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琪淡淡一笑,重复道:“是啊,那又怎样?!”
她可以清楚地听到从孟烁攥紧的手指发出咯咯的声响,她不是不知道孟烁有多么喜欢她,就算是她和牧泉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也总可以在忘记吃早餐的早晨,收到孟烁特意为她买来的各种点心和水果。
比如她只对钟茗说过一次,她想找一本已经绝版的画册,才过一天,孟烁就把画册送到了她的手里,而她没有说过,那本绝版的画册,她是为了牧泉找的。
比如她有一次想要去某机关拍些照片,当然是被某机关里的人直接拒绝了,而孟烁直接动用了他爸爸的关系,开着他老爸的车,堂而皇之地把她和钟茗送了进去,据说后来,孟烁被他老爸狠狠地用皮鞭子抽了一顿。
但现在孟烁骂她卑劣了。
找一个流氓来强奸自己最好的朋友,也确实是一种卑劣到极致的行径!

江琪一抬头看到了钟茗。
钟茗似乎一直都站在那里,她的眼眶红红的,在钟茗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高个子男生,他的怀里抱着一只白得耀眼的小狗。
凌乱的画室内,两个女孩沉默地对视着,空气静寂得可怕。
孟烁把脸转向一旁,他望着画室外面的阳光。
上课的钟声已经敲响,此刻,整个校园空旷得好像是夜空下的沙滩,而只有他们留在了这里,仿佛在潮水退去后,因为无力随着潮水回到大海,而在沙滩上费力呼吸的甲壳类动物。
艰难地扛着属于自己的脆弱贝壳,矢志不渝地保护着自己。

钟茗低声说:“昨天放学的时候,你再一次叫我去存书室的目的,就是让温茜茜她们几个侮辱我吗?”
江琪的头发、面颊、眼睛都洋溢在阳光中,她淡淡地说:“是啊,谁让你那么笨,都已经上了一次当,还要上第二次当!”
脑海里,有一个看不见的重锤朝她狠狠地击落,眨眼间就把她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全部敲成碎片,她的眼前顿时变得黑压压一片,好像有无数只乌鸦在她的头顶上盘旋。
而她沉重的心,向着一个不见底的深渊狠狠地坠下去。
钟茗就是在那一刻爆发出来的。
她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突然发了疯的母狮子一样扑向了江琪,揪住了江琪的头发,江琪发出尖锐的尖叫声,她伸手去撕扯钟茗,钟茗也在撕扯着江琪,她一面招架着江琪一面泪流满面地破口大骂着:
“你给我滚,我为什么那么笨?你说我为什么那么笨?因为是你给我发的短信,所以无论是真是假,我都要去,就是因为是你给我发的短信。”
江琪尖叫着,声音几乎可以刺破钟茗的耳膜,“你和牧泉合起伙来骗我,你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两个女孩撕扯着滚落在那些凌乱的画纸上,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疯狂地涌出,折射两张你年轻娇艳的面孔,她们的身体不时地撞在堆积在画室的泡沫和杂物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地响起。
站在画室门口的裴源脸色发白,转头看看孟烁。
孟烁始终望着画室窗外的一个方向,他的脸上平均得好像眼前的一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江琪用力地推开钟茗,从校服口袋里拿出那页信,凶狠地掷到了钟茗的脸上去,“你凭什么跟我装,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给我的男朋友写的信!”
钟茗拿起那封信,展开看了一眼,她的脸上露出了宛如乌云罩顶的难看表情,那在愤怒的江琪眼中,无疑就是默认的最好表示,江琪毫不犹豫地伸出巴掌,重重地朝着钟茗的脸上甩过去!
钟茗像是一个僵硬的木偶般倒下,她的头重重地撞到了一旁的一个裱好的木头大画框。
冷漠犹如笔直的坚忍,残忍地刺向了乌压压的天空,周围的空气凝聚了太多的水汽,没吸一口,淹没心脏的潮水就向上涨了一分,鲜血淋漓的伤口被冰冷的潮水浸泡,露出腐烂的表层,痛不欲生。

