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坤宁宫,顾晗就撞上众人打量的视线。
其余妃嫔都想知晓,顾晗凭甚能在短短时间内让皇上升了她的位份?可不论如何打量,她们也看不出顾晗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顾晗无视这些目光,刚要入座,就被坤宁宫的人拦住:
“美人的位置在这儿。”
顾晗恍然,她升了位份,连在坤宁宫的座位都跟着有了变化,她坐在渺美人的对面,刚坐下,就对上渺美人的视线,渺美人只轻轻一瞥,就移开了视线,不曾有交谈,细微处皆可见其性子冷清。
渺美人冷淡,顾晗也不会自顾自地和她说话,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才发现,属于何修仪的位置上没有人。
等皇后出来,顾晗才知晓,原来何修仪告了假。
她本就无甚恩宠,自然也不在意绿头牌时否被摘下。
顾晗心中略闪过失望,不可否认,她今日紧赶慢赶地来坤宁宫请安,也抱了分看戏的心思,昨日两道圣旨同下,她真想知晓,何修仪能否像昨日一般高傲?
太后将要回宫,皇后有很多事要忙,请安散得很快。
午时烈阳晒人,顾晗没有心思在外逗留,直接回了长春轩,没有多久,坤宁宫就送来了赏赐,紧跟着,其余妃嫔的贺礼也陆陆续续送进长春轩。
贺她升位。
贺礼基本都是用穿用戴的物件,很少有入口的东西,顾晗着重看向翊安宫送来的那个琉璃花瓶,花瓶呈紫红色,做工精细,一瞧就甚为贵重。
可让顾晗注意到这个花瓶的,却并非这些原因,她看着瓶口的花纹,一时有些分不清那就究竟是牡丹还是芍药,可不论是什么,都可以从其中窥探些淑妃的野心。
玖思顺着主子视线看去,顿时满眼惊艳:“这花瓶真好看,御花园中芍药开得正好,明日奴婢就去采摘些回来,刚好用上。”
顾晗轻拧了拧细眉,须臾,推开花瓶:
“记录在册,收进库房中。”
玖思一愣,有些迟疑:“不摆在殿中吗?”
顾晗眸色稍深,她轻垂下眼睑,温声说:
“这般贵重的物件,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玖思不傻,一听主子这么说,就知晓她有自己的用意,不然主子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一个花瓶而已,做工再精细,也不值当主子这般小心。
和翊安宫送的贺礼相比,娴泠宫就很中规中矩,一个瓷玉花瓶,算不得多精贵,可顾晗不得不深思,两宫同时皆送花瓶,是恰好还是有意?
但不论如何,翊安宫送来的花瓶她没有用,娴泠宫的自然也不会用。
顾晗没有一一看下去,让玖念全部记录在册,送进库房中。
半晌,玖念回来道:“除了何修仪,其余宫中都送来了贺礼。”
如今朝阳宫和长春轩的关系,哪怕何修仪送来了贺礼,顾晗也不可能用上。
所有,顾晗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论后宫再有多少热闹,妃嫔的重点向来都是皇上,然而自从顾晗升位后,皇上一连数日都没有进后宫,顿时间,后妃都蔫了下来,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没有了。
皇上不进后宫,何修仪告假,自进宫起,顾晗终于过上一段轻松的日子。
**********
朝阳宫中。
容玲推开楹窗,遥遥地就听见正殿中的动静,有宫人捂着脸颊,泪眼婆娑地跑出来,手中还拎着打扫工具。
离得这么远,容玲都打了个寒颤,这些日子,正殿一直这般闹腾,害得容玲只敢待在宫殿中,生怕一出去,就招了何修仪的眼。
容玲闷闷地喝了口茶水:
“也不知何时才能消停。”
宫人小久刚去中省殿领了这个月的冰,摆在冰盆中,在一旁轻轻摇着圆扇,殿内顿时升了一股凉意,甚是舒适。
宝林的份例少,用冰也很节省,多亏了长春轩偶尔匀些过来,这个夏日倒也不难过。
小久听见主子的话,眼神一闪,压低了声:
“奴婢从中省殿回来时,好像听见中省殿那边也有些不满。”
这何修仪近段时间碎的玉器不少,她是一宫主位,中省殿少不得要给她添上,这一来二去,可不就惹了中省殿的不满?
