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呆住了。
“蒋家姐姐,你——”
阿罗要说话,蒋明瑶打断她道:“我已经决定了,不治了。”
“不治了?”潘清源也愕然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治了?我有九成的把握!”
“不治就是不治了。”蒋明瑶倔强的说。
“嘁!”潘清源也有了气,说:“那我还不管了!”
“这……”老二愕然的看看蒋明瑶,又看看我,说不出话来。
我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生疼,又有些愤怒,为什么?!
明瑶她为什么要这么执拗?!
是因为我说错了话吗?
我错了吗?
墓穴中的空气本来就很压抑,很沉闷,这个时候,更加让我觉得透不过气来了。
“明瑶——”我还是想再劝劝她,我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弘道哥,天亮了,我有些困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接下来的话,明瑶就突然打断了我,说了那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我一愣,又瞥见旁边的阿罗朝我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便闭了嘴,不再说话。
外面的阳光,从斜洞中投射进来了一些,天,确实亮了。
我突然很想出去,如果袁重渡或者宁楠琴在外面,我想我一定会打死他们!
“我知道明瑶姐的想法!先不治也行,等到灭了老淫棍和老妖婆,再说也行啊,哈哈……”
老二打着圆场,尴尬的笑着。
“别多说了,都还是先养好各自的伤。”阿罗也刻意转开了话题:“报仇的事情,咱们还得从长计议的。”
我也不再去想蒋明瑶脸上疤痕的事情,她爱治就治,不治就不治,反正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她自己脸上的疤,她自己都不操心,我一个外人,瞎胡操心什么呢?
对,她治不治都跟我无关,我才不去操心她。
可是这心里头怎么这么多莫名的烦躁?
算了,不想了,不想了!
还是想想怎么去对付袁重渡和宁楠琴!
对付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又突然变得有些沉重了。
潘家几乎已经死绝了,除了潘清源和阿罗在夜里还能一战之外,其余的,只能捣捣小乱,以鬼祟的身份,在袁重渡这样的术界高手面前,几乎毫无用处。
宁楠琴、袁明素这对母女,本来就很穷凶极恶,如今又挟持了鬼婴在手,更加难对付了。
至于那个袁重渡,他身为一门之主,本就是相脉中的绝顶高手,性子又阴险毒辣,家大势大,我就算此时此刻没有受一点伤,又能是他的对手吗?
或许只有那个神出鬼没的要饭的老头子,才是宁楠琴和袁重渡的克星,可惜那个老头子究竟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什么时候又会再出现,我们也还全都不知道……
如果打不过袁重渡和宁楠琴,明瑶会治脸上的疤痕吗?
呸呸,怎么又想到这上面了?
我是很在意明瑶的长相吗?
她好看又如何,不好看又如何呢?
难道与人交往不应该是看人的心好不好吗?
唉……我这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啊!
对了,我的怀里还有一盒那老头子从袁明素那里躲来的点心,明瑶这时候应该饿了,毕竟这么久都没有吃东西了。
“咕噜噜……”
正在我想要把那点心递给明瑶的时候,一阵子奇怪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阿罗瞪大了眼睛,问:“什么声音?是外面打雷了吗?”
“打啥雷啊,是我的肚子响了。”老二说:“我饿了!你们这里有吃的东西没有啊?”
阿罗和潘清源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然后一起摇头,道:“没有。我们都不吃东西。”
“这里还有一盒子点心,你,你跟你明瑶姐一吃了。”
我把那盒点心掏出来,递给了老二。
“真好啊!”老二喜滋滋的说道:“老妖婆、小妖女真是长着割不掉的资本主义小尾巴,身上居然还藏着点心……那大爷也真是怪啊,抢不到解药,就抢点心!这是贼不走空啊!呸呸,不对,不对,这是他未卜先知啊!知道咱们会饿啊——明瑶姐,给!”
