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似画恐惧地张望了下房内,一看到书案,脸“唰”地就没了人色,“妃子笑!”
“什么意思?”稽绍浓眉紧拧。
匡似画拼命地摇头,倒退几步,蹲在千姿面前,痛苦地闭上眼,这香味太熟悉太熟悉,如恶梦重现,初来皇宫,夜夜就是这种香气诱使她失去心神、失去清白,“是皇宫特有的一种媚香,专门对付不肯顺从的妃嫔而制,对男子无害,女子闻香,必须…必须…”她说不下去,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腮流了下来。
“畜生!”稽绍两眼血红,愤怒地低吼着,“一群畜生!”抱着千姿一直抖颤的身子,红了眼眶。真的想不到司马衷居然会如此低极,出此损计,心下对这朝庭又心寒了几份,幸好赶得还算及时,要是晚了,千姿要有个什么,他以死相抵也不够啊!
“绍,不能再呆在这里,你快带千姿出宫。”匡似画怜惜地抚摸着千姿的丽容,再过一刻,药性加强,她就会失去尊严,变得象另外一个人。
“有何药可以解吗?”稽绍慌神地抱起妹妹,后悔得恨不得砸死自已。
匡似画无力摇头,“我从未听说过,你快出宫想办法吧!”
稽绍点头,“你也快快回阁,不要呆在这里。”这宫太脏太恶心,他抱着妹妹,狂奔向宫门。
匡似画重叹一声,默默地向同心阁行去,出了宫,稽绍又能如何呢?可怜的小千姿,司马衷赤裸裸的目光,她怎么没想到呢?他习惯强取豪夺,也学会用计了?
她真该对他刮目相看。苦笑,想着那绝丽的小女子,一路忧意重重。
“季小姐,你看小王帮你把花摘来了。”司马衷怀抱扎得齐整整的缀满花朵的花枝,一进宫门,便嚷开了。
几位太监和宫女木木地站着,不敢看向他。
“咦,人呢?”他四处扫视,不见佳人的身影。
“小姐,刚刚离开了。”一位胆大的呐嚅着,轻轻回道。
“走了?你们为什么不帮小王留人?”司马衷咆哮着,摔下花枝,沮丧地跌坐到椅中。
好不容易才逮着个亲近的机会,轻易地就这么流失了。“你们这群窝囊废,还有什么用呢?”他气急得把花枝踢得满厅都是。
众人面面相觑,再不敢言声。
“爹爹,稽大哥有两日没有回府啦!”山月坐在窗台,托着腮,眺望着天上明晃晃的朗月。
“嗯,他有事在忙吧,不然那么大的节日怎么会不回来呢?”山涛埋首书中,头抬都未抬。
“他为什么总在忙呢?”山月轻声嘀咕着。
“人在朝庭,身不由已。你们再有一月就成亲了,你要学会体谅绍儿,不要想他时时陪着你。”
山月浮出一丝落莫的笑意,“我哪里敢想他时时陪着,我只是想清楚地知道他现身在何外,到底忙些什么?”
山涛抬起头,疼爱地看着女儿,笑了,“今天怎么也象你娘一般唠叨,绍儿忙的事有时不方便讲的。干吗疑神疑鬼似的?”
“爹,”山月跳下窗台,伏在桌案上,“我不知为何,心里慌慌的,象要有什么事发生。”
山涛轻笑着拍下她的头,“人小鬼大,还不安呢,能有什么事发生,绍儿这个人,我最放心了,任何人会犯错,他不会的。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做你的新娘吧!”
山月红了脸,“但愿如爹爹所讲。”话虽这么说,心中患得患失的感觉却越来越浓,一站起身,背过脸,又是满脸深忧。
稽大哥,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呢?她对着天上的明月轻问。
第四十章,月满溢泪 (五)
稽绍很少慌乱,更少流泪,但此刻,他骑着马,无措地在洛阳街头从东行到西,从南到北,已不知有几个来回了,俊容上泪水奔流,他想吼想大声地嚎哭,但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怀中的千姿已把嘴唇咬得腥红一片,手臂上掐出的血印瞠目惊人,额上汗湿秀发。他明白妹妹一直在坚强地忍着,可是几家大药房都已打烊,他熟悉的大夫,又不能去问,莫名地服了这种药,如何启口呢?
