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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煜眼神稍动。
陆煜当然知道,对于这些世家贵女,那些赏赐的含义大于本身价值。
但玖念的话,让陆煜原本想说的再送顾晗一对手镯作为代替品的话堵在了喉间,后来的东西再如何好,也比不得第一件重要。
这个道理,陆煜懂。
他垂眸扫向女子包得严严实实的双手,不难去想这双手成了什么模样,他帮女子擦了擦眼泪,问:
“疼吗?”
顾晗不遮不掩,不作纯良,眼眸湿红地控诉着委屈:“疼。”
陆煜不由得多看了女子,这后宫妃嫔,心中再恨对方,在他面前都要作出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她倒好,竟将真实情绪全数不作遮掩。
可偏生,讨了陆煜欢心。
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女子,如今,陆煜心中倒真生了一点怒意。
没什么道理,他喜欢女子这一双手,却被何修仪破坏了,他有什么理由不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陆煜:顾才人坦率
【……嗯。】
第19章
皇上留宿长春轩的消息传来,朝阳宫中顿时响起一阵玉器破碎声。
琉玥心惊胆颤地让宫人将地上收拾干净,她担忧地看了眼,自顾才人入宫后,情绪就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娘娘,她低声劝解:
“娘娘冷静些。”
何修仪倏然挥开她的手:“本宫怎么冷静?她一进宫,就搅得本宫不得安宁,就连皇上都被她勾得三番两次朝她宫中跑!”
话中涉及皇上,琉玥听得心肝一抖,忙忙让旁人都退下,才稍稍大声了些:
“娘娘!一个才人而已,您何必为她方寸大乱?”
琉玥咬唇,觑了眼娘娘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娘娘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顾才人是顾才人,顾棠是顾棠,二者终究不是一个人啊。”
何修仪冷脸,没有丝毫动容:
“若非当年顾棠的错,本宫何至于如此?顾棠既不在,合该由她来让本宫解恨!”
琉玥哑声。
当初那件事,能怪得了谁?
那年宫中设宴,自家娘娘和荣阳侯府嫡女顾棠皆入宫参加宴会,宴会名义为赏莲,但所有人都知晓那是在替各位皇子相看后院。
当年的谢家二公子名满京城,君子如玉引得无数贵女倾慕,娘娘自也不能例外。
赏莲时,一场意外,撞得娘娘和顾棠几欲落湖,谢二公子眼疾手快,跨步上前,险之又险地拉住顾棠,同样险境,可自家娘娘却只能落水。
幸得皇上相救。
然而,当时的情景,谢二公子本离得娘娘不远,可偏生险境发生时,谢二公子完全略过娘娘,径直救了顾棠,娘娘本就倾慕谢二公子,如何接受得了这个事实?
可偏生这场变故,叫娘娘湿身接触了圣上,众目睽睽下有了肌肤之亲,为堵众人言,先帝只能下旨,让皇上将娘娘纳入府中。
娘娘的一片相思成空,而且那日太特殊了,旁人皆以为娘娘是有心,娘娘家世并不出众,至少那日该入王府的人,本来如何也轮不到娘娘的。
娘娘有苦难言,不禁成了魔怔,她总想着,若那日没有顾棠,或是顾棠不在,谢二公子救的人会不会就是她了?
先帝下旨,赐婚的也是她和谢二公子了?
