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伯卡响亮地喷了喷鼻息,然后重重地在软垫上坐下。“疯了!”他怒斥道。
“首先,”雅各布说道,“我要感谢开普勒博士慷慨地允许总工程师唐纳森和玛蒂娜医生,还有我本人,进入相片库去研究上次潜日飞行拍摄的影像资料。”
听到玛蒂娜的名字,巴伯卡的脸色一变。原来皮拉人懊恼的时候是这副样子,雅各布心想。他理解这小个子外星人此刻的心情。这本来是个完美的骗局,现在却全被戳穿了。
雅各布按照事先的编排,把他们在相片库的发现讲述了一遍。他告诉大家,上次潜日飞行任务中飞船“翻面”的摄像机录下的磁带盘,最后的三分之一都不见了。房间里寂静无声,只听得到斐金的枝叶在叮当作响。
“有一阵子我在想,这些磁带会到哪儿去了呢?我大概猜得出是谁拿走了这些磁带,但他是已经毁掉了它们,还是冒险把它们藏匿起来,我还不能确定。最后,我决定赌一把,我猜一位‘数据收集癖’患者绝不会轻易丢掉任何东西。所以我搜查了某一位智能生物的房间,果真找到了那些丢失的磁带。”
“你好大的胆子!”巴伯卡尖叫道,“你要是有主人,我可以让他抽了你的筋!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海琳惊愕地摇了摇头,“皮拉人巴伯卡,您这是承认,是您把潜日飞行数据磁带藏起来了?为什么?!”
雅各布咧嘴一笑,“哦,这就清楚了。单看这案子的情形,我原以为事情远比现在要复杂得多。其实很简单。你看,光是这些磁带就已经证明皮拉人巴伯卡在撒谎了。”
巴伯卡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吼,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不会走路了一般。
“好吧,那些磁带在哪儿?”德席尔瓦质问道。
雅各布抓起桌子上的袋子,“不过,公平地说,我也是碰巧才发现,磁带正好能装进一个空的气罐里。”他拿出一样东西举起来。
“勒萨尼圣物!”德席尔瓦倒吸一口气。斐金身子一颤,看样子也吃了一惊。米尔德里德·玛蒂娜更是站起身来,双手抚住自己的颈部。
“没错,正是勒萨尼圣物。很自然,谁也不敢对这个来自古老而又强大的种族的准宗教圣物不敬;尤其是这么一块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陨石和玻璃组成的东西!”他把那东西在手里翻了个个儿,“现在看好了!”
那圣物转动了一下,打开分成了两半。其中一半里面嵌着一个像罐子一样的东西。雅各布把另一半放下,使劲儿往外拽着那个罐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微微作响。接着,罐子一下子松动了,十来个黑色的小物体滚落在地板上。库拉的大磨牙咔吧一声响了一下。
“磁带盘!”拉洛克摩挲着烟斗,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是。”雅各布说道,“在这件‘圣物’的外壳上,还能找到一个按钮,可以把之前里面装的东西释放出来。虽然这个圣物现在是空的,可里面仍有残留物的痕迹。我敢说,那就是总工程师唐纳森和我昨天交给开普勒博士的物质,我们当时没能说服……”雅各布停下了话头,耸了耸肩,“……那是一种不稳定的单分子物质,在某位智慧生物的娴熟操控下,可以在‘一道闪光、一声巨响’的掩护下,覆盖整个探日飞船上层的内壳表面……”
德席尔瓦站起身来。雅各布不得不提高嗓门,才能盖过库拉的牙齿发出的越来越大的咔嗒声。
“……以及有效地阻挡所有的绿光和蓝光——我们正是靠这两种波长才能把太阳幽灵从周围的环境里区分出来!”
“这些磁带!”德席尔瓦喊道,“它们应该显示……”
“它们的确显示了那些线圈生物和太阳幽灵……有好几百个!有意思的是,这些影像没有人形,我们的精神感应模式表明我们看不见他们。
“哦,你们可能会想起那个迷乱的时刻,也就是当我们连‘借光’都不说就稀里糊涂闯进那群食磁生物中时,线圈生物们和‘常态’太阳幽灵就散布在我们的路线周围……这全都是因为我们看不到自己其实就在他们中间!”
