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衙后,叶谦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他原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但马军司指挥使的遭遇让他汗毛倒竖。
满腹心思,叶谦也只能再次叮嘱家人小心了。
温澜听罢,唇角不可察觉地翘起一点。
梦中赵理非但暗中勾结了皇城司某位官员,根本就是借禁军之力起事,因为当年恭王数次领禁军平乱,在军中甚有威名,埋下许多关系。
此次正好借覃庆之手,王隐只从中暗作挑唆,便让他们狗咬狗。
覃庆与赵理虽未勾结,赵理在皇城司的暗子另有其人,但禁军与皇城司成仇,暗子必会设法保禁军,就算覃庆揪不出此人,温澜也会助他一臂之力。
甚至到最后,还可以顺势除了覃庆……岂不大好。
“父亲,照您上次说的,既然现在三衙指挥使被皇城司治罪,您若真担心,何不去找马指挥使。”温澜温声道,“想必他会不吝赐教。”
叶谦犹豫道:“我也考虑过这点,但是他毕竟是亲从指挥使……”
怎么说他和马园园也合作一次,现在皇城司另一位长官要四处咬人,若有能够解除他担忧的人,似乎只有马园园了。可是,他对皇城司这地方还是存着忌惮。
温澜说道:“我看马指挥使对父亲还是颇为尊重的,否则也不会为您请功——您看,如今三衙指挥使不是下狱了么?”
叶谦恍然惊醒,若说马园园的做法有欠缺之处,那就是可能导致他被报复,但是,对啊,如今三衙指挥使都下狱了。说不定,马园园凭对皇城司的了解早便料到这一点?
“不错,不错,我现在便写个帖子。”叶谦忙到桌边铺纸,徐菁上前为他磨墨,又倒了温水,叫他用颗回春丹,看这急得人都憔悴。
“园园吾弟……”叶谦边念边写。
温澜险些控制不住表情,“吾、弟?”
“唔,会不会太过亲密——其实此前我们也讨论过私下如何称呼,没能统一才作罢。我想与他兄弟相称,他却说要叔侄相称。”叶谦仔细回想,他要上门拜访跟人讨教,拉近些关系比较好。
温澜面无表情地道:“那父亲就随马指挥使来吧。”
徐菁在旁边道:“哎,他与你父亲同朝为官,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叶谦点头,他正是考虑这一点。
温澜继续面无表情:“可马指挥使若是怕被叫老了呢?听您说,他也才而立之年。”
叶谦心中闪过马园园头上簪着一朵鲜花,还有夸赞他绣件的样子,猛然清醒,“有道理,有道理!”


第26章 讽诗
青霂原是难得出门,与好友同去吃茶,席间一直闷闷不乐。
好友问及,她又闭口不谈,只因心中想的是四哥与扬波之间那点事。她只是未出嫁的闺阁女,为了这件事承受了太大的压力,谁叫母亲生病,父亲犯糊涂。
好友只以为青霂是将出阁女子的忧愁,还玩笑了她几句。
青霂勉强笑了笑,起身倚在窗边透气。这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忽而眼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四哥,这会儿应当是刚刚散衙,不知为何他没有回家,而是独身来了茶坊。
青霂原本以为四哥和同僚相约了,可一想若是同僚,怎没有一路走,选的茶坊也是清幽之地,不像这个年纪人爱去的。
再回忆起偶然隐约听阿爹和阿娘说起二婶被禁足之事时,提到的几个字眼,青霂忽然有点紧张,对好友道:“我……出去买个花,等等。”
……
“覃庆发疯,难道你们就不管管么?”叶青霄小声问温澜。
他们正共处一间茶坊的小阁子,叶青霄近来郁闷得很,将温澜约出来说说话,只因他要说的,同其他任何人说都不大合适,也不敢信任。反倒是温澜,他竟十分信赖了,若是以前知道,恐怕万万不会相信,此一时,彼一时啊。
温澜闻言只是喝了口茶,面色平淡地道:“覃庆是皇城司之长,我如何管。”
