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的是陆明。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只是看到他的神情,周源顿时就明白,肯定带来的是坏消息。
“化验出结果了?”
陆明的脸色很冷,没有立刻回答,就那么站在那里,盯着周源看,眼神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峻。周源被他这样看着,顿时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仿佛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一样。老胡也觉得有些不对道:“陆明,发生什么了?”
陆明朝后走了两步,站得离周源远了一些,这才开口问道:“从医院回来之后,你肚子上有什么感觉?”
周源掀开衣服,一把将纱布给扯掉。肚皮上的皮疹因为被放过血,现在颜色变得很淡了几乎看不出来什么。伤口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痕迹,血也早就止住了。
“事情有些失去控制。你知道,那些血……”陆明没有把这话说完,似乎很烦躁地摆了摆手,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接通后对着说了句:“我找到他了。”
手机那头有人在说话,但因为陆明把手机放在耳朵边,周源听不太清楚,而陆明的脸色却变了变,看了看周源,直接把手机递过去:“他……要跟你说话。”
“谁啊?神神秘秘的。”周源疑惑地接过手机,放在耳朵边,立即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周源先生吗?”听声音不像是个年轻人,语气淡漠。
“我是,你是哪位?”
“昨天的不辞而别,希望周先生别介意。”对方说。
周源听得一头雾水,心说这谁啊,还挺客气?不由看向陆明。陆明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听,然后转身把门给关上了。
“刚才已经跟陆医生有了初步的沟通,你的病情,似乎有了变化。”那人道。
“你是谁?”周源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这时陆明朝他伸出三根手指,嘴里轻轻地说道:“那个第三方。”
周源吃惊地张大嘴巴,老胡也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那个第三方一直很小心,老胡一路调查,尽管发现线索却还是没有所得。周源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明,不明白他是怎么找到这个人,并联系上的。
“周先生,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属于你我之间的秘密。记得不要告诉其他无关的人,可以吗?”那人说的话带着商量的意思,但却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
周源一边答应下来,一边心想老胡和陆明不算无关的人吧。他心里有些发紧,有一种马上要接触到某种巨大秘密的感觉。
“你说。”
“你身上的皮疹,是不是已经开始转移了?”对方问。
“你怎么知道?”周源惊讶极了,不由再次看向陆明。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就是了。”对方冷冷地说道,“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凭什么这么说?”周源有些生气,这什么人,打电话来报丧还是怎么着?
“周院长那么对我,是不是你的意思?还有,半夜潜入我病房的人,是不是你安排的?”周源火气起来了,追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做?”
“周先生,浪费你的时间来问这些跟你的病无关的事,我觉得对你没什么意义。”对方的声音依然很冷静,等了一会儿见周源不再说话,他又说道,“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好吧,把电话给陆医生,他会让你看一个真相。”
周源把电话给了陆明,陆明接过去听了一下,脸色就变了,很不敢相信地问:“什么?在这里?”
对方好像又说了什么,陆明才很不情愿地把电话放下,然后问周源:“去找张卫生纸来。”
老胡立刻从桌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他。
陆明叹了口气,把那张纸拿起来,沉声说道:“周源,不管下面你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而且,最好别惊动你父母。”

第二十章 自燃

陆明的表情让周源明白过来,他不是在说笑话。陆明和胡东东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老胡在涉及案子的时候思维缜密,行动果决,但平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陆明则不同,不管任何时候做事都一板一眼,待人接物显得很正经,但严肃和正经到这种程度,却也是非常罕见。
自从见到林河在眼前燃烧起来之后,周源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恐惧。因为他看到陆明拿着那张纸的手明显在颤抖,这不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医生应该有的表现。唯一的解释就是陆明很紧张。
可紧张什么呢?那张纸,只是老胡刚刚顺手从桌上的纸盒中抽出的一张普通面巾纸。周源可以肯定这盒纸没有什么问题,是父母超市打折的时候买的,此时已经用过一大半了。为什么陆明会这样谨慎,甚至是有些畏惧?
