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傻笑却像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那老人哈哈一笑,让人把扶起来,坐在火塘边,直勾勾地看着范启泽,范启泽却一点也不加回避,同样对着那老人笑,像是熟识的朋友一般,实际上范启泽现在的脑袋空白一片,见到那老人,更多是搞笑。

不一会儿,一锅米饭和几块蒸好的腊肉端了上来,范启泽不顾一切扒拉着吃了下去,那个饥饿的样子让旁边所有的人哄堂大笑。

范启泽倒是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地就将碗里东西吃完,见老头递过一碗酒过来,更是毫不客气地喝下,这酒浓烈却不呛人,满口全是浓香,范启泽如同喝白水一般,将这一碗酒通通喝下。

这般豪情倒是来源于他自己,原本以为自己早已死掉,就此得以偷生,范启泽倒无需什么话语,只管招呼什么干什么。几个年轻苗人先是用苗语说了几句,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换作当地土话说起来,范启泽仔细一听,这话倒是和川音有些相似,想必是西南官话腔,用心一听,倒是能听出一二,半懂不懂之间,依然点头微笑一番。

话说到一段,范启泽酒也喝了不少,米酒上了头,那老人开始吟唱着什么,节奏悠长而哀怨,在火堆前面,摇摆着脑袋,像是喝醉了。

范启泽却无比兴奋,随着这个节奏跟上一首歌曲,大声嚎叫着将那些早已记不清楚的歌词喊了出来,两人语言虽然不同,却有一番豪气。

不过一会儿。范启泽全然就醉倒在地,只剩下发泄一样的大喊大叫,就算之前的饭局再多,也不及这一场诚恳的招待,看着周围头裹着黑色头巾的苗人们,范启泽嘿嘿笑着,颓然倒在地上,他们不懂自己的语言,而自己也没法全然了解他们的意图,但是这些笑容是单纯而质朴的,只是对于一个即将倒毙在路上的人的关爱。

范启泽还是笑着,看着自己被人又一次绑起来,继而吊在梁上,到了这时候,他才感觉到有些不对。

那老人对他说了几句,苗语分类极多,即便能够听懂一二,也没法清楚了解意图,何况范启泽本来就不懂这个。见范启泽没有反应,边上的年轻人算是翻译地说了几句,但范启泽费尽力气才听懂了几个词:“七步桥、清血。”

被吊在房梁上的范启泽努力睁大了眼睛,即使高达60多度的自酿米酒让他已经全然失去力气,但是这几个词还是让他惊出一番冷汗,这些人要对自己做什么?

老人将剩下的米酒含在口中,噗的一声喷在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上面,而后慢慢的往范启泽逼来,嘴中念叨着什么,让周遭的苗人们一齐呼喊着。

范启泽嘴唇有点不听使唤,他能够看到那把刀传过来的锐气,而且后面紧跟的两个苗人举着两个瓦罐,跟着老头一步步上前来,停在眼前。

老头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尖刀划向范启泽,在他胸前开了一个小口,鲜血霎时间就流下了下来,后面的年轻人连忙用瓦罐接住,范启泽身子震了震,却没有感觉到什么痛感,即使血液和生命一起在流逝,自己却没有一点感觉。

要是这算是一个取命的仪式,对于范启泽来说可能有点太久了,那个老头不厌其烦地在那个划开的口子上大做文章,一边取血,一边还用草药敷上伤口,范启泽这时候的神志不知是出于酒精的作用还是什么,全然陷入了混乱。

周围站着好几个女人,她们站立着,像是等待着范启泽的死亡,每个人都保持自己最为丑陋的一面。几个女人穿着同样的衣服,也同样的占满了鲜血,围成小圈,看着范启泽,尤其是黄奕欣,她持着自己的脑袋,在自己的怀抱中,那张静谧而又苍白的面孔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像是欣赏着范启泽最后的痛苦。

