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庆一凛,行礼道:“是,是,也好早教叶推官回府衙。”
皇帝听到这句话,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叶谦错案反正,官复原职的消息出来,还不等叶府上下欢庆一番,天子圣谕已到了。
因叶谦博学善断,深沉有德,特超擢为大名府通判——原来的通判尤极,调去淮南做转运使了。
圣旨一下,大名府乃至全京师的人都震惊了。
能够在覃庆的疯咬下,全身而退,甚至被陛下优待,特加超擢,一跃升为大名府通判这等要职……你说他的背景只是一个致仕了的侍郎父亲,和做着盐铁副使的兄长?还不如猜测一下他的运气到底有多好吧!
叶谦本人也几近无话可说,他只想着马园园会帮他脱罪,但升官他真梦也没梦到过,就算女儿那天提及因祸得福,他也当是安慰罢了!
叶谦的异于常人的好官运似乎一下子,从大名府就传扬到了全京师。
……
唯一愁云惨淡的,大约就是二房。毕竟覃庆还不至于为此发愁,至多不快。
叶谦这一超擢,何止是升官那样简单,证明他彻底入了今上的眼。有赖于本朝官制复杂,官员品阶与差遣分开计较,六品以上便有资格做宰相了,相对品阶,更重要的是实职。只要得到赏识,从一介知县一飞冲天都有可能。
叶谦只往上提了一品,但他的实职已是大名府通判,与府尹共治大名府!
以大名府的特殊,这是实实的简在帝心。往前看,三司使、宰执,大多高官都知过大名府。便是尤极这样稳稳当当的,不也外放了转运使。
从以前到现在,叶谦和叶训品阶上差得还不算多,可从实质上,已经无法同日而语了。
叶训:“要过重九了,老爷子说都去园子里庆贺,把你也带上。”
庆贺什么,非但是庆贺重阳节,踏秋赏景,更是要为叶谦这飞速升官欢庆。
“带上我做什么,我才不去!”白氏伏在枕上哭了一遭,三房的地位变高,无形中她不就更低了,难道要她去伏低做小么。
叶训也恼怒得很,“好了,你当我开心去看老三那张脸么。”
谁知道老三这都能安然无恙啊——他出事时叶训也担心,毕竟都是叶家人,但叶谦逢凶化吉,甚至升官,他又难受得慌了。
叶训幽幽道:“老三少说还当得两年通判,小儿年纪到了,明后年还参不参加府试呢?”
白氏一时哑口无言。


第28章 溺水
官吏逢重阳休假一日,学生则长几天,初八之时,家中的男丁几乎都收到了朝廷分发的丝绸扎成的菊花,而女眷们早便提前做好了茱萸囊。
到了重九之日,阖府之人到郊外的园子去赏菊花。
这一日叶府的园子放开,京师百姓花十个铜板就可以进园观赏。非但叶家,京中园子其实大多如此。
不过自家人自然专有院子,不叫外人进来,方便亲友相叙为乐。
一家人坐在高阁之上,周遭也摆着许多菊花、茱萸,作诗、饮酒,和着不远处进园观赏百姓的欢笑声,格外热闹。
今日唱主角戏的自然是叶谦,来了些叶家的远近亲戚,难免都问及叶谦近日的遭遇。
还有人仿佛眼见了一般,夸张叶谦如何在皇城司的威逼下镇定自若,终于换得陛下亲自为其沉冤昭雪,超擢为通判……
也不乏听说叶谦诗文被陛下夸奖,问他要些旧作学习,或为自己点评一二的。
叶谦自己免不了窃喜,这是人之常情,面上总要谦逊一番。
女眷那头,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不过主角换做了徐菁,她这个新出炉的通判夫人正是炙手可热。
但是和叶谦不同,徐菁这一日,被问到最多的问题就是她平时到哪个寺庙上香。
——到底是上了哪位神仙的高香,才能如此走运啊!
