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背对着我,缓缓前行。

  俗话讲,夜路走多遇到鬼。

  前面那位倒不一定是鬼,不过料来也非善类。大凡阴邪之物,都难以承受六阳正气,所以多选在夜晚活动。

  这个推理也有问题,我算是个善类吧,不也正冒着大雨走夜路么,如果别人遇到我,是不是也吓破胆了?

  眼下又是漆黑一片,就算我有鬼眼,在这种能见度下,我也根本无法判断前边那位的来头。等我心下稍微安定点,有心唤一声试试看,却发现一张嘴就灌了满口的雨水,那点微末声响也掩盖在风雨之中了。

  我定了定神,自己怎么说也是阴阳师,茅山接班人,不至于碰见个走夜路的哥们就吓破胆吧,我四周划啦一下,在旁边的水坑里拾起雨伞,重新撑好,给自己壮壮胆,继续前行。

  方才那一瞥,我还能记得他的步伐节奏,我也差不多以那个频率节奏前行,一边走一边把手在前边划啦着,除非他停下来小便,否则我想应该不会撞上吧。

  大雨滂沱,伸手不见五指,我走在通往言家集的路上,在我前方不远,有一个家伙,也在缓缓前行,他没有雨伞,这是怎样诡异的情形……

  其实,我心里,很期待下一个闪电。

  大概又走了半个小时吧,依稀看到前边有灯光,差点没哭出来,急忙向那方向奋力前行。

  我这一着急,忘了控制速度,走了几十步不到,就扑通一下撞到一个人身上。

  我吓了一跳,心里这才反应过来,前边还有一位呢。

  不过幸好,他身子有些软,应该是个人,身量高过我大半头。

  “啊,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看不见。”我连忙道歉。

  这位老兄回过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冷冰冰的字:“你急,你先走。”

  声音不见得很大,我却能听到,想来是离得很近的缘故吧。

  我顾不得那么多,点点头,迈步前行,跟他擦肩而过。

  这时,又一道闪电适时出现。

  我本来已经越过他的身体,这时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去,那是一张惨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脸,正冷冷的看着我……

  我吓得一激灵,下意识转身就跑,却扑通一下又撞到前边一个人,他不像我身后这位,他的身体,硬得如石块一般。

  借着闪电的余晖,我赫然看到,我面前是一连七八个人排成一排,一耸一耸的,跳动着……

  光华敛去,天地回复那死一样的漆黑。

  我大喊一声,朝那灯光之处玩命的跑去。

  后便仿佛传来一下一下啪啪的脚步声……

  

第五章 王家老店

  我像中箭似的玩命跑,不一会就跑到灯光之下,等我在灯光下站定,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伞也扔了,鞋也快飞了,幸好背在背上的旅行包还在,我拍拍包里的百鬼,心下稍定,心想,我是阴阳师啊,我是茅山继承人啊,我怕啥?

  真是的,太鄙视我自己了,丢人啊!

  刚才那个应该就是所谓赶尸吧?还真是够邪门的,也不怪我,大半夜的谁猛地看见不害怕啊。

  我自我安慰了一番,在房檐之下喘匀了气,抬头一看,上有一块横匾,赫然写着:王家老店!

  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啪啪啪的砸门,也没人答应,我连喊带砸,最后手都快肿了,终于有人应声,片刻,一个服务生揉着眼睛打开门,迷迷糊糊的道:“大半夜的,干嘛啊。”

  “我住店。”没等他答话,我就从门缝里挤进屋里,里边是一个方厅的样子,不大,倒也整洁干净,左右两道门,左边一个牌子写着“生人勿近”,右边的写着“客房部”。

  我指着生人勿近的牌子,笑道:“内有猛犬么?”

  小伙计清醒了点,也没搭理我,自顾到前台拿个本子出来:“登记。”

  “住店多少钱?”

  “现在只有豪华套房了,2006房,两百一晚。”

  比起H市的价格,这个豪华套房倒是经济得很,只不过看这荒山野岭的样子,也未必豪华到哪去。我填好了表格,交了押金领了房卡,装作满不在意的问道:“请问老铁在么?”

