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磊?”沈琴不假思索道。
“没错!肇事司机就是金磊,可发现问题的时候,金磊已经和我们一同来到了弇山村,而且还被杀害了。”我见沈琴有点迷糊,又补充道,“对了,再给你一个提示,当时肇事车辆上坐了三个人。但这三个人是谁,没人知道。”
“所以你在想,这三个人之中,是不是有蒋超?如果有的话,那另一个坐在车上的人,会不会也在村子里?如果在的话,那傀儡诅咒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那个人了,对吧?”
“你真聪明!简而言之,我怀疑金磊和蒋超被杀的原因,很可能是害死了那位散步的老人。”我下了结论。
过了片刻,沈琴又道:“你打算单独询问,还是当众一起问?”
我想了一想,答道:“就不单独一一询问了,又不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我们在今天晚饭的时候一起问吧!”
“好,那就这么办。”沈琴也表示同意,“如果找到‘第三个人’了呢?你打算如何处理?”
“找到了,那就说明我的推理没有错。不管怎样,我们都要保护这个人的安全,不能让傀儡诅咒再对其下手了!”
“像保护周艺蕾那样保护那个人吗?”
“是的。”我神情肃穆道,“必要的时候,我会亲自守在门口。”
就这样,围绕上海肇事案,我和沈琴又聊了好一会儿,直到王师傅和季云璐都下了楼才打住。徐小伟下楼的时候,却不见周艺蕾的身影。徐小伟说她已经醒了,推说胃口不好,晚上不想吃东西,所以他就自己下了楼。我把与唐薇通话的事告诉了他们。大家都非常兴奋,觉得这场噩梦总算要落幕了。
这几天困在村子里,食物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很自觉地少吃一点,生怕在救援人员赶到之前就把食物吃完。用过晚餐后,我们又聊了一阵,话题无非是围绕如何在目前的处境下,保证大家人身安全。大家仿佛忘记了失踪的赵承德教授,没人再提起过他,包括他的学生季云璐。在极端危险的境地中,人总是会把自己放到第一位,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聊到一半,沈琴忽然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立刻抛出了问题。
“你们有人坐过金磊的车吗?”我尽量让语气听上去很随意。
很遗憾,众人听后,都表示没有,连王师傅都连连摇头,说金磊这人可能有点洁癖,不爱让别人坐他的车。他们看上去并不像在说谎,但我和沈琴也无法确认。
天黑之后,大家都表示有些疲倦,纷纷回房休息。我则遵守我的诺言,准备去周艺蕾的房门外睡一晚,保障她的安全。
临去时,沈琴嘱咐我注意安全,有事便大声疾呼,万万不要逞强。说话时,她眼神中流露出对我的关切,使我非常感动。
来到周艺蕾门外,我轻叩了三下。
“是谁?”
屋内传来异常紧张的声音。
“周小姐,不用怕,是我,韩晋。”我立刻表明了身份,“中午的时候,我答应今夜在门口守护着你,所以一整晚我都会睡在这里。如果有事,随时可以叫我。”
“韩晋……是你吗?”周艺蕾低声道。
“要不要开门看一眼?”我随即笑了两声,“安心啦,我已经联络了警方,不出意外的话,警察明天就会进村。”
“这是真的吗?”
能听出她非常兴奋,和刚才的语调完全不同。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我怎能拿来开玩笑呢?所以,你今晚什么都别怕,好好睡一觉,第二天我们就可以离开村子啦!”
“嗯!”
“对了,周小姐,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事?”
“你有没有坐过金磊的车?”
“有啊,怎么了?”
我吸了一口气,紧接着问道:“金磊有过一次肇事记录,倒车时撞到了一个老人家,这件事你知道吗?”
屋内一阵沉默。
“周小姐?”