她的一片痴心,也就能得偿所愿了。
可偏生,因顾棠的存在,这一切都是妄想。
这些年,娘娘过得并不好,入府后不争不抢,才消了皇上的不喜,赶上大封后宫才得如今的一宫主位,好不容易日子有了些盼头,却遇见了顾才人入宫。
琉玥并非不知道,当年那件事,怪不得顾棠。
顾棠和谢二公子自幼的婚约,眼见顾棠遇险,谢二公子去救顾棠再合理不过,但道理只是道理,人心总是偏的,这些年娘娘的苦楚,琉玥看在眼中,若埋怨顾棠能让娘娘心中好受些,琉玥自不会去劝解。
琉玥只能在心中盼着,顾才人刚入宫几日,哪怕有几分新意,皇上也不会为了她训斥一宫主位。
可惜,翌日的一道圣旨,让琉玥的期盼落空。
昨日临睡前,顾晗换了一次药,陆煜也终于看清了那双手的模样,哪怕过了半日,仍有些红肿,女子换药时,悄悄侧过身避开他,似是怕他会生嫌恶。
陆煜倒不至于让她受伤时仍要侍寝,而且,那日陆煜就发现了,顾才人的身子些许偏凉,在这夏日炎炎中,贴身而眠,也是难得一享受。
出了长春轩,陆煜才记起何修仪,情绪寡淡了些。
为了一个刚入宫的才人,去罚三品修仪,有些惹眼了些,但陆煜的性格本就不是在意这些的人,所以,他很平静地吩咐:
“既然何修仪喜欢夹竹桃,就让花房再送些过去,让她好生照料着。”
刘安呐呐应声。
夹竹桃有毒,何修仪怎么可能喜欢?昨日估计也只是故意刁难顾才人,可皇上这一道口谕,何修仪不喜欢也得喜欢,而且,御赐之物,何修仪只能精心照料着。
刘安想到才人主子那一双手,心中嘀咕,何修仪日后怕是要受些苦了。
受苦倒是其次,因一个才人被罚,何修仪怕是羞臊得不想见人,毕竟,这脸被打得无声的疼。
一夜过去,顾晗手上的痕迹消了大半,她仍涂抹了药膏,将双手裹起来,忙完这些,她才前往坤宁宫请安。
和昨日旁人视线肆无忌惮地扫向她不同,顾晗明显察觉到,那些妃嫔打量她的视线,变得隐晦了很多,甚至,德妃娘娘居然亲自说了话,她嗔怪地斜睨了眼何修仪,道:
“何修仪倒真也舍得下心,夹竹桃那种东西也舍得让这般美人去碰。”
昨日皇上宿在长春轩,何修仪知晓这些人都想看她笑话,心中不耐,脸上情绪也冷淡下来:
“臣妾只想向顾才人请教一番,事先也不知顾才人这么娇气。”
顾晗抬眸看了眼何修仪,她眉眼温柔,似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实则心中有些被气笑了,何修仪根本不觉心虚,甚至嫌她娇气的这些情绪都没有丝毫作伪。
德妃挑眉,一时也没了话说。
等皇后出来,见到顾晗的手,顿时道:“你既不适,让人来坤宁宫告假就可,怎么还亲自来了?”
对于皇后,顾晗向来毕恭毕敬,垂眸温柔:
“嫔妾只是手上有些难看,怕脏了娘娘的眼,并不碍事,来给娘娘请安,是礼数和福分,嫔妾不敢忘。”
皇后脸上的笑意盛了些,若后宫都是这般知礼数的妃嫔,她何至于被气得生烦。
顾才人温和顺从,加上先前得来的消息,皇后稍偏头,看向何修仪:
“这宫中无规矩不成方圆,你昨日碎了御赐之物,该有惩罚,罚你一月奉银,你可有异议?”
皇后的话有理有据,并非替顾才人出头,而是罚她御赐之物,何修仪哪怕心中有些难堪,倒也可以接受,当即起身行礼:
“臣妾并无异议。”
皇后觑见她松了口气的模样,猜到她在想什么,心中有些啼笑,她罚得这么轻,是因圣上有了处罚,等圣上口谕传开,也不知何修仪还能不能这般轻松。
皇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她说了正事:
“太后娘娘已经礼佛近三个月,五台山那边传信回来,将要启程回宫,这些时日,你们且做好准备,到时出宫迎驾。”
话音甫落,殿内起了些许躁动,尤其是新入宫的妃嫔,顾晗也不由得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细眉。
选秀时,太后就不在宫中了,所以,这些新妃尚未见过太后,乍然听说,太后要回宫,心中都有些不安紧张,毕竟她们都不知晓这位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周美人,她根本不作遮掩地眼睛一亮。
太后回来,就代表她的靠山回来了,她扬起一抹笑,经过袁才人一事,她恨不得太后现在就在宫中,否则,这些人岂敢欺负她?