小久不解,修仪娘娘这是作什么,惹恼了中省殿,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这种不敬的话,小久是不敢说的。
不过容玲也能猜到些许,她低声轻哼:“半月前,那位派人去中省殿要人,没能如意,这段时间可不就变着法子为难中省殿的人?”
要容玲说,她当真看不懂何修仪这番操作。
她无宠无子的,如今就一个位份能让人高看她一眼,但若一直这么作下去,中省殿那边没了耐心,最终倒霉的,不还是何修仪自己?
就在这时,容玲觑见中省殿的人又来了,离得远,她看不清人,只隐约觉得为首的那位公公和旁人似有些不一样,可容玲又说不出什么不同。
等中省殿的人进了正殿,容玲才琢磨出些味来,就仿若曾经她在那些世家公子身上看见的风骨。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容玲自己就觉得很无厘头,她摇了摇头,将楹窗合拢,一个奴才罢了,哪当得风骨这般高的评价。
待进了八月,宫中明显热闹了起来。
玖念不知从何处折了不少桂花,就挂在长春轩殿中,她心思巧,只稍许挂了几枝,不会让殿内格局改变,但一进来,就满室桂花香。
这日,顾晗如常在请安结束后,准备回宫,却被一人从后方撞上,力道之大,让顾晗一个踉跄,顿时朝前栽去,宫人一阵惊呼。
顾晗看着眼前的台阶,心脏也停了一瞬,情急之下,她只来得及偏了偏身子,顿时滚落到一旁的花丛中,膝盖处传来一阵疼痛,顾晗倒抽了口冷气。
宫人忙手忙脚地将顾晗扶起来,顾晗低头看去,才知晓,是膝盖磕在了鹅卵石路上,怪不得生疼。
滚进花丛中,浑身狼狈,可未曾栽在台阶上,已经是万幸。
顾晗难得冷下脸,她抬头看向冲撞她的人,有些眼生,她倏然砰一声跪倒在地,一脸拘谨害怕,顾晗什么话都还未说,她眼泪就扑棱棱地往下掉:
“嫔妾并非有意冲撞,还请顾美人息怒!”
小方子凑近,压低声道:“这是刘宝林。”
新入宫的妃嫔中也有刘姓,却没有宝林位份,所以这人是跟着皇上从旧邸升上来的妃嫔,在宫中至少待了三年。
刘宝林还在哭哭啼啼,不消须臾,就引来了很多人。
顾晗冷眼看着她的作态,一个在宫中这么久的人,会如此鲁莽?甚至避开了她的宫人,直接冲撞上她?尤其顾晗想起适才刘宝林的力道,若顾晗没有在紧要关头反应过来,如今,她岂能好生生地站在这里?
顾晗自入宫,就一直没有发过脾气,总挂着温温柔柔的笑,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她是个泥性子。
倏然,有人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晗抬眸看去,是林贵嫔,她今日不知为何逗留在御花园,至今都未回宫,连平日中的那抬仪仗都不见踪影,被宫人扶着走过来,扫了眼情形。
林贵嫔轻蹙细眉,有些心疼道:“瞧这可怜见的,顾美人,不知刘宝林犯了什么错,叫你生了这么大的恼意?”
顾晗无声地扯了扯唇角。
她服身行礼,但在弯腰的那一刹,倏然跌倒在地,脸色稍白,玖念惊呼一声,林贵嫔脸上的心疼有些维持不下去。
顾晗拽着玖念,咬唇费力地想要站起来,却因膝处的疼痛而无力,可饶是如此,她依旧脊背挺得笔直,她只堪堪垂眸:
“既林贵嫔觉得她可怜,嫔妾自不会责怪她。”
林贵嫔脸色稍僵,一个宝林和她有甚关系,什么叫做她觉得刘宝林可怜?
不等林贵嫔继续说什么,不远处传来三道击掌声,在场的妃嫔脸色皆是一变,遂顿,都染上一抹惊喜,哪怕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刘宝林都是如此。
顾晗几不可察地瞥过刘宝林,若说刘宝林不是故意的,顾晗根本不信,就不知刘宝林究竟哪来这么大的胆?
