们的皇上,不是向来如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何时顾虑过旁人了?
暮秋一时讪讪地:“那袁才人是当真彻底失宠了吗?”
袁才人自从进了府邸,就如同打不死的蟑螂一样,每每旁人觉得她在作死,可最终她都安然无恙,这次算是她栽得最狠的一次了。
皇后不耐提起这些人,看书的心情都没有了:
“谁知道。”
哪日皇上一时兴起,许是又记起了袁才人,只要命还在,谁能料到日后会发生什么。
暮秋瘪了瘪唇,皇后斜睨了她一眼:“本宫瞧你是闲得慌,若是觉得无事可做,就亲自跑一趟御膳房。”
暮秋一愣,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沙漏,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了。
皇后垂下眼睑,轻描淡写道:
“让御膳房给淬竹轩再备一份晚膳过去。”
暮秋倏地应声,不敢再说话。
淬竹轩住的是五姑娘,也就是林美人,这次刚选秀入宫,娘娘早早嫁入王府,哪怕是嫡亲的姐妹,也数年未曾见面了,这次五姑娘进宫,是族中的意思,同样是也是娘娘的意思。
可新妃入宫好些日子,林美人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午后,淬竹轩传来消息,林美人这两日用膳都少了许多。
暮秋不知娘娘这道命令是何用意。
仅仅只是担心,还是别有深意?暮秋不敢乱猜,只能忙忙亲自跑了一趟御膳房。
暮秋离开后,皇后一直垂眸不语,手中的话本半晌不翻一页。
第17章
顾晗昨日没有睡好,何修仪一事堵在心中,让她总觉得思绪烦扰。
她觉得她疏漏了什么,却偏生一点都想不起来。
辰时请安,顾晗穿了身浅色的宫装,宫中刚去了一个人,不管什么原因,顾晗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招人眼,可她生得柳叶细弯眉,杏眸彻然,素雅的罗衫也越衬得她脱俗温柔。
今日淑妃同样抱病没有前来,其余人皆纳闷,容玲也控制不住地低声问:“昨日淑妃不是还来了请安吗?”
顾晗冲她几不可察地摇头,遂顿,不由得隐晦地看了眼皇后,只一眼,顾晗就收回了视线,心中无声地替皇后叫难。
宫中所有人都知道淑妃身子已然没有大碍,可淑妃偏生就是不来请安,这根本就是在打皇后的脸面,但皇后拿她一分办法都没有。
因为绿头牌是皇后亲自吩咐摘下的,如今淑妃不自请挂上,她就有理由不来请安。
除非皇后亲自让人去将淑妃的绿头牌挂上,可一旦皇后这么做了,那皇后就真真的在这次交锋中落了下乘,新妃如何看待皇后?
面对淑妃如此盛宠,怕是到时总有新妃想要攀附一二。
如今皇后早就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但导致皇后如此处境的罪魁祸首却并非淑妃,而是那位后宫真正的主子。
请安在一阵安静中早早就散了。
顾晗打量了下容玲,见她比昨日要神采飞扬,就准备要回宫,可她刚转身,倏地就被身后的人叫住,顾晗一顿,回头,只见何修仪高坐在仪仗内,冷淡瞥下来的视线格外刺人。
顾晗动作稍顿,虽不知何修仪叫她作甚,但她很快回神,如常地低身行礼。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就连低垂的修长脖颈都似透着股脆弱,让何修仪看得一阵烦躁,她眸色越发冷了冷,淡声道:
“本宫刚得了一株花,本想请容宝林赏一番,顾才人和容宝林这般交好,不如一道而行?”
容玲想起前日的折磨,脸都发白了。
顾晗不着痕迹地觑了容玲一眼,心中叹了声,她自有一百个理由拒绝何修仪的请求,但何修仪话中带上容玲,顾晗就一个拒绝的字都说不出口。
若她选择拒绝,顾晗相信,何修仪能坐到一宫主位,必不会勉强难为她,但仅剩的容玲就不知会遭遇什么了,这时,她撇下容玲一人,不要说日后二人互帮,不反目成仇就算好的了。
而且,旁人会如何看她?
盟友有时是助力,但同时也是牵累。可这世间哪有只收获不付出的道理?
