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一早花钱上了S大的一个大专专业,最近家里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姐姐固然变得木讷不吭声,爸爸妈妈一下子也老了好多,尤其是许闻芹,平时那么注重打扮的一个人,鬓角的白发一根接一根冒了出来。要搁平时她准得慌乱个半天,可现在她照镜子的时候看到,居然也没什么反应,该干嘛还是干嘛,得空还会上邻居家去搓搓麻将。
晚晴心想,妈妈的心真够硬的。
他不知道的是,某一天,许闻芹趁朝颜不在打扫她的房间,才扫到一半,就看到扫帚上沾满了大团大团的头发,一下子她就瘫软了下来,放声恸哭。
其实晚晴心里也堵得难受,打起篮球来也比平时狠了许多,再遇上肢体碰撞什么的,向来玩得挺投缘的球友最近也总闹得不愉快。
这一天,他汗流浃背闷闷不乐地往回走,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文质彬彬很是儒雅的中年男子立在他家门口。他走过去:“找谁?”那人朝他微笑,笑得他居然怔了一下,他有几分不耐烦地:“到底找谁?”
正在此时,许闻芹恍惚听到他的声音,出来开门,倒竖眉毛地:“你疯没疯够啊到底,天天晚上不着家的,你说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她一抬头,声音嘎然而止,跟见着鬼一样,第一反应就是要关门。
沈浩然的脚已经伸了进去:“你好,我找我女儿。”许闻芹狠狠地:“你找你女儿大街上找去,这里没有!”她一把就将晚晴拽了进去,嘭地一声把门用力关上。
沈浩然默默站在那儿半晌。很久很久之后,他怅然转身,一回头,就看到后面立着一个静静的人影。

终于有一天,黄蓉蓉烦恼得受不了了来找朝颜:“忙吧?”
朝颜抬起头:“什么事?”她现在暂代着周滢的工作,齐唯杉在开会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还是重复着当初对黄蓉蓉的那句话:“能力和用心比资历跟学历更重要。”他微笑,“当然,对公司来说,永远欢迎竞争。”黄蓉蓉觉得这个老板是越来越符合奸商的定义了,什么欢迎竞争,说得好听,还不就是指着员工时时刻刻都想着给公司卖命!不过,既然都这样了,该享受的福利当然不该错过,她问朝颜:“你家离太远了来回多不方便,放着好好的员工宿舍干嘛不住!”朝颜笑了,几分无奈地:“又怎么了你?”
黄蓉蓉立刻宽面泪。
她伸手一把抓住朝颜,惨兮兮地,“朝颜,只有你能救我了啊——”华梁提供的员工宿舍就在边上,两室一厅的格局,两人一套合住。地理位置挺好,上班方便,而且,依齐唯杉的风格,自然内部装修是可想而知地实用,家电家具一应俱全,配置合理,但绝不铺张。
当初装修的时候,齐唯杉给代叔叔出面接洽业务的大熊报出的预算让他足足抽了好一阵冷气。齐唯杉看着他:“能做吗?不能做我找下一家。”大熊瞪他:“你总得让我挣点儿,不然我回去怎么跟我叔叔交代?”亏他还拍了胸脯说这份单子拿定了的。齐唯杉唇角一挑:“十分钟之后,嘉禾的王总来给我看设计图。”大熊泄气,话音慢慢软了下来:“我又没说一定不能,后面事儿多呢不还得慢慢商量吗?”毕竟还是有利可图的么,虽然跟他预期的差了不少。他看着齐唯杉,心有不甘地,“喂我说你现在是成心不把我当兄弟了是吧?”果然越是有钱越小气!齐唯杉瞥他一眼:“少跟我在这儿装可怜,留着精神对付你家小辣椒吧。”
这下轮到大熊宽面泪。
黄蓉蓉继续声泪俱下地:“朝颜,你一定要救我——”朝颜皱眉,看她嘴巴一张一合唱作俱佳,大有打算绕梁三日的架势。她叹了一口气:“你念大学那会儿不是我们宿舍的楷模吗?”人精啊。黄蓉蓉也叹了一口气:“可人家现在是妖精啊!”
人能跟妖比吗?!!
“半夜三点钟起床看电视,换了你吃得消吗?”刮风下雨也从不懈怠,声音还老大,神仙也扛不住啊。
“………”
“我头天晚上搁冰箱的牛奶面包生菜沙拉,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没了!”她都不知道深更半夜吃得到底胃不胃疼?
“……”
“连卫生间的厕纸也从来不买!”她曾经使坏心眼儿故意看着弹尽粮绝,结果人家面无表情来敲门:“卫生间纸没了,楼下超市就有,记得去买呵。”
“……”
黄蓉蓉终于崩溃:“我妈给我的玉镯子,我忘了搁在客厅,出去倒个垃圾,结果回来一看,粉碎着,簸箕里躺着,原来人难得打扫一次卫生,还指着我表扬呢!你说我找谁去?”不算贵,但毕竟是有妈妈的味道啊。
朝颜皱眉,她对黄蓉蓉的舍友挺面熟的,企划部的甘婷婷,看着挺年轻时髦靓丽的一80后小女孩,估计在家里被父母宠坏了。她为难:“那你该去找张主任,找我没用。”黄蓉蓉捉住她胳臂,“我就是找过张主任了,人家说,只要我能找着合住的,公司还有一套空宿舍,我马上就可以搬出来!”朝颜两难,只好推脱道:“我妈肯定不会同意。”黄蓉蓉眼睛眨了眨:“那你回去问问,如果她同意了,你可别想着搪塞我!”
没想到等朝颜一回家,许闻芹居然把东西都给她整整齐齐收拾好了,一个劲地催促她:“一个城东一个城西的,上班别来回跑了,又辛苦又不安全,你就周一到周五在宿舍里睡睡觉跟同事玩玩,老一个人待着怎么行!周五一下班我就让你爸去接你回家来过周末,这样大家都省事,又放心!”家里最近买了个客货两用车,图的是进货方便。
朝颜看着妈妈,眼睛里腾起一阵淡淡的湿雾,半晌之后:“妈,抽空去染染发。”