如临大敌?周源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词语,立即觉得很真切,陆明此时给他的感觉,确实就是这样。
屋里的气氛因为陆明的严肃,开始变得沉默起来。 周源和老胡都不说话,明白答案就在陆明接下来的动作里。但周源还是想错了,他以为是那张纸有什么问题,但陆明却把那张纸随便揉了一下就朝烟灰缸里一扔。
接着,陆明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东西。
周源一眼就认出来,这东西他很熟悉,是装血液样本的试管。之前在医院里陆明就是用这个来装他的血样。而此时陆明拿出来的这个半透明的玻璃管,里面还有半管血样。
“这是谁的?”周源问道,虽然明知道这管血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自己的。
陆明果然说道:“还能有谁的。”
周源压下心里的疑惑,不再说话,看着陆明很小心地把试管里的血倾斜了一下,动作极为谨慎和缓慢,仿佛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仔细控制试管朝着地面上烟灰缸的位置倒了下去。陆明控制得很好,试管里只有一滴血顺着管口滴落了下来,然后就被他迅速地收平回去,接着摁紧了试管口的盖子。
“你到底在干什么?”周源有些受不了这种凝重的气氛。他看到那滴血从半空中滴落在烟灰缸里蜷缩的卫生纸上,很快就浸出了一片红色的痕迹,不知为什么,这一切突然让他有种恐慌不安的感觉。
陆明把试管收到口袋里,然后看着他说道:“自己看。”
说完这句话,陆明嘴唇就紧抿着,看来还是很紧张,但眼神里却又多了些期待。几分钟过去了,纸和血都没有变化,周源眼睛都盯酸了,抬起头看向陆明,他还是一脸紧张地死盯着那个位置,眼皮都不眨一下,而老胡更是有耐心,就蹲在烟灰缸的旁边,他个头很高,这么身体前倾蹲着是个很难受的姿势,可老胡身体却也是一动不动。
周源又是恐慌又是烦躁,几种情绪交织下心情很复杂,但看见他们都如此有耐心,只得继续看着。
也许又过了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周源已经记不清具体是多久,忽然,真的出现了变化!
烟灰缸内的纸动了一下。
“哎?”老胡立即叫出了声,但马上又闭上嘴。因为他很快发现,纸在动只是因为陆明把它扔在烟灰缸里时皱得太紧,产生了伸缩效果。周源心里稍微松了一下,刚想对老胡的大惊小怪调侃一句,但马上心神就全部集中在眼前发生的一 幕上:烟灰缸里,居然冒出了一缕烟雾。
老胡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忘了自己正蹲着,一下坐倒在地,但他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就在三个人六只眼睛一刻不停地注视下,烟灰缸里的卫生纸上,烟雾忽然变浓,紧接着突然蹿起一团亮亮的火苗,跟着是一声不大的噼啪声响起,那团纸就在他们眼前燃烧成了一团翻滚的火苗。
一张面巾纸是很薄的,燃烧时间很短,十几秒的时间火光就完全熄灭。看着烟灰缸里变成一堆蜷缩的灰黑色物质,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呼吸,这堆纸灰在呼吸的气流下轻轻滚动着。
谁都没说话,因为不知道可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们都保持着姿势原地没动。
“我不相信。”终于还是周源先开口。他无法相信,血能让一张面巾纸燃烧起来,尽管这事确实就在眼前发生了,但他还是无法相信。
周源看着陆明,感觉浑身发冷。陆明的形象此刻在眼中似乎都有些变形,周源有种在做噩梦的不真实感。
“陆明,你动了什么手脚?”老胡忽然一把从陆明的包里把刚才的试管抢了出来,顺手就拔开了塞子。
陆明立即大叫道:“小心,你别碰到那些血!”
“放心。”胡东东转身就躲了过去,速度很快地重新从纸盒里抽了一张面巾纸摁进烟灰缸,跟着几滴血就被他从试管里滴了下去。
血滴在纸上,像刚才一样很快浸出了一片痕迹,红红的在纸上扩散着。也许是因为血液的量很大,这次起火起的速度比刚才要快,最多十几分钟,那张纸上就有火苗蹿了起来,比第一次要迅猛。
面巾纸燃烧的味道并不纯粹,而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燃烧产生出来的味道里有一种腥味夹杂在里面,周源突然有些想吐。
此情此景,他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一切,相信陆明。
这绝不是玩笑。
周源看着陆明,嘴唇颤抖着,却问不出一句话。他心里知道这和陆明无关,可此刻却怨恨起陆明,因为他展示的一切,已经彻底把周源心里那点侥幸击垮。
眼前浮现出林河死时的情景,他烧成了一团火,在不停地哀号翻滚,就像这张纸一样。绝望和恐惧让周源浑身发抖。
“周源,我也不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那血和纸,都是真的。”陆明站在那里说道,不知是不是错觉,周源觉得这么一瞬间他的眼中有什么光芒。
“电话里到底他给你说了什么。”老胡脸色铁青。虽然听周源讲过林河自燃时的情景,但亲眼看到那种震撼让他也受到很大冲击,虽然这燃烧的只是一张纸。他相信陆明,试管里只是血液,而不是什么把戏。
“是那个第三方。”陆明抹了把脸,“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他直接打电话给我,让我带上血样找到你。然后刚才让我做这个燃烧实验。这个结果我也是和你们一样,第一次看到。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明说不下去了。他跟周源一样,同样被眼前的事实击倒了。这一刻,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医生,一辈子所推崇的科学和理性的世界观在一瞬间就被事实所颠覆。而之前所有的猜测,也终于有了一个活证!