顾晗早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所以,她只沉默了一刹,就轻声温柔道:
“得修仪娘娘邀请,是嫔妾的荣幸。”
何修仪扯唇轻呵了一声,视线从二者身上扫过,放下了仪仗的纱帘,下一刻,仪仗被人抬起,浩浩荡荡地走在前面。
顾晗和容玲只能跟上。
容玲不蠢,自然知晓顾姐姐为何会答应去朝阳宫,她咬唇不安,自责得眼眶都有些红:“都怪我,连累姐姐了。”
顾晗没有说话,她只碰了碰容玲的手背,作为安抚。
容玲抿紧唇瓣,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在她们身后,德妃的仪仗尚未走远,她遥遥地觑见这边动静,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眸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倒是难得,本宫还是头一次见何修仪这般。”
亲近的宫女抬头看了眼,也生了纳闷:
“何修仪往日就跟个锯了嘴的葫芦的一样,怎得还和顾才人起了龃龉?”
德妃轻飘飘地斜睨了她一眼,不痛不痒地教训:“说话没遮没掩的。”
佳春掩唇笑了下,显然主仆二人都没将刚刚那句话放在心上,何修仪的确是一宫主位,但她根本不得圣宠,这个一宫主位也是年宴时,圣上大封后宫才得来的。
她往日安静,无人注意到她,也对她不在乎,可今日她的举动,却让德妃上了心。
何修仪对后宫妃嫔能避就避,说是怕,不如说是不耐应付,顾才人在新入宫的妃嫔中,算得上颇有恩宠,平时的行事作风瞧着也是个不愿惹祸的,这二人怎么会牵扯到一起?
德妃倏然想起那日在坤宁宫中,何修仪针对顾才人的那一句话,那时德妃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细细想来,那时的顾才人似也对何修仪的插话不解。
何修仪一行人渐渐离去,德妃的视线落在那道浅色宫裙的女子身上,哪怕她站在人群中,同样格外招人眼,德妃忽然笑声吩咐:
“查一下。”
顾才人。
仪仗被抬起,德妃坐在仪仗内,不知在想什么,倏然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
*******
何修仪说得了一株花,倒是不假,是今早花房那边送来的,说是一株花,也不尽然,小型盆栽的夹竹桃,一簇簇开得正娇艳,粉白色花瓣裹着嫩红的花蕊,尖尖细细,形似桃花。
待看清花时,顾晗就不着痕迹地拧起了细眉。
这宫中真的会有妃嫔养育夹竹桃吗?夹竹桃本身就具有毒性,误食能致死,哪怕不小心碰到植株体内的汁液,都会中毒,轻者产生皮肤瘙痒。
在这后宫,所有妃嫔都格外在乎那一张脸,瘙痒就控制不住抓挠,一个不慎就容易破了相。
女子皆爱花,对这夹竹桃都有几分耳闻,顾晗能察觉到容玲悄悄拉紧了她的衣袖,顾晗不知何修仪要做什么,只能在心中将谨慎提到最高。
可有些事,不是想躲就可以躲得掉的。
何修仪只轻飘飘地瞥了顾晗一眼,甚至忽视了容玲,慢条斯理道:
“本宫今日得了这花,就生了喜爱,可宫中的宫人都笨手笨脚,连伺候一株花都不会,顾才人进宫前是名门闺女,想必,对这种雅致的事情,应该是得心应手吧?”
顾晗眸中情绪稍凉,转瞬即逝。
先不说何修仪话中的恶意,就提她先说宫人们笨手笨脚,伺候不得花,却将这事让顾晗来做,甚至还要提一句她进宫前是名门闺女,话中无一个字不是欺辱。
今日跟在顾晗身边的玖念,她向来冷静,可现在都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自家主子是千金万贵的人,在府中,修剪盆栽学得也只是审美,夫人心疼主子,哪会让主子去碰剪刀那些危险的物件。
何修仪话中将主子和奴才相提并论,太过羞辱人了!