想来大家出门前都有分工,一面问官政诗文,一面就问烧香地。
与之相对,便是叶训和白氏的尴尬。
他们备受冷落,既不能发脾气,又有些不好意思上前讨好,到底还是要脸面的。虽是亲兄弟、妯娌,还没远亲来得热切。
在这样的环境中,同叶家的堂兄妹们坐在一处的温澜,将食盒打开,露出了里头精巧的重阳糕。与厨房做的大块重阳糕不同,全都捏做了大象的模样,不过巴掌大,这也叫万象糕,里头别出心裁地放了些花瓣。豆沙和糖加得满满的,料足得很,好看又好吃。
因费时久,做得也不多,温澜一块块分给家里的姐妹。
青霁因被白氏吩咐过,这时欢欢喜喜和青雩一同坐在温澜身旁,接过万象糕小口吃起来。虽然娘亲是因为三叔升官了,才叫她和扬波姐姐玩,但是她知道扬波姐姐不会介意。
青霂接过糕点时则神情有些复杂,但还是道了声谢谢。
温澜点了点还多出来一块,随手放到了叶青霄面前,“四哥,这块给你吧。”
众人也未在意,唯独青霂察觉,但她也只是在心中叹口气,假作不知。
叶青霄瞪着那块万象糕,心里却一点被优待的感觉也没有。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温澜是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多做了一块,为什么其他都发给女眷,这块偏给他,为什么像是把他和女子相提并论,这是温澜的羞辱吗?
真是羞辱怎么办,要不要发火?
叶青霄正在纠结,青云扑上来,公鸭嗓大声嚷道:“四哥你怎么干瞪眼,吃不吃呀,不然给我吧,扬波姐姐这重阳糕做得真香!”
“……吃,吃的。”叶青霄想了片刻,小声答道。
“肯定加了很多豆沙。”青云直勾勾盯着叶青霄的重阳糕看。
叶青霄恼怒地背过去,两口把象吞了,只觉嘴里果然是软糯生香,甘甜无比。
温澜笑了两声,“四哥吃得也太快了。”
可不是,周遭的姑娘们,还用帕子接着,小口小口吃着呢,像青雩年纪小,更是舍不得立刻吃,先玩赏玩赏。
叶青霄:“……”
他控制不住自己多想,听来听去,都觉得温澜嫌他没有其他闺秀斯文,可是为什么要把他和女人相提并论啊。
叶青霄喝了口茶,哽着脖子咽干净了重阳糕,不自然地道:“我就这么吃。”
刚说罢,一只手拍在他脑后,叶诞经过,骂了一句:“吃个糕点,怎么同饿死鬼一般。”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只说是扬波做的糕点太好吃了吧。
叶诞听到糕点是温澜做的,露出复杂的神情,隐隐带着同情地看了儿子一眼。儿子要叫温澜满意,也不容易啊,可算忍辱负重了。
叶诞在叶青霄肩上拍了拍,“那你更要慢慢吃了,否则怎么好好品味扬波的手艺。”
青霂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阿爹和四哥一般,看扬波处处都好呢……
……
这厢玩乐一会儿,叶青霄两个兄长都下楼去了,他们约了同僚来赏玩,到园中作陪。便是青云也蹦跳起来,说学舍里的同学今日约来了园子,要下去一道玩。
不多时,剩得除却叶青霄就只是姑娘家了。
青霁玩笑道:“四哥,你没有朋友么?”
叶青霄才不放心让温澜和这么多姐妹一道坐,就算温澜没那个意思,女儿家间注意,总喜欢牵手相依,如此也不行。
青霂却是自觉深知叶青霄苦心,叹口气道:“哥哥衙门忙碌得很,近来累了,重阳不必办差,好生休息休息。”
叶青霄真不知该如何谢谢妹妹的好意。
温澜笑而不语,依着阑干向下看,园内大片大片的金黄,间或夹着浓红,煞是好看,秋风鼓荡着她的衣袖,仿佛要凭风而起。
叶青霄偷眼去看,心底莫名躁动起来,有个羞耻到连在自己心底也无法直言的想法,她生得真好看。
温澜虽然将眉描细了,可她的眼底仍然埋着叶青霄熟悉的张扬,有时也会漏出一点恶意,把他气极了。都怪温澜易弁而钗,这雌雄莫辨的美感令叶青霄难以直视。
这时,温澜却忽然转过脸来,直勾勾盯着他。
偷看的叶青霄吓了一跳,连忙坐直了,在心里不住地想我只是“盯”着她。
温澜皱眉道:“有人落水了。”
“哦哦……什么?”叶青霄一下站了起来,冲到阑干边向下一望,远处湖中果然有人在扑腾,岸上的人正用竹竿引他,试图叫他抓住上来。
这样的距离也看不清到底是谁,然而很快有家仆禀报,还在高阁下头便急急大喊:“不好,青云少爷落水了!”