皇城司向来放肆,但最近覃庆疯狗一般四处抓人,要么说人指斥乘舆,要么问个讥毁朝政的罪,有点失去控制一般。整个京师,都被覃庆手下察子的狂热笼罩了,他们就像着了魔。
温澜躲在叶家,王隐也好像聋了一般,一点要压制的意思也没有。现在,覃庆抓人抓得不亦乐乎,与禁军那一派相斗也斗得不亦乐乎。
叶青霄看了她一眼,有种被敷衍的感觉。
“四哥,你别这么怨妇似的看我。”温澜说道。
叶青霄:“……”
他嘴里若是有茶,肯定就要喷出来了。
温澜忽而抬头,瞥了周遭一眼。
叶青霄郁闷地搅动着自己的茶,说道:“皇城司日益跋扈,执律过苛,然而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换做温澜在的时候,也没有嚣张到这样的地步,四处捕人。令叶青霄竟然怀念起了从前,至少温澜还有个度。而且覃庆此举,分明是为一己之利。
温澜心知陛下约莫十分不安,也不说话。
叶青霄郁闷至极,拿起笔蘸墨就在粉壁上题了首诗,摔笔又怒饮了两盏茶。
“小人计已私,颇复指他事。”温澜看到墨汁淋漓的句子,默念了一遍其中一联,微微眯起了眼,“不妥。”
叶青霄也不怕她看到,反正方才他都直接表达了对如今皇城司做派的不满。他也知道温澜说的不妥指的是自己此举,便更加想苦笑了。谁能相信,温澜会来劝他。
此时小阁子的门忽然被推开,一抹倩影立于门外。
两人侧头看去,神情各异。
青霂扶着门框,直勾勾盯着他们。
叶青霄一时愣住了,“霂姐儿,你怎么……”
温澜抬手,将头上帷帽的遮布放了下来。
“扬波姐姐,你现在遮住又有什么用呢?”青霂一步步走进来,顶着一身男装的温澜看,“上次二婶被斥责,就是因为她指出你们二人在茶坊私会吧?可不但是二婶,连我也不明白,阿爹怎么就看不清!”
温澜没说话,倒是叶青霄那点怒气都被惊讶冲散了,坐直了道:“霂姐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说他们只是约在外头聊聊?
今后真是不该再来茶坊了,难怪温澜问了一句要不要去瓦舍,还是她有经验,现在仔细想想,茶坊虽然清净,但是不如瓦舍那样热闹的地方能藏人啊。
“扬波姐姐,你虽然还未入我叶家族谱,但出嫁前迟早要开族谱记名的吧,否则你无家无族如何在京师出嫁。你同四哥是堂兄妹啊,不为四哥想,你也要为三婶着想吧?”青霂哀求地道,她还有一点理智,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你们这般没有将来,四哥,你要是还冥顽不灵,便是阿爹不信,我也要说到他信为止!”
叶青霄:“我不是,我没有……”
青霂:“够了!难道我是瞎子吗?”
叶青霄:“……”
青霂看到扬波不为所动,也不知帷帽下是什么表情,一时更为气愤,胸口起伏着,上前想拽住扬波的手。
不想温澜也霍然起身,大步向前走。
她一身男装,戴着皂色的帷帽,个头比青霂高一些,行走生风,气势十足,青霂竟不由自主兔子一般抖了抖,往后退了好几步,怔怔看着她。
温澜一伸手,青霂更是闭了闭眼睛。
然而温澜只是将小阁子门猛然打开,外头一个茶仆一脸讶色,讷讷道:“小的来加热水……”
水字尚未落地,就被温澜一把拽进了小阁子。
叶青霄看清这茶仆的脸,皱了皱眉,“你不是负责这几间的,你是什么人?”
茶坊的茶仆自有安排,哪一个专理会哪几间小阁子,断没有越俎代庖的道理,何况这人鬼鬼祟祟站在外头被温澜发觉。
叶青霄忽而灵光一闪,说道:“皇城司的巡卒?”
“茶仆”听叶青霄说破自己的身份,反而轻松下来,目光不住在粉壁上打量,露出喜色,“我乃皇城司亲事官,还不将我放下,他书此诗有谤讪大臣之嫌——”
叶青霄听得更觉可笑,这是自领了小人的帽子?
“你说这诗?”温澜却忽而轻笑一声,听得青霂莫名遍体生寒,觉得不太像平日看到的扬波,正在她疑惑是不是错觉之际,便见到扬波将那察子一下摔在墙上!