顾晗轻垂下眼睑,眉梢处稍凉。
等圣驾临近时,她和众人一般如常地行礼,没有做任何的小动作,可她衣裙沾了草叶,浑身狼狈,膝处的疼痛稍有影响,在一群人中格外显眼。
至少,陆煜一眼就看见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陆煜: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第23章
圣驾本是要去翊安宫的,但半途中,陆煜还是下了銮仗,稍颔首:
“都起吧。”
玖念用力扶了一把,顾晗才借力起了身,她没有装模作样地故作凄惨,陆煜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才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他淡淡地问:
“都聚在一起作甚?”
顾晗轻垂下眼睑,在场妃嫔中,林贵嫔位份比她要高,所以顾晗没有抢先回话。
可有人却不甚自觉,顾晗听见一道闷声,抬眼看去,就觑见刘宝林的眼泪就似不要钱一样拼命掉,她抽抽噎噎地说:“还请皇上作主,嫔妾并非有意冲撞顾美人的。”
后宫妃嫔没有丑痕的,刘宝林也生得娇俏,她比顾晗年长几岁,但穿得粉嫩,又哭成这般,怎一个可怜了得?
玖念听得直皱眉,气得就要上前反驳,顾晗不动声色地拦了她一下。
林贵嫔眉眼中隐晦地闪过一抹冷意,刘宝林在后宫几乎就是个透明人,如今好不容易得见圣上,可不就想出头,但这般无视旁人的举动,也让林贵嫔心中生了分不喜。
她语气柔柔地叹了声:“嫔妾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刘宝林哭得可怜。”
对刘宝林的确不喜,但林贵嫔终究不是傻子,顾晗和刘宝林相较而言,谁对她来说更具有威胁,一目了然。
她话中有失公允,明显私心偏袒,但谁也挑不出错来,毕竟她来得晚,什么都没有瞧见。
二人说话期间,顾晗一直垂眸不语,闻言,也只稍抿紧唇瓣,陆煜朝她看去,也只见女子紧攥了手帕,浑身似紧绷,却不作反驳。
但那身狼狈终究碍眼,陆煜抬了抬手,指向玖念:
“你来说。”
众人脸色稍变,顾晗也怔愣下,抬眸看向皇上,似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
玖念砰一下跪在地上:“求皇上明鉴!刘宝林忽然从后面冲过来,直直朝美人撞去,若非美人紧要关头闪躲了下,哪还能站在这里同皇上请安?!刘宝林口口声声说她是无意,怎么就这么巧地避开了其余宫人?”
“美人刚被扶起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刘宝林就跪着哭哭啼啼,好似美人如何迫害了她般,还请皇上替美人作主!”
刘宝林脸色倏然煞白,她慌张地否认:“嫔妾没有!嫔妾和顾美人无冤无仇,无故冲撞顾美人作甚?!”
若非怕给主子招惹祸端,玖念恨不得啐刘宝林一口吐沫星子,不论她是不是有意,但后续行为都是在故意恶心主子。
陆煜扫向顾晗身侧的台阶,和脚下铺满鹅卵石的小径,顿时对这宫人口中的凶险了然。
林贵嫔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心,忽然插话,犹犹豫豫地:
“如此听来,刘宝林的确是无意的。”
顾晗对林贵嫔倏然生了不耐,此事本和林贵嫔无关,许是想要在她们面前卖弄一下位份,一直在其中叽叽喳喳,平白惹人厌烦。
“不知出了何事,让刘宝林失了分寸,行走间连路都不注意?”
后宫妃嫔都很注重仪态,怕冲撞了贵人,恨不得走三步停一下,哪怕是转角处想撞上都难。
刘宝林眼神稍有些闪躲,一时回答不上来,半晌才憋出一句:“嫔妾只是着急回宫。”
这个借口太过蹩脚,林贵嫔都听不下去,她唇角抽了抽,稍有些嫌弃地噤了声。
顾晗自也不会信这个理由,她终于抬头看向皇上,低服身行礼:
“请皇上替嫔妾作主。”
放过刘宝林?自不可能。
她膝处许是磕到了什么,屈膝时总有些隐隐的疼,行礼的动作就很是别扭,陆煜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跟前,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林贵嫔看向二人相握的双手,顿了下,心中不由得生了些许酸涩。
皇上自来偏心,从她跟前越过时,都不曾看她一眼,顾美人进宫才堪堪一月,凭甚得皇上才会如此温柔相待,真是同人不同命!