家仆怕喊得不清楚,直接喊出了青云的姓名。
这一嗓子,把叶训夫妇惊得都从冷板凳上弹了起来。
没想到落水的不是旁的游人,而是青云,众人哪里还有心思玩乐,除了身子虚的叶老爷子夫妇与蓝氏,其他人都赶下楼。
白氏跑得钗环都掉了,到湖边一看,青云虽然被救起来了,但被平放地上,脸色青白,也不知是死是活,她一下扑了上去哭嚎起来。
青云的同学慌张地道:“因在湖心落水,竹竿不够长,我们游过去救起来,已这般了……”
青云架小舟要去湖心摘荷叶,谁知道一个不慎落水,小舟都打翻了。
白氏摸着青云手脚都是凉的,也没什么气息,整个人厥了过去,被丫鬟和青霁扶着按人中,才苏醒一刻,又几乎背过气去。
叶训也抱住了青云,好歹还有几分理智,“我儿才落水一会儿,还有救啊,去叫大夫来!”
周遭人多,不少百姓来看热闹,都被也叶府仆婢推远,好留出地方。
叶青霄扑上来,仔细去摸青云的心口,“二婶你让开,青云心口还有热气,叫大夫来不及了,我来试试。”
“青霄,青霄你要救青云啊!”白氏嗓子喊劈了,也顾不得形容。
“莫要喊了。”叶诞一推叶训,叫他扶着自家媳妇儿,又让仆婢把年纪小的女孩都带走。
叶青霄把青云衣裳解开,整个扛在肩上,背贴着背,抓着两脚,试图叫他把水吐了。白氏平素老喂青云吃补药,这十来岁的少年,又落了水,身子沉得很,一会儿工夫,叶青霄额上都冒出了细细的汗。
叶谦上前搭了把手,急道:“怎么还不吐水,可要灌些酒下去。”
“砰!”
正是此时,众人听得一声闷响。
叶训夫妇挂心青云,其他人却看得清楚,方才一个漂亮姑娘极不文雅地抬脚踹一旁盖到一半要做花房的土壁,大约这姑娘力气又大,土壁也不大紧实,竟然叫她生生踹倒了。
温澜冷静地道:“四哥,身已僵了,怕是吐不出来。”
白氏疯了一般喊道:“胡说八道,谁说吐不出来,青霄你快点救弟弟,青云,青云你把水吐出来啊!”
她几乎要扑出去了,叶训险些拖不住,徐菁和丫鬟一起把她给抱住,几个人方制住。
叶青霄却熟知温澜的行事,他把青云扛到温澜面前,喘着气道:“怎,怎么……”
温澜将青云放平了,沉稳地道:“取用别的器物都来不及了,只试试能不能将水汽吸出来吧。”她将土盖在青云身上,只把眼睛嘴巴两处露出来。
温澜的语气太过笃定,叶青霄还随她一同把人盖着,白氏听着眼见着,甚至都慢慢不挣扎了,白着脸依在丈夫怀里,喃喃念着:“我的儿啊……”
过了半晌,青云仍不见动静,白氏焦躁不安,被叶训摁住,满头大汗地低声安慰:“没那么快,再等等。”
白氏眼泪成串掉下来,呜咽出声。
温澜盯着青云,忽而向周遭一扫,起身走到旁边,来此的游人有的自带了酒食,她劈手夺过人家的食盒,在里头翻找一番,捏出一瓶东西回来,又把青云的鼻子也露出泥土外。
叶青霄闻到酸味,再看她动作,脸色一变,低声紧张地道:“你要做什么?”
旁人或许猜不到,或者不会往某处想,但他与皇城司打过交道便知道,皇城司有项酷刑,便是把醋灌进人鼻子里,犯人会生生呛出血来。
温澜淡淡道:“他若再不醒,我便要灌进鼻子了。”
竟然还真要灌醋,叶青霄急道:“你想上刑啊?吐血怎么办?”
温澜反问道:“那水不也一同吐出来了?”
