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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她低声说,“我正在客厅看电视,我忘了演到哪儿了,你看过公共频道的《遗骨档案 620》吗?”
“欧阳,我有几个关于许建东的问题想问问你,希望你愿意抽空谈谈。”陆凡一知道她心里不好受,试探着说,“我现在离你家只隔一条街,方便过去吗?”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然后是欧阳嘉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声音,“你过来吧,外面风大,小心点。”
“好,我十分钟后到,一会儿见。”陆凡一踩下油门,在街头拐了个弯,等信号指示灯由红灯转换成绿灯,他快速驶入另一条街。
处理这种朋友或同事死亡的悲剧,是他工作里最残酷的一面,多少年来,死者亲属的各种反应他都见过,他们悲泣、恸哭、谩骂、愤怒、无助、迷茫,或不知所措,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收敛自己的情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尽可能快地把案子破了。然而,一年一年过去了,一宗一宗案子接连发生,恶魔不断地将死者送到他门前,似乎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就像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组成一个没头没尾的怪圈。
看过了太多的死亡,现在的陆凡一,俨然成为一个隐藏情绪的高手。只有当夜深人静或一人独处时,那些死亡的景象和死者亲属悲痛的脸庞,便会毫无预警地跳出来,弄得他心神不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时,他只想放声大哭一场。
许建东和欧阳嘉的新房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别墅,墙壁刷成干净的乳白色,屋顶有两扇拱形天窗,是很有怀旧的欧式风格。看得出来,为了娶欧阳嘉,这位中队长几乎倾尽了自己十几年来全部的积蓄。
精致的砖造别墅静静地矗立在林荫大道的尽头,静得让人胆寒。院子里停着许建东那辆半新的吉普车,在凄风冷雨中像一只僵死的甲虫。
陆凡一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仅一眨眼功夫,他浑身都湿了。这种鬼天气,撑伞也没用,他干脆把伞扔回副驾驶座,一头冲进雨里。
按了两次门铃才听到一个仓惶的声音从厚实的木门后传来:“来了。”
“快进来吧,今晚的天气实在太糟糕了。”门后露出欧阳嘉疲惫而苍白的脸,“我听天气预报说,有十级左右的台风。”
“你门口那条林荫大道,左侧的路口有棵树的枝桠被风刮断了,挡在路中央,你明天开车恐怕得绕道而行。”陆凡一进屋,他浑身湿透了,头发滴着雨水,踩在地板上的时候,鞋子咯吱作响。
欧阳嘉穿着黑色的外套,头发从光滑的额头往后梳,最后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她竭力让自己看上去神采奕奕,然而眼里却难掩痛失丈夫的悲伤。她领陆凡一进玄关,从鞋架上给他找出一双棉拖鞋,直起腰时,她脚步踉跄。
“你喝酒了?”陆凡一闻到她身上的酒气。
“喝了一点。”她似乎不想多谈喝酒的事,指指陆凡一湿漉漉的外套,“要不要换一件,我这里有干净的。”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又补充,“是新的,没人穿过。”
“不用了。”陆凡一婉拒,“就淋了一点雨,不碍事。”
客厅布置得既温馨又高雅,雪白的波斯长毛地毯,铺着华美软垫的浅灰色鸡翅木家具,挂在墙上的结婚照里的两人笑容灿烂。
“我早该来看你的。”坐定后,陆凡一艰难地开口。
“我没事,真的,你们都不用为我担心。”欧阳嘉努力挤出笑容,但看上去几近崩溃。
“非常抱歉,我知道你很难受。”他低声说,“许建东是个好警察,他的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
“他是个好警察,也是个好男人。”她久久凝望着跟前茶几上的水杯,两手紧紧交握,“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指什么?”