明瑶默不吭声的接过去了一些,又看看我,说:“让你哥也吃。”
“我不饿。”我说。
“得了。”老二瞥了我一眼,递过来点心,不屑的说道:“哥啊,我都看见你咽口水了,你还说不饿?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快点吃!人是铁啊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我也确实饿了,把点心接了过来,然后瞧着蒋明瑶自己待在一个角落里吃,看的人心里头越发的闷得慌。
“我去撒泡尿!”老二吃完了点心,勒了勒裤腰带,说:“你们可别看我,我脸皮薄!”
“嘁,真是丑人多作怪,懒人屎尿多!”潘清源说:“就好像谁愿意看你似的!”
老二自去角落里方便,也没有谁去偷看他。
“也不知道那老人到底是什么人?”阿罗在一旁呆呆的说:“他为什么要救我们呢……”
“说不定也是垂涎你的美色!”老二提着裤子回来说道。
“胡说!”阿罗瞪了老二一眼:“你嘴里就没有什么好话!”
“真话不好听,好听的不是真话!”老二总是有自己的歪理。
“……”
我们吃了些东西,都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各自沉默。
在这沉默和疲惫中,老二终于抵不过疲乏,先行睡了过去——他靠着墓壁,四脚八叉的躺着,呼声渐渐响起,一阵又一阵。
我也是身心俱疲,累的厉害,只是因为心里头想着那些烦人、愁人、恼人的事情,始终无法安静,所以我也没有能合上眼睛。
在这别扭的静默中,我还忍不住偷偷瞅了蒋明瑶几次。
蒋明瑶离我不远也不近,她坐在一块干净的方砖上,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很长时间都会一动不动,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偶尔有一两次,我瞅她,恰好她也来看我,我们的目光相交,一触即分,都慌忙避开。
避开之后,我的心里头还再狂跳几下,那感觉又是尴尬又是羞惭,仿佛自己在做贼一样,老大的不舒服。
再去瞧瞧阿罗和潘清源,却又是另外的一番模样——
因为有阳光从洞口处投射下来,阿罗难以忍受,便藏身在了墓穴的最深处。
在棺木旁边,黑暗的角落中,阿罗以古怪的姿势,似坐非坐。
阿罗的嘴巴微微的张着,不时有淡淡的白气从她口中吐出来,显然是在修炼道行。
变尸,虽然是人在死了以后异变而成的,可是毕竟也归属于万物中的一种,和普通的人类,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变尸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厉害,也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神奇,绝不会不腐不朽,更不会不死不灭。
那些弱的变尸,也不过跟常人的能力没有什么区别,它们甚至连寻常的土狗都会害怕,稍稍强壮的人都能击败它们。
而大多数人之所以会畏惧变尸,也只是因为出于人对死和死物、死人的本能畏惧。
其实,变尸如果不修炼,不增加道行,终有一天,也会化归大地,变作尘土,不比人高明多少。
只不过,那些勤加修持的变尸,本事高了,就非同一般了,就不是普通人所能对付的了。
阿罗就是这样的变尸。
第59章 藏身尸穴(四)
潘清源的举动则恰恰和阿罗相反,他在距离洞口最近的地方,找了一块落脚处,那里能感觉得到阳光,却又受不到阳光的直射。
正好可以供潘清源这样半死不活的人练功。
而潘清源的动作相较于阿罗来说,看起来更加古怪。
他先是凝神站着,木雕石塑似的,一动不动,过了片刻之后又缓缓俯下身子,用两手撑着,按在地上,两腿也伸得绷直,整个身体除了两臂之外几乎成一条直线。
而后,潘清源的双臂开始用力,使整个身子往前驱行,与此同时,口中“嘶嘶”的作响,显见是在深深的往体内吸气。
等他的身子往前驱展到不可思议的幅度,不能再继续往前驱展的时候,潘清源就停了下来,开始换个方向,把身子尽最大可能的往后缩。
在回缩的时候,潘清源的嘴里又“呼呼”有声,显见是在缓缓的吐气……
如此这般,一连做了三、四次之后,潘清源又把一双手给动了起来,先动左手,后动右手,交替往前挪移。
与此同时,潘清源的两只脚却开始往后退去,把腰拉伸到了极点!