这他娘都是报应,范启泽手腕被绳索勒得惨白了,四周围着几个女人,像是身处幻境,第一个伤口刚刚划完,那老头将刀口喷了一口酒,这预示着即将划下第二刀。

一位苗女赶上前来,将老头执刀的手牢牢抓住,不让他继续下手,这苗女就是将范启泽背上山的那位,也是她看到了范启泽倒在路上,原本要砍柴的她放下手中活计,将范启泽背上了山寨。

范启泽要是知道是一个女人背着他上了山,还真不知道他会是怎么样的感受,但是这女子好像打算救人救到底,一把拦住了老头的行动。

她哀戚地说:“阿公,莫杀了他嘛。要是你怪我背了他上山,我把他再背下去好嘛。”

被人唤作阿公的老头并没有动心,一把甩开了苗女,说道:“你懂个什么,姑娘家不要管那么多,我这是为他好,你莫多事!”

说着将刀伸了出去,不料刀还没有触及范启泽的皮肤,房外有人开始呼号,透过窗户看去,寨子一头熊熊的燃起了火光。

老头甩下了刀,大喊一声,率领屋内一帮村众连忙跑出去救火,将范启泽丢在屋内。

那苗女见状连忙将范启泽放了下来,范启泽半昏迷地躺在地上,这时候的他已经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口中剩下一句话语:“水,给我点水。”

苗女连忙出门给他倒水,在这个空当,一个人影从门外闪了进来,摇晃了一下范启泽,见他没有反应,就硬生生地将其拖了出去。

那来人身材娇小,却像是有很大力气,将范启泽拖到草丛边上,从草叶上摘了些雪,塞进他的口中。

范启泽缓缓转醒,村子的草屋燃得映红了半天,在火光中,他再次睁开了眼,那些围着他的女人们都消失不见了,而在他面前的,却是真真切切的一张脸——兰汶!

“兰汶,你怎么在这里,我告诉你……”看到兰汶的脸庞,范启泽兴奋起来,好像力气重又回到了身上,事情已经重得不能忍受,让范启泽几近崩溃,他急于将所有的东西说出来,所有的不安和恐惧,还有对兰汶的不能磨灭的思念。

兰汶打断了他的话,反而用一种极度生硬的口气说道:“你知道你到了什么地方吗?那些人就是黑苗寨子,惹上他们对你一点好处没有,刚才他们是不是用刀取你的血?”

范启泽被这番问话弄得云山雾罩,胡乱点了点头,兰汶更是压低了声音,言语中透出一丝恐惧,说道这是黑苗做蛊的方式,他们要用范启泽的血去养出致命的毒虫。而当取血完毕以后,范启泽自当死得不明不白。

听完兰汶的话,范启泽惊出一头冷汗,幸亏刚才那苗女挡住了第二刀,不然自己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一个结果。

被这么一惊,范启泽倒是把自己的事情事情全部忘了,只是傻乎乎地跟着兰汶的话点头不止。

“现在你跟我走,要不是我及时问了情况,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呢。”

范启泽惶恐地站起身,跟着兰汶往山下走,一边问道:“刚才的火是你放的?”

“是,这算是报复,你知道山下的那个度假村吧,我估计他们出的事情也是这些黑苗一手搞出来的,我是股东之一,只当是报仇了。”

兰汶身上透出一股子冷漠的味道,这段下山的道路就是范启泽被那苗女背着上来的路,那时候他真切的回忆起几年前的兰汶,可现实的她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种感觉,这种冷酷像是厚厚的城墙,拒范启泽于千里之外。

但是她还是来找他了,这让范启泽还是有些许的温暖感觉,在雪后第二日清朗的月光下,这两人一步步地往山下走去。

接近度假村,范启泽却不再上前,他想起自己没法交待黄奕欣的事情,只好站在路上,一脸的为难。

兰汶问起为什么,范启泽解释还有一人,他们昨天呆在一起,但是她死了。

“是那些苗人害死的吗?”兰汶淡淡地说出这么一句,好像没有任何惊诧,却轻轻地为范启泽找了一条台阶,可范启泽依然不愿进去,惹得兰汶轻蔑一笑,拉着范启泽走到停车场,让他上了车,然后对他说道:“我去说一声,我不会说找到了你,然后我们就离开,行嘛。”