教室内,老师背对着学生在黑板上刷刷地写着什么。
林森低头写着笔记,漂亮的字体在他的笔尖下如温暖的小溪慢慢地流淌出来,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粉笔划过黑板发出的吱吱声和同学们拿着水笔埋头在笔记本上写笔记的沙沙声音。
教室里,一共空了三个座位。
林森偷偷地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钟茗的名字,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你还好吧?”发了出去,但是短信发出去很久了,却一直都没有回应。
林森抬起头,他的目光落在了他前方那个空了的位置,担心明明白白地写在了他干净清秀的面孔上。
那个空了的位置上铺满了阳光,明晃晃地有些刺眼。

画室里,静寂得只有四个人的呼吸声。
头发蓬乱的钟茗望着那页信纸。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即便你更愿意和江琪在一起,可我就是喜欢你。

落款是钟茗。
江琪咬牙切齿地看着钟茗,她和钟茗一样头发蓬乱,呼吸急促,“你还有什么话说?!你和她合起来欺骗我!你们都应该去死!”
钟茗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她紧紧地咬住嘴唇,眼泪顺着面颊落下来,一缕乱发贴在了她的面颊上,她觉得自己刚被江琪打过的那半边脸特别的疼,她捏着那张信纸,流了很多的眼泪。
就像是几个月以前,一个叫牧泉的男生拿着这张信纸,愤怒地朝她喊:“他到底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东西给他?!”他把信纸整个地团起来,扔到画室的角落去,接着他同样伸出手来,狠狠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
也是这样火辣辣的疼。
那时候,牧泉双眼通红地对她说:“我要去告诉江琪,我喜欢的是你!她要是不愿意就让她去死好了!”
她捂着半边青紫的面孔,眼泪疯狂地落下来,她也是这样疯狂地警告牧泉,“那我告诉你,你要是让我失去了我的朋友,这辈子我都诅咒你!”
“江琪就那么重要?!”
“没错,我情愿看着你去死,也不会看着我的朋友去死!”

【五】

生命就像是一座空城,贪得无厌地把所有的感情都吸进去,黑暗的种子以此为沃土,开出迷茫的花朵,一切都仿佛是混乱的,他们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死亡?抑或是重生?
生命的热度随着眼泪的流逝慢慢地降下来。
慢慢地,一点点地……变成深海一样冰冷的绝望和黑暗,刺骨的海水倒灌上来,疯涌着涌入已经千疮百孔的心里去。
傻瓜啊!
你以为只因为你喜欢牧泉,他在你眼中是不可替代的,那么,全天下的人都喜欢一个牧泉吗?
难道你真的忘记了,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也有自己喜欢的人。
我也有属于我自己的不可替代!
那我喜欢的那个人,却在每一个早晨向我打电话询问关于你的事情,我告诉他你没有吃早饭,他就跑到超市去买你喜欢吃的任何东西。
我告诉他你需要一本画册,他就打越洋电话给自己在国外的朋友,只为了给你寻找到那本画册。
我告诉他你需要去某个机关拍些照片,他就动用了他那个权威老爸的关系,偷偷把他爸爸那辆拥有特殊牌照的车开出来,把你一路送到机关大院里去。
他在我的面前,为你做任何事。
我从未告诉过你,从未对你说起过,其实你抢走的是,那个一直陪着我长大的那个少年,那个一直被我放在心底的少年,孟烁!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除了钟年和你们,我还剩下什么呢?