“你这个疯狂的外星人!”拉洛克喊道,他冲着巴伯卡晃动拳头。皮拉人回以嘶嘶的叫声,但并没有别的动作,他紧攥手指,盯着雅各布看。
“这种单分子物质被设计成随着我们离开色球层而逐渐衰减。它最终减退成薄薄的一层灰尘,覆盖在舱板边缘的力场之上,谁也不会注意到它们。然后巴伯卡可以带上库拉,回到船舱来把这些灰尘吸干净。对吗,库拉?”
库拉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雅各布隐约感到一阵欣喜:同情就跟之前毫无是非观的愤怒一样不期而至,自己体内的一部分开始担忧起来。他安慰性地笑了笑,“没关系,库拉。我没有什么证据能把你也牵扯进来。你们在那儿吸尘的时候,我看见了。很明显,你是被迫的。”
普灵人的眼睛一亮。他再次点点头,厚厚的嘴唇后面传来的咔嗒声渐渐平息了。斐金朝着他靠拢过去。
唐纳森捡起地上的磁带,站起身来说道:“我想我们应该把这些东西看好了。”
海琳已经走到了电话旁边,“现在我来保管它们。”她轻声说道。
玛蒂娜凑到雅各布身边低声说道:“雅各布,现在这已经是一起外交事件了。我们得让他们就此接手了。”
雅各布摇摇头,“不,还没完。我还有东西给大家看。”
德席尔瓦放下电话,“他们马上就过来。雅各布,你继续说啊,还有什么?”
“好的。两样东西,这是其中一样。”
雅各布从桌上的袋子里拿出了巴伯卡的精神感应头盔,“我建议这样东西也要好好保管起来。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我在探日飞船上表现失常的时候,巴伯卡正戴着这个东西盯着我看。被别人操纵可真是惹火了我,巴伯卡。你不应该那么做的。”
巴伯卡抬手做了一个姿势,雅各布没有理会。
“最后,就是黑猩猩杰弗里的死亡事件。其实这是最简单的一部分。
“巴伯卡了解探日飞船上使用的所有格莱蒂克技术:驱动装置、计算机系统、通信设备……而这种种技术,地球科学家连摸都没摸过。
“这只是一个间接证据,杰夫那艘主要由遥控操作的小飞船发生爆炸时,巴伯卡恰好就在激光通信塔楼里工作,没有参加开普勒博士的演示会。这并不能当作是呈堂证供,不过这也无关紧要了,因为皮拉人拥有治外法权,我们能做的也只是把他驱除出地球而已。
“另一件无从查证的事情就是,巴伯卡在空间身份识别系统——这个系统与拉巴斯的大数据库分支直连——里做了手脚,伪造报告指认拉洛克是一个缓刑犯人。这就完美地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如果人人都认为是拉洛克搞的破坏,就不会有人费力气去好好地核查杰夫潜日飞行的遥测数据了。现在我想起来,杰夫的飞船出问题时,几乎就正好是他打开飞船上的特写镜头那一刻,如果这就是巴伯卡使用的技术,那真是一个非常好的延迟触发器。不管怎样,我们可能永远也没法知道了:那些遥感数据现在或许已经遗失或者被毁掉了。”
斐金哨子般的声音响起:“雅各布,库拉要求你不要再说了。请别再让皮拉人巴伯卡更加难堪了。这样做毫无意义。”
三名全副武装的基地工作人员出现在门口。他们充满期待地看着指挥官德席尔瓦。她示意他们先等一等。
“再等一会儿,”雅各布说道,“我们还没说到最重要的部分呢,那就是巴伯卡的动机。作为一位身份显赫的智慧生物,一位享有崇高威望的格莱蒂克公会代表,他为什么会醉心于偷窃、造假、精神攻击和谋杀呢?