范启泽忙不迭地点头应允,见兰汶走远,疲惫至极的他头一歪,马上睡了下去。

等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在半路上了,兰汶正开着车飞驰在公路上面,嘴上叼着一根烟,范启泽看着她,她比起几年前已经瘦了太多,仔细看看,眼窝都有点深陷了,生活或者会给人太多的折磨,但是对兰汶来说,真的有点太多了。

曾经范启泽觉得自己会和兰汶一直厮守,但是生活并不会这么简单的实现他的愿望,毕业以后的自己久久没有找到工作,而且一重打击又过来了,爸爸范黎东突然过世,让刚刚走上社会的自己全然没有了方向。

酒精是好东西,用一种痛苦置换另一种痛苦,范启泽意志低垂,而与兰汶在一起的生活也越发难过,一切需要有一个基础,可他连这个基础也没法保证。

吵架的次数一次多一次,兰汶为范启泽学会了做土豆肉片,于是她一遍又一遍地做着土豆肉片,即使那很好吃,可范启泽最终却还是以这个为理由大吵一番。

那是一次毫无理智的宣泄,他没有什么对象可以宣泄,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别人,而是一副穷凶极恶、急于开脱的样子,这样真的有点像自己的父亲,多无奈的事情啊!

于是那一次却换来了兰汶的离去,和土豆肉片一样,消失在他的视线和味蕾中,一切如同幻梦,长达几年的幻梦,范启泽离开了那座城市,开始了现在的工作,他换了一切能换的东西,想要改变,他还是会去吃土豆肉片,可每次都味如嚼蜡,更多的时候比酒精更容易让他泪流满面。

原以为他忘了,可现在兰汶的再次来临,却让他更忘不了。

想到这里,范启泽的眼圈红了起来,面前的这个兰汶不再如以前,这般冷酷的她大概也早就将之前的那个范启泽倒进马桶,然后按下冲水开关,不再流连他这种坏蛋。

看到范启泽醒了过来,兰汶问道:“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吧。”

这句话依然还是那么冷冰冰的,如同天窗上刮进的寒风,没有一丝过去的感觉可以寻觅,范启泽抹抹眼睛,看着前面的路,平静地说道:“我想去濮市,行吗?”

兰汶眨了眨眼睛,微微颌首,于是,车子往濮市开去。


第九章 仙娘

〔明敏使劲地回忆起这个女人,突然脑中冒出了那个寒冷的天气里出现在酒吧的那个女人,那一袭白衣和惨淡的脸色,还有一双死人般的黯然的眼神,像是定格一样地在明敏脑子里重合起来。〕

林涵费劲地从床上爬起来,脖子上的痛已经好了许多,下面他要准备回老家的事情,这种救命膏药可能用不了几天。而林孟大早就在等着,见到林涵爬起来,顺手递过一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东西。

明敏一把接过,大声朗读起来:“山地镐、强光电筒、GPS定位仪、强力尼龙绳……”

林涵将纸条夺过来,不解地问道:“我这是去求救还是去喜马拉雅山啊?这么些东西,别说买了,就是不要钱我也搞不定啊?”

说完林涵伸手向老爸要钱,就单子上这些玩意儿,随便一件就得花不少钱,而且林涵最为痛心的还是自己的老爷车,像是一条皱了皮的狗一样,极为凄惨的停在院子外面。林孟不理不睬地继续抽着烟,这些东西都是必要的,但是要钱没有,要命也是没有的。

林涵见老爸没有反应,赌气的将单子一扔,不满地说道:“算了,我死了倒好了,免得成天受老爸这种气。”

说着领着长绒棉往车上一跳,打了半天火也不见动静,更是心火上升,将车钥匙扔在地上,回屋睡觉去了,开始做一个极为难受的梦,自己开着皱鼻子的车回到老家濮市,然后被大一群草狗在后面追赶,长绒棉嘻嘻哈哈地朝着自己怪笑。

就在他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他发现门口停了一辆崭新的吉普车,不由得使劲揉了揉眼睛,这个梦还没有醒,还要变出一辆新的JEEP牧马人来气自己,转身打算继续回到床上睡觉的时候,长绒棉从新车里面冒出头来,大声地叫喊一声。

“慢着,这好像不是梦!”林涵回头看了看这辆漂亮的新车,副驾驶位子上还坐着一个明敏,正微笑地看着自己。林涵慢慢走到车前,碰了碰车窗,凉凉的,好真实的感觉,车窗落了下去,明敏和长绒棉的脸一同出现在里面,明敏更是兴奋地喊了一声:“我们出发吧!”

