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一举一动,都在算计人心都要恰到好处的教养方式,他真是腻烦透了,这便如看到那绵缎扎出来的假花一样,虽是极美,可真是美得太刻意了。
目送着谢琅离去,半天后,袁娴回了府。
回到府中,自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她的母亲因为她与弟弟的事,已经半疯半癲,她回到家中,不是听到她母亲的种种诅咒痛骂,便是听到她的哭泣声,这让袁小姑很是头痛。
对于自身的情况,袁娴现在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谢琅身上了,所以,在家里苦等了三天后,这一天,她特意赶到陈郡谢氏,前去求见谢琅。
袁娴进来时,谢琅正坐在他自个的花园中,他的面前,是十几个绝色的歌伎,这些歌伎是陈太冲特意从洛阳带来,送给谢琅的。袁娴进来时,歌伎们一边对着谢琅眉目传情,一边娇娇沥沥地用洛阳新腔唱着一首北魏民歌。
不过,谢琅的注意力显然没有在她们身上。此刻,他正微微侧头,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则是按在一叠卷册上。
听到了身边婢女的禀告声,谢琅抬起手挥了挥。随着他动作一做,歌伎们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望着兀自守在谢琅身侧的,专门服侍他的四个绝色美婢,袁娴和以前一样,每看一眼,心中的妒意便深了一些。这个时候,她总会忍不住想道:等我有一天成了十八郎的正妻,定然把她们都远远给发卖了!
一看到这四个绝色美婢,她又想到了更加绝色难言的姬氏女,垂着眸,袁娴一边唇边脸上浮起熟练了的娴雅笑容,一边暗暗想道:听说陛下已经召姬氏女入宫了……如十八郎这样的天人之姿,凭她也敢肖想?哼!这次总算可以一劳永逸了!
袁娴胡思乱想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来,她刚抬起头准备行礼,却对上了谢琅的眸光!
四目一对,袁娴吓得连忙低下头去。不过,她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朝着谢琅福了福,娇娇地唤道:“十八哥哥‘。
谢琅没有回她。
他还在看着袁娴。
他看她的时间太久,久得让袁娴浑身打颤,就在她勉强笑着又唤了一声“十八哥哥”时,谢琅开口了,他的声音有着不解,“刚才我还想着,也许你不敢来见我了。”
谢琅这句话平平淡淡,可声音一入耳,袁娴却如听到了惊雷,直是骇得脸色如土。
就在她冷得一个劲地牙齿相击时,谢琅却还在看着她。
他盯了她好一会,低声又道:“……世家大族的女儿啊……这一个个的,心机都用到歪处了。”
谢琅的声音有点疲惫,这个时候,他是想到了王璃。
其实,对于谢琅来说,他是真不明白这些士族贵女在想些什么,她们拥有那么多,随便怎么过都能很自在。可为什么却要绞尽脑汁的把心机用在陷害他人身上呢?
这时,袁娴已满头满脸都是汗了。
谢琅不再看她,他收回目光,伸出食指在几上的卷册按了按,说道:“没有想到袁娴你的手下还有一些高人,啧啧,这冒充萧道成的手笔也罢。冒充姬姒的手笔也罢。字迹还真是惟妙惟肖!”
刚刚听到这里,袁娴便身子一软,整个人软倒在地。这时刻,她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了,他真的都知道了!
这时,谢琅的声音还在传来。他轻叹着道:“要不是这一次安华公主,义武王夫人都在针对姬姒。我也没有想到要去调查……这世间,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又过了一会,谢琅徐徐说道:“袁娴,你和你母亲冒充萧道成的笔迹。把姬姒骗到醉月楼,想借临江王的手毁了她,要不是那时谢广也在。只怕这事还真被你母女算计成了。然后,你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这次,你又鼓动安华公主和义武王夫人,一心要把她弄到太子宫中去。要不是恰好我在那里,当时姬阿姒只怕也脱不了身吧?”
在袁娴牙齿叩叩相击中,谢琅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他轻轻说道:“你向来表现得温厚娴雅,按道理,我此刻应该颇为失望。可为何我一点也不意外呢?”
也许,是他早就知道,外忧内纵之下,士族的土壤里已生不出纯粹的花了吧?
在谢琅看来,这世间的人,不管是地道的小人,还是真正的君子,或者,如姬姒那种凭着本心努力过活的人,都算是纯粹的,也值得人认真相对。他真正不喜的,就是这种表面伪装得极善极好,内心里,却肮脏得跟什么也似的人。
甚至,在谢琅看来,比起袁娴,王璃都要纯粹多了!