  “老铁?不认识。”

  真奇也怪哉,老爸也太不专业了吧,怎么给的消息都这么诡异,王家老店就够难找的了,好容易蒙着了,还没有个叫老铁的人。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别是要感冒吧,赶紧拿了房卡,走进右边门。后边居然颇为宽敞,更惊叹的是居然还有电梯。我坐电梯到二楼,找到06号房,刷卡进入门,里边倒也整洁,该有的设施也都有了,真看不出在这荒郊野岭的,能有这么一块地方啊。我洗了个热水澡,舒服了许多,躺在床上,想想方才的遭遇,犹觉惊魂未定,慢慢的在风雨声中,迷迷糊糊睡去。

  这一觉睡的十分踏实,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我拉开窗帘看看,窗外已经放晴,太阳很是刺眼,我简单洗漱了一下,觉得腹中饥饿,出了房间,准备出去找点吃的。

  到了前台,不是那个小服务生了,换了一个光头的中年胖子趴在柜台上看报,像一堆肥肉趴在砧板上似的,我问道:“劳驾,这附近哪有吃的啊?”

  他头也不抬的道:“只有米粉,出门右转。”

  这鬼地方,我暗骂一声,出了门,这才发现,门口居然十分热闹。

  昨夜我不曾注意,王家老店门口是一片小广场,现在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不少人,或蹲或站,也有四下走动的,俨然一个小市集的样子,只不过不见有人吆喝。仔细看看,倒真是有些奇怪不寻常。

  你看那摆摊的人吧,几乎都是一色的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要上系一面小锣,大都蹲在地上,也不吭声,面前摆一张黄纸或者白纸,上边还依稀有字迹,我走近一个小摊,低头一看,上边写着:“包吆过界。”

  我奇道:“这什么意思?”

  摆摊这位抬起头来,冷冷的道:“省内一千,跨省三千。”

  我一激灵,这声音好熟,再一看脸,脸皮惨白,面无表情跟死人一样,短眉毛小眼睛,鼻子却出奇的大,好家伙,这不就是昨晚跟我撞在一起那位么。

  有了昨晚的经历,我倒也不怎么惊讶了,奇怪的问道:“你这是送亲?”因为赶尸人一般都很忌讳赶尸这种字眼,所以我用了送亲这两个字。

  他点点头:“几位客官要走?”

  “不走不走,我家没死人。”

  他没言语,又低下头去。

  我朝四下看看,乖乖,大部分都这个样子,还有些是来询价的,去湖南多少钱啊,去广东什么价啊……

  敢情这是赶尸人的市集,听听他们报价都不低,基本上跨省赶尸的话,都得跟三五千的,比我们阴阳师赚钱啊。

  要知道,尸体在我们国家是绝对的限制流通物,公安和卫生防疫部门的处理原则是就地火化,避免腐烂瘟疫。可是受几千年传统影响,落叶归根的思想总是无法免除,前几年不是有个千里背尸的新闻么,后来还被改编成了电影,赵本山演的,可见还是有很大需求的,所以赶尸这一行虽然国家严令禁止,却始终没有消亡,只是没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居然有这么一块小市集,看起来生意还不错。

  我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同时也想更多的了解一下赶尸这一行,以后跟言家起来,也有底不是。

  我蹲下来,跟这位套磁:“昨晚撞上的就是你吧,可把我吓了一跳。”

  他抬头仔细看看我,好像这才想起来,道:“荒山野岭,夜雨倾盆,本没料到会遇上生人。”

  “是啊,我也没想到居然能碰上人呢,你们是特意挑那个时候上路的吧。”

  “客不可近生人气。”

  我注意到他管自己赶的死人叫客,很有趣的称呼。我心想这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是跟死人接触太多的缘故么,嘴上却道:“我对你们这行真是太感兴趣了,走,我请你吃饭吧,那边有家米粉店。”

  “你是?”

  “啊,我是写小说的,来体验生活。”我编了个幌子。

  “写小说?”他将信将疑,不过倒也不怎么排斥,道:“已到饭时,我来做东,算是昨夜的补偿。”

  看不出,这人到十分大方啊,完全不像他外表这么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我闻言笑道:“萍水相逢就是有缘,谁请顿饭不重要吧。”

  他点头微微一笑,站起身拍拍尘土,领头往米粉店走去。

  我随后跟上,心下一阵毛骨悚然,唉,怎么他笑起来这么恐怖,还是不要笑的好。

  

第六章 豪爽的赶尸人

  我们一前一后走着,我在他背后用心观察一下,发现他念力平平,倒不觉得有多发能耐,赶尸看来是门技术活啊。几步路功夫,就到了米粉店坐下,选了一处角落坐下,店里也没什么东西,随便点了几样冷盘,要了几瓶啤酒。

  我满斟一杯,举杯自我介绍说:“李克,从H市来,是个学生,兼职写点灵异小说。”

  他举起杯了跟我一碰:“吆尸人,言六。”

  “干了?”