“我们?这个车是怎么回事?”

“我买的啊!送给你怎么样?”

林涵连忙退后两步,仔细端详了一下汽车,好家伙好几十万的东西就放在自己面前,而且明敏竟然轻言一个送字,要是她和老爸达成什么协议的话,老爸足以因为这几十万而出卖自己。

这个中肯定还有别的原因,林涵端详着一边阳光灿烂的明敏,心头有些犹豫。

林涵磨磨蹭蹭地上前,朝着明敏说了一句:“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

明敏嫣然一笑,跳下车来,拉着林涵的手说道:“别美了,只是借给你开啊,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你必须带我去濮市。”

林涵抽出手来,嘟囔着说:“你以为这回去是好玩啊,按老爸给我的单子上开出的那些东西,我八成得上天下地,才能搞到救命药,你去干嘛?”

明敏笑笑,拉着林涵看了车上已经装好的东西,都是林孟单子上面列出的玩意儿,一件不差的摆在后备箱中,不过这样反而让林涵更加局促,一觉睡过,这傻丫头已经准备了这么多,看来她是吃定自己了。

“这可得花不少钱啊!”

“没事,我刷卡,我爸爸付钱就得了。”明敏在这方面有绝对的自信,为了这一次旅行,她已经花了一上午的时候去准备,即使时间仓促,可只要有钱,事情并不是很难办。

下面要等的就是林涵的答复了,个中的唯一隐情就是自己收到的一条短信,这条短信是范启泽发给她的,内容很简单——“我去湘西了,没事不要联系。”

没事不要联系,这句话反而让林涵彻底确定下面会有什么节目出来,不论是不是出于巧合,刚好林涵要回湘西,一切都顺路得不像话,于是就有了这部新车,有了明敏所准备的一切,不过明敏不知道这到底是自己是基于什么,为了范启泽还是林涵,或者都有吧。

林涵上了车,试着用钥匙发动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澎湃的发动机音,这种声音比起自己的老爷车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就连长绒棉这家伙在后座呆着也显得顺眼多了。

可这是让人纠结的一刻,林涵的心七上八下起来,世上没有不要钱的午餐,谁知道明敏会提出什么要求来。

“那还磨蹭什么,开车吧!”明敏一下坐上了副驾驶室,兴高采烈地喊起来。

林孟走上前来,将一个纸条交给了林涵,让他按照这个地址去找,上书:“濮市镇东山庙刀居士”。

“怎么,你不打算一起去吗?”

“你们小年轻的事情,我还是呆在家里就好。”

林涵收起纸条,冲着林孟挤挤眼。

一辆新的JEEP牧马人冲上了高速公路,往西南方向,一路开去。

林涵有些小心地开着这辆自己梦寐以求的好车,明敏和长绒棉在自己身旁,这是何等惬意,林涵甚至有点得意了,直到明敏磨蹭了半天,终于让他看了那条短信,这才暗叫声不好:果然,这一次还得牵扯上范启泽。

本该猜到的,这个混球范启泽,居然也跑去湘西了,他真是人生上的一个坎。

车身摇摆了一下,林涵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将车停在路边,认真地对明敏说道:“你还那么在乎他?难道他伤你还不够?你买车买东西的唯一目的是让我去帮他?”

明敏被林涵突然的发飙惊了一下,她没想到林涵会有这样的反应,看到林涵这个样子,她倒是有些后悔将短信拿给林涵看,其实林涵有自己性命攸关的事情,也没有必要为范启泽的事情而去浪费自己最为宝贵的时间,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个短信,让她觉得自己和范启泽始终脱不了干系。

“我不知道,如果说我只是想去了结一些事情,又或者只是想和你呆在一起呢?”