“对不起,韩先生,我有点累了,不想说话。我要睡了。”她的态度又变了,口气生硬,态度也极不友好。看来,这个问题戳到了她的要害。
“好吧,祝你好梦。”
这种事勉强不来,既然她不想说,我也无法撬开她的嘴。但我并不傻,立刻明白周艺蕾很有可能在发生车祸意外时,就坐在金磊的车上。
由此可以推断,周艺蕾可能也是凶手的目标之一。
我弯下身子,席地而坐,背靠在房间的门上,然后闭上了眼睛。这样只要门被打开,我立刻就会感觉到,并做出反应。
“不管怎么样,韩先生,谢谢你。”
门内传来了她的声音,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表达出善意。
“不客气啦。”我笑着说,“只要能保障大家的安全,做什么我都愿意。”
周艺蕾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恢复了沉默。
我靠在门板上,先是胡思乱想了一阵,接着,呼吸变得渐渐平静,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忽然听到一点动静。我睁开惺忪睡眼,一片漆黑。
朦胧中,似乎有个人影立在我的面前。可当我刚想睁眼细看的时候,忽然头顶受到沉重的一击,刹那间,耳朵嗡的一下,我感到如热水般的血液流到了脸上,眼睛更睁不开了。我用手撑着地面,想抬头说话,可紧接着又是一记重击,砸在了我的太阳穴上,这一次,我仅存的意识仿佛被打散了。
只不过是半秒钟的事,我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轰然倒下。
2
剧烈的疼痛让我难以呼吸,像有一把刀刃直插脑门,大脑仿佛要炸裂一般。然后,我呼吸开始急促,紧接着是不停地咳嗽。我感觉到有人将我的身体翻至侧卧,轻拍我的背部。喉咙像是塞满了沙子,非常干燥。
“水……”我轻声呢喃,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玻璃杯的边缘接触到我的嘴唇,我下意识地接过水杯,疯狂地把水灌入喉咙。清水顺着食管而下,滞塞感消除了,头部的痛感也变得不那么强烈。缓了口气,我才微睁双眼。
“韩晋,你没事吧?”
映入眼帘的是沈琴那张清秀的脸。
视线还是有些模糊,致使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从焦急的语气可以听出,她十分担心我的状况。这令我心生暖意。
“没事……我……怎么……怎么会躺在这里?”
我还有些气喘,说话断断续续。
环目四望,我正在自己的那间屋子里。除了沈琴,围绕在我身边的还有王师傅和季云璐,却不见徐小伟的人影。他们的表情都很凝重,见我醒来,虽然愁眉略微舒展,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感到气氛十分异常,忽然心里一突,忙问:“周艺蕾现在怎么样?”
王师傅和季云璐对视一眼,没有说话。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再三逼问。沈琴咬了咬嘴唇,下决心般道:“昨天夜里,你被人打伤了头部,一直昏迷,现在才醒来。”
“周艺蕾呢?”我又问了一句。
沈琴叹了口气道:“她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我想站起来,可刚屈起膝盖,就眩晕得想吐。
“你先别乱动!”沈琴见我这样,马上扶住我。
季云璐道:“早上王师傅在走道里见你躺在地上,头上都是血,以为你被杀了,忙把大伙都叫了起来。幸好你还有呼吸,我们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周艺蕾小姐却不在屋里,找遍了整栋楼都不见……”
“她……她失踪了?”
“韩先生,别太自责。你能保住小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王师傅道。
“徐小伟呢?”我再一次问道。
“他出门去找周小姐了。”沈琴道,“早上就去了,现在十一点,恐怕还没找到。”
“先是赵教授,再是周小姐……唉……这鬼地方,本就不该来的。”王师傅不住摇头。
毫无疑问,在深夜袭击我的人一定是凶手。换句话说,带走周艺蕾的人,也是凶手本人。因为上海肇事案的三人,除了周艺蕾外,其余二人已被杀害,周艺蕾是他最后的目标。如此看来,已被带走的周小姐怕是凶多吉少。一想到这里,我陡然感到了一阵极度的寒意,望着沈琴,愣了好久,才道:“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这不能怪你。”沈琴指着我的脑袋说,“你看看你的样子,差点性命不保!”
“我答应过她,会保护她的安全。可是……”
我低下了头,悲伤自责的情绪开始在胸中蔓延。我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
“事已至此,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警方的救援。韩先生,你的伤势很重,头顶裂开了一个口子,需要缝针,这里的条件不好,我们只用绷带给你做了简单的包扎,你千万别乱走动,不然感染发炎就麻烦了。”王师傅劝道。
相比周艺蕾的失踪,这点伤我根本不在乎。
“对了,韩晋,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沈琴蹲下身子,视线和我相对。
“什么事?”
“你遭受袭击的时候,一定没看清袭击者的面目,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
“那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当然,我只是在假设。”沈琴斟酌道,“袭击你的人,是周艺蕾本人。你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大声道。
“哦?”沈琴扬起眉毛,“为什么呢?”
“我是背靠着门睡着的,假设袭击我的人是周艺蕾,那她必须推开门从屋里出来才行。可是这样的话,我就会被推醒。”我解释道。
“也有道理。”沈琴抱着双臂,沉吟道。
看来她在怀疑周艺蕾。
沈琴的顾虑也有道理,我们之中,任何人都可能是凶手,包括我。这种情况下,谁都无法自证清白。
“我得去打个电话。她失踪的事,我得给唐薇……”
“没用的。”沈琴朝我轻轻摇了摇头。
“没用?”