  他没答话,举杯一饮而尽,我连忙也跟着干了。

  他又举起一杯:“昨晚吓到你了,十分抱歉。我有打阴锣的,你没听见吧。”

  “是啊,风雨太大了,什么都听不见。”

  我知道,阴锣是赶尸人半夜赶路时,让生人退避的信号,敲打几下,意思是我要赶尸过境了,生人不要冲撞了。他指了指自己腰上的小锣:“这叫阴锣,紫金打造,内外刻有铭文,有安神法力。当然了,我这个是銅的。”说完哈哈大笑。

  我举杯又和他碰了一杯,他是个爽快人,也不做作,两人坐在那杯来盏去,酒是交友良朋,几杯酒下肚,自然熟络起来。

  我问道:“你姓言,难道是言家的传人么?不得了啊。”

  “哪里,”他摇摇头:“我本家也姓李,只不过干这行,总要寻个门派才好作,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敢情,”我点头道:“就像相声界流行拜师似的啊,不过我连师也没拜,纯粹的旁门左道。”我一直以为赶尸就是旁门左道了,没想到这旁门之中也分正宗与旁门。

  他点头:“是啊,没个师门,不好行走江湖,唉,我这两下子都是小时候跟一个路过我们家的道士学的,三脚猫而已,我是真想拜倒言家门下学点正宗本领,可惜没那个机缘。”

  “会有机会的,说到底,咱还是本家啊,来干一杯。”我存心跟他套近乎。

  又一杯下肚,他惨白的脸色有些泛红,看起来更加糁人,他倒是浑然不觉,问道:“你对灵异很感兴趣么?现在很多人都以为这都是子虚乌有。”

  “我是很感兴趣,可就是好些事弄不明白。”我打蛇随棍上,问道:“比方你们吆尸吧,有报道就说是那竹竿穿起来的,根本不是死尸自己在走。”

  “小小竹竿有多少分量,能撑得住十几个人的重量?”他诡异的一笑,道:“竹竿照例是要穿的,一方面是防止客群走散了,控制节奏,另一方面,那也是障眼法啊。”

  “障眼法?”我不解其意,光听说过故意用些手法让人误以为神奇玄妙的障眼法,他们这个明明是秘法赶尸却故意弄得跟用竹竿架着似的。这是哪门子障眼法?

  “不懂了吧,”他夹了粒花生米,喝了口啤酒,道:“这行本就不容于现世,倘若人们以为你是徒有虚名故弄玄虚,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倘若知道你是真有秘法,只怕种种研究调查压迫加害就接踵而至喽,所以这也是我们自保之法。”

  我恍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

  “唉,”他忽然叹了口气:“吆尸本是两界秘术,我们更是沟通幽冥的使者,到了如今,却也是没落得很了。”吆是江西方言,即为赶的意思,平时他们讲话也是吆猪吆狗的。

  “是啊!”我深有同感的点头,岂止是赶尸人,就连阴阳师不也是渐渐没落了么,不过好在我们还算有组织的人,他们赶尸人却是一直被灵管会当作异类排斥的。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大口的灌下去,道:“其实吆尸说简单也简单,无非就是以符咒和念力结合起来,唤起死者一点机动之力罢了,只不过我所学乃是旁门,始终不得精髓啊。”

  我还是首次听到赶尸的秘诀,却原来是这样的,难怪那些尸体只会一蹦一蹦的走,因为赶尸人所唤醒的不过是他们一点点的机动之力,能够行动就足够了。

  他顿了顿,又道:“可你知道么,要说难,这吆尸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都有哪些要求啊?”我好奇的问道。

  “首先吧,方向感得强,得擅走夜路。”

  “嗯,这个当然,你们走的都是夜路。”

  “再有,胆子得大。我当年是半夜到乱坟场取了供奉回来才过关的。”

  供奉就是逢清明上元那些日子祭祀到墓前的饮食,大半夜的去跟死人争东西,那得多大胆子,他的胆量我昨晚就见识到了,大半夜的跟一群尸体结伴走路,没点胆子怎么行。

  “法术哪些就不说了,怎么也得会点,”他喝了口酒道:“最要紧的一点你知道是啥么?”

  “啥?”

  “人得长的丑!”