顾晗瞥了她一眼,就略过。
她不信,能坐到太后这个位置上的女子,会无厘头地偏帮周美人。
倒是皇后的态度,让顾晗有些好奇,如今后宫权力都在皇后手中,太后回来,就代表皇后头上压了个人,这般情况下,皇后居然一脸笑意,似对太后回来十分欣喜?
顾晗不敢乱猜,皇后说完这件事,就让请安散了。
等回到长春轩,顾晗就见刘安在宫中,许是等了些时间,顾晗一惊,等刘安说明来意,顾晗才知晓圣上对朝阳宫的旨意。
顾晗一怔,下一刻,些许羞赧地垂头。
心中却并无意外,昨日皇上的反应,明显要替她作主,但顾晗没有想到,皇上居然这般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有这道旨意,何修仪为戒,日后比她位份高的妃嫔再要无故欺压她,都会多思量些,不得不说,顾晗心中的确对皇上生了几分感激。
但顾晗不解,只这一件事,值得刘安亲自来告诉她吗?
然而下一刻,刘安就笑呵呵地捧出圣旨:
“顾才人接旨!”
顾晗惊得睁圆了些眼眸,被小方子碰了下,才倏然回神,领着长春轩的宫人跪下,她有些猜到了圣旨是何,不由得捏紧了手帕。
第20章
顾晗捧着圣旨,等刘安离开后,仍有些没回过神来,刘安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才人顾氏,性情温婉,甚得朕心,晋为美人。
昨日一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她受了委屈,皇上要替她作主,一是罚何修仪,二就是赏赐她。
顾晗和何修仪位份相差太多,她原本以为,皇上只会选择其一。
只是从才人晋为美人,从五品变成正五品,但不要轻看了这小小的一级,圣上向来吝啬位份,淑妃那般得宠,皇上登基三年,期间还有大封后宫,淑妃也不过就升了一级而已。
况且,顾晗刚入宫就得升位,已经是新妃中的头一份了。
若非何修仪一事,顾晗想要升位,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她紧攥了下圣旨,一旁的小方子瞥见,忙忙拦住她:
“主子,这可是圣旨!”
顾晗回神,知晓圣旨不可怠慢,松手将圣旨交给小方子,轻声吩咐:
“放进内殿收好。”
小方子捧着圣旨,一脸喜气地应下,像捧祖宗一样将圣旨捧进了内殿。
不止是小方子,长春轩上下满殿的宫人都一脸高兴,刘安离开后,恭贺声就不断响起,顾晗打断她们:
“各司其职,今日皆有赏。”
话落,宫人忙欢喜地躬身。
玖念上前扶住主子,谨慎如她,脸上也不由得带了笑,低声呵道:“何修仪那般轻狂,待消息传进朝阳宫,怕是要气疯了。”
今日请安,玖念陪着主子一同前往坤宁宫,自然瞧清了何修仪的态度,对何修仪越发恨得牙痒痒,只要一想到何修仪听到圣旨后会如何,顿觉心中一阵畅快。
顾晗顺着她的力道一同进内殿,嗔瞪了她一眼:
“慎言,若叫旁人听了去,可还了得?”
玖念自是看周旁没有人,才说了这般的话,但知晓主子是在为她好,她没有反驳和辩解,只作噤声模样,以示自己省的。
和顾晗玖念想得差不多,两道圣旨前后传进朝阳宫,何修仪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冷冷盯着眼前的夹竹桃,传旨的宫人见她这模样,心中瘆了下。
琉玥忙上前一步,挡住宫人的视线,一顿好言好语将宫人送出宫殿。
刚回来,就见娘娘要摔了夹竹桃去,吓得她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她砰得一声跪在何修仪面前,死死抱住何修仪的腿,阻止住她的动作,喊道:
“娘娘!那是御赐之物,摔不得啊!”