顾晗拉住玖念衣袖,生怕她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她刚欲说些什么来拒绝,可何修仪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宫人很快将夹竹桃端到她面前,连修剪的工具都备好了。
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顾晗垂首,眸中神色越来越冷,最终归于平静,她仍轻声地说:
“在家中得父母疼惜,不忍让嫔妾做这些活计,但若娘娘不弃,嫔妾愿尝试一番。”
女子家尤其爱脸面,但顾晗只想要实际的好处,她将何修仪的用意点破,一句“活计”含盖了何修仪的用心险恶。
何修仪既把她带回来,就不在乎宫中人的闲话。
顾晗心下一沉,人在朝阳宫内,她知晓根本拒绝不得何修仪,一旁的容玲听不下去,开口就道:
“嫔妾和顾姐姐一起。”
何修仪本就是想看顾晗笑话,怎会让她插手:“一人就够了。”
容玲脸一白,不安地看向顾晗。
顾晗冲她隐晦地摇头,修剪盆栽而已,只要她小心些,应当不碍事,而且,何修仪还没有胆子在朝阳宫害了她。
顾晗挽起衣袖,将手腕上那对寿梅羊脂玉镯褪下,这是她初次侍寝后,皇上赏赐的,女子家没有不爱俏的,顾晗也是如此,这一对玉镯格外好看,顾晗止不住喜爱,就一直戴着。
何修仪也看见了她动作,只瞥了眼那对玉镯,并没有在意。
顾晗几不可察地觑了眼那对玉镯,垂眸之际,她眸中闪过一抹浅凉,何修仪一而再地针对,哪怕她位低,也不可能一直顺着何修仪的意。
她持起剪刀,认认真真地修剪起夹竹桃,花粉溅落,顾晗小心地避开,但想修剪好一份盆栽,必不可少地要扒开,看其中可有瑕疵。
在何修仪的注视下,顾晗不得不伸手去碰,她手指抖了下,很快就恢复自然,一炷香的工夫,顾晗终于停下动作,垂眸退了一步:
“嫔妾修剪好了,请娘娘细观。”
何修仪从位置上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向顾晗,磨了顾晗一番,何修仪心情尚好,这夹竹桃是何修仪刻意准备的,今日顾晗回去,少不得要难受上些许时日。
何修仪只准备瞟两眼,将顾晗打发了,但她刚走到夹竹桃旁,忽地听见一道清脆的破碎声。
何修仪一怔,回头去看,就见原是她衣袖不慎扫落顾才人摆在桌子上的玉镯。
一对玉镯只剩下一个,另一个躺在地上,碎成了几段。
一对玉镯而已,何修仪根本没有在意,但她回头,就见顾晗愣在原处,怔怔地看着地上碎片,脸颊血色在一刹褪得干干净净。
何修仪心中倏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陆煜:挺好,也就是送的第一件礼物。
第18章
顾晗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刹那间,眼眶就红了,她紧咬住唇瓣,没有在朝阳宫哭出声。
玖念更是一声惊呼:“玉镯!”
何修仪有些慌乱和心虚,但被这主仆二人的反应弄得也格外烦躁,冷声道:
“只不过一个玉镯,大呼小叫,荣阳侯府出来的人眼皮子居然这么浅?”
顾晗垂眸不语,上前蹲下,一手捧着绣帕,将玉镯的碎片一点点捡起来,玖念心疼地跟着一起点,面对何修仪的冷嘲热讽,又气又辱,颤声道:
“这对寿梅羊脂玉镯乃皇上亲赐,主子格外爱惜和重视,御赐之物在娘娘眼中就这般不值当?!”
何修仪的呼吸顿时屏住。
破坏御赐之物,这是个可大可小的罪名,若皇上不计较,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也就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碎了就碎了,可若皇上要计较,砍头也是使得的。
顾晗弯腰捡着碎片,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隐忍,碎发垂在脸侧,谁都看不清她的情绪,等所有的碎片全部捡完,顾晗只离得远远的,服身行了一礼:
“嫔妾宫中尚有事,先行告退。”
她没有指责何修仪任何一句话,垂着眼眸似很平静,但满殿的人却呐呐不敢说话。
有人扫了顾才人握着绣帕的手,她刚碰了夹竹桃,手指开始泛红,许是刚刚捡碎片时,没有注意,指尖被碎片的棱角刺破,一抹殷红滴在指尖要落不落。
根本无人敢拦她,哪怕何修仪同样如此,何修仪脸色稍白。
她敢这般无所顾忌地针对顾晗,倚仗的不过是位份罢了,但在后宫,位份的高低并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谁都不知今日一事,传到皇上耳中会有如何结果。
何修仪适才是希望顾晗闹起来的,只要她闹,何修仪总有办法将顶撞上位的罪名安在她身上。
何修仪忽然一袖子打翻杯盏,让容玲滚出去,才恨声道:
“顾家女,倒真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
********
出了朝阳宫,待做足了委屈的模样,玖念擦眼泪的动作才顿了下,她真真心疼地说:
“主子的手……”
顾晗依旧垂眸,只轻声打断她:“不碍事。”
玖念咬唇,心中将何修仪彻底记恨上,她瞥了眼主子手中的绣帕,惋惜道:“主子那么喜欢这对玉镯,可惜了。”
顾晗抿了抿稍涩的唇瓣,眸中闪过一抹情绪。
可惜吗?若只戴在手腕上,它永远都只是一件饰品,如今能帮她脱险,对于顾晗来说,这对玉镯才物超所值。
顾晗在想,今日皇上会去何处?