马又奔上洛河上的一座拱桥,他心痛地闭上眼,如果再没有办法,他就抱着千姿一起从桥上跳进洛河。
“哥…哥,”夜风夹着河中的湿气吹上面容,千姿张开已通红的双眸,又有一些清醒,但身子却越抖越剧烈,“去…楼外楼。”
“楼外楼?”稽绍惊喜地问道。
她轻轻颔首。积云山上的师太曾说过有一种草叫催情草,被一些没有医德的大夫制成各种媚药,专门供应给一些恶少、无赖为害良家女子,师父们为自保,常期服用百上草,对这种药就能抵抗一时半会,她似乎记得在楼外楼的后园,她也曾种了些百上草,但愿还来得及。
稽绍抱好妹妹,欠下身,拼命抽打着座下的马,风一般向楼外楼驶去。
夜已经很深了,月光如水,含情脉脉地为洛阳城披上一层白纱,街道上空无一人,静静的,只马蹄奔跑的声音。
楼外楼前楼所有的灯都熄去了,后楼还有两三个房间亮着。
千姿轻咬已破皮不堪的下唇,指点着哥哥真奔后院小门。门外一个伙计倚墙站着,突然看到一匹马,不由一惊。
“谁?”伙计厉声发问,手悄悄伸向后侧。
“快开门。”稽绍跳下马,急忙抱住妹妹,“是稽绍。”
“稽大人?”伙计显然认识他,惊疑地瞪着,一发觉他怀中是季千姿时,“小姐她怎么啦?”
“快呀,快开门。”怀中的千姿已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嘤咛。
伙计愕然地打开院门,一听声响,楼中立刻亮起几盏明灯,“咚咚!”的脚步声远远传来。
通往后楼的门“吱”一声开了,院中多了好几个人。
千姿挣扎着下地,几乎是爬着奔向药圃,一看到空空如也的药圃,突地忆起她走的前夜,自已亲手拨了所有的药材,她闭上眼,泪水狂流,就在那一刻,她断然做出决定,奋力爬向井边,不等众人回神,无悔地纵身一跃。
“千姿!”稽绍惊恐地扑上前,却有人抢先一步,抓住她正在下坠的一只脚,慢慢把她从井中拖了上来,轻轻抱在手中。
马晔白着一张脸,不能置信地看着她氩氩美眸闪过的绝然,“为什么?为什么要死?”他怒吼地叫道。
若不是他身手快,只怕一会就已与千姿天人相隔,他后怕地控制不住身子轻颤。
千姿情不自禁地倚进马晔的怀里,轻喘着,她为心头那无名的熊熊烈火而生气,更为自已不害羞地直住大哥身子贴去深感汗颜。她求救地看向稽绍,求道:“哥哥,杀了我!快!”
稽绍痛心地摇头,泪如雨下,缓缓向马晔伸出手,“哥哥陪你一起死。”
“说,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不懂他兄妹间的默契,马晔避开稽绍的手,厉声问。
“不要问,把千姿给我。”稽绍不退让,再次上前去抢。
“给我拉住他。”马晔冷冷地瞪眼,钱卫和几个伙计上前缚住稽绍的双臂。稽绍急得直跺脚。
体内的躁热与狂炽欲情,来势汹涌,衣衫像加热的烙铁,猛烈地烧灼着她,汗水淋漓的脸庞有着强忍痛苦的坚毅,令马晔心疼不已,“千姿,你到底怎么啦?”
“大哥,求…求你,让我死吧!”她窘热地合上眼,嘴唇复又被咬出新一轮血印。
“你只要理由正当,大哥就答应你。”马晔柔声宽慰她,感觉到怀中身子滚烫不已。
她捂住心口,晕沉沉地苦笑,凑近他的耳,咕哝地低语,“我中了媚香,这个理由够吗?”
马晔惊愕地呆住了,不敢重复,怕别人听到。他冰冷地盯着稽绍,“是在哪里中的?”
稽绍低下头,“皇宫!”
“你混帐!”马晔腾空飞起一脚,把稽绍踢倒在地,“你无耻到把自已的妹妹当你官路飞黄腾达的工具了吗?”