陆煜抬手,将挂在女子青丝上的一片落叶拿下,顾晗一顿,倏地想起现在自己浑身狼狈,她身子立即僵直,脸颊烧上一抹红,她赧得死死低下头。
不等顾晗赧意褪去,就听站在她一旁的人不咸不淡地吩咐:
“刘宝林失仪,冲撞上位,禁闭三月。”
没有降位,甚至连月供都没罚,可这个惩罚,却让刘宝林吓得浑身发软,她本就没有恩宠,三月禁闭结束,这后宫谁还能记得她?
后宫妃嫔一旦彻底失宠,过的日子甚至不如奴才。
刘宝林吓得眼泪横流,比刚刚哭得真实多了,她狠狠磕头:
“嫔妾并非有意,求皇上息怒啊!”
陆煜早就不记得刘宝林是何许人,如今听她哭闹,倒生了几分不耐,被她冲撞受伤的人一声不吭,她有何委屈的?
陆煜掀了掀眼皮子,看向刘宝林:“你觉得朕罚得重了?”
刘宝林对上皇上的视线,倏然打了冷颤,愚钝的脑袋也清醒了点,赏罚皆是君恩,她哪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她身子几不可察地颤抖了吓,哭声戛然而止,嗫喏地瑟声:
“嫔、嫔妾不敢……”
陆煜冷冷觑向刘宝林,忽然,身旁人朝他倾斜了些许,陆煜稍顿,侧头看过去,就见女子似也没想到会如此,她身子很明显地僵了下,然后悄悄站直,期间还拉了下他衣袖,作为支撑点。
衣袖被拉得有些狠,陆煜额角抽了抽,心中的那点不耐随着女子动作散了去,他余光扫过女子的腿,懒得再和刘宝林废话,朝刘安吩咐:“请太医。”
明知顾晗受伤,陆煜当然不会让她自行回去,淡声道:
“朕送你回去。”
顾晗自不会拒绝皇上的好意。
倒是刘安,听见皇上的话,顿时惊讶地抬头偷看了眼顾美人,欲言又止。
皇上还记得为什么这个时候进宫吗?
陆煜余光瞥见他的模样,才想起原本进宫的目的,但他眼皮子都没掀一下,若无其事地牵着顾晗上了銮仗。
等圣驾到了长春轩时,太医已经到了。
裙摆被掀起,顾晗才知晓为何膝处一直在疼,亵裤上沾了血迹,医女用剪刀剪开,撕下的布料时,顾晗直接倒抽了口冷气。
女子肌肤娇气,浑身都养得好,所以膝处那道不大的伤口就显得有些血肉模糊。
陆煜看得皱起了眉头,没作遮掩,脸色稍冷了下来。
医女细细检查了番,松了口气:“美人并无大碍,只磕破了皮,这两日不要走动,养上几日就可好了。”
这种伤口,的确不严重,但却是会很疼,缓慢地朝外渗血,医女替她清洗了番,上了膏药。
顾晗额头溢出冷汗,等药膏涂抹上后,传来一阵清凉,她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了下来,不顾陆煜还在场,她就小声纠结地问:
“大人,这伤可会留疤?”
得到医女否定的答案后,在场的人都可以看出她松了口气。
陆煜抬眸看向她,轻呵了声,说不出什么含义,却让顾晗闹了个脸红,她涩涩地垂头。
“朕当你什么都不在意。”
从在御花园撞见她,她除了狼狈些许,和平日中都没甚区别,哪怕让他作主时,情绪也很淡,适才涂药时,攥着帕子的手指泛白,却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若不是头上的冷汗,陆煜恐怕都要以为她根本不疼。
顾晗知晓他为何这么说,她轻垂眸,涩声低闷:
“她哭得可怜,嫔妾怕皇上会和林贵嫔一般,觉得嫔妾咄咄逼人。”
所以,索性她就什么都不说了?
对此,陆煜不知说些什么,但却觉得她有些蠢笨:
“她会哭,难道你不会?”