朝颜跟黄蓉蓉终于住到了一起,一晃也就两三个月过去了,两人成天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仿佛又回到了念大学那会儿。
可朝颜知道,有些事,永远回不去了。
有天懒得做饭,黄蓉蓉带了比萨饼回来:“吃吧吃吧,”她刚咬了两口,就埋怨道,“真不好吃,还没罗憩树偷进我们宿舍那会儿带来的小煎饼好吃呢!”
她突然噤声,抬头看,朝颜若无其事地慢慢沿着边儿咬着,仿佛没听到一般。
黄蓉蓉恻然。
有些事,永远都回不去了。
半夜起夜,她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黑暗的客厅里,一时惊吓,差点叫出声来。
是夏朝颜,她默默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黄蓉蓉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地从卫生间回到房间,关上门,反身趴在枕头上。
眼角源源不断的湿意。
很长很长时间,同样的,她一动也不动。

一天,黄蓉蓉跟朝颜下了班一块儿出门,可巧就碰上公司里那三大海龟,旁边还跟着一大堆同事。海龟之一方大同是黄蓉蓉的顶头上司,笑着跟她打招呼:“小黄,我们想去唱K,没事儿一块热闹热闹去吧?”另一只海龟成凯瞥了朝颜一眼,微微一笑:“夏小姐也一块去吧?”黄蓉蓉原本看见甘婷婷也在呢,一百个不乐意,一听这话,立刻改变主意:“好啊好啊——”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后面挺熟悉的一个声音:“好什么呢?什么事这么热闹?”

一进卡拉OK厅,朝颜就明显愣了一下。
黄蓉蓉不察,坐在那儿已经跟同事里头一个小美女聊得挺开心的了,成凯不显山不露水地坐到朝颜身边:“夏小姐喜欢喝点什么?”蛮知道分寸的女孩子,清秀寡言,平素最多淡施脂粉,跟公司里头那帮花枝招展香气四溢的小OL们比实在是挺少见的。朝颜笑了笑:“白开水。”话音刚落,服务员已经端了一杯热开水到她面前,朝颜抬头:“谢谢。”成凯手上端着杯葡萄酒不免诧异。德国十年,跟欧洲人学着习惯了下班后喝点儿小酒解解闷,他又看看一旁甘婷婷矜持无比地小口啜着小洋酒,姿势优雅仪态万方巧笑嫣然,心想这才是国内典型的那种80后娇娇女呢,追求物质,享受生活,不由得对这个端着白开水也喝得挺专心的朝颜又起了几分好奇,刚想再说上两句话,朝颜已经起身,朝他抱歉地一笑:“我去下洗手间。”