“首先,巴伯卡对杰弗里和拉洛克都抱有个人成见。对他而言,杰弗里就代表了恶劣——一个一百年前才被提升的种族,却已经敢跟他顶嘴。而杰夫骄傲的性格和他跟库拉的友谊,更让巴伯卡恼火。
“不过,我认为他其实痛恨黑猩猩代表的一切,还有海豚,正是他们为人类赢得庇护主的地位。皮拉人奋斗了几十万年才爬到现在的位置。我猜巴伯卡一定对我们如此‘轻易’就得到这样的地位而感到愤愤不平吧。
“至于拉洛克,呃,我得说巴伯卡只不过是不喜欢他而已。吵吵嚷嚷,爱出风头,我想……”
拉洛克大声地嗤之以鼻。
“而且,拉洛克有一次还说索罗人可能是我们地球人的庇护主,这也许冒犯了巴伯卡。格莱蒂克社会的‘上流阶层’对遗弃受自己庇护种族的人可没什么好印象。”
“可这都是些私人的理由,”海琳提出了异议,“你就没有更好的解释了吗?”
“雅各布,”斐金开口道,“别……”
“巴伯卡当然还有别的理由,”雅各布说道,“他想终结太阳潜入者计划,而且要以一种既可以使地球人的独立研究活动落得坏名声、又能提升大数据库地位的方式来做到这一点。他让事情看起来是这个样子:他,一个皮拉人,能为人类所不能为,跟太阳人进行接触。他先编造一个故事,让太阳潜入者计划变成一次搞砸了的行动;然后再伪造一份大数据库报告,来证明他关于太阳人的那些话,好确保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潜日飞行!
“大数据库没有查到任何关于太阳人的资料,这可能是最让巴伯卡恼恨的一点。伪造那种信息,会让他回家之后吃不了兜着走。他们为此要对他施加的惩罚,可比我们因为他杀害杰夫而施加的惩罚要严厉得多了。”
巴伯卡缓缓起身。他仔细地抚平自己身上的皮毛,然后双手一拍。
“你非——常聪明,”他对雅各布说道,“但语——义混乱……这对你们而言太遥不可及了。你用你那渺小的语言构建了太多含义。人——类永——远是这么渺小。我再也不要说你们的臭大粪地球语言了。”
说完,他扯掉脖子上挂着的传译器,随手丢在了桌子上。
“对不起,皮拉人巴伯卡,”德席尔瓦说道,“在得到地球的下一步指示之前,我们得限制你的行动自由了。”
雅各布以为皮拉人会点点头,或者耸耸肩,但那外星人却转过身去,生硬地走出门外。身材粗壮矮小的他,倨傲地走在那几个高大的人类卫兵前面。
海琳·德席尔瓦托起“勒萨尼圣物”的底部,拿在手里仔细掂了掂,然后一咬嘴唇,使尽浑身力气把那东西朝门上丢了过去。
“杀人犯!”她咒骂道。
“我现在记住了,”玛蒂娜缓缓说道,“永远不要相信任何有三千亿年历史的种族。”
雅各布站起身,脑袋有点眩晕。那种兴奋的感觉流失得如此迅速,就好像毒品一样,只留下无尽的空虚——理性的回归,以及整体感的丧失。也许很快他就应该开始怀疑,自己这样一下子把所有事情都揭开来,到底是对是错。
玛蒂娜的话让他抬起头来。
“任何种族都不相信?”他问道。
斐金正扶着库拉坐进一张椅子。雅各布朝他走了过去。
“我很抱歉,斐金。”雅各布说道,“我应该事先提醒你,先跟你商量一下。这件事或许……比我想象的更复杂,影响更深远。”他摸了摸额头。
斐金哨子般的声音柔和地响起:“你仅仅是释放了心中积郁已久的东西,雅各布。我只是不明白你最近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发挥你的潜能。在这种情况下,你必须竭尽全力以维护正义。很幸运,你这次没再那么约束自己。不必太担心这里发生的事情。真相最重要,热心过度或是使用休眠已久的能力所造成的损失,相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雅各布很想告诉斐金他错了。雅各布释放出来的“能力”远不止那些,那是他体内一种致命的力量。他感到恐惧,不知道这力量是不是过大于功。