“这段时间传言满天飞,说我和老许婚前冷战,两个人差点掰了,而你,正是这一切的导火索。”
“哦。”陆凡一以一个轻轻的鼻音回应她的话,就好像从未听说过类似的传言。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走进面前这个女人的生命中,是一个错误。但现在已经无可挽回了。
她移开目光,表情茫然而无助,交握的双手微微颤抖:“抱歉,把你牵扯进来。这根本是无中生有的事,你没理由因为我,遭受这样的误解。”
“先不谈这些,我认为许建东的死,可能跟音乐或者乐队有关。”陆凡一直截了当地说。
“乐队?”
“许建东被害现场,手机中播放的那段音乐,正是涅磐乐队的那首《Rape Me》。”
欧阳嘉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涅磐乐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我现在还不能肯定,因为这还涉及到另外三宗案子。”陆凡一把上海大剧院的割舌案和一个月前的入室谋杀案,以及最近W市郊区一对恋人被杀案的共同点一一罗列,还告诉她最近这起郊区谋杀案中,凶手拿走了被害人的一条玉观音项链,最后又把许建东被害现场的手机音乐《Rape Me》的幕后故事告诉欧阳嘉。
“许建东平时喜欢哪些类型的音乐?”他问。
“他压根儿不喜欢音乐,更别说什么涅磐乐队了,他连目前国内很著名的信乐团和凤凰传奇都没听说过。”她的眼中急速涌出泪水,“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各种可能性都有。”他回答,“比如,许建东并不知道什么涅槃乐队,只不过恰好下载了那首《Rape Me》作为手机铃声,或者,他在某个酒吧跟朋友喝酒,无意中抨击了涅磐乐队,而凶手恰好坐在他隔壁。现在,我真的没法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许要过很久我们才会知道,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有没有什么关于他的,或者你们的事,可以告诉我吗?任何一点可以帮得上忙的都行?”
她沉默许久,眼泪在眉睫间闪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轻声说:“其实,老许是个一根筋的人,你也可以说他固执,他认准一件事,就会一条道走到黑,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不喜欢音乐,甚至连大家都喜欢的邓丽君,他都不喜欢。他开车的时候,车里的广播一定在播放世界某地的足球比赛。他喜欢AC米兰,喜欢梅西,喜欢C罗,他喜欢足球胜过任何一个明星。他从来不去有人在台上弹唱的那种音乐酒吧,‘世界杯酒吧’是唯一一个他常去的地方。酒吧里的熟客都认识他,他们大杯大杯地喝啤酒,谈英超,谈德甲,谈各个球员的表现,总是谈得热火朝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压根儿就没有谈过音乐。”
欧阳嘉悲恸地谈论往事,而陆凡一静静地听着。
“你要看看吗?我们的卧室?”她问。
不知道是不是好奇心驱使,陆凡一停顿了三秒钟,最后点点头,跟着欧阳嘉走上打磨上蜡的硬实木地板来到二楼。
许建东和欧阳嘉的卧室在东侧,推开窗就可以看到日出日落,也可以看到风从南海大道茂密的树荫顶上吹过。整个房间看上去简单而优雅,家具是欧式的,用上好的楠木制成,外表刷着乳白色的漆。一条繁花锦绣的大红色棉被盖在一张双人床上,地上是一条编织着玫瑰和百合花的乌兰巴托羊毛地毯。书架左侧尽是与刑侦有关的百科书,右侧三层摆满了奖杯和由红色缎带悬挂的镀金奖牌。书架最上面一层是一副放大的照片,W市的市长和许建东亲切握手,这位中队长被授予“W市优秀警察”荣誉称号,而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沉浸在自己的圣殿里,一种纯粹的自我满足和幸福。
“这儿所有东西都是老许挑的,家具、地毯,包括颜色搭配,我们本来打算再买一个书桌的。怎么会这样?书桌我都已经挑好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的声音在颤抖,“在生活上,他也许不是个细心的人,他在餐桌上剪脚趾甲,从来不清理烟灰缸,不会把碗碟放进洗碗机里,也从不做把自己的脏衣服从地板上捡起来的家庭琐事,你无法想象他洗完澡后,浴室变成什么样子。有一段时间,我无法忍受那样的日子。可是,我从没想过没有他的日子该怎么过。这几天,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自己要呼吸、要呼吸、要呼吸,可是,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煎熬。吃饭的时候看到他,走路的时候看到他,甚至闭上眼睛也能看到他。”