这些动作可真是太古怪了,我在一旁不由得就看得入神,恍恍惚惚之中,我又觉得这些动作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可一时间,我又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只见潘清源突然抬头朝上仰望,片刻之后,又低下了脑袋,两眼开始朝着正前方平视,再到最后,潘清源手脚并用,像动物一样,以四肢爬行着前进,大约朝前面走了七步,才站了起来。
潘清源爬的那七步,四肢的落处位置都十分别致,细细想来,竟像是踏着北斗七星位走的一样,跟我的“七星步”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还有一个夜尸,都这么认真刻苦的修行,我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却在这里唉声叹气,全都想着儿女情长,真是惭愧!
在我看的正入神之际,潘清源已经收了功。
瞧见我在看他,潘清源面带骄傲的说道:“你认得吗?”
“不认得。”我老老实实的说。
潘清源修炼的本事,看起来是有些熟悉,但是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应该是熟悉的。”潘清源道:“听说你们麻衣陈家的老祖宗陈义山写下了一本奇书传了下来,叫做《义山公录》?”
“是的。”我说。
这件事在术界江湖中广为流传,几乎术界中人人皆知,可以算作是术界江湖的常识了,所以,对于潘清源,我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潘清源“嗯”了一声,又说:“据说那本书里面包罗万象,要是学会了,学通了,就可以尊称为麻衣神相。这书中应该有记载我刚才演练的本事。”
“这是族里的传说。”我想了想,说:“但是,未必是真的。”
“你不用谦虚。”潘清源道:“好书就是好书,高人就是高人,厉害就是厉害。麻衣陈家的威名,术界江湖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只是我听说,《义山公录》只剩下了半部?”
“是的,元末明初之际,麻衣神相****聪与千年尸王拼斗时,遗失了半部。”这也是族里的传说。
潘清源点点头道:“对,我也听说过,丢的那半部才厉害,号称《神相天书》,而且术界传言,能不能成为麻衣神相,其实全靠那半部。”
“传说中,是这样的。”
为了那丢失的半部书,麻衣陈家的族中不知道出去了多少人寻找,可是到现在,仍旧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循。
祖父天默公和叔祖天佑公的外出,一来是避祸,二来就是在为了这本书而奔波游历。
老爹、二叔、三叔等族中的长辈,也都时时的为这件事情而操心忧虑。
老爹也不止一次对我说过,等时机成熟了,就叫我学全了《义山公录》里的本事,然后也外出寻找那遗失的后半部。
可是,在很多时候,我都十分怀疑,这世上到底存不存在那部所谓的《神相天书》?
那个传说会不会是我麻衣陈家的族中人自行杜撰出来的传奇故事?
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家族,为了增加自己家族的传奇色彩,很容易杜撰出一些夸大其词的虚假历史来。
我不会因为自己是麻衣陈家的人,就相信自家是天下第一,举世无双。
那样是目光短视,头脑浅薄。
潘清源说:“我还听说,你们陈家现在保存的那半部《义山公录》是前半部,是基础,讲的都是些术的道理——不知道这前半部,你看完了没有?”
“我还没有看。”我摇了摇头。
潘清源奇怪道:“你是麻衣嫡系,神断的长子,就你最有资格,你为什么没有看?”
潘清源有怀疑,我只好对他解释了一番,说:“我老爹忙,平时都是二叔传我的本事。我老爹得空的时候,也会零星的教我一些《义山公录》前半部里的知识,但是那原本的书,我还没有看过呢。总之,还是因为现在的时机还算不太成熟,等我本事早好些了,就去学那本书。”
“你倒是真老实。”
潘清源忽然一笑,弄得脸颊上的肉一颤一颤,害得我提心吊胆,目光不由自主的死死的盯着他的脸颊,生怕那块肉也掉下去。
潘清源笑了片刻,然后说道:“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你倒是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啊。”
“为什么要藏着掖着?”我反问道:“如果是陌生人问的话,我就不说了。现在咱们不是朋友吗?”
这潘清源应该是之前被人害的太惨了,所以即便是和我们处在同一个战壕里了,仍旧会有提防、戒备的心理。
这是人之常情,我也理解,我更愿意敞开心怀,坦荡对他。
“朋友?”潘清源瞪大了眼睛,道:“你当我是朋友?”