  “那你可不是个合格的吆尸人啊。”我借着酒劲调侃道。

  他正在喝一口酒,闻言哈哈大笑,笑的快呛出来。

  

第七章 吆尸三忌

  我此刻已经喝的有点飘飘然,本来是想套点话的,却没想到跟他倒颇为投缘,言六这人外冷内热,倒是很令我欣赏,倒是让我颇为踌躇要不要从他这套话了,暗藏心机实非交友之道啊。只不过以我的鬼眼看来,总觉得他眉间有一团黑气郁结不散,那是死气,通常是在新死不久之人身上才有的,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他身上,希望是因为他常年接触死尸的缘故吧。他好容易止住咳嗽,笑道:“我长的什么样自己很清楚,你不用安慰我。”

  这方便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传言赶尸人一定要选丑的,据说也有镇尸的功效,这点倒不知道有什么科学依据了。

  两人就这么天南海北的聊着,我也跟他讲一些我遇到过的奇怪案子,不知不觉间都没少喝了,桌上已经摆了七八个空瓶。

  我问他:“言大哥,这个地方算是吆尸人的集市么?”我对他十分的有好感,方才叙过年纪,他比我大了十岁有余,所以我喊他声言大哥也不为过。

  “我们白天休息,晚上赶路,而王家老店是为数不多的肯收留我们的客栈了,所以在店门口常有不少同行和来交流,慢慢的就自发形成各市集的样子。”

  难怪司机都不知道,这王家老店敢情就是传说中的赶尸客栈,专给赶尸人歇脚用的啊,难得现在拓展业务,还有正常的客房部了,看那大厅左转那个写着生人勿近的里边,就是给赶尸人和他们这些“客”休息的地方了。

  “你昨晚不是吆了几个了么?怎么现在又在这儿等生意呢?”我给他倒了一杯,问道。

  “我们一般是送双不送单的,易生变故,所以我在这再等一个客。”

  “然后呢?”

  “然后我要到湖南。”

  “路过言家集?”

  “不路过,不过我会绕路去看看,毕竟是我们这行的正宗啊。”

  “正好我也去言家集,我们搭伴吧。”

  “这个,”他沉吟了一下:“你知道吆尸有三不吆和三忌么?”

  我茫然摇头。

  他解释道:“就算是我们这种野把式,也有很多讲究的,所谓三不吆是说凡病死的、河中溺死的、雷打火烧肢体不全的这三种不吆。病死的其魂魄已入冥府,法术不能唤回,而河中溺死者乃是有水鬼寻替身,魂魄是有主的,他们有可能正在交接,若把新魂魄招来,旧亡魂无以替代岂不乱套?另外,因雷击而亡者,皆属罪孽深重之人,而大火烧死的往往皮肉不全,这两类尸同样不能赶。”

  “那三忌呢?”

  “第一忌,忌阴阳不调。客虽死,气犹存,一队之中,最忌只有女客或只有男客,阴阳不调易生变。”

  “第二忌呢?”

  “忌狗。”

  “狗?”这真是闻所未闻啊。

  “狗叫易惊尸神,也容易毁损客人的身体,所以我们行走路上都会打阴锣,”他一指腰间的小锣:“很大程度上是告诉各家各户把狗栓好了,我就吆过一位,被狗把脚趾啃了去,回头给人家打了个七折呢。”

  咬个脚趾就七折啊,那要咬坏了脑袋,岂不是倒赔钱了?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可没敢说,接着问道:“那第三忌呢?”

  “这第三忌也是最重要的,吆尸最忌生人!生人之气冲撞,必生尸变!”

  我说他刚才犹豫什么呢,原来赶尸是没法跟活人一起上路的,想来赶尸人是自行修有秘法,可以把生人之气隐藏起来吧。

  “可是寻常入殓时候,不是常常要接触死者么?”

  “那些寻常死者三魂七魄已逝,接触生人自然无碍,而我们所吆之客,体内都有丧魂支撑,一触生机,阴阳纷扰,就乱了天地之理了。”

  “既然如此,那就做罢吧,能认识你我已经很高兴了,言大哥。”这番话全是出自真心,本来我是想从他这儿套些话的,不过既然交了这个朋友,再动机心就不对了,所以我有很多问题,比方赶尸之法有什么破绽,如何对付尸变,具体如何控尸这些,都没有问。

  看看酒足饭饱,我招呼一声:“买单。”

  他一摆手:“等等。”

  我以为他要抢着结账,笑道:“言大哥,我来吧,再客气就见外了啊。”

  他嘿嘿一笑,道:“兄弟,你只怕还有事吧。”

  我悚然一惊,我几时露了马脚不成?不过我毕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倒也心里有底,闻言道:“言大哥这话什么意思?”