昨日那对玉镯,尚可以说是娘娘无意,今日这盆夹竹桃有丁点损伤,那可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何修仪被一拦,理智终于回拢了些,她将夹竹桃放下,跌坐在椅子上,忽然笑起来,身子都跟着轻抖,琉玥发愣地看着娘娘。
忽地,就见娘娘眼角落下两行清泪,她凄凉道:
“本宫自入王府至今,快要五年。”
她心中藏了人,对皇上并无男女之情,自然安分守己,五年,她未曾给皇上添一分堵,她甚至可以说,在这五年内,后宫中,只她最省心。
何修仪轻呵一声,眼泪跟着掉:“她顾晗才入宫多久?不过五日。”
“宫中每日都少不了上位处罚低位的事件,皇上唯独管了这一件,究竟是本宫做不得!还是她顾晗受不得!”
“他不仅要罚本宫,还要给那贱人升位做脸!”
何修仪的声音倏地高昂起来,案桌上的杯盏被她一把挥落在地,何修仪眼中皆是执拗,她咬牙恨声:
“世人皆说顾家嫡长女和谢家二公子自幼的婚姻,可明明本宫和谢长案才是相识最早的人!数年相识,抵不过他在清净寺的惊鸿一瞥。”
那一年,谢长案从清净寺回来,就央求谢家前往荣阳侯府提亲,这一来二去,不知就怎么被传成二人自幼就定了婚。
可何修仪原先根本不曾听说半点风声。
她比不过顾棠在谢长案心中的位置,如今,她在皇上那里的分量,同样比不过顾晗。
顾家姐妹就好似压在她身上的枷锁,是她命中的克星,只要有这二人的地方,她就好像变成了一个笑话!
琉玥察觉出娘娘的不对劲,有些慌乱地喊:
“娘娘!”
何修仪却只盯着那盆夹竹桃,一直不说话。
就在琉玥心慌不已的时候,何修仪忽然扭头看向她,她看不懂娘娘眼中的情绪,只听见娘娘阴冷地说:“去中省殿,和程公公说,本宫的朝阳宫缺个奴才。”
琉玥眸光倏然一闪。
中省殿,缺个奴才。
简单的一句话,可琉玥却猜到娘娘想要作甚,琉玥下意识地摇头,然而下一刻,她脸上毅腾,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琉玥捂着脸,红了眼看向娘娘。
她侍奉娘娘十多年,娘娘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可现在,娘娘的眼神让她瘆得慌,琉玥止住颤抖的身子,仍是劝解:
“娘娘刚被皇上训斥,若这个时候去中省殿要人,奴婢怕旁人察觉不对劲。”
何修仪冷声打断她:“那又怎么样?”
“本宫知道他在宫中,难得那个贱人会不知道?不把他调入朝阳宫,难道让本宫眼睁睁地看着他日后去长春轩吗!”
琉玥拼命地摇头:“不会的!娘娘!他既然在顾才人进宫时,没有动作,日后也不会去长春轩的。”
毕竟,那是顾棠嫡亲的妹妹,谢二公子待顾棠的心意,无人不知。
如今他是罪臣之后,就绝不会和顾才人有牵扯。
这个道理,娘娘平日中也该懂的。
可如今何修仪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各宫调人,岂是他一个奴才说不去就不去的?!”
何修仪现在不相信任何人,她就想让谢长案出现在她眼前!
看清娘娘眼中的执拗,流月堪堪哑声,她喉咙堵得厉害,涩得让她眼眶发酸,她无比地清楚,娘娘现在不会听她劝的。
朝阳宫派人去中省殿的动静,并不隐晦,很快宫中的人就知晓了这件事。
顾晗知晓时,刚好在用晚膳,玖思在一旁乐呵呵地说:
“奴婢拎膳回来时,听宫人说,朝阳宫派人去了中省殿,说什么宫中缺个奴才伺候。”
玖思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这何修仪倒真娇贵,刚被皇上训斥了一番,不反思就罢了,第一件事居然是去中省殿要人,真是个怪人。”
话音甫落,顾晗还未来得及想什么,就听一旁传来声响,顾晗侧头去看,原是小方子进来,珠帘砸在了他脑门上。
但小方子却像是傻了一般,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处。
顾晗察觉到什么,小方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愣神,而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有玖思说了一番话。
何修仪去中省殿要一个奴才。
这和小方子有什么关系?