“你觉得接下来会怎么样?”他疲惫地问道。
“啊,我相信人类会发现自己有了一个强大的敌人。你的政府会就此发出抗议,具体的方式当然十分重要,但并不会改变基本事实。皮拉星球官方会否认巴伯卡那些令人遗憾的行为。不过请容我说句不该说的,他们可是一个脾气暴躁又心高气傲的种族。
“这只是随之而来的一系列事件中的一环而已。不过也不必太担心,做错事的又不是你们。你所做的只不过是提醒人类注意危险。这种事情注定要发生。狼崽子种族总会遇到类似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
“我最尊敬的朋友,搞清楚这一点,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尽管这可能不那么让人舒服,但请记住,还是有很多人希望看到人类生存下去的。我们有些人……对此非常在意。”
第二十章 现代医学
雅各布双眼紧贴着视网膜扫描仪上眼托的橡皮边缘,又看到了那个蓝点,在一片漆黑的背景里它正在独自闪烁跃动。这会儿他努力不再盯着它看,不理会它发出的进行交流的逗弄,等待着第三幅图片出来。
一幅图片一下子闪现出来,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那是一幅昏暗的深褐色 3D 图片。还没等眼睛完全聚焦看清楚,他就从这幅图得到了一个整体印象:是一幅田园风光。画面前景是一个妇人,丰满漂亮,她身上穿着一件老式的裙子,正随着她的奔跑飘扬着。
黑压压的云涌现在天际,下面是坐落在山顶上的一间农舍。画面左边有些人在……跳舞?不,是在打架。有些士兵。他们的脸上充满兴奋和——恐惧?那妇人看上去很害怕。她双臂抱头拼命奔逃,后面有两个身着 17 世纪铠甲的男人,高举上着锋利刺刀的火绳枪,在追赶着她。他们的……
眼前的景象突然暗淡下去,那蓝点又回来了。雅各布闭上双眼,从眼托上抬起了头。
“行了。”玛蒂娜医生说道。她正俯身操作着旁边的一台计算机终端,身旁还有基地医师莱尔德,“一分钟之后我们就能得到你的缓刑犯测试数据了,雅各布。”
“你确定这些就够了?我才看了三幅图。”其实这时他也感觉解脱了。
“这些就够了。我们让彼得看了五幅图,是为了复核。你只是一个对照实验目标。现在你干吗不坐下放松一会儿,等我们弄完这里的数据?”
雅各布走到旁边的一张躺椅旁,举起左手的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一层薄汗。这测试虽然只有三十秒,却真是一次折磨。
第一幅图是一个男人粗糙面部的肖像,线条十分细致,仿佛讲述着岁月的故事。他仔细看了两秒钟,也许三秒,然后画面又消失了,像一只蜉蝣在记忆中枯萎。
第二幅图是一堆令人困惑的杂乱抽象形状,突出、隆起、毫无秩序地停在那里……有点像太阳上那种线圈生物环形身体上的迷宫似的图案,只是没有那么明亮,也缺乏整体的协调感。
第三幅图就是那幅深褐色的风景画,显然灵感来源于一幅描绘三十年战争的铜版画。雅各布想起来,那幅画面充斥着暴力,正是缓刑犯测试里常见的那类东西。
刚刚经历了楼下那戏剧性的“会客厅一幕”,雅各布再也不想进入哪怕是轻微的出神状态,来让自己的神经冷静下来。但是,他发现自己离了那状态还真就放松不下来。他起身走向计算机终端。穹顶室对面,拉洛克正在静滞场防护层旁边晃悠着,盯着外面水星北极那大片的阴影和满是砂眼的巨岩。
“我可以看看原始数据吗?”雅各布问玛蒂娜。
“当然可以。你想看哪一幅的?”