这亲事官痛叫一声,被放开后慢慢滑坐在地上,忽觉头顶有什么落下,仰头去看,只见带着墨迹的粉壁被他刚才那一下,击得龟裂数块,粉皮翘起,簌簌洒落,什么字也看不清楚了。
亲事官:“……”
他大怒爬起来,咳嗽着道:“大胆,你以为毁坏了证据就有用吗?你是什么人,也是叶家的?连你一同治罪!”
温澜道:“你说你是亲事官,就是亲事官了?前不久还抓了许多冒充亲事官的骗子,我看你也想进衙门了吧。”
这个亲事官独身一个,被她刚才那一下摔怕了,萌生退意,“等着,我去回禀,你很快就能知道我是不是亲事官了?”
亲事官转身就跑。
青霂仍是一脸呆滞,待亲事官跑了才反应过来,“等等,他知道我哥的身份……不,那诗他怕已记下了,回去奏事怎么办?”
青霂要急死了,“还有你,扬波你哪来那样大力,你为了四哥命也不要了么?他们会连你一起抓了的!”
先前青霂还在指责他们,现在心中竟然生出一点佩服的意思。扬波为了四哥,居然如此拼命,宁愿去和亲事官动手,毁坏证据。
叶青霄:“……”
“没事的,霂姐儿,我爹前几日上皇城司马指挥使家去了,有这位的关系在,这事不会奏上去的。”温澜安慰地道。
青霂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滴滴答答下来了,“我不信,哪有这样简单,我虽然没理过朝政,也知道如今皇城司大张挞伐,罗织罪名。四哥,四哥你也太糊涂了,写这样的诗做什么。”
“你不知道如今便是随意写几句没干系的话,也会被按上莫须有的罪名吗?”叶青霄皱眉道。虽说他扪心自问,敢如此发泄,除却心情激荡之余,确实隐隐有在温澜面前放心的缘由。
“霂姐儿,是真的,不然我们怎么不拦他,给他塞钱也能隐下这桩事呀。”温澜帷帽摘下来上前,在叶青霄严厉的目光下,只虚抚了几下青霂,“你别自己吓自己了,我保证四哥定是好好的。”
青霂哪管那么多,一下伏在她肩头,“我不想你们做错事的,但是,但是你对四哥这样好!”
温澜对叶青霄挑了一下眉。
叶青霄窘迫地把青霂扯开,“胡、胡说八道些什么。”
青霂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都看到了呀,四哥到底还在嘴硬些什么,从第一次看到扬波姐姐,你的眼睛就没离开她。”
叶青霄:“……”
对,是这样!但是他是因为别的原因啊!
青霂擦干了眼泪,咬牙道:“倘若四哥真没事,我也管不了你们了,扬波姐姐为了你,连皇城司的察子都不怕。你们太惨了,为什么一见便是错的……”
叶青霄在青霂的眼泪下溃不成军,他不知道妹妹到底在感动什么,他只尴尬得想死。
最过分的是温澜看到青霂难得泪眼朦胧的样子,竟然还心生爱怜,满脸唯独他才能得出来的特殊善意,柔声道:“换做是你,我也不会让皇城卒加害你。”
叶青霄:“……”
青霂却心情复杂,这是爱屋及乌,还是扬波真如此大度?她对扬波那点不满还未消散,却又混上了钦佩与可怜等等情绪。
“好了,霂姐儿你不是独自出来的吧?要么同你朋友会和,要么我带你回家。”叶青霄耐不住地打发。
方才发生的事太过刺激,青霂低声道:“四哥等我,我先去更衣,再同人说说。”
青霂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后,叶青霄沉默地看着意犹未尽的温澜。
温澜:“怎么了?”
叶青霄:“……你为什么对青霂说那话?你不善良。”
温澜被这句“你不善良”逗乐了,叶青霄说的诚然正确,她心知叶青霄用意,只反问道:“四哥这也不满?放心,你哪个妹妹我都不会碰的,不过是美人在前,安抚几句罢了。”
叶青霄自知方才那句话有些明知故问了,面颊胀红,唇舌间还有后半截问题迟迟说不出来。
他方才看到温澜和妹妹的样子,才忽然冒出一个疑问,所以不善良的温澜之前几次又为什么那样对他呀?
心里来来回回纠结,总觉得这冷不丁在心底冒出来的问题有些丢人,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妹妹放在一处比啊!思来想去,这,这都是大祸害的错!