稽绍没有辩解,自责地点头,“你打吧,打死都无所谓,只要你能把千姿救回。”
顾不得生气,神色陡然紧绷,“快,唤大夫过来,其他人全部下去休息,孔先生,找间房让稽大人住下来。”吩咐完,他疼惜地拥紧怀中的身子,飞速上楼。
“你行吗?”稽绍追问。
马晔没有停留,也没有回答。
窒人的火焰又在燃烧着她了,她闭上眼,伸手在空中抓了几下,“我要…我要…”她也不知想要什么,无助地哭泣着。
房间的窗帘密实地封着,不让任何人窥视,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用冷布巾擦拭着额上的密汗。他呆在皇宫时,虽年少,但对于媚香还是知晓一点,其实媚香不止是让女子心神迷乱,对男子也一样,只不过男子预先服下煎好的一种药汤,就不碍事了。
千姿才十六岁,刚刚长大,未经人事,这种媚香对她药性最强。马晔爱怜地抚摸着她艳红的双颊,不知是宫中哪位禽兽不如的之辈下此毒手?
她极力维持清醒,漠然地看着他,眼中流淌着无助和绝望。
他不敢轻触,任何一个男子的抚摸都会让她控制不住的喘息。他不忍看到清灵脱尘的千姿变成那样。
“公子,”大夫放下千姿的手臂,叹息地摇头,“小姐中媚香拖得时间太长,药性已入深处,没有任何办法啦!除非与男子欢爱,才能活下去。”
“你再看看!”马晔抓住大夫的手,“只是媚香,不是剧毒,有那么可怕吗?”
“公子,你有所不知,媚香只为催情,虽没有毒,但能乱心乱神,情结还需情来解,很简单却也很复杂。我医术有限,真的无能为力。”
马晔呆了。
大夫同情地看了眼千姿,轻轻退了出去。
床上的千姿羞恼地低下眼帘,痛苦的扭曲面容,强撑着起身,滚下床,向门外爬去。
“千姿!”马晔醒过神,浑身一紧,欠身想抱她回床。
“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不要。”只要一靠到大哥,身上的温度就会熄灭一些,她不由自主就想钻进他的怀中,上下其手,还想要许多许多。
她懂,那是一种没有廉耻的行径,她忍得好痛、好难过,“把门打开,让我走。”
走,也便是死。
马晔呆在原处,心中激烈地战斗着,理智、情感、人伦、不舍,双拳紧握,他叹息着半跪在她身边,怔怔地看着,沙哑了嗓音,无奈而又歉意地说:“千姿,我想这是一种天意,这样的方式让你在我的面前。大哥大你十岁,一直当你是妹妹般疼着,不敢有任何崎念。但此刻,你能接受大哥吗?我不能让你死,我娶你,今生今世只娶你一个。”
从前,她曾渴望大哥有一日能对她不象对妹妹那样,而象是对一个心仪的女子般爱慕、疼惜,可自从听到大哥说今生无意情感、不会喜欢任何人时,她懂了,大哥的心很早前就给了别人,没有心的人哪里还会喜欢人,她不再苛求。今夜,是天意,呵,他不舍她,同情她,才会不顾一切这样说。
这不是她想要的。
血色以惊人的速度抽离身躯,泪流得更凶了。
“你不愿接受大哥,是吗?”马晔挫败地看着她,心象碎了一般,“千姿,你心中的人是阮公子吗?可是,千姿,现在已来不及,我们都没有选择,你不要推却,让我拥有你可好?”
他鼓起勇气,温柔地想抱起她。
没有选择,她想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推开他的手,半爬着起身,向楼梯冲去,刚到楼梯口,脚一软,人直直地栽了下去,因没有阻挡,一下就摔到了门前。她咬牙推开门,额头满是鲜血,内热已如烈火旺盛。依稀记得后院里有个地下冰窖,她摸索到门前,推开门,一阵寒意扑来,她坚定地钻了进去,反手闩上门,冰冷彻骨,身子颤个不停,她哆嗦着倚住墙,慢慢闭上眼睛。
“千姿,千姿!”马晔随后就追到了门前,拼命拍打着门,没有一丝声响。
他瘫坐到地上,泪水滑过脸腮。她宁可躲在冰窖中,也拒绝他的关爱,这个事实打倒了他。
多少年,他已很少把情感付于言表,最深最真的,他都小心地藏着,那些相处的夜晚,他暗暗窃喜有千姿相伴,少女情怀总难猜,以他多年与人相处,他以为千姿的心里也不知不觉象他这样放着对方,不敢轻触,自私地就想这样过着。今夜,他说天意,是指老天逼着他来面对自已的心,不要再躲闪,不要再找借口,他不禁开心老天给了他一个可以拥有千姿不错的理由,但怎么没想到千姿竟然是这样嫌恶于他。