我诧异道:“咱们要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对,对,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呢?!”潘清源大喜道:“老实讲,我姐姐让我救你们的时候,我还是不乐意的。我觉得外人都未必靠得住,要靠就得靠自己。现在看来,你应该是个真汉子,是个好朋友。”
“嗯。”我点点头:“咱们本来就该是好朋友。”
“是好朋友,我就把我刚才练的本事教你。”潘清源说:“刚才我演练的,其实也没有多稀罕,是五禽戏中的虎戏。”
“哦!”我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五禽戏啊,怪不得我看起来有些熟悉呢!”
“是啊。”潘清源道:“只不过,五禽戏是由医脉中的神医华佗所创,可惜华佗死的时候,他所著的《青囊经》却失传了,留下的五禽戏只是简单的图谱。即便是学了,也只能是强身健体而已,不能练气修道。”
“我瞅见你刚才在吐纳了。”我说。
潘清源刚才配合着步伐和身形,呼吸古怪,绝对是在进行吐纳之法,练气修行!
既然世上流传的五禽戏遗失了吐纳之法,那潘清源又是怎么会的呢?
“你看的仔细,不错,我确实有吐纳练气。”潘清源一笑,道:“那壳子是华佗的,芯却是我们潘家的!”
“啊?”我不明白潘清源是什么意思。
“我们潘家祖上就觉得这流世之法太过于简单,所以就进行了改良,加进去了吐纳练气的配合。”潘清源道:“这五禽戏在被我们先祖改良了之后,又重新传给子孙,因此,我刚才练的本事可是独家秘技,你在外面是学不到的!”
“是么?”我对潘清源刮目相看。
“那是当然。”潘清源得意的说道:“这里面是有很多我们潘家自创的诀窍和心法的,如果我不说给你听,你就算是看见我的动作了,你也一定学不会!你就算是学着做了,也一定会做错,甚至还可能岔了气,歪了经络,弄得自己走火入魔,半身不遂!”
“那可真是厉害!”我赞叹的说道。
“想学吗?”潘清源道:“来,来!我教你。你是有底子的人,必定学得很快,而且学了之后对你来说有大用!”
“啊?!”
听到潘清源居然要把家传的绝学教我,我先是一阵惊喜,觉得他真是拿我当朋友了。
但是,略一想,我还是摇了摇头,道:“多谢你的好意了,知道有这门本事就好了,学就不必了。”
术界江湖上的事情,很多都是门派、家族的禁忌,尤其是家学,更是不可外露、外传,这是基本的江湖规矩。
这些,老爹和二叔都多有交待,叫我在行走游历的时候,多加注意的。
“为什么?”潘清源却皱了皱眉头,道:“你瞧不上潘家的本事吗?”
“不是的,您们家的本事真的是很好很好,我从来都不说谎话。”我诚恳的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学?”
“我二叔说过,别人家的东西就算是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东西,你可以羡慕,可以赞赏,但就是不能去要。”
第60章 藏身尸穴(五)
“哈哈哈哈……”
潘清源先是一愣,继而大笑了起来,他指着我道:“你可真是个宅心仁厚的人!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到你呢?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这本事,我也必须传给你!不是你要的,而是我非要传给你的!”
潘清源这一番话,叫我听得怔住了,我心里头暗自想道:这潘清源也真是奇怪的人,世上哪里还有强迫别人学自己的本事的?
“这……”
“这什么啊这?!”潘清源不耐烦的说道:“算起来,我的年纪可是要比你大二十多岁,原本该是你的长辈,但咱们现在是平辈论交,是忘年之谊!而且你刚才也说了,咱们是好朋友,对?”
“是的。”我点点头。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潘清源一摊手,道:“你的爹爹和你的二叔教了你那么多道理,难道他们就没有教你,朋友送的,却之不恭吗?”
潘清源说的也有那么几分道理,我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道:“可是,我还是不想学。”
“哎呀!”潘清源更加不耐烦了,道:“你这人也真奇怪,你既然说好,为什么又不想学?”