“最后那幅。”
玛蒂娜敲了几下键盘。屏幕下方的一道槽口里吐出一张纸。她撕下那张纸,递给了雅各布。
纸上正是那幅“田园风光”。现在他当然能看清楚画面上的内容,但之前的快速展示,目的就是要追踪他看到画面时的最初反应,必须是下意识的反应,因为一经考虑,就可能影响结果。
画面中,一条曲曲折折的线段上蹿下跳。线段的每一个波峰点或波谷点都标着一个小小的数字。这条线显示的是视网膜扫描仪通过记录他的眼球移动而探测到的他最初观察图片时视线焦点移动的路径。
线段的开端是数字 1,靠近画面的中央。这条视线焦点线一直上升到数字 6,然后停在那奔跑妇人丰满的乳沟上。数字 7 在那里被画上了一个圈。
那里聚积了一大堆数字,不止是从 7 到 16,还有 30 到 35,以及 82 到 86。
从 20 开始,那串数字从妇人的脚上一下子移到了农舍上空的乌云那里,然后又在画面上的人物和物体之间快速移动,有时候被套上一个圆圈或方块,表明瞳孔的扩大程度和焦点深度,以及他视网膜毛细血管血压的变化程度。他用玛蒂娜的视速仪和其他一些零碎物件做出来的这台改进版的斯坦福–浦肯雅眼睛扫描仪,显然十分有效。
雅各布了解这种测试,因此并没有为他对画面中妇人胸部产生的本能反应而感到难为情或是耿耿于怀。如果他是女性,那他的反应将大相径庭——虽然也会更长时间地注意那妇人,但更多的是聚焦在头发、衣服和脸上。
他更关心的是自己对整个画面的反应。在画面左部,靠近那几个打架的男人那里,有一个数字标着星号,那代表他是在该点才意识到画面是暴力而非田园风光的。他满意地点点头。那数字相对还算较低,他的视线焦点立刻移开了大概五次心跳的时间,然后才又回到同一点上。这是一种健康的反应,先是厌恶,然后隐蔽的好奇心马上占据了上风。
初看上去,似乎他可以通过这次测试了。当然,他并不曾真正怀疑过这一点。
“不知道以后有没有人能在缓刑犯测试中蒙混过关。”他说道,把那张纸递还给玛蒂娜。
“也许终有一天会有人做到的。”她一边整理手中的材料,一边说道,“但是那需要一个人能控制自己的条件反射,以改变他对即时刺激的反应。而面对一幅以如此之快的速度闪过的画面,只有潜意识才来得及做出反应。这种对潜意识的控制会带来太多的副作用,而且如果有人真这么做了,他在测试中也会不可避免地展示出其他新的特征。
“最终的分析很简单:受试人的心智如果遵从零和或正和博弈,那么他就是合法公民;如果他的心智沉迷于负和博弈带来的病态快感,那么他就是一个缓刑犯。这项测试里的其他任何指数其实都不重要,只有这一点才是测试的核心所在。”
玛蒂娜转向莱尔德医生,“对吧,大夫?”
莱尔德耸耸肩,“你是专家。”他现在已经能够慢慢做到以常态对待玛蒂娜,但仍然对她未向他咨询就给开普勒开药耿耿于怀。
楼下那场对质发生之后,事实变得很清楚:她压根儿没有给开普勒服用过华法令。雅各布回想起来,在“布拉德伯里”号上,巴伯卡有个习惯,就是躺在垫子或椅子上别人随手放下的衣服上睡觉。皮拉人一定是以此为掩护,在开普勒的备用药品里投了毒,让后者的情况更加恶化。
这就讲得通了。开普勒由此被排除在上次潜日飞行之外——如果他在,以他那敏锐的洞察力,也许当时就能察觉巴伯卡在“勒萨尼圣物”上耍的诡计——而且这样一来,开普勒的异常行为最终也可以令太阳潜入者计划蒙羞。
线索都串联在一起了,但对雅各布而言,这些推断味同鸡肋,全都是假想而已。
巴伯卡的有些罪行已经被证实。其余的就只能停留在推测阶段了,毕竟这位大数据库的代表拥有外交豁免权。
皮埃尔·拉洛克进来了。法国人的态度很谦卑:“测试结果怎么样,莱尔德大夫?”