“早上季云璐已经试过了……”
沈琴话说到一半,季云璐接着说了下去:“试了几十次,没有一次能打通。”
“什么……”我慌了,“你们有没有用我的手机?”
“韩晋,你还不明白吗?”沈琴低眉道,“那通电话,可能是你的想象……这里根本没有信号,怎么可能打通电话呢?”
头一阵一阵的抽痛,视线也开始变得恍惚。
“不可能……你们在骗我,我是有通话记录的!”我挣扎着起身,拿起身边的手机,指纹解锁后,打开通话记录。
我怔住了。
手机显示,没有我和唐薇的通话记录。
——怎么可能?
——难道我疯了?
“你们都在骗我……”
我浑身仿佛被咒语定住,动弹不得。这一切实在太触目惊心。昨天夜里还能看见的通话记录,现在却了无踪影。
“也就是说,根本没人会来救我们。”
季云璐说话的语调很平静,平静中透着深深的绝望。
绝望的又何止她一个?
“食物也快吃完了,再找不到赵教授和周小姐,我们就只能离开这个村子了。”王师傅神情悲凉。
我竭力使自己镇定,缓缓地说道:“出去?我们会迷路的,难道饿死在树林里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王师傅心平气和道,“总比死在这个鬼地方强。”
“我不同意冒险,至少在这里,还有片瓦遮头。”我反对道。
正当我俩为这件事争执不下时,忽然屋外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我们向门口望去,只见徐小伟披着雨衣,满面通红地站在门外,大口喘着气。他头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湿漉漉的一片。
他先是用手甩去脸上的水,同时急道:“不好了……周艺蕾……不好了……”他单手撑在门边,过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恢复正常。
“发生什么事了?”王师傅忙问道。
“周艺蕾……周艺蕾死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周艺蕾死亡的消息,我还是心头一震,悲痛不已。在那一瞬间,我闭上了眼睛,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
“你在哪儿发现的?”沈琴冷静道。
“傀……傀儡庙……”徐小伟仍然在喘气,“她是被傀儡杀死的!”
3
初听徐小伟的形容,我们并不明白。
直到我们亲眼见到了那个诡异的现场。
见到尸体的人,无不一个个僵立着,说不出话来。最胆小的季云璐,甚至吓得连退三步,若不是王师傅扶着她,早就摔倒在地了。
只见周艺蕾双目紧闭,头发散乱,仰躺在傀儡塑像前的供桌上。也许是死亡的关系,周艺蕾的面色比生前更加白皙。她浑身湿透,半透明的衣服紧贴在肌肤上,双腿稍稍弯曲,脚踝处有泥渍。偃月刀长柄竖着,刀尖朝下,插入她腹部的位置。不知何故,这个画面令人联想到向邪神献祭的场景,有一种恐怖又悽艳的美。
“尸体竟然在供桌上……”沈琴俏脸煞白,大是惊恐,“难道是人牲祭?”
“什么意思?”王师傅说话也有些哆嗦。
沈琴口唇微颤,一字一顿道:“杀死活人,用以祭祀邪神。”
说实话,我自认识沈琴以来,从未见她如此害怕过,以至于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你们看这边!”我指着供桌尸体边上的一个傀儡,惊叫道。
果然,一个胸口刻着周艺蕾名字的木质傀儡娃娃,正静静地躺在她尸体边上。连动作都一样,胸口也是插着一把小刀。
“又……又是诅咒吗……浑蛋!”王师傅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骂了一句。
“傀儡重刀血未干,群盗凶渠破胆还。”我强忍内心的悲痛,缓缓说道。
“怎么会这样,凶手杀死了周艺蕾后,再将她的尸体背到这里,放置在供桌上?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做这些事?”说到此处,沈琴声音仍在发颤。
“恐惧。”王师傅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认真分析道,“为了让我们畏惧这个村子。”
傀儡斩首作两段,魂归寥廓魄归泉。
傀儡牵线似月悬,神灭垂丝绕身缠。
傀儡重刀血未干,群盗凶渠破胆还。
村口碑文的诅咒,一件件都应验了,而我们这些闯入者,一个个都会死。
如果仅仅是让我们畏惧这个村子,凶手做到了。
那么接下去,他又想怎么样呢?是把我们赶尽杀绝,还是停止这残暴的杀戮?一幕幕令人惊愕的恐怖场景在脑海里不断来回闪现,我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