这时,谢琅站了起来。
他负着手踱了几步,然后,他转头看向了袁娴。
盯了这个小姑一会,谢琅寻思再三后开了口,“按理说,你是陈郡袁氏的嫡女,不管你做了什么,也由不得我来出手。可奈何你的心性太过歹毒,纵虎归山,只能是后患无穷。”
顿了顿,谢琅伸手按在卷册上,又道:“这样吧。你家族有一个分支在蜀地?你就回去蜀地吧。成都那里有一些庵堂,你随便挑一处养养性情,等我哪一天死了或忘了,你再出来嫁人,如何?”
袁娴这时万念俱灰,她哪里还敢说不行?猛然跪地,她朝着谢琅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后,哽咽着求了起来,“这些我都听你的,阿娴现在也知道错了,可是,可是我的父亲我的家人他们是不知情的。阿娴只求十八哥哥你给阿娴一点生路,别把事情说出去,也别惊动我的家人。十八哥哥,求你了!”
谢琅却似更厌倦了,他沉默了一会后,又揉了揉眉心,这才淡淡地说道:“这个我不能承诺。你这性子太左了,世间的事总是有根有脉,陈郡袁氏既然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只怕还有一些烂了根的。”
说到这里,谢琅手一挥,命令道:“把袁小姑送回去!”
“是!”几个部曲走出时,谢琅顺手把几上的卷册交给了其中一人,然后,他在袁娴恐惧绝望痛恨的眼神中,淡淡说道:“这些东西,暂且交给袁娴的父亲,顺便把我的处理意见跟他说一下。”
“是!”
袁娴在逼着步步退出时,她一直在看着谢琅,一直在看着他。
她不明白,这世间生存,本来就是驱虎吞狼,许多丈夫都喜欢杀戮,凭什么她算计几个人就被谢琅如此厌弃?
明明那姬氏女也是个心毒的,看她每次还击,通通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让人翻不了身,自己心是毒,可姬氏女同样也心毒,怎么这人对姬氏女就是欢喜,对她却如此残忍?
还有,因为防着姬氏女,一直以来,她行事都是慎密了又慎密。她明明都把手脚抹得干干净净了,谢十八却是从哪里调查出来的?而且,他还能查得如此清楚明白?
她有太多的不明白,也有太多的恨意。一步一步倒退,一直一直看着谢琅的身影,突然的,袁娴恨苦起来。从来,她对谢琅都是求而不得的爱,可这一次,她却恨他入骨了!
袁娴看向自己时,眼神中的怨毒,谢琅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
他颇有点疲惫。
这时真的疲惫,因为越是深入了解,谢琅便越是觉得,自己立身的根基,也就是整个士族阶层,已经腐烂不堪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谢广来到了谢琅的身后,只听他急急说道:“郎君,不好了。刚才陛下派人,强行在姬府把姬小姑带走了,听说,是袁氏阿娴通过陛下的身边人劝动了陛下……”
不等他说完,谢琅猛然转头,只见他一边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说道:“去皇宫!”
……
姬姒确实是被强请去的。
自从上已节归来后,姬姒便感觉到了不妥。在再三寻思后,她索性找了个借口,让姬越乘舟远游,离开建康会友去了。
果不其然,几乎是姬越前脚才走,后脚,陛下便下令,让姬越带其妹入宫。而在知道姬越不在后,陛下二话不说,便带人强行把病弱的姬姒请入了宫。
被皇帝强行召见,姬姒虽然心慌,却也并不是那么恐惧。至少,“姬越”走了,要不然,皇帝一个旨意,要求两人一道入宫面圣,那她怎办是好?
皇帝是在议事殿召见姬姒的。
几乎是姬姒一入殿,她便感觉到,前面左右,好几双目光威压极重地朝她盯来。
皇帝是负手而立的,他站在殿上,紧紧盯了姬姒一眼后,皇帝命令道:“你就是姬姒?抬起头来看朕!”
姬姒连忙乖乖地抬起头去。
刚一抬头,她便在皇帝和周围几人的眼中看到了惊艳,不过转眼,这种惊艳便变成了惋惜。
这种惊艳变惋惜的目光,上已节那天姬姒露出面容后,也接收过。那一天,周玉便惊疑不定地盯着她不放,而张贺之等人,则是一脸的疼惜。
为什么呢?