钟茗擦擦眼泪,默不作声地从地板上站起来,抬头看着江琪,“江琪,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打我。”
“……”
“你怎么想都无所谓,但我不欠你的,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钟茗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跟着在她后面走出去的还有裴源,站在窗边的孟烁抬头看了裴源一眼,裴源的面孔依然平静淡漠,孟烁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就像是淡淡的一丝尘埃,一触即落。
江琪还坐在地板上。
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肩膀不停地耸动着。
孟烁走过去,他似乎很想安慰她,但他的双手有点徒劳无力地在空中摆了摆,最后又垂了下去。
江琪泪流满面,“你滚,你刚才不是还骂我呢吗?!”
孟烁低声说:“其实我刚才连揍你的心都有了。”江琪抬起头看着孟烁,孟烁英俊的面孔和浓黑的眉毛在她眼前肆意地展开,孟烁俯下身来看着江琪,有强烈的心跳声从他胸膛里不间断地传来,“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你呢!”
“……”
“可是如果你在做对不起钟茗的事情,我绝对还是站在钟茗那一边。”
江琪低下头去,她缩着肩头轻声哭着,孟烁站在她的面前,他听着她的哭声,他沉默的面孔一如这夜色一般深沉,他对这个哭泣的女孩不离不弃。
江琪低着头哭:“我也不想的。”
“我还以为你恨死钟茗了。”
她哽咽着说:“我还想跟钟茗做很好的朋友,我也不想这样跟她吵,看着别人欺负她我也很难过,可是……为什么牧泉喜欢她不喜欢我?我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我真嫉妒她……”
没有人张嘴说话。
只有窗外那棵大大的榕树,一树的叶片在时而吹过来的太阳风里,静悄悄地发出一阵阵声响。
炽热的阳光宛如把整个鹭岛一中置于一个巨大的火炉里,蝉声没完没了,这一年盛大的夏天刚刚来临。

钟茗在学校的林荫道上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裴源,他依然抱着那只双眼湿漉漉的小白,修长的身影铺在洒满了林荫的石子路上。
钟茗擦擦眼泪,“你跟着我干什么?”
裴源俯下身,把小白放在了地上,小白摇摇尾巴,自己转身钻到了树林里去,裴源站起身,把双手插进校裤的口袋里,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你真的喜欢过那个叫牧泉的男生吗?”
钟茗没好气地说:“干你什么事!”
裴源竟然低低地“哦”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看钟茗,“你饿不饿?”
“啊?”
“我请你吃学校里的麻辣烫,反正现在去上课肯定会被老师骂就对了!”
“现在才几点啊。”
“我早饭没怎么吃,现在饿得要死,你到底去不去啊?”

热气腾腾的两大盘麻辣烫端上来,麻辣的味道直冲鼻子,钟茗连吃了好几口,辣得直抽气,抬起头看裴源也吃得满脸通红,钟茗拿着纸巾擦擦鼻子,“你怎么让食堂阿姨加了这么多辣椒,这怎么吃啊?”
“挺好吃的。”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你来吃了,下节课上什么?”
“化学,那个被你们叫成大黄的秃顶男老师,他教课挺不错的。”
“你怎么会说别人好话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钟茗拿着麻辣烫的手僵硬了一下,她错愕无比,裴源看了她一眼,又一次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说,“骗你的,其实……”他顿了一顿,目光含笑,继续很认真地说道:“我真的就要死了。”
钟茗再也不上当,点点头,“好啊,那等你死了我给你送花,一千夺纸百合,我亲手扎给你。”
裴源微笑,“好啊,你要记得你的话。”
他微笑的时候,脸上透出温柔的苍白色,眼瞳纯净得犹如是天山下的雪水,透过玻璃窗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沐浴在灿烂阳光中的他竟然仿佛散发出令人恍惚的纯白颜色。
钟茗低头吃着麻辣烫,被辣得直吸气,不耐烦地说道:“行啦,我记住了。”
林森刚刚为一个班上的同学演算完一道排列组合题,一抬头就看到了钟茗和裴源一起回教室,他们彼此笑了一下,然后各回各的位置。
马上就是第四节课的上课时间了。
钟茗坐在位置上,低头从桌膛里拿出手机,终于看到了林森给她发的那条短信,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你还好吗?
钟茗直接回头看了一眼林森,笑着向他扬了扬手机,“我挺好的。”
林森看到了她通红的眼眶,很明显她刚刚哭过,他又转过头去看看裴源,裴源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目光投注在黑板上,脸上的表情平静极了。
与此同时,江琪也从教室外面走进来。
她和钟茗一样,两眼通红,在教室的外面,林森看到隔壁班级的孟烁一闪而过的身影,同时地,他也听到了班级里的女生在孟烁出现的刹那间,突然爆发起来的小范围的激动和骚乱。
“你看,是孟烁啊。”
“真的好帅,高干子弟就是不一样!”
“还是算了吧,你没戏了,现在鹭岛一中传达室里的老伯都知道孟烁喜欢江琪,他都追了她两年了。”
“我以前还以为他和钟茗呢。”
“钟茗?算了吧。孟烁那样的人,她也配?!”
周围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即便声音很小,却可以清清楚楚地传到耳朵里去,江琪打开书本,抄写着英文单词,裴源干脆趴在桌上,钟茗预习着化学课本里的新内容,一脸已经习惯了的表情。
林森默默地低下头看着化学书上的字迹,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局外人,没错的,在他们渐渐编织起来的世界里——
他就是一个局外人。
因为晚上放学后要去做家教,所以钟茗不能再与钟年一起回家,她改坐学校前面的公交车,可以直接坐到目的地绿洲小区,林森与钟茗同路,等公交车的时候。钟茗转过头看向了路边的一家精品店。
钟茗说:“我进去看看。”
林森点头,“我跟你一块进去吧。”
钟茗在柜台前精挑细选的时候,林森默默地走到一旁,指了指挂在上面的粉色绒球发圈,对一旁的售货员说,“拿一个这个发圈给我。”
钟茗正在柜台前认真地挑选着男士运动的时候常戴的护腕,她最后选择了蓝色和黑色的,在从书包里拿钱包的时候,林森走过来,对钟茗温和地说道:“我来吧。”
钟茗摇摇头,“不用,这是我买给别人的礼物,还是自己付钱比较好。”
“……买给谁的?”
“一个给钟年,另外一个给孟烁。”
“……哦。”
林森点点头,朝着钟茗笑一笑,依然是很温柔平静的笑容,钟茗朝着精品店外面看了一眼,说道:“我们快走吧,公交车来了。”