电话又响了起来,周源浑身一颤,绝望中突然多出了一丝期待,这个人既然知道这么多,是不是代表他可以治好我?
周源几乎是抢着抓过了陆明的手机,喂了一声。
“看到了吗?周先生。”那个声音问道。不等周源回答,他立即声音严厉地接着说道,“这件事,不能让其他的人知道!不然,你会有数不清的麻烦。你懂我的意思吗?”
周源当然懂,确实,血液能让纸燃烧这事如果被公众知道,一定会把他当成一个怪物。与其说他的话是警告,更像是忠告,因为这是赤裸裸的现实。
“我不会说的,但请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我……”周源想问他怎么找到陆明的,又想问他到底知道多少,还想问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太多,心情混乱下反而一时语塞。
“今天你们医院发生了一场火灾,你觉得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对方突然这么说道。
“你……什么意思?”
“那火就是你引起的。”
“怎么可能?”周源下意识地大声否定。老胡和陆明看着他对着电话大喊,却帮不上忙,对视一眼,都面露疑惑。
“你的身体出现了变化。陆明给你做了放血治疗,这办法很对,但他太不小心,被单上沾染了你的血。”
“你怎么知道……”周源惊讶极了,这事似乎他是现场看到了一样。
“你们在医院所做的一切,我都很清楚。事实就在眼前,你还要怀疑吗?你是个成年人,应该知道纵火和身染这种怪病被公众知晓后的后果。”对方的话语 里有些不耐烦。
他说得没错。
周源立即想通了火灾的细节:被单上沾染了周源的血,而他们离开后,被单就被洗衣房的人收去,然后血液燃烧,点燃了被单因此引发了火灾。这么一想,居然是如此的符合逻辑。
“来找我,我会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并为你治疗。”电话里的人说道,“不来的话,你会跟林河一样,怎么选择,你做决定,我只会等你两天。”
“找你?为我治疗?”周源心头一阵狂跳,这几个字对他的诱惑力非同小可,不过周源并没有完全昏了头,没有马上答应,他想问更多的问题,至少要搞清楚他是谁,目的是什么。
不过对方却不给这个机会,直接把电话挂了。
周源立即回拨过去,却一直是忙音,怎么也打不通这个号码。放下电话后,他只觉得浑身瘫软,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他的思维和身体仿佛被某种东西抽走了,疲惫至极。
一分钟后,手机又响了一下。那个电话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第二十一章 见面

最终还是老胡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拿过手机,发现短信打开是一个地址。老胡把手机举起,给周源和陆明看:“这个地址在四川。离我们有两千公里。”
说完,他却把手机放在一边:“先不考虑这个第三方。陆明,我很严肃地问你——”说着他指着还有三分之一血液的试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胡的语气不客气,眼神更是凌厉,直直地盯着陆明。毕竟是做过十年刑警的人,此刻老胡的思路又像当年查案时那样迅速运转起来。人们往往容易被蒙蔽,要达到一个结果,有很多不同的方式。如果试管里是其他液体,比如磷溶液,那么很容易能够达到刚才的效果。虽然陆明没有动机做这种事,但老胡还是本能地开始怀疑每一个环节。
陆明脸色苍白,声音有些虚弱,但在老胡的注视下没有任何退缩,回答得很确定: “这就是今天从周源体内抽出的血。绝对没有其他人接触过,一直在我的视线之内。”
“医院的火灾?”周源本来低着头坐在一边,这时忽然抬起头,“也许是那个人趁机调包,然后来吓我们。”
陆明摇了摇头,打消了他的侥幸心理:“这个试管是我下楼的时候随身携带着的。”见老胡神情依然有些怀疑,他摊开手,“如果不信的话,可以跟我回医院再对试管里的血液做个检查。其实,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陆明看向周源:“周源就在这里,我们可以现在再重复一次刚才的事。”
“不要!”周源站起来,后退两步。陆明说得没错,现在从周源身上重新取一点儿血样是最合理的做法,这样得出的结果是那个人绝对不可能干扰的。可是周源本能地拒绝了,因为他很害怕。现在他没有崩溃,是因为觉得很可能是那个人做了某种手脚。可如果自己体内流出的血真的会燃烧,那么连逃避都不可能,只有接受自己是一个人体炸弹,随时会变成一个炸弹的可怕事实了!