“我二叔经常说一句话,贪多嚼不烂。我老爹也说,一招鲜,吃遍天。他们传我的麻衣陈家的六相全功本事,我还没有修炼到最好的境界,所以我也不想学别的本事了。”
“你,你——”
潘清源瞪大了眼睛盯着我,“你”了半天,像是要发火儿,终究还是忍住了,他道:“你就那么听你长辈的话?不是你爹说的,就是你二叔说的!你自己就没有什么想法?!你知道一招鲜吃遍天,你就不晓得艺多不压身?!你就不晓得,好的本事是要多多益善的吗?!”
“听长辈的话有什么不好吗?我娘常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我一直都觉得听长辈的话,没什么不好的。
毕竟很多事情都是他们经历过了,而我还没有接触,听他们的话,不会走上歪路。
最关键的是,他们永远都不会害我。
我自己当然也是有想法的,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二叔和老爹教的更在理。
艺多不压身固然不错,但是这“艺”是说不同的“艺”,如“琴、棋、书、画”。
而我学的六相全功,还有潘清源非要教我的“五禽戏”,本源仍旧都是玄学,相脉和医脉两大分支而已,并不是两种“艺”。
我如果能把六脉相功学到极致,自然就是一流高手,又何必去贪图医脉的本事?
“你,你,我——”
潘清源已然是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是傻啊,还是太老实啊?!我这本事,多少人羡慕,想学还学不来!我巴巴的求着教你,你反倒死活不学!还偏偏有那么多歪理!”
“他可不是傻,他是个好孩子啊。”潘时午的声音忽然在暗处响了起来,道:“阿源啊,咱们可都比不上这孩子。”
“他还不傻?”
“他当然不傻。他年纪轻轻,就懂得不贪,就知道精强于多的道理,比这世上九成的人都要难能可贵……”潘时午叹息一声,又说道:“确实啊,熟能生巧,把一样本事练熟了,练精了,就足够笑傲江湖了。何必要学野鸡,跑又跑不快,飞又飞不高,只能叫人宰了放在锅里炖汤喝。”
这是迄今为止,我听到的潘时午话最多的一次。
“谢谢前辈夸奖。”我说:“实在是晚辈太笨了,所以学不了太多,只能一样一样的学。”
“你这不是笨,你这是大智慧。”潘时午叹息道:“我们的聪明,看起来是聪明,其实都是小聪明。如果我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精研家学,而不去贪多,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会有这种下场?”
“这……”我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孩子啊,你还是学了。”潘时午的声音带了些哀求的味道:“潘家的人,眼下差不多是死绝了,你如果不学,这本事可就全要失传了。”
我一呆,看看潘清源,潘清源道:“我可是见不得光,也不晓得哪天就死了,这本事要是绝在我们父子手里,我们父子真算是潘家的罪人了。”
潘时午也道:“孩子啊,就算是我求求你了……”
“折煞晚辈了!”潘时午说的我诚惶诚恐,连忙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你到底学不学?!”潘清源道:“说的我舌头都疼!”
潘时午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再不学,就显得太刻意了。
于是我说:“那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这不就结了!”潘清源道:“尽耽误时间!来,我先传你吐纳的口诀和配合身形、步伐的窍门,但凡有不懂的,随时打断我,问我!”
“是!”
我心中的滋味可真是五味杂陈!
这虽然说是莫大的机缘,可又是莫大的讽刺。
真正开创一门本事的家族,却不能把这本事给传承下去,而只能交给外人来使它不至于失传。
潘清源倒是教我教的仔细,步法、身法、心法、吐纳法,全都点到,无一不说的详细透彻。
令我惊诧的是,这练气吐纳的口诀中,竟然有许多是与六相全功第一境界——胎息境界的口诀是相近相似的!
