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琳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努力咧了下嘴,含混地回答:“我不是麦兜…”
她能意识到自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许维桀把脸伸到她眼前,俊秀的面庞上有种无法言说的沉重,“如果我真的是双面人,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她记得自己笑嘻嘻地探手过去抚摸他的脸,“你玩无间道啊?如果你是刘德华,那我肯定是梁朝伟!我一定会抓到你!”
她真的抓住了他,热而柔软,仿佛是他的手,她把它拉到自己的头下当枕头,心满意足地睡去。

 

 

 

 

 

 

 

5-2

 

 

 

当意识终于重回大脑时,何琳感觉到了来自后脑勺的真切的疼痛感。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宿醉的经历了。
双目乍一睁开,又立刻阖上,明亮的光线毫无顾忌地直刺眼睛,加剧了她的头疼。
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闭着眼睛,脑子却疾速飞转,心蹭蹭地往下沉。
很快又把眼睛睁开,吃力地去打量眼前这个于她而言相当陌生的环境:半敞开的银灰色落地窗帘,线条简洁的吊灯,墙上抽象的壁画,她枕着的一只异常松软的枕头,还有裹在身上的雪白的薄被!
这不是她的房间!
何琳浑身打了个激灵,一骨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的动作太快,一下子牵引了脖颈处的某根神经,疼得龇牙咧嘴!很快就沮丧地发现,她落枕了!
她睡觉有个大忌讳,不能枕那种又高又松软的枕头。
身上紧绷绷地,低头一看,她一整夜都是合衣而睡,心稍稍定了一些。她挣扎着下了床,梗起脖子一步步移到门边,深吸了一口气,才用力把门拉开!
房间外面就是公寓唯一的客厅兼餐厅,许维桀身上披了块薄毯,正卧在沙发里一动不动,显然还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何琳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记忆停留在了歌厅门口,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只剩了零零碎碎的片段,时而是他握琴吹奏的忧伤表情,时而是湖面上那一轮又一轮微微翻涌的波浪,还有…他俯头下来时,在她视野里被无限放大了的他的清亮的双眸!
她的脸忽然一阵阵发烫,羞愧得无地自容!
有木凳被绊倒的声音,许维桀刚一睁开惺忪的眼睛,何琳慌不择路的狼狈神情就映入他的眼帘。
“你去哪儿?”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睡意,又有一丝好笑,上司在自己家里如此惊慌失措,真是千载难逢的绝妙画面!
何琳本想偷偷溜走的,可恨被突然绊到,差点连人带椅子一起滚倒在地板上!
“哦,你,你醒了?”她无法忍受他好整以暇地撑着头欣赏自己的狼狈,不得不尽量“从容不迫”地站起来,努力克制住僵硬的脖子,顺手把椅子挪好。
“你们楼下有早点铺吧?我,我是想去弄点儿吃的上来。”她笑得很僵硬。
许维桀在沙发里坐起了身子,他也没穿睡衣,身上套了件米色的薄毛衣,很休闲的款式,越发衬得他明眸皓齿。
他看得出来,昨晚那个醉酒后肆意不羁的何琳已经消失,换作了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他的上司。
“不用买,冰箱里有面包,还有牛奶。”他一边说一边撂开还粘在腿上的毯子,趿着拖鞋往厨房间走,头也不回地说,“如果你想吃煎蛋,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做。”
何琳在他平稳的声调中逐渐控制住慌乱的情绪,“别那么麻烦了,面包就可以。”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漱,清清嗓子又扬声问:“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间,可以吗?”
“No Problem!”厨房里传来许维桀的声音,“左手的柜子里有新牙刷和毛巾,你自便!”
等两人都收拾得衣冠楚楚在餐桌前重逢时,何琳的脸上已经成功堆砌起来了客套而谨严的微笑,一如她在会议室里跟下属开会时的那样,仿佛她刚才不是去洗漱,而是往自己脸上贴了副面具。
联创九点钟上班,时间尚早,够他们从从容容吃顿早餐的,尽管各自心里都无法真的从容。
许维桀烤的面包很香,只是何琳食不知味,她在脑子里来回筹措着该如何就昨晚自己的“不当”言行跟许维桀表个态,以免他误会,两人毕竟是上下级关系,还得在公司里共事。
“Frank!”她很突兀地唤了他一声。
“嗯?”许维桀手举一片面包停在半空中,不解而期待地望着她。
“那个,昨天我喝醉了,我….”她感到极其尴尬,象一个做了错事去向老师承认错误的小学生,而最令她难受的是,此刻她面前的人早已不是小学里那个慈爱的女老师。
许维桀看着她结结巴巴不成话语的模样,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绷脸,顿了片刻,他搁下面包,抽了张纸巾擦擦自己的嘴角,很无所谓地道:“你不用这么感激我,不就是在我这儿借宿了一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说你是我老板,就是一般同事喝醉了,我也不可能就手把她丢街上不管!”
何琳愣住,有点回不过味儿来。
许维桀看看表,向她示意,“还有半个小时就到点了,得赶紧。”
“哦。”何琳如梦初醒,又喝了两口牛奶,自己都有些糊涂了,“我昨天晚上,没…出什么洋相吧?”
许维桀看着她不安的眼神,笑了笑,“喝醉的人都那样。”
她的一口气立马又提了上来。
“不过你酒品很好,除了睡觉,什么反应都没有。”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她半张着嘴,仔细琢磨他话语的可靠性,又看了看他。
他的眼睛异常纯净,既没有狡黠,也没有调侃,这样一双眼睛,让人无法相信有谎言的存在。
何琳一时有恍若梦中的感觉,如此说来,她脑子里装着的那些让她眼热心跳的片段都不过是自己潜意识里的臆造罢了!
她笑了下,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头终于感觉到了轻松,还有一丝微妙的失落。
“谢谢。”她真心实意地说,“给你添麻烦了。”
他没看她,转过头望了眼窗外,阳光很好,是个好天。
何琳完全恢复了自然,就像一只机械钟,被检视无误后,重新上了发条,每一步都有条不紊起来。
她匆匆结束了早餐,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得先回趟家,换身衣服。”
许维桀坐在椅子里慢悠悠地继续喝牛奶,“要送你吗?”
“不用。”她很快地说。
他料定她会这么回答,也没坚持,只道:“路上小心。”
坐在出租车里,何琳仍然有种恍惚和不确定的感觉,难道所有的意识都是在她梦中进行的?!
不过以她对许维桀的了解,他似乎不是那种有了什么会说什么都没有的人,他惯于调侃别人,如果她出了丑,他望着自己的眼神还能那么淡定清澈么?
她轻轻吁了口气,勒令自己不再瞎想,对脑子作了强硬的清空,又把工作上的事一条条理了一遍,这才感到踏实了不少。
然而,踏实之余,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无法言说的怅惘。
哪怕回旋在心头的那些意识都是虚幻的,没有真的发生,可是——她怎么会对自己的一个下属有感觉?!