他的心很疼很冷,象当初刚到匈奴那些个孤独的夜晚,没有亲人,没有目标,没有明天,孤身一人。
“公子?”孔综听到他的叫声,跑了过来。
“找人把门砸开,小姐一个人关在里面。”
“天啦,里面都是从深山中运来的寒冰,进去一刻,人都会冻僵。”孔综急得大吼,挥手让伙计拿家伙。
马晔心冷如冰,黯然地让开身子。
因为是冰窖,非常讲究密封,门做得特别严实,里面闩着,费了许久,几个伙计大汗淋漓,才把门打开。
扑面而来的冷气把手中的烛火都吹熄了,孔综摸进冰窖,脚下一绊,伸手一摸,是千姿,身子冰凉,再探鼻息,已很微弱,不禁大惊,“公子,小姐快不行了。”
“什么?”马晔挤开人群,抢过季千姿,抱到烛火下,只见她双目紧闭,脸上身上都是鲜血冻成的冰凌,嘴唇青紫双手红肿,他踉跄几下,身子一晃。
“公子!”孔综慌忙稳住他的身子。
“让大夫快过来,找丫头帮小姐换衣。”只一刻,她竟然冻成这样,他贴住千姿的面容,很想分她一点温暖,热泪一点一点落在她的面颊,冰悄悄融化着。
她终于不必受那身心的煎熬了,她有选择,用这样剧烈的方式告诉他,她有多刚烈和圣洁。
马晔失魂落魄地走上台阶,如果刚才他直接坦白自已的心,她会如何呢?
他弄错了.失去才知珍惜,此刻,方知他爱她已很深很深。也许在那个破寺里,她笑着想与他同行,就开始了。
懂了,可是却晚了。
第四十一章,月满溢泪 (六)
楼外楼一夜烛火未熄。
东方悄然发白,朝霞满天,很晴朗的秋日,天高气爽,非常宜人。
楼中气氛有些压抑,每个人脸色都绷得严严的,侍女和伙计递盆、拿药,在走廊穿梭不停。
门内,大夫还在忙碌着。
“我想我是个懦夫。”泪水慢慢在马晔彻寒的眸底凝聚,毫无形象地坐在千姿寝室的门前,自言自语。
孔综递过一碗温热的肉粥,“公子,你一夜未合眼,先吃点吧!”
“不!”他轻轻推开,放任心中刻骨的伤痛,“千姿都没醒呢,我如何吃得下。”
“公子,”孔综压低了嗓音,“今日要送赫连王子出城,还有消息说,司马衷与于元帅几位大臣在尚书府密合,城中四门的将士正在调防,这种时候,你要打起精神,十二分的集中精力面对这种情况。”
马晔淡淡一笑,转过头看着孔综,神情恍惚,“以前听到这个消息,我浑身上下一定都会兴奋地跳跃着,毕竟等了十年,但现在,我一点也不开心,精力也无法集中,孔先生,你说这是为什么?”
“公子!”孔综不赞同地眨了下眼。
马晔坐正,恢复冷漠的神情,“知道了,我不是能随性放任的人,你去知会各位负责监视的兄弟,一有什么动静就来汇报,赫连王子暂时不要离开,仍住在楼内。我现在不能离开楼外楼,我要等千姿好转些。”
“是,公子,稽大人还在楼中呢,你…”孔综欲语还休。
“他现在还有心力过问那些吗?”他冷笑,听说稽绍昨晚就象傻了般,独坐一夜,也未曾入眠。
“公子!”身后的门开了,大夫满面疲惫,提着药箱走了出来。
“大夫,千姿醒了吗?”冷静不在,马晔两眼急急探向室内。
大夫无力地看着他,摇头叹息。
“到底是什么情形呀?”马晔过分清朗的眸子,凌厉地凝视着。
在这双炯眸注视下,大夫缓缓道:“小姐很聪明,知道用寒冰来压体内的媚热,但也把自已冻伤了,身子破伤太多,冰寒随之入骨,现在一直在高热之中,几日之内要是热度不退,唉,估计不是烧坏了大脑,变成傻子,就是命归尘土,没有意识的她,又不配合,药怎么也喂不下去。”他停了一下,抿下唇,“公子,还有一件事,唉,小姐十指冻伤严重,右手大拇指已坏死,我怕感染其他手指,只好切去,如果有奇迹发生,小姐能好好地活下来,以后,再也不能弹琴了。”
哀莫大于心死,也不过如此。
马晔痛苦地闭上眼,脚步错乱,跌跌撞撞跑进房中,摇手让侍候的丫头退下。
千姿双颊通红,眼眸紧闭,伤处虽已被处理过,但红肿未退,右手被布层层裹着。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后缓缓落下,惊痛地看着,泪,一滴一滴打湿了布巾。
“千姿,你这样是对我的惩罚吗?”他哽咽着,目光直视着她。
那个手抚古琴,把曲弹得出神入化、对音律有着惊人天赋的千姿,再也不能抚琴了?