因为,不管那一天,还是此刻的姬姒,露出的面容虽是美到了极致,可这种美,却是病态的。她的唇色是乌中带着白色,她的脸色也白得近乎发青,她整个人虚弱不堪,便是不用大夫诊脉,所有人也能看出,这个姬小姑只怕命不久永。
如此绝色,如此风姿,却又脆弱至斯,这让本来便敏感多情的建康人,如何不惋惜感怀?
事实上,上已节那天,姬姒之所以摘下纱帽露出面目,便是为了让人看到她的这种病弱。
虽然早从他人口中知道这个姬氏女的身子不行,可真正见到,皇帝才知道她这种不行到了什么地步。
幽深的大殿中,皇帝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姬姒后,他缓缓地开了口,“姬氏女,朕欲为你做媒,把你许配给朕的王弟临江王为妃,你意下如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圣旨,彻底的报复

袁娴回到了府中。
她见她父亲时,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一对上父亲望来的目光,袁娴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谢广上前一步,把那份卷册恭敬地放在几上,朝着袁父说道:“这里有一些资料,是我家十八郎调查到的,还请袁公看上一眼。”说罢,他又朝袁娴瞟了一眼,再告辞离去。
几乎是谢广一离去,袁父便站了起来,他也没有看那卷册,只是朝着袁娴沉声问道:“娴儿,到底怎么回事?”
袁娴抽泣着把自己两次算计姬姒的事避重就轻地说了,完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父亲,谢十八郎知道这些事后,勃然大怒,他说,他说要赶我前往蜀地,还说要我在庵堂修行……”
几乎不等袁娴把话说完,袁父已经大怒,他猛然朝几上放了一掌,愤然道:“他谢十八是个什么东西?就为了一个连世族都不是的寒门玩意,竟敢这样对我的阿娴?”转眼,他又怒道:“阿娴你乃是陈郡袁氏堂堂正正的嫡女,他谢十八为了维护一玩意,竟然想一句话就把你流放到蜀地去,他还真把他自己当成了天下士族的领袖不成?”
见到父亲气得这样,袁娴的哭声小了一些,她低着头委委屈屈的抽噎着,同时,她眼睛的余光,也时不时地瞟向那份卷册。
那份卷册里,除了袁娴自己做过的一些事外,还有她母亲谋害父亲的诸多妾室儿女的事迹。不过,与袁娴害的是谢琅的女人不同,袁母便是作恶多端,谢琅又不是陈郡袁氏的族长。自是不能代为处置,他能做的,也就是把这份资料送到袁父手中,让他自己来处理他的家事。
因此,现在的袁娴最怕的,便是袁父回过神来翻看那卷册。
却说袁父早就不记得还有一份卷册了,他愤怒了一阵。又咒骂了几句谢琅后。想到谢琅的影响力,最后还是咬牙说道:“谢十八既然开了这个口,那阿娴你也只得避一避了。这样吧。你先随着家族运盐的货船到荆州躲一躲,等父亲找人摆平了这事,你再回来。”
找人摆平这事?
相比起袁父的天真,袁娴却要明白得多。以谢琅一代名士的身份和士族青年领袖的地位,又是查有实据。她父亲怎么可能找得到人摆平?
不过,要让她就这样离开建康,袁娴是万般不愿的。从来没有一刻,让她现在这般痛恨。甚至,此时她对谢琅,也是恨之入骨。明明。自己已经那么痛苦了,自己。自己的弟弟,都是那么绝望,可谢琅不但不温柔安抚,却为了一些小事发这么大的火,甚至还要绝她的后路,这时的袁娴,对谢琅已是恨毒至极。
想着想着,袁娴恨道:没有杀了姬氏女,没有报复谢十八,还有那害得我不孕的幕后之人没有查出,我是断断不能离开建康的……只是,谢琅那人行事向来周密,他肯定会派人盯着我。是了是了,我可以把婢女化妆成我,让她代我前往蜀地!
几乎是一想到这个主意,袁娴便精神一振,只是她也罢,她的父亲也罢,都不知道,在这陈郡袁氏,还有庄十三收买的婢仆也在盯着,所以,就在袁娴令得婢女假扮成她,前脚离开建康时,后脚,这个消息便传到了庄十三,以及姬府当中!