前几日顾晗都没有盼着皇上会去长春轩,毕竟刚入宫,顾晗想要的是来日方长,可今日,顾晗却格外想让皇上来长春轩。
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小心眼,记仇,睚眦必报。
任何情绪经过时间沉淀都会被缓冲,她不可能一直让情绪保持在最汹涌的程度,顾晗不担心今日的事会传不到皇上耳中,可是所听所闻,都不如亲眼所见。
顾晗不着痕迹地拧眉,眼中闪过烦躁,何修仪发作得太快了,若再给她些时日,她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一路回到颐和宫,不知多少人见到了顾晗失魂落魄的模样。
倒不是说顾晗有多狼狈,她依旧挺直了脊背,一举一动都让人挑不出错来,只她耷拉着眸眼,任谁都能看出她在压抑着情绪。
消息传到御前时,陆煜正伏案处理朝务,刘安轻手轻脚地进来,将御案上那杯早就凉了的茶水替换掉,刚要退下,想起适才传来的消息,刘安有些欲言又止地停了下。
一旁的阴影垂在奏折上,陆煜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平淡道:
“什么事?”
刘安躬了躬身,低声:“今日请安后,顾才人被何修仪带去了朝阳宫。”
陆煜持笔的动作一顿,对女子的印象,还停留在昨日午休后,她睡得一脸安然上,陆煜撂下笔,靠在椅背上,静等刘安接下来的话。
刘安将朝阳宫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清楚,不偏不倚,连一句对话都没有遗漏。
陆煜稍顿:“碎了?”
刘安咂舌,那对玉镯一直摆在皇上私库中,结果刚送出去几日,就碎了。
他忙说:“顾才人将碎片都捡了起来,带回长春轩了。”
说着话,刘安偷看了眼皇上,结果根本看不出皇上的情绪,只听皇上不咸不淡地问:“她说了什么?”
谁?
刘安懵了下,才反应过来,皇上应该指的是顾才人。
刘安不懂皇上是何意思,揣摩着小心翼翼道:“顾才人什么都没有说,就安静地回宫了。”
陆煜眯了眯眼眸,挑眉:
“也没派人来御前?”
这一点,刘安倒是很肯定:“没有。”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顾晗刚侍寝过,陆煜对她尚有印象,只初侍寝那晚,陆煜就知道那女子娇气得厉害,稍重碰她一下,就眼眸泛红地哼唧,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那般情况下,美人垂泪,陆煜自也生了分心怜,饶是后来顾晗对他推搡,都没有觉得恼意。
既这么娇气,受了委屈,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吭?
被这事扰了思绪,陆煜忽地起身,刘安一愣,忙忙将手中的托盘随意交给一个小太监,赶紧跟上:
“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摆驾长春轩。”
等陆煜到长春轩时,正好撞上玖念送医女出来,几人一惊,忙忙就要行礼,陆煜打断她们,只垂眸看向医女:“顾才人怎么了?”
医女不敢有隐瞒:“顾才人碰到夹竹桃,沾染了些毒液,导致双手泛红发痒,不过并无大碍,微臣开了药方,涂抹三日即可。”
泛红发痒?
陆煜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至今都记得,为何会将那对寿梅羊脂玉镯赐给顾才人。
他不再多问,抬步迈进殿内,他没让人请安,也没有让人宣报,里面的女子还不知道他来了,掀开二重帘时,就见女子正坐在软榻上,单膝屈起,下颚抵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案桌发呆。
案桌上,铺着一张手帕,手帕躺着那只玉镯的碎片。
陆煜只听刘安说时,根本没有实感,如今见了真物,才发现这玉镯当真断得彻底,怕是修也都修不好了。
女子眼眶四周有些泛红,听闻她在朝阳宫时没有一分失态,许是回来后,偷偷哭了一场。
世家贵女,将矜贵自持这四个字几乎刻进骨子中。
陆煜朝女子走近,顾晗听见动静,拢起细眉抬头,见到来人,倏然一惊,下一刻,她眼眸就彻底红了,十分迅速,让陆煜都有些诧异。
女子脸颊上就滚落了一串串的泪珠。
哭得比那日夜晚还要凶。
她似乎想将眼泪忍回去,可又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一时委实控制不住情绪,抽噎地说:
“断、断了……”
美人垂泪,汹涌又安静,截然矛盾却又格外和谐地笼罩在女子身上,饶是陆煜这般铁石心肠,也只能生了怜惜,动作快过理智,等陆煜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递上了手帕。
陆煜瞥了眼碎渣,将女子泪珠擦去:
“一个玉镯,也值当你哭成这样?”
顾晗动了动嘴唇,羞于解释,最后只能堪堪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