顾晗倏地想起那日小方子曾说过,他有个相熟的人和何修仪曾有旧。
不知为什么,顾晗忽然心情有些不好,可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她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细眉,抬眸看向回过神来的小方子,声音有些淡:
“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第21章
顾晗轻垂眼睑,掩下眸中的冷淡,她可以容忍身边人有秘密,但这个秘密需要和她无关,对她造不成干扰。
如今何修仪与她已然站在了对立面,小方子若知情不报,那他对她自也称不上什么忠心。
顾晗看向小方子的视线中带上审视。
小方子对上主子的视线,心中苦笑一声,倏然砰得一声跪在了顾晗面前。
顾晗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细眉,对玖念使了个眼神,很快殿内的宫人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待这时,小方子才抹了下脸,他苦笑道:
“奴才不敢瞒主子,奴才大抵是猜到了何修仪是想要做什么的。”
顾晗没有说话,玖思却是个急性子,耐不住地翻了个白眼:“知道还不快说,磨磨唧唧地作甚!”
小方子这种隐瞒不报的行为,在玖思眼中落了个不好的印象,连带着小方子的态度都差了很多。
小方子斗胆抬头看了主子一眼,终究逆了那人的意,选择实话实说:
“那人,主子应该也认识。”
顾晗拧眉,她也认识?倏然,顾晗似想起什么,她脸色顿时白了些许,玖思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轻撇了撇唇:“胡言乱语,主子进宫才多久?怎么会认识中省殿的人?!”
小方子没管玖思的吐槽,埋头道:
“那年谢家倒台,谢二公子被小人折辱送进宫中,至今已有三载,奴才曾得谢二公子相救,后被安排进了长春轩。”
话音甫落,顾晗垂眸,谁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玖思和玖念对视一眼,都面面相觑地噤声。
她们是顾家的家生子,自幼就陪着主子,自然知晓这几年主子的心结,她们也万万没有想到,当年忽然消失的谢二公子居然会被送进了宫中。
顾晗并不是不想有反应,而是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
谢长案当真在宫中,甚至很多人都知晓,顾晗这时忽然有个疑惑,她父母当真不知谢长案被送进宫了吗?
那年长姐病重,哪怕只是怕长姐会越受打击,父母都会瞒着这个真相,同理,他们也不会告诉她。
所以,所谓的真相只是瞒着她们罢了。
顾晗掐紧了手心,半晌,她才堪声:
“他在中省殿?”
事到如今,小方子没有隐瞒的必要,他脸色沉重地点头:“谢二公子在中省殿待了三年,何修仪一直都想让公子去朝阳宫中当值,只公子不愿,何修仪也就没有强迫。”
这段时间何修仪无缘无故的针对,还有她刚进宫,就得了小方子的效忠,这所有的一切,顿时都可以串了起来。
小方子偷看了眼主子,其实他还有件事没说。
妃嫔的住处安排,除了少许是由皇后娘娘和皇上指定,其余的,基本都是由中省殿拟了帖子送上去,所以,主子会进长春轩,根本就不是意外。
哪怕他不说,顾晗也并非傻子,只要细想,就可以猜到谢长案在其中出了多少力。
顾晗忽然抬手捂脸,她无声地扯了扯唇,她在一无所知地坐享其成。
殿内安静下来,半晌,顾晗才收敛好情绪,小方子也是第一次看见主子如此的锋芒外露,她眉眼止不住的冷凉:
“我对宫中情势尚不了解,依你看,何修仪这次前往中省殿要人,有几分可能会成功?”
小方子不敢乱说,但他其实并不担心这一点:
“除非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旨意,这后宫宫人调配都是由中省殿做主,何修仪若想让公子进朝阳宫伺候,首先就得要让程公公点头。”
这几乎不可能。
小方子不知公子和程公公之间的渊源,但他却知晓,公子自进宫,能够一直待在中省殿,其中程公公不知出了多少力。
何修仪想要凭借一句话将公子带走,简直痴人说梦。
若她得宠些,何修仪的话自不可能那么没有分量,偏生她无宠,甚至刚得皇上训斥,程公公怎么可能如她的意?