林涵盯着公路前方,自顾自地说道:“其实你要是还那么在乎他,我都觉得为你不值,我可以帮你去找他,可这并不是为了你们之间的事,我有我要解决的问题。”

“你们不会为了我决斗吧!”

“别美了,我在GOV公司的薪水要他签字才能领呢!”

“……”

“这样吧,我还要加一个条件。”

明敏忙问道是什么条件,林涵搓了搓手,淡淡地说道:

“由于我该死的薪水还是没有领出来,这回的油费也得由你来出!”

这更多是像是玩笑话,林涵看着明敏又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心里说不上来的一种酸楚,即使不善言谈和遣词组句,可他也有种为别人做嫁衣裳的感觉。

林涵莫名地想岔开话题,想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交流的新突破口——长绒棉。

这条大狗不讨很多人喜欢,它太大了,包括它的个头和食量,最为恼火的就是自己的爸爸,当林孟发现长绒棉吃的东西比他们爷俩加起来还多的时候就一直很不平衡,于是就给长绒棉多加刁难,可关于长绒棉和自己的际遇,这倒是真的值得一说。

更为难得的说,明敏这女孩和长绒棉倒是相当的熟络,简直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听到林涵要主动爆料往事,连忙端坐起来听。

长绒棉也得意地抖抖毛,像是看林涵能说出什么来。林涵伸手拍拍长绒棉,重新发动汽车,开始讲述他短暂的人生中却惊奇的一段:

几年前,林涵参加了国家某个单位组织的搜寻一只失踪的勘探队伍的小组,这也是年仅18岁的林涵的第一次业务,经过几天几夜的折腾,他来到了戈壁,那是秋天,沙漠还没有那么热,而新疆的长绒棉正在采摘。

那时候来自全国各地的采棉工在火车站挤满了,林涵和工作组下来的时候,整个车站有如集市一般,热闹非凡,而林涵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自己的工作的。

经过几个小时的汽车颠簸,站在四顾无人的戈壁前,林涵傻眼了,即使跟着林孟学了几年,但是面对这种浩瀚的现场却没人教过到底该如何开始。

戈壁的生活枯燥而单调,而且那个小队失踪已经近一年,任凭队伍那些人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明敏听到这里连忙打断了话语,她没有想到林涵也有慌张的时候。

当然有过了,那时候的林涵看着风猎猎吹过荒原,空旷的大地和天连成一片,烈日当空照下,自己的心里头同样空空如也,常常是仍凭旁边人员怎么拍他,都回不过神来。

从这一天开始,林涵觉得自己老爸其实是一个严酷的资本家,而且是一个失败的严酷资本家,派给自己的第一个活就是这样。

实际上那一次他根本没有排上用场,只是在烈日下晒了一天,探雷一般在沙子石子堆里面转悠着,却毫无线索。

在傍晚的时候,他们进了戈壁深处,接近沙漠的边缘,很不幸的第一次来到沙漠的林涵就遇到了传说中的流沙,更倒霉的是,这时候离他最近的一个队员起码也有七百米。

“那时候我以为我完蛋了,除非那边的工作队员丢掉眼镜,然后撕开衬衣,飞快的把红内裤穿在外面。不过这不可能,我就那么一点点下沉。”林涵咋咋舌,那一刻还真是头发倒竖。

然后长绒棉这家伙就来了,天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就这样跑近了林涵,然后盯着林涵看着。

“它救你出来了?”