  “既然兄弟相称,何妨坦诚相待,你不是写小说的吧。”

  我面上一红,“大哥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哈哈,他大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一个写小说的,哪有那么大胆子,敢和吆尸人喝酒。”

  “万一我是个胆子特别大的写手呢?”

  “呵呵,别嘴硬了,其实昨夜你撞了我的客人,却未见尸变,我就知道你不是常人了。如果是一般生人,昨夜早就尸变了。”

  

第八章 老铁

  我心中暗自佩服,此人不光爽利,没想到还心如明镜,真让人刮目相看。当下我郑重的道歉,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把想了解赶尸之法的意思讲明,不过倒略去了我要跟言家作对的细节,不是信不过他,只是他毕竟算是言家一脉,我不想让他为难。“原来是阴阳师,失敬失敬啊,难怪念力不凡,触客人而不生变。”

  其实倒不是每个阴阳师都这样吧,我可能特殊一点,在鬼门关的时候,那个程万年不是还说我身上鬼气十足么。

  “至于法门么?”他又道:“本来我也想指点你一些吆尸方面的法门,可是我所学都是旁门而非正宗,也仅能吆尸过境而已,只不过挂着言派的姓氏借光罢了,你学了我的旁门左道,只怕有害无利,唉,什么忙也帮不上,真枉费你叫我一声大哥啊。”

  我也知道他确实没什么太大本事,又看他说的如此真挚,倒叫我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岔开话题:“言大哥,你知道一个叫老铁的么?”

  “老铁,你是说王老铁么?就是王家老店的掌柜啊。”

  掌柜的,难道就是柜台里方才那位么?居然当面错过啊,也怪昨晚那个小服务生,怎么连他老板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我结了账,和言六出了店门,回到王家老店,那中年人还在看报,我走过去低声问道:“您可是老铁?”

  他瞪起那双绿豆样的小眼睛,精光十足:“哪来的小娃娃,没礼貌!”

  “我叫李克。”

  “啊?!你就是李克么?”他嗖的站起来:“你可来了。”目光瞥向我身旁的言六,眼中颇为犹疑。

  言六哈哈一笑:“兄弟你先忙着。”说完自去生人勿近那边照看他的客人们,他一推门进去,我隐约看到里边影影绰绰的站着好多位,果然尸体是不能坐下躺下的,什么时候都得站着,怪可怜的。

  只听老铁低声道:“怎么跟赶尸人混在一起?”

  我简单解释两句,赶忙问起我老老爸老妈的事。

  “此处不是说话的所在啊,你跟我来。”

  我随他转到一间客房,他关上门,四下看看,神神秘秘的说:“你父母三天前出发去言家集,之后一直也没有消息。”

  “他们有什么书信之类的留下么?”

  “没有,只留了个口信,说你早晚会来,如果到时候他们没回来,让我接待一下你。”

  “没了?”

  “没了。”他摇摇头。

  唉,我的老爸老妈啊,你们也太不负责了,不仅对自己不负责,对我也不负责,大老远把我叫来,总得给点指示吧。现在让我怎么办?我还以为找到这个老铁能有啥突破性进展呢,结果还是原地踏步。

  “他们写信特意交代我来找您的。”

  “是啊,我和你父母都是二十多年的老交情了。”他点头道。

  “我的意思是……”我心想,他们总不是让我来找你叙旧的吧,这话却不好讲出口了。

  老铁看出我的焦虑,摸摸光头,想了想道:“对了,他们走时候交代了,如果你来了他们还没回,叫你在这等着。”

  “等着?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干脆我去找他们吧。”

  “进集子么?那不太可能。”他使劲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我确实不大懂他的意思,听起来好像这言家集神秘的难以进入一样,言六不是还要去呢么。

  “你有所不知,”老铁道:“言家集这地方,普通人八百年也不会想去一次,而在赶尸人心目中是一处圣地,举凡在江西境内的赶尸,能经过的都要经过一趟,哪怕不顺路,只要不是很远,宁可绕路也要去。”

  “能混进去么?”

  “集子里白天有丁壮巡逻,一入夜有丧魂夜枭守着,想偷偷进去太难了。要知道这集子其实不大,一共也就几十户人家,相当于一个小村吧,无一例外全都姓言,而且个个都是嫡传高手,赶尸人想去,要递宗师谱门生表,其他门派身怀法力之人想去,则要递名帖求见。”

  乖乖,这怎么听起来跟《水浒传》里的祝家庄曾头市一样,难以想象解放后这么多年还有这种形式的村落存在。

  “进集子就一条道么?”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