陆凡一静默着不予评论。
欧阳嘉突然离开房间向楼梯走去。陆凡一知道,她再也无法忍受在两人的新房里多待一分钟。他跟着她走出下楼梯,来到客厅。
看着她踉跄的脚步,他伸手想拉拉她,她却突然停住,转过身望向他的一刹那,泪水滑落她的脸庞。她胡乱擦去,移开目光,低声说,“我忘了问,你想喝茶还是喝饮料。”
“你不用在意我。”陆凡一轻声婉拒。
“要不要喝一杯?”她在沙发上坐下来,深吸一口气,“冰箱里有酒,是他送我的,我本来不知道这种酒,他说是托一个朋友从法国带来的。他总是送我一些出其不意的小礼物。”话题又不知不觉转到许建东身上,她的眼泪再一次簌簌滑落。
陆凡一直视她,等她咽下眼泪,低声说:“我去看看。”
他起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一瓶系着红色蝴蝶结的高级Lafite红酒孤零零地放在冷藏室,瓶身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这就是许建东送给欧阳嘉的礼物。也许,这位中队长本打算在结婚当晚开一瓶顶级红酒庆祝喜结良缘的,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暴风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吵得人心烦意乱。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开红酒的夜晚,陆凡一关上冰箱,走回客厅。
可以肯定一点,许建东的案子和另外三宗谋杀案不会是同一个凶手做的。
继续追问已经没有意义,任何更进一步的举动和询问都会直接侵入她强撑的心,陆凡一不敢看欧阳嘉憔悴的脸庞,怕多看一眼便会忍不住拥她入怀。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的内心深处,是多么多么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抚平她紧蹙的眉宇间那道解不开的忧愁。
“你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开早会。我回去了。”他几乎是逃也似地匆匆告辞。
欧阳嘉也没有挽留。
身后的门轻轻地关上了,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下正门台阶,长久地站在院子里。
犀利的风像长着倒刺的皮鞭,抽在脸上生疼。雨很大,像整条天河的水倒下来,眨眼间把他从里到外浇透了。一瞬间,陆凡一有一种既看不清来路,也看不清去路的茫然。
他知道,他和欧阳嘉也就这样了,不会远离,也不会再更近一步。他没有勇气对她说什么,经历了620连环谋杀案,他们由针锋相对到惺惺相惜,再到现在整个警局的流言蜚语。
原来,有些人的感情,注定如同角落里的鲜花,寂寞地开放,寂寞地凋谢,永远不会有人去采摘,永远…也不会有人去欣赏。
将近凌晨,街道两边的路灯因为线路故障而熄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台风夜,有两次,他驱车差点撞上被风刮到路中央的垃圾桶。将近深秋,冷风刺骨,枯枝满地,他的车在暴风雨中艰难地前行,一路雨刷急扫,为了避免车窗蒙上雾气,他不得不打开冷气。
他现在知道,许建东喜欢足球胜过任何一个明星,人缘一向很好,唯一常去的地方是“世界杯酒吧”,不喜欢音乐,甚至不知道信乐团和凤凰传奇。他在餐桌上剪脚趾甲,不清理烟灰缸,还把浴室弄得一团糟,看起来,这位中队长生活不拘小节而又缺乏野心。
然而,似乎没人真正了解外表粗糙背后的许建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能送欧阳嘉世界顶级的Lafite红酒,还在精致的别墅里铺上雪白的波斯长毛地毯,甚至舍得花高价购置昂贵的鸡翅木家具。他真是一个充满了矛盾的人。
陆凡一奇怪自己居然想在这种鬼天气去拜访许建东的邻居并谈论他。他以前怎么就没想过要了解这位中队长呢?