静寂的后院,浩渺的星空,朝颜抬头,看着那棵叶冠丰美的银杏树,她缓缓地把脸贴了上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回转身来,身后的另一棵树下,斜斜倚着另一道人影。

甘婷婷唱完一首《相思风雨中》,在众人的笑闹鼓掌声中袅袅婷婷地下来了,左张右望了一下:“诶,齐总呢?”黄蓉蓉瞄了她一眼没吭声,成凯心里也想着这夏朝颜怎么去趟厕所就没影儿了,正朝外瞅着呢,方大同笑了笑:“齐总给我短信有事先走了,不过呢,”他顿了一下,“他说了,今晚这单他买了,大家伙儿随意。”
众人欢呼。
方大同拍拍成凯:“兄弟,来,陪大哥我上去唱一个!”
两分钟后,众人被普通话已经有了外国口音,声调音准更是惨不忍睹的俩老男人的《真心英雄》炸得抱头鼠窜。

还是那么静寂的后院,不知道哪儿传来了咿咿呀呀的昆曲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两人一时默然。
过了半晌,齐唯杉终于开了口:“没事吧?”朝颜点头,强颜欢笑:“没事,挺好的。”
齐唯杉轻哼了一声:“好?好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宋泠泠提到过她胃寒,他刚跟服务员吩咐了一句,没过多久,就看到她推门而出。
他看着她,点上一支烟,青烟袅袅在朝颜面前升起:“你现在这个样子,别人还以为我们公司克扣员工薪水。”
她瘦多了。原先就小小的脸,现在更是下巴尖得厉害,就连风一吹就会倒下似的。
朝颜看着他蹙眉,很不满意地盯着自己,下意识摸了下,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过了半晌,齐唯杉看着她:“算了,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他事先并不知道方大同他们会挑这样一个地方,也不觉得朝颜这种状态适宜进去,且不会扫到别人的兴。
朝颜明白,点了点头。
从前的齐唯杉,在罗憩树口中只是语焉不详提及一二。
那个时候,他们这对小恋人,聚少离多,恨不能把时间掰成两半用,又怎会有精力跟兴趣牵扯旁的不相干的人?
而后来临毕业前发生的那件意外,一度让她跟齐唯杉两人校园偶遇也相互当对方透明,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冷冷的,一触即走。
她得罪了他女朋友,他当然不必对她客气。
但是,从出事的那一天开始,他,大熊,宋泠泠,黄睿静,还有经常来陪她的黄蓉蓉,点点滴滴,她都记得。

朝颜刚上车坐定,齐唯杉就开口:“安全带。”他对她很多年前的撞头事件还记忆犹新。
朝颜也想起来了,一时怔在那儿不能动弹,因为罗憩树曾跟她说过:“朝颜,以后等我们有了车,你一定不能坐前面,一是危险,二是你马大哈,总是忘了系安全带。”
可是,他自己,先忘了。
齐唯杉看她愣愣不知所谓的模样,有点不耐烦,倾身过来,伸手拉出安全带:“系上。”朝颜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终于回神:“哦。”
一路上,他的车一直开得缓缓的。
齐唯杉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她的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手头工作还能应付吗?”朝颜点了点头:“可以。”虽然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不过第一胜在她年轻,第二,工作氛围较以前也轻松了很多,就算事情繁杂,她也可以慢慢学。
齐唯杉颔首,笑了一下:“不必太辛苦,最近公司要开新楼盘了,资金紧张,我不会付你们加班工资。”最近财务处的灯一直亮到很晚,他知道她已经搬进附近的宿舍,心想这样也好。
朝颜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应景地回了一句:“那我要赶紧告诉黄蓉蓉,以后一定要踩着钟点下班,也好替公司节省水电。”
齐唯杉终于笑了起来:“夏朝颜,你还真不把我当老板。”
相比较一口一个齐总的黄蓉蓉,从不见她夏朝颜对他恭谨顺从,公司里固然从来都公事公办淡淡打个招呼就走,就算私下里,也还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当然,想当他的面挥巴掌也直接就招呼过来了。
若不是她天生没长胆,那就是她内心太强悍。
放在别人那儿,逮不着便罢,既然撞上了,指不定有多少双小鞋都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女人牢牢穿上。
可他不认为她知道怕。
他更不认为她会有所畏惧。
只是,大熊有次酒醉,拍拍他的肩膀,叹了长长一口气。