“很明显,拉洛克先生不是一个反社会的暴力分子,也不符合缓刑犯的特征。”莱尔德慢慢说道,“其实,他倒显示出挺高的社会良知指数。他显然已经在努力净化自身,我强烈建议他回家之后到住家附近的诊所继续寻求专业医生的帮助。”莱尔德严厉地盯着拉洛克。拉洛克顺从地点了点头。
“那我这个对照物呢?”雅各布问道。他是最后一个接受检测的。开普勒博士、海琳·德席尔瓦,还有随机选择的三名船员也依次接受了检测。海琳对测试一点儿也不上心,做完就领着那三名手下离开了。她要赶去督导探日飞船发射前的最后检查,时间紧迫。开普勒的检测结果由莱尔德医生单独对他宣讲,其间博士一直绷着脸,最后更是拂袖而去。
莱尔德抬起手,捏着鼻梁。
“哦,看了你在楼下的那场演讲之后,没人会认为你是缓刑犯,测试结果的确如此。但还是有人认为,你有一些问题和令人困惑的地方。你知道,一个像我这样的医生,却不得不倒退回去,借助当实习医生时学的那点儿东西窥视别人的心灵,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不是有玛蒂娜医生的帮助,有好几个细微之处肯定就被我给漏掉了。实际上,解析别人深藏的阴暗面,特别还是我敬重的人,我觉得这实在是太难了。”
“我的测试结果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要是有的话,海琳下令进行的这次紧急潜日飞行任务就不会带上你了!德韦恩·开普勒被我禁飞,可不是因为他为人不热情!”
莱尔德摇摇头,表示了歉意,“请原谅,我有点不太习惯心理分析。没什么好担心的,雅各布。你的测试结果中的确有一些非常古怪的地方,但基本上跟我所见过其他人的结果一样正常。明确地符合正和博弈,也很现实。
“不过,其中还是有些地方令我深感困惑。我就不再细说了,那会让你更加担忧。你能参加这次潜日飞行,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只期望你和海琳回来之后能都来找我再看看。”
雅各布感谢了医生,两人和玛蒂娜、拉洛克一起朝着电梯走去。
头顶上方就是静滞场穹顶,上面耸立着通信塔。房间里满是人员和设备,外面包围着遍布砂眼的水星岩石,表面闪烁着昏暗的光。太阳像一颗炽热的黄色大球,低悬在一座小山丘上。
电梯到了,玛蒂娜和莱尔德走了进去,拉洛克却伸手拽住了雅各布的胳膊。电梯门关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皮埃尔·拉洛克小声对雅各布说道:“我想要回我的相机!”
“没问题,拉洛克。德席尔瓦指挥官已经拆下了相机上的眩晕枪,你随时都可以去取,反正你现在已经清白了。”
“那相机的记录呢?”
“在我这儿。这个得由我保管。”
“你无权……”
“行了,拉洛克,”雅各布叹息道,“你怎么就不能别再装模作样,尊敬一下别人的智商呢!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拍摄杰弗里飞船上静滞振荡器的声波照片呢!还有,你凭什么认为我的叔叔会对这些照片感兴趣!”
“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德姆瓦。”拉洛克缓缓说道,几乎听不到原来那浓重的口音了,“但是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必须告诉我你的政治立场是不是跟你叔叔完全一样。”
“我可有好几位叔叔,拉洛克。杰里米叔叔在邦联议会工作,但我知道你不可能是他的人!胡安叔叔眼高手低,干不了什么非法的勾当……我猜你说的是詹姆斯叔叔,我们家的怪人。”哦,我和他在很多事情上观点一致,甚至包括一些其他家族成员不认可的事情。但如果他卷入了某起间谍阴谋,我不会帮着去深入调查他……特别是你的这个拙劣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