也许,他和许建东本来可以成为很好的哥们儿。
只是…
他们之间有欧阳嘉。
到家后,陆凡一没有开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踩着湿漉漉的鞋子直接走进洗手间,他冻得发抖,迅速脱下湿透了的外套和衬衫。
热水“哗哗”地冲下来,他脑子里再次浮现欧阳嘉送他到门口时说的那句话:“倘若没有许建东,我走不出高健留给我的阴影。”
如果许建东是穿透重重阴霾照进她生命的阳光,那么,他算什么呢?
他苦笑。
淋浴到一半时,黎冉走进来,站在雾气蒙蒙的玻璃浴门外,低声说:“我送你那位同事回去了。”
“哦,你怎么还没睡?”陆凡一关了水龙头,把乌黑浓密的头发顺着额头撸到脑后,修长的手从玻璃浴门后伸出来,“帮我拿一下毛巾,挂在你左手边壁钩上的那一条。”
黎冉取过毛巾递给他。
不一会儿,门安静地开了,陆凡一湿漉漉地走出来,一丝不挂。
黎冉浑身一僵,不敢相信,这位向来作风严谨的首席警探竟然毫不避讳地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他飞快地错开视线,俊朗容颜没来由地染上一层绯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二人同为男子,刻意回避反倒引起对方的尴尬。
察觉到黎冉的局促不安,陆凡一一边穿衣,一边随口问:“怎么了?”这位始作俑者倒是从容得很。
令人怀念的温柔语调…毕业十年了,大学时彼此共有过的时光悉数浮现。黎冉胸口一紧,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而已。”顿了顿,语气一转,“之前的事,很抱歉。”
“什么?”陆凡一打开吹风机,吹干湿漉漉的头发。
“我并非不愿见你,只是…”
“呵呵,你又不知道我人在哪里。”陆凡一看着镜子中友人那张好像藏着什么的脸庞,笑了笑,“我回老家做脑瘤切除手术,不想让你担心,所以就没告诉你。该说抱歉的人是我,上次匆匆一别,一直都没联系你。”
“其实…我知道你在沈阳。”
“呃!”陆凡一愣了一下,沉默半响,收起吹风机,笑着说,“你不用解释。”
“是我…不敢见你。”
看似平常的一句话,却让陆凡一突来的沉默。
“这十年来,我过得很痛苦,我痛苦的原因,在于对一些事情的迷惘。是我自己看不开、放不下。”黎冉叙述的语调,极其真诚,“对我而言,能同你结为知己,是我这一生中最为自豪、也最为珍惜的一件事。这趟能同你重逢,我真的十分高兴。”
“今晚好像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陆凡一打断他的话。
“王乐乐离开后,你一个人过的好吗?”黎冉低声问。
“很好。”
“你家人呢?你母亲的病好点了吗?”
“很好。”陆凡一再一次说,他很奇怪黎冉今天这是怎么了。看着那张英俊脸庞,那双扶着门框的坚实的手,黎冉的每一个轮廓,每一道线条,甚至每一根血管,皆如往昔般熟悉美好。他的心,忽然因为某些莫名情绪的翻腾而隐隐作痛。
“工作怎么样?”
“停止你这混账的礼貌,黎冉。”陆凡一咒骂了一句。
“难道你要我像你一样粗鲁吗?”