叶青霄无语,竟不知还有用酷刑救人的,可思来想去,这还真是无奈中的办法,怕也只有温澜才想得出来了吧。
温澜手摸着壁土,在叶青霄略带惊恐的目光下,正要给青云灌醋,他猛然一声咳呛,已醒转过来。
温澜一挑眉,醋用不上了。
与此同时,白氏也发出了震天的尖叫声:“青云啊——”
……
叶青霄一身泥土与汗水,还有沾上的湖水,好在是自家园子,他在房内擦洗一番,准备换上干净的衣裳。
思及方才那情形,若不是温澜,青云怕凶多吉少,而且还差那么一点点,温澜就要拿酷刑救青云了。
叶青霄正在唏嘘之际,门忽而开了,他还以为是小厮来伺候,转头道:“不必——”
后头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只因进来的是也梳洗换装后的温澜,头发还带着些水汽,贴在莹白的肌肤上,鸦黑鸦黑的。
叶青霄见到温澜,一下把衣服抱在身前,想想不大对,又赶紧抛开了。
此时温澜漫不经心看他一眼。
“……”叶青霄又浑身不自在地把外衫匆忙披在身上,恼怒地道,“干什么你!”
“路不熟,走错了。”温澜淡定地退出去,“四哥挺白的,是可怜的白。”
叶青霄:“…………”


第29章 头面
叶青霄闷闷不乐地换好衣裳,深深有种被温澜羞辱的感觉,他就知道温澜还是那样心眼坏透了,丁点事也记到如今。
她能不认路?她就差过目不忘了,能进错房么,那趁早从皇城司告老还乡吧!
叶青霄出去时,温澜还未出来,毕竟她现在是女子身份,梳洗得比他要慢。叶家已请了大夫来,青云虽救醒了,但毕竟几乎气绝,又惊悸过度。
大夫验罢郑重地说,青云口鼻吃水太多,再晚一些就真救不回来了,即便如此,现在也要好好养着。
白氏亦步亦趋地跟着大夫,确认了青云无恙后,才松下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自己也双腿一软,险些倒下去。
叶训把妻子扶着,神色不大自然地道:“这次多亏了青霄和扬波,否则我儿危矣。”
白氏心情极为复杂,她虽然厌恶极了三房的人,尤其是在徐菁和扬波那里碰得头破血流之后,甚至即便叶谦升官了,她也难以拉下脸去讨好。然而如今扬波救了青云,叶谦也搭过手,她心底实在很难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虽说仍有点心结,白氏仍是给叶谦和徐菁行礼,呐呐道:“回头我再备谢礼,若不是青云的兄姐,青云有个好歹,我也活不下去了。”
大家都知道,白氏平日最是溺爱儿女,有个头疼脑热、刮擦青肿都能嚷嚷三天,遇着这种事,难怪气焰全无了。
叶谦心底还是有些痛快的,侄子是肯定要救的,回过头能看到二哥夫妇主动低头,也是难得。
面上叶谦还是淡淡道:“都是一家兄弟姊妹,这是应该的。”
他这话一说出来,叶训夫妇难免又想起那时白氏和青雪指认青霄、扬波有私情,不禁脸上发热。
“好了,你们还知道这点就好。”叶诞说道,“待青云大好了,老二还是得好好教一教,这个年纪了还如此毛躁,把自己折腾得溺水,这是园子里人多,倘若在郊外哪里有人来救他?弟妹平日过于溺爱子女,定然要严加管教。”
放在平日,白氏肯定是不会认的,这时却不得不点头,她自己也心有余悸着。
……
移玉给温澜把头发丝都擦得干干的,只有一点儿湿气,这才作罢。
“姑娘,二房那头,有人挑唆了一番。”移玉一面给温澜挽发一面道。
温澜顿了顿,“嗯?”
移玉小声道:“大夫给云哥儿看过了,说是差些救不回来,知道没大碍大家也散了,二房那边,白氏的表嫂同她说,青云少爷蹊跷落水,说不定是皇城司为了报复大房和三房干的,只因不便直接对大房、三房下手。”
温澜竟笑了出来,“这倒是个法子,若是如此,叶训夫妇岂不恨上我们,叶家内里乱起来,省得人出手。”
移玉也抿嘴笑了笑,“他们哪里知道外人手伸不进来。最好笑的是,你知道二夫人怎么答的?”