……
皇宫中。
姬姒跪了下来,她按着胸口,在急促的张开嘴吸了几口气后,姬姒软弱无力地求道:“陛下,阿姒乃病弱之躯。赐婚之事,阿姒不愿。”
大殿中陡然安静下来。
一时之间,姬姒便是不曾抬头,也能感觉到那股杀气。
直过了一会,皇帝沉声喝道:“你这小姑子,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吗?”
姬姒低头,她重重朝着皇帝磕了一个头后,颤声说道:“陛下,阿姒不愿!”感到皇帝投向自己的目光中,那如有实质的杀机,姬姒连忙又道:“禀陛下,阿姒自知身体病弱,实是不愿连累他人。”
这时,皇帝突然说道:“你是不愿意被朕赐给临江王为妃,还是不愿意离开谢十八?”
皇帝这话一出,整个大殿中,空气突然就得冰寒起来。然后,只听得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太监宫女便跪了一殿!
皇帝之怒,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这是姬姒第一次感觉到,帝王的怒火!
这也是她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今天只要自己有一个应对不当,怕是会万劫不复!
皇帝提到“谢十八”三个字时,姬姒还清楚地听出了他的无边恨意。是了,谢十八一句点评,害得义武王夫人再也不能入宫为妃,甚至,因谢十八的评语太过恶毒,皇帝便是把义武王夫人当成外室都不可能!
见到姬姒不开口,皇帝沉寒地说道:“怎么,你不愿意回答朕?”
几乎是皇帝声音刚落,姬姒便寒毛倒竖,从来没有一刻,让她如此清晰的感觉到死亡的威胁!
她想,皇帝恼了谢十八,所以迁怒于她。
转眼,姬姒又想道:以陈郡谢氏的地位,谢琅便是真心回头,我也永生永世不可能嫁他为妻。不能为妻,为妾我是万万不愿。
转眼,姬姒再想道:谢琅拥有世间的一切,他现在对我好,不过是一时新鲜。可惜最新鲜的美色也只是一时。
接着,姬姒再想:上一次谢琅可以因家族的要求,不声不响就弃了我,以后,他还会有千千万万个理由把我放弃。对于谢琅来说,他拥有世间的一切,任何时候他腻烦了我,想要回头都可以回头,一切都会与从前一般无二。而到了那个时候,我却年老色衰此心沧桑一无所有!
她还想道:这世间最易变的就是人心,最不长久的就是男人的承诺。更何况。便是这次他回头来找我了,也不曾有一句真正的承诺。我在意的名份,他永远也不可能给,既然迟早都会见弃,何不从一开始,就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这些念头,都是一瞬间生出的事。就在皇帝双眼眯起。眼中的杀意再也不想遮掩时。姬姒突然朝着皇帝重重磕了一个头,然后,众人听得她低哑而坚定地说道:“陛下。阿姒身体如此,无论是谁,都不想嫁的。”
皇帝似乎怔了一下。
他慢慢收敛起杀气,低下头朝着姬姒打量一番后。他喝道:“抬头看朕。”
皇帝对上姬姒那黑白分明的,不曾有半点游移的目光。不由惊了下,想道:难道,她还真的对谢十八无意?
想到这里,皇帝声音放缓。说道:“来人,传朕旨意!”
在太监响亮的应诺声中,皇帝一边盯着姬姒。一边冷冷地说道:“便说朕说的,既然姬氏阿姒口口声声说她身体不好不愿嫁人。那就让她永远不嫁人好了!”
在姬姒紧抿的唇瓣,在谢琅的驴车匆匆赶向皇宫时,皇帝的声音仿佛晨鼓暮钟声,继续传来,“着姬氏女,此生不可嫁为人妻,不可为人之妾,不可为人外室!”一连三个不可后,皇帝突然响到那自命风流,一生顺意的谢十八会有的表情,不由心情好了不少,于是,他唇角上扬中,又戏谑地加上一句,“不过,朕乃通情达理之人,如果姬氏女想要娶夫纳侍,到也还是可以的。”
几乎是皇帝那“娶夫纳侍”的话一出,大殿中所有的人都晕了,这时刻,每个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都不相信一向严谨的陛下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
所有人中,只有姬姒没有感到意外,在她的认知中,刘宋皇室,血脉中便有放荡荒淫的传承,要不然,也不会几十年的刘宋天下中,大多数公主都有放荡名声,而今上的几位皇子,包括太子和以后继承了皇位的三皇子刘峻,都有荒淫之名。
皇帝下了这道旨意后,心情简直是好极了,他打量着光是跪在那里,便美得像是一副画的姬姒,暗暗想道:谢十八啊谢十八,你让朕娶不到心爱的人,那朕也让你尝尝求而不得的痛!