第27章 超擢
再说自茶坊跑了的那名亲事官,怀着愤懑跑回承天门,将此事写作条陈报了上去,又申调人详查。他知道叶青霄乃大理寺丞,也是叶谦的侄子,故此更要严查。
“无凭无据,怎么能定其在墙上写了讽诗。再者说,叶青霄也是官员,谈不上谤讪大臣,政见不同罢了。”马园园大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不知如何到他手上的条陈,轻飘飘便将叶青霄的举动抹过去了。
亲事官见到马园园,先弱了几分,连忙给同僚使眼色,叫他去通报长官。
马园园也不在意,将条陈拍在案上,抚了抚鬓发说道:“前些时候,叶青霄的三叔才与本官一同办了突厥探子的案,此举怕有挟怨报复之嫌啊。”
亲事官惹不起他,一径赔笑,“小人也是秉公办事,叶青霄的确在墙上写了这诗,到底如何追究还是要长官来断。还有与他同行一人,将我狠狠摔了一下,把证据给毁了。”
其实他们皇城司只管探听,什么时候必要铁证了,他心知马园园要护叶家,只能如此对答。
“哦,你是说,我断得不如你上司准。”马园园似笑非笑地道,“我怎么记得,我当年正是在亲事官任上办得好,才升官儿的呢。”
这臭不要脸又阴阳怪气的劲儿,哪个不恨,又有哪个敢顶嘴。
亲事官连忙低头:“没有,小人绝没有这样的意思!”
谁还能不知道马园园的经历,现如今的勾当皇城司之一王隐,马园园,还有温澜,连同他们在后宫的几位兄弟,都是忠恪公一手抚育大的。尤其温澜,在皇城司兴风作浪,整得大家苦不堪言,她一走,覃司长好像还吃了顿酒。
马园园上前逼问:“你不是这意思是什么意思?给我好生解释一下。”
亲事官吓得两腿发软,支支吾吾,“真、真的没有,只是您,您如今毕竟是亲从指挥使……”
马园园阴冷一笑,还待再逼问,已有一人大步走来,高声道:“马指挥使何必为难一个小小亲事官。”
正是皇城司三位长官之一覃庆,他冷着脸道:“我知道你同叶谦是好友,但阻挠公事不太妥当吧。”
“覃司长。”马园园不阴不阳地拱手为礼,“我只是提出一些质疑,恐怕此案办不成,还让您担上公器私用,蓄意报复的名声。”
“若真的要报复,我也是报复叶谦本人。”覃庆意有所指地道。
马园园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说笑了。”
覃庆仔细看过了条陈,如今京中暗里已是怨声载道,叶青霄不是唯一有怨言的,证据也被破坏了,倘若报上去可能被马园园扳回来。再说了……他也不必单计较这一桩,重头戏还在后边。
“这件事就算了。”覃庆似笑非笑地道,“不过,还是要让叶家的郎君小心些啊,为官者,谨言慎行为重。”
马园园面色如常地道:“您说得是,有您的话,这条子我也不动了。”覃庆没脸出尔反尔,这条子倒不必撕了。
“马园园。”覃庆忽然叫住了转身离去的马园园,眯眼问道,“温澜到底去哪儿了?”
短短数月前,温澜和马园园还辅佐王隐,打压得他在皇城司内举步维艰,大好形势之下,温澜却忽然离任。他欣喜之后,却总有些不安,花费心力查了许久,也不见结果。
马园园侧过身来,微微笑道:“她已归隐了。”
……
不过三日,覃庆说的话便应验了。
叶青霄的证据没叫抓住,倒是叶谦本人被伺察到有大不敬的言语,作诗借古讽今,甚至对朝政颇有微词,认为背离祖宗之法。
一伙皇城卒闯进府衙和叶府,将叶谦往日的书文全都搜走,要检点是否还有其他狂悖之语。虽未下狱,但推官之职自然停了,也不得出门半步。所有人都认为,叶谦怕是要完了。
然而叶府之内,却平静得很。
就连叶老爷子也有些焦急,叶诞父子却镇定地压住府内流言,再怎么样,他这叶家老大还在,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徐菁的约束规矩,仆婢们一如既往。
叶谦本人因被马园园安慰过,倒也还能勉强坐住。
令徐菁有些惊讶的是,白氏那里,也没什么动静。
白氏算是长记性了,心里再欢喜再有胜算,没等尘埃落定,千万别露出来。否则一回头,这时候的笑都是以后的泪。
叶谦这头还安慰徐菁和温澜,“我虽然偶然议论过本朝的刑狱,但绝不算什么大事,原本恢复重刑也是我一直的盼望,屡屡与通判提过的。至于大不敬之论,乃是无稽之谈,我何曾做过什么诗,必然是从我往日的诗文里牵强附会的。马指挥使那边,想必也会给我说话。”
最重要的还是最后一句,没人帮忙使劲,他再清白又如何,皇城司构陷的冤案错案少了么。
“相公既然问心无愧,又有何惧。”徐菁看叶谦一派镇定,也安定下来,再看扬波,还是有些担忧,心中不禁想,再怎么样,扬波也是弱女子,听到这样诬陷的事当然会害怕。
叶谦也看到扬波的神色,问道:“扬波还有什么担忧的?”