《广陵散》真成千古绝唱?
他捧起滚烫的小脸,以腮轻偎,“千姿,我该如何对你交待呢?我信誓旦旦说保护你,给你一片安宁,如今呢?”
心不是一点点的疼,强烈的怜惜令他不顾一切埋首于她柔软的颈间,寒眸写然柔和。
绝丽的面容红艳异常,如夏花绚烂,他以指轻抚着,一遍又一遍。“如果我说,你愿意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你会笑话我的唐突吗?不能抚琴没有关系,以后我来学,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第一次,你拒绝了我,第二次,第三次,我总会等你到答应的。现在,我就先当你应下了。”
她动弹了一下,他立即端过药碗,半扶起她,柔声道:“先把药喝了,就能好起来。”
她面色苍白,小脸如骨柴,几餐不曾吞下过任何食物。她没有睁眼,忽然轻呼道:“娘亲,娘亲,我痛!”小手在空中乱挥着。
再怎么聪慧,再如何乖巧、体贴,她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马晔心疼地搂紧她,知道她根本毫无意识,思索一阵,在她耳边低喊:“大哥!”她嘴巴动了一下,直觉要张望,他立即饮上一口,以唇对口,趁机灌进苦药…
他在她心里有多重?他是不是该庆幸,他对于她是真的不同。
灌了又灌,终于让她喝下半碗药。
她烧得睡不沉,手又痛,一直在床上动来动去,他掌心轻轻按抚着她的眼皮,细细地吻着她破伤的唇,怜惜之至。
“…你…是谁…”她呓语着。
“我是大哥。”他声音低柔发哑。
“我不认识…”
“你认识的,只是你现在忘了,我是你以后每一天每一夜,都会面对的那个人。”
“你心中一直想要象你父母那样的琴瑟合璧,我会的,我都会给你。”
他痴痴地看着,一直看着。
十年前,他有似画,但心中的仇与痛太重,他无法分心去给她关爱,直到失去,他才觉得惋惜,他发誓不碰情爱,来弥补心中的愧疚。千姿是个意外,意外到他一次又一次为她卸下心防。担心太爱一个人,无法承受失去。他自欺欺人用兄妹之情来压制自已。
他失去了她。现在,他努力想挽回。
“不管你心中住着谁,我都不会放手。”他俯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曾忍痛舍弃过你,那是我笨,不是没得选择,而我无需选择,你一直都是我想拥有的。”
吻带着深情,在她面上刻着印记。
“我会等,等着你的心为我重新开启,我们的结合确实不应是昨晚那样的状况,我应该给你更美好的回忆,在我苍老笨拙时,你仍能记起,含笑对我诉说。”
门轻轻地叩响。
他温柔地放下千姿,盖实被才起身开门。
稽绍眼窝深陷,胡渣满面,显然身心都尽其疲倦。“千姿好吗?”如果昨晚他没有为情感迷乱,千姿现在一定好好的,懊悔就象把利刃一次次刺着他的心。
他几乎为此崩溃。
“不好,一点都不好,大夫说,如果能活,那要等上天给予奇迹。”马晔冷冷地看着他,语气严峻、居高临下。
生意人和气生财,一直以来,他给人感觉都是很易接近的,稽绍有些不习惯他现在讲话的态度,诧异地抬起眼,一束怒火在他眼底缓缓燃烧。
“是吗?”稽绍苦笑一下,疏离地说,“麻烦马先生了,我现在要把千姿带走。”
“带走?”马晔嘲讽地一笑,“你带哪里去?山府?还是阮府?千姿千里迢迢从积云山到洛阳寻亲,作为他唯一的亲人,你给她一个家了吗?你禀性忠厚,却太迂,事事认死理,少细腻,对朝庭的盲从、愚忠,让千姿一次次心冷,以至于一直飘泊在外,你问过她心中真正的想法吗?昨晚,你带她进宫,讨好你的皇上,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你怎么能让她独自落入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