温澜思及白氏的德性,轻笑道:“她这次若还不长记性,便真是没救了。”
“还好,二夫人斥责了表嫂一番。”移玉给温澜学了学,白氏一听便炸了,直问表嫂是不是想被她告到皇城司去了,她儿子有多粗心大意,毛毛躁躁,她自己知道,这要是人祸,也是青云少爷自己造出来的。
白氏的表嫂被吼得哑口无言,那谁叫平日白氏就不服输,她竟没料到白氏这次痛快认了,毕竟白氏面上对三房也带着点别扭,没有太亲近。
“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温澜淡淡道。白氏为人厉害,平日得罪得人也不少了,她那表嫂这么说,谁说得清是为白氏着想,只不过心眼不够用,还是故意害白氏。
移玉笑着点头,这白氏对着其他人撒泼时看着倒也有意思,一想到她冲表嫂嚷嚷“我上皇城司报告你毁谤朝臣了!”就觉得好笑。
叶谦走马上任大名府通判,徐菁也跟着升了一升——受封了个恭人诰命。
说来原先叶谦也要给徐菁请诰命,他成亲后便升了官,于是回京来才请,谁知道还未等请下来,又飞速被拔擢,待一下来,便是恭人了。
诰命文书一拿到,温澜便将头面铺的人叫到了府中来。
徐菁起初还不解其意,“可是有什么问题?还不到看账的时候,我瞧着他们素日生意做得也好。”
“阿娘如今是命妇了,头面该换一换了。”温澜说道。
徐菁忙道:“我这里绢花、簪钗尽足,倒不必特意打新的。日后有用,再打吧。”
若非命妇,寻常妇女首饰不得用金子、珍珠、翡翠,多用些银、玉,民间更多得是用铁钗、木簪的。
不过这命妇里,也有高有低,家境有好有坏,也不是人人都能满头珠翠。
徐菁想着倒不必特意去打新的,只是日后多了选择罢了。
温澜径自道:“阿娘,我们铺子进息那么多,不就是给用的,您平时在家中主理经济,闲暇之余把玩些金银珠翠也好,京中时兴样式多,您只管挑就是了。”
徐菁心里砰砰跳,扬波说得可真吸引人,哪个女子不爱俏,她也喜欢好看的首饰。扬波那句铺子进息就是给用的,更是让打算惯了的她心头一阵发热,赶紧握住了扬波的手:“我的儿,你要多为自己着想,你正青春年少,才是应该多打些首饰,日后带到夫家去。你若是也嫁个有出息的夫君,封个诰命,也尽可以满头珠翠了。”
“阿娘,我知道的,现在不是说您的事么,受封是喜事,莫要节省。”温澜反手握着徐菁的手。
一旁的移玉也劝道:“是呀,夫人日后有宴请,也得配几件好首饰。京中都知道咱们夫人资妆甚多,若是还用银首饰,岂不显得悭吝。”
她心中却是想着,温长官要什么满头珠翠,往年每到年节,朝廷给官员发幡胜绢花,簪在发上那才好看得多,整个皇城司,也没有比温长官更俊俏的。
徐菁听罢,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如今在京师,凡事不论自己喜好,还要顾及他人眼光。
……
温澜将头面铺的掌柜叫来,掌柜带了几个伙计,抬了箱笼来,里头尽是一格格的样子,也有成品,一打开,满屋子都被映得金灿灿一般。
身旁伺候的丫鬟都不错眼地看,光是看看心都跳得快些了,这可太羡慕三夫人了,嫁妆多就是有底气,首饰随便打。
徐菁眼花缭乱,听掌柜介绍样式。
“东家,近来京中都爱做镂空的花样,像是这两支,您喜欢什么花,咱们也可以镂刻两支,不拘是时花,近来有位夫人订做了,簪头是小亭子,也有意思得很。”掌柜滔滔不绝地道,“还有这样的金簪,您看看,我们的工匠手艺一流,整个做成龙形,龙身上的鳞片都栩栩如生。凤簪也好看,这翎羽还做成了活动的,摇曳起来多好看。”
徐菁挑花了眼,摸着哪个都觉得不错。
“这么一样样的选得选到什么时候。”温澜虽然细心地考虑到了给徐菁打首饰,但还真不耐一个个挑,说道,“我看了,你这里看着样式多,大致上簪钗也就是十三种样式,冠、梳、篦也是十来种大体变化,先照着这个每样来两三套,金玉珠翠轮着来。另外项链也多打几副。”
徐菁:“……”
温澜说得太干脆了,掌柜一愣,随即连连点头,“这也是好法子啊,夫人您看?”
“这也太……”徐菁快说不下去,“我哪里戴得了那样多。”
“不多吧,阿娘多换换。”温澜心里算了算,京中爱打扮的女娘,匣子里都装得满满的,可能她这一次叫打了,徐菁才觉夸张。
掌柜也在旁边劝道:“对啊,东家,您看这又要分配的衣裳、场合、节庆,算下来也不算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