老胡和陆明没有坚持,他们能够理解周源此刻的心情。老胡目光中的凌厉逐渐退去,变得温和起来。他声音低沉地说道:“我们只有假设,那个人说的是事实。他对周源身上的变化非常了解,也许真的有办法。”
说着老胡重新拿过手机,看着上面的地址:“那么,该不该去?”
周源看了看老胡,又看了看陆明,低下头没有说话。对方的情况他一无所知,更何况还坦然承认曾想绑走他。这通电话不像是邀请,而更像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威逼利诱。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这一趟都是凶吉未知的冒险。
可是他发现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做不到当作自己身体没有问题,也无法把这个电话看作是一个恶作剧。尽管事有蹊跷,但他肯定是要去这一趟。
所以他内心希望能有人陪自己,可是却没办法开口。
“我陪你去。”老胡开口说道。
老胡主动开口,周源心里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拒绝道:“不用……”
刚说了两个字,陆明忽然也说道:“我也去。”
周源后半截话顿时说不出来,又是意外又是感动。自己身上的情况完全不明,甚至是否会传染给他人都说不好,往坏处想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可陆明和老胡没有丝毫犹豫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周源很快冷静下来,觉得不能这样,便 反过来劝说他们。
“你们先听我说。我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地好心给我治疗,但他对这种病十分了解,那么至少去一趟比待在这里有用。就算我遇到什么危险,至少你们知道我去哪儿了,更何况对方既然这么干脆就给了地址,跑得了和尚,你们也 可以把庙找到。”
周源虽然是半开玩笑地说这些话,但心里已经下定决心,既然他们把自己当朋友,那么就更没必要把他们也给拉进来了。
“我必须得去。”老胡挥手阻止了想要继续开口劝阻的周源,简单直接地说道,“不光是为了你的事,在我这里,这件案子还没结。得找到真相。”
老胡的语气很坚定,周源被他的气势压制,觉得自己没法说服他,于是转头看向陆明。
陆明揉了揉太阳穴,满脸疲色,显然刚才血液凭空燃烧对他的震撼是最大的。他语气还是很平淡,但脸色有些发红,透露了他内心情绪的波动:“北阳市医院虽然只是个小医院,但我不相信正规医院检查不出来任何异常的病症,能够像他说的那样被人为左右。我一定要见识一下。”陆明说完这句话,就在一边坐 下,显然心意已决。
周源有些无语,两个人的理由都理直气壮,而且表面上都和自己没有太大的 关系。不过无论如何两个朋友在这种时候冒着风险,最终做出这样的决定,周源 也就不再继续推辞。事实上,本来他心里忐忑不安,但得知三个人会一起去,他顿时安全感成倍增长。有老胡在,对方想耍什么花样恐怕就困难很多,而陆明更是专业的医生,接触后应该就能很快判断出对方的真实目的。
事不宜迟,三人的四川行就这么定了下来。虽然有些仓促,但实在没什么时间去仔细思考了。
因为第三方给的时间只有两天。
在地图上扒拉了好一会儿,才算找到那个短信中提到的大巴镇,单看地图上的直线距离,用比例尺计算,那个镇离北阳市这儿不会低于一千五百公里。再看那个镇的位置,在地图上显示的全是绿黄的山地颜色,就是四川境内一个普通的偏僻小镇,根本不通飞机。他们计算了一下,发现这么远的距离,最快的办法 就是坐火车,今天夜里就有一趟。至于家里,周源只好拜托陆明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说医院有事要包周源的车去外地出差一段时间,虽然借口很拙劣,但因为陆 明从小就是父母眼中“别人家的好孩子”,压根没有怀疑有什么不对的。
火车票顺利订好,周源却反而心里不安起来。从这个第三方之前做的事来看,无论他是个人还是组织,都很有钱。可为什么让他去这个偏僻得有些夸张的地方呢?