“当时我都绝望了,因为当时长绒棉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呆,十足地呆,好像是欣赏着我一点点下沉,却无动于衷。”林涵有点无奈,瞟了一眼长绒棉:“呶,就是这个样子。”

明敏转头看看伸长舌头大口喘气的长绒棉,这个样子挺像在傻笑,明敏嘻嘻哈哈地笑起来,长绒棉不知是否听懂了,也兴奋地叫了一声。

可在当时,长绒棉盯着埋了半身的林涵,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一口咬住他的衣服,开始猛地外拉,它的大肚皮让它不至于随着林涵一起沉下去,就这样,长绒棉一直拉着他,一直到队友赶过来。

“我这条小命算起来还是它救的,于是就给它取了一个配合当时季节的名字,而且带它回了家。”林涵不由得笑了起来,当初长绒棉回家的时候差点没让老爸给赶了出去,这么大的身子当然要配合相当的食量,即使知道了它还有特殊的能力,但是长年没有什么活可做的林孟还是对这头相当于两人饭量的大狗恼火不已。

“但是它毕竟救了我一命,于是它还是顺理成章的是我们林家的一员,我爸打算给它重新取名叫林富贵,不过它好像不乐意,第一次我独自去做事,却落了个这般失败的下场。最后还是得老头子亲自出马。”

明敏不曾想这狗还是林涵的救命恩人,被林家父子的事情弄得乐呵呵的,一路笑着。林涵有点得意的跟着笑,一时间好像阴霾尽散,忘了前面的路还有很多事情即将发生。

入了夜,两人找了家旅馆休息,林涵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安睡,范启泽身上肯定有很多事情发生,单从那张CD上来判断,就让人头皮发麻。这不是自己轻易就能对付的事情,如果让明敏知道这件事情,或者能够阻止她去找范启泽,可万一这个傻妹妹不听,该当如何?

林涵在床上辗转了半夜,好不容易才算有点睡意,正要阖眼休息,外面传来砰砰的砸门声音。

开了门,明敏穿着一身睡衣就钻了进来,一股脑地将灯全部打开,林涵大为不解,忙问是怎么了。

明敏盘腿坐在床上,铁着脸庞却一言不发,手心摊开,那颗在酒吧里神秘女人给的白色豆子赫然就在掌心。

“怎么了,这个豆子怎么还在?”

明敏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用手剥开了豆子,上面写着三个字——范启泽。

好,很好,原来那个女人和范启泽还有那么一手,并且她还不辞辛苦地将这个玩意儿交到明敏手上,出于什么意图不知道,但是这样的事情却省下了给明敏听那盘鬼叫的CD。

明敏将豆子皮重新包好,嘴唇一咬,说道:“我一定要问个究竟!”

看来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林涵极其苦恼地抓抓脑袋,满口答应要帮明敏,让她先回去睡觉,明天大早就出发。

“不,我不回去了,我就睡这里了。”

“为什么,你不怕我看到窗外的月亮变成狼人吗?”

“我怕,那天那个女人的样子老是浮现在我面前,让人全身冰凉凉的。”

明敏灵巧的钻进被子,林涵老老实实地找出毯子,准备在地板上将就一晚,不料明敏却让他来床上睡。

林涵啊一声,呆立着不敢动弹,明敏将脸半藏在被子里,用一双大眼睛盯着他,嘴里小声的说道:“就在这里睡,但是不能变成狼人。”

见了这番景象,林涵木然地躺在明敏边上,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这时候明敏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是好人。”

林涵差点泪流满面,这回收到传说中的好人卡了,有谁愿意当好人啊!他只好一声长叹,继续保持着直挺挺的姿势,等待天亮。

明敏的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抓着林涵的手,很正经地睡着了,林涵深吸一口气,关上灯,睡觉!

早上醒来的时候,林涵还是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明敏的手还是握在他的手中,不过早就捂出了汗,这一夜漫长得不可想象。

林涵慌忙爬起来,蹑手蹑脚地出了门,走到车前,静静地呆在车上,和长绒棉一起等着明敏下来。

许久,明敏才揉着眼睛从旅馆中走了出来,见到正襟危坐的林涵,不满地抱怨了一声:“怎么出来了也不叫我一声啊?”

“没事,你多睡一点,我在查路线!”林涵七手八脚地将地图拿出来,装模作样地翻阅着,明敏钻进车里,将GPS打开,再将林涵拿倒的地图转过来,正色说道:“你就别分心了,我们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