……
谢琅的驴车刚刚赶到宫门外,便听到了这道旨意。
就着漫天的夕阳,他目送着姬姒的驴车越驶越近,越驶越近……
转眼间,姬姒的驴车驶过来了。
她一眼便认出了谢琅的车,也看到了那个端坐在驴车内,正转过头向她看来的郎君。
明明,她的驴车和他的驴车,只隔了两三步不到,可这两三步,却仿佛是天堑一般,简直隔了一条银河。
她在河的那一边,静静地抬起头,用那双黑白分明,平静到了极点,却也仿佛想通了一切,因此透彻到了极点的眸光看着他。
谢琅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感觉到姬姒那刻于骨子里的残忍。
她就那般看着自己,仿佛,从前的百般痴缠,脉脉相望,都是一场幻梦,也仿佛,那一日他们以为可以永远在一起时,双手相持时的激动从不存在。
她是那么冷静,那么透彻,可她怎么能这么冷静,这么透彻?
看着姬姒,谢琅的脸色很白很白。
直过了许久,他才闭了闭眼,哑声说道:“走罢。”
姬姒一直目送着他的驴车离去。
……
袁娴一路看着那只载着“她”的船只离去。
一直到船在视野中不可见了,她才转头命令道:“回去吧。”
自然,这一次她所说的回去,不是回到陈郡袁氏。
袁娴不曾离开建康的事,除了她父亲,陈郡袁氏里,便是她的母亲也不知晓。因为,袁娴觉得自己的母亲这阵子受打击太多,有点疯癫了。现在,跟着她的婢女部曲,都是最忠心的人。
可让袁娴没有想到的是,就有她的驴车朝着西城城郊新置的院子驶去时,一辆与她擦肩而过的驴车里,传来了一个娇美的惊愕地叫声,“阿娴?你是阿娴?阿娴。你不是离开建康了吗?”
这在街道上,不管人来人往便大呼小叫的小姑,便是与袁娴交好的虞氏小姑。
万万没有想到,在第一天便被人认出,随着春风而车帘飘飞的驴车里,袁娴瞟了一眼只带着两个婢女便上街游玩的虞氏小姑,双眼慢慢弯起……
在姬姒得了圣旨的第二天。她便一病不起了。因妹妹的重病,连带得姬大郎姬越都有点无精打采。
不过,在发作了姬小姑后。皇帝对姬大郎的怒火总算消退了,今天上朝,他还朝姬大郎温言勉慰了几句。
这一天,又到了下朝之时。
姬越坐在驴车中。
这时。他的驴在发出一声亢奋的尖叫后,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是疯了似地朝着前方狂奔起来!
外面,驾车的孙浮吓得满身大汗,他一边拼命地抽着驴,一边嘶声叫道:“郎君。这驴疯了!”
这驴是疯了!
被颠得七晕八素的姬越,一掀帘看到的便是自个狂冲的驴车,以及街道两侧尖叫着躲避的行人!
就在这时。孙浮看到了一辆挡在前面一动不动的驴车,当下。他嘶声喝道:“快,快闪开!”
可他虽然满头大汗地喝叫着,虽然姬越也扯着嗓子连连命令对方闪避,那虞氏女的驭夫,却像个呆了傻了一样。那驴车中,虞氏女看着越来越近的驴车,张着嘴不停的尖叫,随着她的尖叫声,虞氏女的脸孔,极不正常的迅速涨红,涨红!
就在这时!
就在姬越的疯驴无法控制地向前狂冲,眼看离虞氏女的驴车已不到三十步远时,突然的,一个阁楼中,传来了谢琅极清极冷的命令声,“砍驴!救人!”
阁楼中跳出了两道人影,其中一道人影,人还有半空,便嗖地一声抽出了佩刀,然后只听得“卟”的一声,那人从半空而落,一刀重重砍向疯驴的颈,令得那驴在血溅三尺时,转眼间便扑的一声摔倒在地。而那砰然落地的驴尸,这时离虞氏女只有三步不到的距离!
疾驰的车,在猛然停下时,会翻转过来,就在姬越发出一声尖叫时,又有一人跳入了驴车中,然后,那人抱着姬越跳出了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