顿了顿,陆煜拧了下眉:“那日不是挺会哭的,今日怎么就哑巴了。”
话音似有些嫌弃,但谁都无法否认这话中的偏袒。
顾晗怔了下,才反应过来皇上说的是什么时候,她闹了个脸红,涩然垂眸刹那温柔,她呐呐地说:“这、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陆煜觑了她一眼,知晓她女子家脸皮薄,又有自身的矜傲,学刘宝林那般在外人面前毫无形象地哭诉,对她来说,着实有些为难,倒底没有继续说她。
但女子近日得他心意,陆煜垂眸,漫不经心道了句:
“你这般性子,若不改改,迟早要吃亏。”


第24章
顾晗被说得有些无地自容,她不知何时拽住陆煜的衣袖,幅度很小地轻轻晃了晃,她什么都没说,只微红着脸,抬头用那双杏眸无措地看着他。
殿内宫人都尚在,她做这般撒娇依人的动作,一抹烧红直接从脸颊蹿到了耳根,陆煜稍顿,稍偏开视线。
却不再说她。
余光觑见女子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陆煜额角抽了抽,颇有些无语,荣阳侯府出来的姑娘,脸皮怎得这般薄?
陆煜就听见脸皮子薄的顾美人轻声细语道:“时间不早了,皇上留下陪嫔妾用午膳吧?”
陆煜不说话,但顾晗却知晓他这是默许了,当即欣喜得眉梢轻扬,下一刻,仿佛觉得这般太不矜持,忙垂眸收敛了些,才转头吩咐宫人去传膳,但话音中仍有些雀跃。
陆煜瞥了眼女子脸颊若隐若现的梨涡,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只不过陪她用顿午膳,何至于这般高兴?
顾晗当然高兴,皇上半月余不进后宫,一进后宫,就在长春轩用了午膳,传出去,旁人都会知晓皇上还未忘记长春轩。
顾晗刚入宫没有多久,只见了皇上不过几面,如今根本不担心恩宠是否扎眼,她该担心的是,如何维持皇上对她的兴趣不减。
陆煜在长春轩用膳,御膳房备膳丰盛,琳琅的菜色摆上桌,比平日中顾晗独自用膳不知丰盛几许,顾晗不着痕迹地从菜色上收回视线。
这宫中不论何时何地,哪怕仅仅细微之处,都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顾晗,圣宠的重要性。
怨不得人人都想争。
皇上日理万机,午膳过后,顾晗没有再缠着陆煜,陆煜离开前,瞥了眼她的伤口,道:
“安心养伤。”
顾晗杏眸弯弯地应下。
陆煜离开没多久,顾晗脸上情绪就浅淡了下来,内殿伺候的人本就少,她看向小方子:
“你在宫中的时间长,去查一下,刘宝林近日都接触了什么人。”
小方子皱眉:“主子怀疑今日之事是有人指使刘宝林?”
顾晗轻颔首,平静道:“她一个久不见圣颜的宝林,与我又无仇无怨,我想不通,她为何要这么做。”
若是说刘宝林尚有恩宠,也就罢了,许是她挡了刘宝林的路,让刘宝林心存嫉恨,可偏生,刘宝林本身就无宠,哪怕顾晗出了事,她也讨不得一分好处。
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顾晗相信,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刘宝林如此行为,总要有个理由。
皇上在长春轩用膳的消息自很快就传了出去,但不等旁人对顾晗的恩宠的嫉羡,就听说顾美人派人去了敬事房,让人将她的绿头牌取了下来,同时派人去坤宁宫告假,近日不得前去请安。
皇后一愣,进了八月,太后将要回宫,她身上堆了很多事,倒不知发生了什么,派人打听了下,才了解事情经过,知晓敬事房那边已经长春轩的绿头牌取下了,才道:
“倒是规矩。”
这后宫的妃嫔,恨不得皇上日日翻自个儿的牌子,只是磕着碰着,哪怕明知这般情况,皇上不会传她们侍寝,可又哪舍得去摘绿头牌?