老胡和陆明也对此感到不解,但也只有去了才有机会找到答案。
“老胡,真是辛苦你们了。”见胡东东一分钟内伸了第三个懒腰,周源有些歉意。他这么大的个子,蜷在硬座上坐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周源看着都替他觉得难受。陆明更是早就趴在小桌上睡着了,三个人都是一脸倦容。
“小意思。”老胡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地说道,“当年我从甘肃押犯人回去,在火车上待了三十多个小时,还没座位,那时候才叫辛苦。”
这是去成都方向的火车。他们要去的大巴镇属于四川境内,镇上并不通火车,最近的火车站叫百源,但离成都还有几百公里,已经临近陕西,交通很不便利。临时买票也只买到三张硬座票,一路上很不舒服。
不过这都是小事,周源一路上心中忐忑,满脑袋想的都是这一次去的后果究竟会怎么样。
对于那个第三方的身份和目的,他们在路上也一直在猜测,胡东东还是对那人的身份保持着很大怀疑,他觉得所有的事情可能都是一个阴谋,但对方具体图谋什么,他打量着周源半天却也说不上来。
周源同样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事情发展到现在,阴谋也好,意外也罢,总归得有一个答案。陆明则从上车后就很少说话,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在想什么。也不知算不算信仰被颠覆的原因。人的血可以燃烧这种事,对他这种极为笃信现代医学的人来说,受到的打击肯定比自己这种无知无畏的家伙要大得多。
有老胡在,硬座火车也没想象中那么无聊,一路上他和周围的人几乎都认识了个遍。不管是回乡的民工,还是大学生,什么身份阶层的人他都能一路聊下去。周源在旁边听他和人家闲扯,觉得挺有意思,很羡慕老胡这种开朗自来熟的性格。他尽量克制流露出自己心里的烦躁,但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每隔几个小时测量体温,祈望在到达大巴镇之前不要出什么问题。
所幸没什么事,体温虽然依然稳定上升,但没有别的异常。到达大巴镇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多,周源发现自己身体的温度已经快要接近三十九度了,可要是不看温度计的话,他自己完全没有感觉。
在火车站询问了工作人员,得知从百源市去大巴镇还有几十公里,需要坐长途汽车,但每天只有两趟,最后一趟车下午六点已经出发了,想走的话只能明天赶早。周源他们商量了一下,还是不敢耽误,因为单坐火车过来已经有快二十个小时,距离那个第三方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下一天了。
三个人出了站,就找出租车想连夜赶过去。但一问才发现,那个地址,并不是在大巴镇上,而是位于那个小镇的郊区,那地方偏僻得连本地的出租车司机也不太清楚,问了好几辆都不愿意拉。周源也是开出租出身,明白那些司机的想法,换个 角度想,自己也不会贸然在这种时候拉三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跑这种小长途。
出租车不肯拉,没办法只好去找黑出租,这让自己就是开黑出租的周源觉得有点哭笑不得。还好火车站周围扎堆聚着好几辆小车,只是四川话很不好听懂,谈价的时候还差点儿产生误会,幸好老胡走南闯北,一番交涉终于有辆面包车司 机愿意接这活儿,不过价钱却比正规出租车要贵一倍。
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们也只好吃了这明眼亏。那位“同行”倒也痛快,拿了一百块定金,打了个电话然后在街上接了一个押车的男人,撒开油门就朝大巴镇开去。
周源没来过四川,对这里的概念只是简单的天府之国、熊猫、火锅。等车子出了城,他才明白那帮司机不愿意晚上接这个活儿的真正原因。四川多江多山,属于高海拔地区。成都虽然是著名的平原城市,但大巴镇距离成都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何况这里还是典型的山区。出了市区半个小时后就上了一座叫不出名字的山。山虽然不高,但不是宽敞的高速路,而是那种老旧的转山路,黑漆漆的山路上,这边看着是悬崖,那边就是峭壁,遇到两头不占的时候,车轱辘几乎都是悬空的。周源自己是老司机,坐着都有些提心吊胆,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川路难于上青天”,对那司机的技术只有佩服的份了。
在山上颠簸了一个小时,也不知道到哪里了,才算是看到了前边的山路下有了灯光,看到亮光的那一瞬,感觉总算松了一口气。
司机这时候把车停在一处山头路边,回头说道:“朋友,我只能把你们拉到前面的镇上,你们要找的那个具体位置我实在不晓得,需要去问本地老乡,你们现在在这里先把钱给了,我赶回去还要两个小时呢。”
看着司机戒备的眼神,周源也挺理解,只好提前给了钱。黑车司机拉着他们走了一段,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大巴镇的路牌,司机开到镇子边上,让他们下了车,就调头开回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