在公交车上,林森伸手把一样东西交给了钟茗,“给你。”
一个很漂亮的粉色绒球发圈。
钟茗看了一眼,林森始终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拿在手里的那一本新买的《荆棘鸟》,随口说道:“今天白天在书店里买书的时候,买满了二百元,书店里就送了一个这样的小礼品,我拿着也没用,你用吧。”
钟茗伸手摸摸自己用来束马尾的旧发圈,呵呵地笑着,“谢谢你啊,正好我的也旧了。”
“不客气。”
“你那书好看吗?”
“很不错,你知道关于荆棘鸟的故事吗?”
“没有。”
“一种一辈子只会歌词一次的鸟类,它经历了种种磨难,不断地将自己的身体扎进一株最长,最尖的荆棘上,合着血和泪放声歌唱,那凄美动人的歌声能使人间所有的声音刹那间黯然失色!”

钟茗转过头看看林森,林森那张清秀的面孔上有着极其认真的表情,她很安静地笑一笑,“你果然跟大家说的一样呢。”
“什么?”
“真是个书呆子。”

绿洲小区是鹭岛市一个很著名的花园小区,请家教的那家在林森家对面,两家在一个楼层里。
钟茗主要负责教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孩子数学,小孩子叫乔桉,很老实很听话的孩子,钟茗每天晚上给他讲两小时的课,每小时四十块钱。
给小孩子布置了习题之后,钟茗拿起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是一条短信,是林森打过来的。
——怎么样?没什么困难吧?
钟茗心想教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孩子能有什么困难,她回了一条“还不错,这小孩子挺听话的。”
没多久就收到了林森的回复——那就好。
钟茗放下手机,转头就看到乔桉把作业扔在一旁,正在那里全神贯注地玩自己的变形金刚,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钟茗把作业本放在了乔桉的面前,“桉桉做完这些题再玩好吗?不然你妈妈看见要骂你了。”
乔桉认真地想把变形金刚还原成汽车,“我妈才不会骂我呢,她只会成天骂我爸!骂我爸不得好死,天下的狐狸精都不得好死。”
钟茗怔了怔。
乔桉嘟着小嘴把那些话说完,手上也没停下,很快就把变形金刚还原成了汽车,他兴奋地举起了手中的黄色小汽车,朝着钟茗笑嘻嘻地道:“钟茗姐姐,你看,我的‘大黄蜂’厉不厉害?”