“我不是粗鲁。”陆凡一大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黎冉沉默以对。
“我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抱歉对你发火。”陆凡一推开洗手间的门,低着头出去。
“我也一样。”黎冉淡淡的语调,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
“如果你有话对我说,改天行不?不要今天晚上。”陆凡一的声音里缠绕着说不出的疲惫,也不开灯,就那样默默地坐在沙发上。
“凡一,你不懂,其实我…”
“不,黎冉,不要再说了。”陆凡一打断他,“今晚我什么都不想谈。”
风,狂野地摇晃着树影,雨点以一种粗暴的旋律打在玻璃上,途径W市的台风正猛烈地释放它所蕴藏的巨大能量。
陆凡一从沙发上猛地睁开眼睛的时候,思绪和影像依然如噩梦中那般在他脑海中闪动,他看到一个长着翅膀、赤裸着身体的女人背对着他,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巨浪拍打着漆黑的礁石,激起惊天的浪花,夜幕下的大海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敌意。那个女人逆着风浪,用一种奇异的旋律低声吟唱着那首《Rape Me》。当她转过身的刹那,她左侧的翅膀被风折断了。
陆凡一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从沙发上坐起来。
天还没亮,时间还早,几盏零星的街灯在蒙蒙的雾气中模糊不清。
黎冉不在房内,沙发跟前的茶几上压着一张便签,陆凡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拿起便签,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昏暗光线,看到一行熟悉的笔迹。
“凡一,其实,我只是想说,天一亮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你多保重。”
很轻、很淡的一句话,却平静得令人心慌。
黎冉一直都是如此的。
对人太过善良、太过温柔的他,极少将藏在自己心中的话说出口,越是遇上了痛苦、难受的事,便越是冷静地逼着自己去面对。黎冉一直都是如此的!而作为至交的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可他…却犯下了这样的错误。
昨晚是破天荒的一次,黎冉想找他谈谈,却被他莫名其妙地拒绝…说来可笑,似乎只有在碰到音乐方面的难题时,他才会想起这位友人。所谓的“至交”,终究不过是他种种自私行为的托辞而已。
黎冉不过想跟他道一声保重,他居然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他。
陆凡一懊恼地闭上眼睛,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渐渐变白。
上午8∶00,离案件讨论会还有一个小时,刑警楼负一层的射击训练馆内,陆凡一带着耳罩,握着常用的64式手枪,他对面的假人已经千疮百孔,看起来像一场大屠杀。
这个射击馆几乎可以成为枪械专卖店,77式手枪、84式手枪、92式手枪,甚至还有散弹枪、来复枪等,几乎挂满了整个墙壁。
陆凡一射击了两圈后,系统帮他换了个假人,就在这时,李宁突然出现在射击练习场馆,大步朝他走来,一副瞪着眼睛、紧抿着嘴唇的模样,似乎有一股怒气爬上了他的脖子。
“那个该死的混账!”李宁一开口就说。
“谁?”陆凡一摘下耳罩,收起枪。
“曹帅,就是他,这个不讲义气的混账,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你昨晚是不是去找欧阳嘉了?”
“你怎么知道?贾兰告诉你的?”陆凡一太阳穴上的脉搏忽地跳动了一下。
“你在欧阳嘉家里待了将近三十分钟,猜猜看发生了什么?昨晚那个该死的台风夜,我、你、贾兰被全程监视,从头到尾。你开车去找欧阳嘉的时候,难道就没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一辆奥迪车。对了,你和欧阳嘉没发生什么吧?”
“你的意思是,谢队还派曹帅监视我们?”陆凡一惊愕地问,“你和曹帅谈过了吗?”
“哼,没有。”李宁气得咬牙,“那个混蛋可以去死了。谢队根本就没有下令派他监视你,是那个小子自作主张。对了,你昨晚跟欧阳嘉都说什么了?”
“怎么了?”陆凡一警觉地问。
“欧阳嘉正在举行记者招待会。”
“你说什么?”一句话就把陆凡一愣住了,他犀利的眼神就像射击练习场馆的墙壁一样叫人难以穿透解读。
“我相信,她已经在办公室里面对记者的照相机和摄像机了,你昨晚到底跟她说什么了?”