顾晗不可否认,听到小方子的话时,她心中松了口气。
哪怕在后宫妃嫔眼中,她近日颇为得宠,但她的位份仍是太低,在这件事中根本无能为力。
顾晗揉了揉泛疼的额角,刚进宫不过几日,就发生了这一系列事,难免让顾晗觉得些许疲累,但至少,如今她准确地知晓了谢长案的消息。
而且……
顾晗抿了抿稍涩的唇瓣,问:“他不想见我?”
一边是主子,一边是救命恩人,小方子简直左右为难,小方子试探性地替谢长案说了句好话:
“公子如今的身份,哪怕只是为了主子着想,也必不会和主子有过多牵扯的。”
有一刻,顾晗心中升起一股恼怒的情绪,但很快,顾晗就冷静下来,因为她也知晓,她和谢长案的确不适合有牵扯,哪怕她曾经的确将谢长案当作亲兄长。
可顾晗永远不会忘记,她为何会进宫。
忽然,顾晗有些累,她无力地说:“你先退下吧。”
小方子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才躬身退了出去。
顾晗扫了眼凉的饭菜,再没有食欲,她放下木箸,玖念忙忙送上茶水,漱口后,顾晗被玖念扶着进内殿,她坐在软榻上,怔怔地看向楹窗外。
玖念和玖思对视一眼,许久,玖念有些不解:
“主子可是在担心谢二公子?小方子不是说了,何修仪不会得逞的。”
顾晗轻闭了闭眼眸,她喉间有些干涩:“我原以为,我刚入宫就能进长春轩,而且颐和宫并无主位,是我运气好。”
可根本不是,是有人在得知她入宫后,就开始默默操作。
玖念动了动嘴唇,半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劝慰主子,可顾晗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她视线似落在楹窗外某一处,又似乎没有焦点。
顾晗没有和任何人说,在她听见小方子说何修仪不会成功时,她不止是松了口气,心中还闪过了一分可耻的庆幸。
中省殿,和后宫息息相关的地方。
谢长案既然能将她安排进长春轩,只要一想就可以知晓谢长案在中省殿中的地位,她扼腕那样的人物沦落至此,想起曾经谢长案对她的好,也生出恍惚和心疼。
可若中省殿中有她的人,能带给她的便利和好处,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顾晗捏紧手帕,眸中情绪明明暗暗,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副画面——谢长案给长姐送了幅亲手作的画,顺手给了她一个锦盒。
锦盒中卧着一根玉簪,和她前几日断的那根一模一样,她尤其喜爱,因其断裂,闷闷不乐了许久,谢长案看在眼中,就命人重新打造了一支。
脑海中的那个画面,谢长案甚至没有和她说一句话,仿佛这个事情理所当然,做过千百遍般。
的确做过无数遍。
她那时年幼,性子尚娇,和长姐感情格外深厚,谢长案为了哄她给长姐带信,不知给她送了多少好处,那时谢家如日中天,送她的好多物件连顾晗也觉得稀奇。
分明还不是一家人,但是照顾她,仿佛成了一种习惯。
哪怕是顾晗,也早就习惯了谢长案的存在,否则,也不至于时隔三年,一听谢长案的名字仍会失态。
思绪回拢,顾晗忽然生出些许自我厌弃。
她有些不敢想,如今她都会生出利用谢长案的心思,那数年后,她还有何人不可以利用?
顾晗想,哪怕是在这后宫,她也总该有些底线的。
第22章
顾晗思绪扰乱,难得睡晚了些,翌日险些错过了请安的时辰。
顾不上用早膳,顾晗匆匆带着玖念和小方子前往坤宁宫请安,途中才知晓昨日朝阳宫的后续,和小方子猜测的一样,何修仪的确领了个奴才回宫,却并非谢长案。
对此,顾晗只简单地应了声,再无其他。
她知晓凭借谢长案的能耐,只要给他机会,他总能活得很好,那些年他名满京城,倚仗的可并非只一张脸。
小方子和玖念不由得都偷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她们的错觉,总觉得主子在对待这件事上冷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