淡淡的夜雾中,小小的车厢里,支离破碎的灯影,齐唯杉猝然扭开车载音响,一首悠扬的乐曲响了起来,You Are My Angel。

Once upon a time,an angel in the sky
Made comfort every night
Once upon a time,the angel loved me so
It’s a miracle in the snow,my heart won't be cold
My dear,you are my angel
Tell me what you know
Something should be told
My dear,you are my angel
Tell me where you go
I will breathe behind your love
……

齐唯杉的脸色,在摇曳的灯影下,有几分晦暗不明。
又过了半晌,朝颜看向齐唯杉:“如果有机会,帮我跟沈湘燕说一句对不起。”
齐唯杉顿时了然:“沈叔叔找过你了?”
朝颜沉默半晌,终是“嗯”了一声。
那天,她见到沈浩然,两人去了一家小小的咖啡馆,她听完了他的话,然后丢下一张钞票:“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沈浩然看着她,嘴唇翕动了片刻,半晌,低低地:“朝颜——”
他从齐述那边得知那个噩耗,回来安慰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女儿。他看着她,百感交集,就算神色颓废,也不掩灵秀之气,尽管之前偷偷见过她,但面对面坐着了,他才发觉,原来,基因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他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儿,比当年的樊迎春还要冷静,孤僻,难以捉摸。
他带有几分悲哀地:“朝颜,爸爸对不起你。”朝颜已经起身:“我只有一个爸爸,他的名字叫夏勇,还有,我最在意的那个人,跟最不在意这件事的那个人,他已经不在了,所以,”她垂眸,冷淡地,“你说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时过境迁。而且,她再怎么想都不会想到,沈湘燕竟然会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有时候她想,命运真是很奇怪,所以才会将她们这对姐妹安排在如此近乎敌对的境地。
那两巴掌,轰掉了她们之间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如水之交。

齐唯杉皱了皱眉:“她现在又不在这儿,你让我去跟谁说?”他顿了一下,“她硕士念完后或许会回来,这句话你还是留着以后自己跟她说吧。”
朝颜碰了个软钉子,有点讪讪,没再吭声。
一段很长时间的沉寂。
终于到了朝颜宿舍门口,朝颜解开安全带,回身:“谢谢你送我回来。”齐唯杉看着她推开车门,突然间开口:“夏朝颜。”
朝颜回身,不解地:“嗯?”
齐唯杉伸出手,手里一个小小的纸条:“把今年的年假提前休掉,去一趟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整整一年了。
朝颜接过纸条,她的手不可避免地触到他的,冰凉,几乎不带什么温度。她并没打开纸条,却仿佛立刻便知晓了他的意思。
她垂眸,半晌之后:“谢谢。”
齐唯杉看着她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浓浓的夜雾中,逐渐远去,褪成原点,但他却依旧原地站着,遥遥看着。
竟然无能为力。
她的头发,夜风中被微微拂动,就在她刚好转弯的那一瞬间,他终于还是叫了一声:“夏朝颜——”
朝颜回过头来,就听到他的声音,缓缓地在夜风中慢慢飘了过来:“人生会有很多的坎坷,逃避不是办法,你要学会……”
“面对它,接受它,解决它,然后放下它。”

一方方墓碑中,朝颜捧着花走过去,跪了下来,把头抵在那方小小的墓碑前,她凝视着陶瓷照片上那张灿烂的笑脸,她的手指一点一点划过他的眉尖,他的嘴唇:“罗憩树,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你想我了没有?香港这两天这么闷热还老是下雨,你在这里呆得还习惯吗?你大手大脚的最不喜欢拘束了,以前上课的时候你也不管我生不生气,就是喜欢把脚伸到我座位底下来,现在这个地方只有这么一点点,太小了啊,你住着会不会很憋屈很不高兴?你知不知道,晚晴考上大学了,我也找到工作了。还有哦,苏州最近拆迁了好多地方,听说我们那条巷子总有一天也会拆掉,我以前一直想着搬家,可是现在我不想了,我得守在那儿,不然,你回来认不得路了找不着我怎么办?”
“罗憩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找我呢?”
“高欢前阵子去美国了,他走的时候来找我,他怪你不守信用,他让我告诉你,下辈子他还要跟你做兄弟,一起合伙开公司。”
“你这个傻瓜,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还笑得这么开心,你都不对我说上一句话,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你……”
她的泪,和着脸上绵延而下的细雨,一滴一滴流了下来。