 

 

 

 

 

 

 

5-3

 

 

 

回到办公室,熟悉的摆设和氛围,还有那些排山倒海一般涌来的纷繁复杂的事务,把何琳彻底从虚幻中拉回了现实。
难怪常言说人最脆弱的时候是在夜深人静独处时,青天白日下,哪个职场人不是呈现出虎胆龙威状?!
她刚从茶水间沏了杯浓茶回来,就看见许维桀也到公司了,正斜靠在格子间的栏杆上跟姜岚说话,脸上带着惯常的满不在乎的笑意。
何琳故作没留心,想直接晃进办公室,她觉得自己真是有些魔怔了,居然一看见他的身影心头就开始不规则地跳动,实在邪门!
偏偏姜岚不放过她,一嗓子叫住了她,“Helen!”
何琳僵直地转过身去。
“咦!你的脖子怎么了?”姜岚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异样,诧异地问她。
“昨晚上落枕了。”她得笑有些不自然,想尽量避免目光与许维桀的接触,只能一遍遍地低头去啜滚烫的热茶,又频频抬头,那根别扭的筋疼得更厉害了。
“真的呀!”姜岚对她深表同情,“刚才还听Frank说,他昨天送你回去时,你好像有点儿醉了呢!没事吧?”
“没事。”何琳忙道,再也抑制不住地向许维桀投过去感激的一瞥,后者脸上挂着难以捉摸的笑意,朝她飞快而不露痕迹地眨了下眼,他修长的手指在栏板上敲着节拍,甚是轻快。
再度回到座位上,何琳心头残存的一点不安连带脑海里荡来漾去的那几个不纯洁的片段终于完完全全烟消云散了!

国源项目在紧锣密鼓的行进中,紧张如斯的翟副总其实也就是挂了个名头,真正在幕后统筹指挥的还是赵勇,很多销售部必须参与的具体事务则由肖敬业代劳了。但肖敬业私下里却偷偷跟何琳诉苦,说自己忙成这样,也不过是给他人作嫁衣裳。
何琳对赵勇这次怪异的安排也感到不解,“为什么不直接就分给Sharon呢,这样你们组干起来不就名正言顺了!也不要翟副总这么辛苦了!”
肖敬业撇了撇嘴,“这你还看不出来,赵总现在不信任Sharon!”
“为什么?”何琳感到惊异,李雯雯虽然有时候做事不搭调,可她在销售部这两年,也算成绩斐然。
“你也知道这个项目赵总有多重视了,给李雯雯做他哪里放心,听说李雯雯最近在外面活动得厉害,搞不好要捅娄子。”肖敬业压低了嗓门给她透露。
何琳发了会儿愣,喃喃道:“真是草木皆兵了。”
“可不是。”肖敬业唉声叹气,“如今生意不好做啊,竞争激烈不说,一开年就赶上个金融危机。”
他盯着何琳,再度把声音放低,“我劝你也谨慎点儿,虽然赵总一向对你不错,可现在的形势,他疑心得厉害,谁出点儿什么小事他都能琢磨半天。上一回我跟翟副总谈事儿,他无意中透露了一句,赵总连Frank这样的小兵都信不过呢!”
何琳又惊又怒又好笑,思忖了一下道:“赵总不至于这样,该不会是翟副总领会错意思了吧?”
“那谁知道。Frank是你的人,如果连他都怀疑上了,你当然也得小心啊!”肖敬业好意提醒。
何琳摇头道:“我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其余的,我也掌控不了,他真要怀疑,就让他怀疑去吧。”
肖敬业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觉再度叹气,这个女孩,从刚进公司他就看出来了,太耿直,一点儿也不懂迂回曲折,如果不是做事认真而得到了赵勇的赏识,她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周四下午,联创正式前往国源作产品性能演示,阵容浩大,由翟副总带队,何琳带着整个市场部的员工都到场了,现场的许多后勤事务都需要他们的成员来处理。
在国源的大会议室内,坐满了国源的管理中层和部分高管,足以见得他们对此事的重视。
何琳粗略浏览,没有见到邓育华,轻松之余,也有些纳罕,这种场合,似乎少不了他。
上来跟联创寒暄的是国源的某位技术副总,跟翟副总亲热地握手交谈之际,何琳指挥姜岚他们赶紧把东西布置起来。

十分钟后,翟副总先登台做了慷慨激昂的演讲,他虽然干具体事务有些抓瞎,演讲却颇具感染力,何琳心想,难怪赵勇会把他推到前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