陆凡一沉默不语,快步走向厚重的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射击练习馆。
8:30,离案情讨论会还有半个小时,副中队长办公室内,十几架摄像机和照相机对准欧阳嘉。案发至今短短几日,这位重案队的美女副中队长越加消瘦了,脸上的浓妆也没能遮住她的憔悴。
“欧阳队长,您确定您丈夫被杀现场出现的音乐是涅磐乐队的《Rape Me》吗?您认为,它与您丈夫的死有关系吗?”
“绝对有关!”欧阳嘉脸色苍白,在摄像机的灯光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另外三宗谋杀案,也跟涅磐乐队有关。”
“欧阳队长…”
“欧阳队长…”
记者互相抢话,喧嚣渐渐达到高潮,而欧阳嘉打断他们,摄像机转回,镜头再一次对准她,她缓慢而清楚地说:“如果有人因为蔑视涅磐乐队而受到惩罚,那个人理应是我,我恨透了这个变态的乐队,尤其是主唱Kurt Cobain,一个心理阴暗、扭曲的疯子。”
“欧阳队长…”
“欧阳队长!”一个男记者在纷乱中提高了嗓音,“您是在暗示,另外三宗案件和您丈夫被害的谋杀案,凶手的杀人动机都是因为死者蔑视涅磐乐队?您能解释得更详细些吗?”
“这不仅仅是个暗示。”她说明。
“难道您不怕,凶手看到您的公开宣言而对您造成威胁吗?”
“我会等着他。”欧阳嘉冷冷地说。
陆凡一站在办公室门口,难以置信地瞪着挥舞着利剑、向凶手发起挑战的欧阳嘉。事情正在变得越来越糟,说她陷入疯狂还嫌太过轻描淡写了。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一个女人因悲伤而引发的愤怒和绝望。她像个古罗马的角斗士,清清楚楚、毫无保留地邀请凶手与她一决生死。
谢刚接到消息赶过来,冲进办公室,怒吼道:“欧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重案队全体集合,到会议室开会,马上!”
还有记者在锲而不舍地追问,四周吵吵嚷嚷:“欧阳队长,您能再说说另外三宗案子的情况吗?”
“都给我走开!一群坐吃等死的蛀虫!”谢刚一嗓子吼翻了一群人,他的语气和眼神告诉那些记者,他可没有耐性等待新闻发布会结束。看得出来,这位中队长是真讨厌记者,他骂人的语气就像一杆猎枪一样凶猛。
“我们是W市日报的记者,我们有权力采访。”那些人继续拍照。
“滚开!”谢刚一脚踹翻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这位脾气火爆的中队长双目通红,透过记者和摄像师,愤怒地瞪着办公桌后的欧阳嘉,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竟然能办出这种蠢事。
“我们已经采访到了第一手的资料,还拍了照片,你们重案队根本就是对凶手束手无策。你们才是一群拿着纳税人的钱坐吃等死的蛀虫!”在场的记者也不是省油的灯,纷纷反击。
“哦,是吗?那还不快滚!地狱等着你们呢!”谢刚咬着牙说。
“呵,谢队长的冲动易怒还真是令人印象深刻。”记者们悻悻离去,刚刚还喧闹的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欧阳,在这种情况下,我了解你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原因。”谢刚强忍着怒气,严厉地说,“但最好不要再发生,和记者讨论案件这种愚蠢的事,那只会增加麻烦。倒不是怕记者会干扰调查,而是记者报道的越多,你越会把自己推入危险的境地。”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欧阳嘉一眼,大步离开办公室。他已经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了。
李宁站在陆凡一身后,叹息着开口:“欧阳队长这么做,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比这严重得多,应该说,她是朝自己头上开了一枪。她就像一颗不受控的炸弹,随时都会爆炸,毁了自己,也伤了别人。”
“如果不是认为有帮助,她不会这么做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陆凡一低下头,不忍去看怔怔地站在办公室中间的欧阳嘉,她已濒临因焦虑而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