 

 

第18章 子夜歌

 

也许放弃
才能靠近你

 

 


三天后,朝颜从香港回来,一进公司,立刻敏感到气氛不对。空气中都有点人心惶惶的感觉。她找到黄蓉蓉:“怎么了?”她现在已经是齐唯杉的特别助理。
黄蓉蓉看看周围一圈的人,示意朝颜跟她出来,两人转到拐角没人的地方,黄蓉蓉这才吁了一口气:“你大小姐还真是轻松,一声不吭度假去了,若不是齐总提起来,我都要贴寻人启事了。”朝颜低头,半晌之后:“我去宝福山了。”
黄蓉蓉的嘴巴张成了“O”字型,脸上开始忧戚。但是,半晌之后,她换上了愁闷的神色,揉揉眉间:“朝颜,公司出大麻烦了!”
华梁公司的首席工程师骆其昉携设计图纸一点预兆也没有地跳槽到了新华夏,而且,对方的新楼盘已经立刻开工了。黄蓉蓉愤愤地咬牙:“宋凯这只老狐狸,真是不安好心,昨天骆其昉才请假,今天新华夏就在报纸上大张旗鼓地欢迎他加盟新公司,还开始大肆宣传他们的新楼盘。”
显然是早有预谋。

会议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黄蓉蓉伸头一看,齐唯杉为首的一群人走了出来,躲显然是躲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拉着朝颜迎了上去。几天没见,齐唯杉看上去消瘦了一些,素来整洁干净的下巴上也冒出了短短的浅青色胡茬,身上还有着浓浓的烟味,但奇怪的是眼里虽然布满血丝,精神倒不错。他看到朝颜,又看看自己的腕表,想起了什么,走了过来:“去过了?”朝颜点头,低声应了一句:“嗯。”齐唯杉盯着她又看了一眼,仿佛想从她脸上探究出什么似的,终究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便越过她向前走去。
朝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间开口:“齐总。”齐唯杉的身体顿了一下,他回过头来:“有事?”朝颜呐呐地,憋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齐唯杉看着她因为来回奔波有些瘦削的脸庞,看着她略带担忧的眼神,笑了一下:“你刚回来,还可以再休息半天。”他没再理她,回过头径自走了。
方大同跟在后面走了过去,脸上一片肃杀之气,他是骆其舫的顶头上司,责任匪浅,而且新楼盘开盘在即,图纸却给人窃走了,一切推倒重来?耽搁一天工地上要损失多少?虽然有备份图纸,但对方既然抢先开工了,摆明了就是早有准备,一旦华梁按原计划建造他们势必反噬华梁剽窃。
他也咨询过律师,对方告知他:“说实在的,目前虽然建筑工程设计图、建筑物本身,还有模型作品之类与建筑有关的都受知识产权法的保护,但毕竟法律盲点多多,若打起官司来旷日持久,效果也未见得理想。”饶是他素来足智多谋也一时无计可施,而且心怀揣揣,在欧洲压根没人敢这么做好不好?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得知宋凯挖墙脚的事情之后,齐唯杉一言未发,更没有暴跳如雷,只是沉着脸吩咐他立刻召集人手,连开了一天一夜的会,然后一甩手,宣布去工地。
天色阴沉,工地上一片死寂,三三两两的挖掘机四下散着,工人们三五扎堆地窃窃私语,齐唯杉慢慢走了过去,一直走到那个巨大的坑前。大概三五分钟之后,齐唯杉突然转过身来问方大同:“当初跟骆其舫一块儿进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叫什么?”
方大同想了想:“申合群。”其实本人很不合群。方大同进华梁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了好几年了,据说申合群当初是跟骆其舫一起应聘进来的名校毕业生,有传闻两人大学里还是一个寝室的,但骆其舫勤快肯干嘴巴甜,活也容易出来,反观申合群,整天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没精打采的,上班动辄迟到早退,后来自然是骆其舫先升了上去,再后来,似乎是为了一份图纸的设计权问题两人发生了争执,方大同进来那会儿,刚赶上申合群断然辞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