暮秋顿了下,才犹豫道:
“奴婢听说,皇上今日进宫,本是要去看望淑妃的。”
结果御花园那一遭,却拦住了皇上的去路。
皇后挑眉,脸上货真价实地有了些笑意:“那顾美人倒真有些能耐。”
皇后心情好,就似三伏天吃了冰碗一般,吩咐:
“顾美人受了伤,从本宫私库中送份凝脂膏过去,让她放心养伤,伤好再来请安即可。”
暮秋眼睁睁地看着,娘娘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心情大好地对顾美人一番赏赐,连皇上一进宫就去了长春轩都不在意。
也是,皇后乃后宫之主,翊安宫如此放肆,怕早就成了娘娘的心中刺。
*********
翊安宫,宫殿占地位置甚大,装饰华贵精致,只殿中地板都是用价值连城的青玉石打造而成,琉璃瓦片在阳光似泛着光芒,其中住着当今荣宠的淑妃娘娘。
今日翊安宫的气氛稍有些凝滞。
小宫人们低眉顺眼,恨不得行走间连脚步声都没有,满宫都静悄悄的,午时送进去的膳食,原封不动地被送了出来。
殿中摆了冰盆,小宫女垂头,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拿着圆扇,替娘娘扇着风。
雅络刚吩咐人将午膳送出去,进来就见打扇的宫女手都有些抖,她很快地皱了下眉,上前拿过小宫女手中的圆扇,自己替娘娘扇风,同时吩咐:
“下去吧。”
倒不是她心疼这小宫女,而是娘娘本来心情就不好,万一再因这小宫女惹恼了娘娘,那才得不偿失。
淑妃对雅络的举动没有什么异议,就似根本没看见一般,雅络低声道:
“奴婢打听了,皇上在长春轩用过午膳,就立刻离开了。”
淑妃生得娇媚明艳,五官格外精致昳丽,一颦一笑都是风情,此时,她耷拉着眸眼,卧在软榻上,哪怕听见雅络的话,也没有提起一分兴致。
半晌听不见动静,雅络抬头看了眼娘娘,根本看不出娘娘在想什么,她很快垂下头。
许久,淑妃才懒洋洋地开口:
“听说皇上是在来翊安宫的路上,被顾美人拦住了?”
淑妃声音娇娇软软的,哪怕女子听来都会觉得身子一酥,这般女子能得圣宠,好似理所当然。
但等听清娘娘的话后,雅络堪堪哑声,有些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要说顾美人拦人,那顾美人倒真无辜,可事实的确是顾美人将皇上截走了。
雅络顿了下,还是将前因后果说出,淑妃仿佛惊讶地抬了抬眸,她勾了抹笑:
“如此说来,顾美人倒是好运道。”
这话,雅络不敢接。
倒是淑妃,她轻闭了眼眸,慢条斯理地娇声道:“太后娘娘将要回宫,她向来喜欢那些名门贵女,不喜本宫这种低微出身的人,坤宁宫那边怕是要高兴地笑出来了吧。”
雅络多看了眼娘娘,早在刚进宫时,娘娘还会因太后不喜而觉得不安,如今三年过去,再提起太后的不喜,娘娘早就心平气和。
雅络垂了垂眸,太后娘娘对于娘娘的不喜,倒并非是刻意针对,很多人都知晓,而是先帝在时,太后曾因一后妃栽了个大跟头,她选秀时结识那位后妃,念其出身低微,一直庇护之,却不料被背叛陷害。
那次变故,太后难产生子,却得一对死胎,恰好一子一女,甚至彻底坏了身子,无人知晓那段时间太后如何悲恸,但从那以后,太后就对身份低微的女子生了厌恶。
对于娘娘来说,太后的厌恶根本就是无妄之灾,娘娘甚是不解,当初费了很大的劲才查到这段隐秘,可这点已然是太后的心病,任凭娘娘如何努力,都劳而无功。
淑妃想到坤宁宫如今会在做什么,眉梢就闪过一抹嘲弄。
雅络心有不安,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刘宝林冲撞顾美人一事,其中许是有问题,娘娘,我们可要查探一番?”
淑妃不耐地轻呵:“伤的是顾美人,与本宫何干?”
况且,不论顾美人是否有意,她终究是截走了圣驾。
向来都是她截宠,今日反倒也尝了一番这种滋味,淑妃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烦躁地冷了冷眸,话音稍含讽刺:
“再说,能做出这种事的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雅络倏然噤声。
半晌,雅络听见娘娘慢条斯理的低语:“这顾美人最好不是个蠢货……”
顾晗根本不知翊安宫中的对话,她刚得了坤宁宫送来的凝脂膏,正摆在梳妆台上,和皇上赏的摆在一起,碧绿色的玉瓶甚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