钟茗辅导完乔桉后,她从书房里走出来,就见到一个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刺耳尖锐的咒骂声直冲钟茗的耳膜。
“你他妈的还敢来找我要人?!你个死狐狸精,我咒你不得好死,你他妈的这辈子都是没人要的烂货!”
钟茗自觉地去玄关换鞋!
乔桉的房间忽然传来“哗哗”的声音,钟茗回过头,她看见乔桉拿着玩具的手枪从书房里冲出来,那个女人猛地转过头去,把手中的电话朝着乔桉歇斯底里地砸过去,破口大骂道:
“吵什么!小兔崽子,跟你爸一个德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乔桉吓得一缩脖子,又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去。
钟茗默默地换好鞋子,打开玄关的门走出去,一推门就看到林森站在他家的门口,抬头看到钟茗,有点不自然地笑笑,“这么巧,我正好下楼买点东西。”
钟茗点点头,“是啊,真巧。”
他们一起坐电梯下楼,在大堂里值班的老爷爷正在打瞌睡,林森一直跟着钟茗走到绿洲小区对面的公交站牌下。
这片小区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公交站牌下只有他们两个人,路灯照亮了这一片天地。
林森低头看着路面上的缝隙,钟茗说:“你不是要去买东西吗?”
林森“嗯”了一声,“我送送你。”他顿了顿,又低声说道:“你觉得裴源怎么样?”
钟茗没听明白,“什么?”
林森默了片刻,摇摇头,“没什么。”
公交车很快就来了,钟茗上了公交车,公交车开启的时候,她回头就看到了还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的林森,这个瘦高的少年一点点地从她的眼前远去,慢慢地化成夜色下的一个小黑点。
吝啬看着公交车从自己面前开走了。
他默默地回到了小区里,还没有走进楼下的大堂,就见大堂里的老伯伯站在外面抽烟,同时向他招招手,笑着道:“有人找你。”
林森走进大堂里。裴源一个人坐在大堂的沙发上,消瘦的面孔被被灯光照耀得更加苍白,他只穿了一件T恤,校服被他缠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在听到脚步声之后,裴源抬起头看看林森,她的眼瞳里有干涸的光芒。
“我没地方可去,只能来找你了。”他对林森说。
林森的目光落在了他被校服缠住的手臂上,他的眼中顿时流露出一片了然的光芒来,裴源说:“方便吗?”
林森点点头,“我爸妈都在外地做生意呢。”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电梯,林森把裴源带入自己的家里,他回头把门关好,接着转过头,把裴源裹在手臂上的校服解下来,校服上是一片刺目的红色,但胳膊上没有伤口。
林森皱起了眉头,“你又跟谁打架了?”
裴源呵呵地笑起来,从他与林森再次相遇到此刻,他也终于有一个笑脸了,“没有啊,我没打架!”
“那你衣服上的血……”
“我自己吐的。”

林森拿着裴源的校服,无声地站在玄关那里,裴源还在左顾右盼,“你家不错啊,比你在汕头的家好多了,不过你爸妈还是老样子啊,竟然还是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我在你家借宿一晚上行吗?”
林森说:“你随便好了。”
裴源苍白的面孔上那一抹透明的笑容,犹如捕捉不到的尘埃,慢慢地消散在空气中。
林森默默地拿着裴源沾血的校服走到卫生间里,把校服泡在水池里,他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浇在站着血迹的衣服上。

雨似乎一直都没有停过。
这就是汕头的雨季,雨水淅淅沥沥地打湿了马路,楼道里似乎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雨雾,楼下的合欢树花朵飘飘乎乎地落在雨水浸湿的地面上,楼道里响起男孩急促的脚步声,捧着篮球的男孩一口气跑到四楼,然后用力地拍着防盗门,大声地叫着:“林森,林森……”
门里面传出林森的声音,“裴源,我爸妈出去了,他们把我锁在家里。”
十四岁的裴源站在门口,他是冒着雨跑来的,他冲着紧闭的房门大声地喊着:“林森,我在鹭岛的哥哥给我寄来了一个篮球,等雨停了,你爸妈放你出来的时候,我们到楼下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