譬如潘清源说道:
昼夜四时正,气归丹田宁。
坐南面向北,推掌朝天盘。
意随两手行,丹田一阳动。
左右收双穴,合什当胸迎。
快慢三十六,一气贯其中
……
而且其中的含义,也相差无几,所以潘清源解说起来,大多我都是明白的,他也就省了很多很多的功夫。
或者,就诚如潘清源所说的那样,我是有底子在身的人,根基在,学的也快,没过多久,就可以不用潘清源指点,进行自悟了。
在此先要说说六相全功,所谓的“六相”,乃是指耳、目、口、鼻、身、心之相。
而所谓的“全功”,乃是说“胎息、指玄、观空、心相、无极、还丹”之功。
简而言之——
六相是修炼之外,全功是修炼之内。
六相是体用之法,全功是元气之度。
就好比学习游泳,既要练习技巧,又要练习力量。
六相便是技巧,全功则是力量。
六相全功使用的精妙不精妙,要看对“耳、目、口、鼻、身、心”的运用;而六相全功使用的厉不厉害,则要看是达到了全功中“胎息、指玄、观空、心相、无极、还丹”六重境界中的哪一界。
这六种境界,也可以称之为修炼元气的程度。
譬如胎息境界,是全功的首要境界,麻衣陈家的任何人,不论天资聪慧,修炼六相全功,都要从胎息境界开始。
否则,练气便不算到家。
所谓的练气,不是说呼吸的气,而是练习人体内中元气。
那么元气到底又是什么呢?
听似神秘,又众说纷纭,流派很多,老爹却对我讲道,用现代的人言来说,元气其实就是隐匿于人体周身百骸之中,维系人体进行高级智慧活动的不明能量和磁场而已。
所有的人都有元气,普通人也有,只不过普通人的元气没有练气者多,没有练气者精,没有练气者纯,也不能像练气者那样,对元气进行熟练的运用,不能化气为功罢了。
所以,对于我们玄门中人来说,元气则是玄学的基础,元气修练不到一定的境界,本事无论如何都高不到哪里去!
故此,玄门中人,都以练元气为重中之重,外行的人也称之为修练气功。
在我十二岁之前,二叔父只是教我六相的招式,还没有具体给我讲解气功的修炼,直到年过一纪,我才开始从胎息境界入门。
所谓胎息相界,顾名思义,便是指练习吐纳睡眠之法!
胎息者,就是说修炼者要像胎儿在母亲腹中眠息那样,清静无为,与世无争,天然自然。
这一境界的修炼之法,其实是源自于陈抟老祖的睡功——陈抟老祖举世闻名的成就,除了先天图、易龙图之外,就是他的睡功了。
道教传言,陈抟老祖曾经长眠于华山石洞,一睡就是五百年!
这说法是有虚妄的成分的,毕竟陈抟老祖的寿命是两个甲子,并不足五百年,但是也足见道家对陈抟老祖睡功的推崇。
陈义山师承陈抟老祖,修炼了睡功之后,又将其总结归纳,更名为“胎息”境界,形成了一段晦涩难懂的口诀。
其总诀式曰:守中抱一,心息相依。
分诀有三,首诀为:“玄关一窍,神定虚空”!
次诀为:“心息相忘,神气合一”!
末诀为:“恍惚而寐,大定前奏”!
口诀下面还有一首心法之诗,道:
“常人无所重,惟睡乃为重。
举世皆为息,魂离神不动。
觉来无所知,贪求心愈浓。
堪笑尘中人,不知梦是梦。
至人本无梦,其梦本游仙。
真人本无睡,睡则浮云烟。
炉里近为药,壶中别有天。
欲知睡梦里,人间第一玄……”
这些个口诀和心法,我自己先是跟着二叔学会背诵,但是其本身晦涩难懂,即便是会背诵,也需要二叔详加指点。
第61章 藏身尸穴(六)
按照二叔的解释,人的呼吸虽然是在肺腑之间进行的,但是,就其本源,却实际上源起于周身百骸——在呼吸之间,人体周身百骸的元气随之对外开放!
这样说,常人往往很难理解,呼吸不就是鼻子的事情吗?跟周身百骸又有什么关联?
举一简单的例子作为阐述,就譬如问,人为什么会死亡呢?
即便是没有受伤,也没有患病,到了大限将至的时候,人仍旧要自然死亡,即便是再长寿,也逃不过寿终正寝的结局。
这寿命终结的原因也很简单——元气存则人生,元气竭则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