温澜看他一眼,慢吞吞道:“我只是担忧,父亲的诗文作得可够好。”
叶谦:“你的意思是?”
“父亲身正,说不定因祸得福。”温澜轻声道。
她若是不想,覃庆怎样也无法把叶谦所谓的把柄呈上去。可是……倘若陛下能亲自发现一桩错案,甚至从中检到人才,才会格外得意、优待,不是吗?
……
覃庆的人把诗文都搜罗回去,自然是检点不出什么的,他们正在动手脚,内廷中已有内侍在皇帝面前念叨起这位推官是被褒奖过善断的,听说在民间也颇有清名,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人。
皇帝身边日日跟着内侍,何等亲近,当下也不大舒服,此人真是辜负自己的褒奖,叫人把证据都呈上来,要亲自看过。
如此一转手,覃庆也不知道,到了皇帝手里的,又是原原本本的内容。
这除了叶谦平素的诗文,因他在大名府做推官,也有些判词。
皇帝浏览过一遍,感慨道:“大名府推官日判案卷何其之多,此人书写判词却片刻成文,援经据史,俪偶皆精,所判之案,更是上合法,下应情,非但善断,更是有才之人啊。”
皇帝起了爱才之心,内侍在旁又道:“陛下,叶谦有急才,难怪能出口成文,借古讽今,实在是将才华用到了歪处,辜负您的一片苦心。”
皇帝手里正翻着叶谦平素的诗文,听到耳中正缓缓点头,忽觉不对,皱眉道:“观其往日文章,极少用比,文风更是清丽,和呈上来的探查之词大不相同。”
内侍也作惊讶状,小声道:“难道是错听了?皇城卒是耳目探之,想也难免有误。”
皇帝心中却想到了前些时间覃庆正因叶谦受斥,顿时冷哼一声。
那诗文怕根本不是叶谦做的,至于对朝政有微词。看他的诗文是崇敬太祖期的重刑,这也无可厚非,并无过激之处,偶尔提到一些人浮于事,冗官之弊病,想想反而切中实际,颇有见解,为官期间必然是沉下心干过的。
这段时间覃庆到处捉人,如果他织罪成了,铁证在前,皇帝看到也不会有怀疑。可谁让叶谦有个好女儿,有帮还未相认的世侄在为他忙前奔后,把覃庆的构陷都抹平了。
“去把覃庆叫来。”皇帝将案卷一摔,说道。
覃庆垂手站在阶前,憋着背上的冷汗,在心底痛骂王隐,到底是如何做的手脚,他分明都安排停当了。
“此事微臣并不知晓,下头卒子报上来时,微臣也不敢相信,细细分辨。”覃庆心眼极多,立刻拉出前事佐证,“想想此前还有人来报叶和之的侄子大理寺丞叶青霄私下诋毁微臣,当时微臣只置之一笑,没将条陈递上来,幸好幸好。”
皇帝抬起眼扫了他几眼,怒气按下去一点,“哦?”
覃庆颠倒黑白,将那事全都描述为自己的大度宽容。恐怕啊,要么是个耳误,要么就是下头人觉得他和叶谦不和,想讨好他而为。
“微臣方才在检点叶谦往日的诗文时,就也觉得有些奇怪,还是陛下慧眼如炬,一下便看出来了。”覃庆垂头丧气地道。
皇帝手指点了点桌案,并不打算因此便将覃庆如何,但想了想,还是淡淡道:“行了,此事你移给王隐吧,速速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