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手脚瘫软在地,眼泪“啪嗒”一声落在手机屏幕上。也许此时此刻,在钟家老宅里那个人正在举杯言笑,可是她却只能挥泪离开。这么多年,我们的生命里都没有那个人的存在,我们骂骂吵吵地相依为命,最后我们终于可以和解,他却横空出世,挡在我们之间。突然这一刻,我发现自己恨透了他,恨他缺失了这么多年,恨他无知无觉地突然重现,甚至恨他忘记我妈忘记我,还要迎娶另一个女人!
这么多年的生活历历在目,想到我妈受到的冷眼和鄙夷,还有她从不言说的艰难和心酸,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心疼得快要窒息,仿佛是她的心,此时此刻就长在我的身上。
钟越的电话突然打进,我迅速挂掉,他再打,我再挂。直到路人纷纷侧目,我这才接起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温柔问我:“妈妈走了吗?忙好了赶紧过来,大家都在等你。”
“我不去,”我干涩开口,“我不去了。”
说完我关了手机,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那样的场合,我才经历了生离,我不想受到任何刺激。让我睡一睡,让我睡一睡再说。
【04】
手机重新开机,未接电话二十多个,还有数条短信,我打开一看,竟是二叔病情恶化。我承认,在看到短信的那一秒,我竟然恶毒地想笑。你看,你们不是想冲喜吗?上帝真爱你们啊。而下一秒,我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抬头看着镜子,睡眠不足的脸苍白得没有血色,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我急忙梳洗完毕赶到医院,钟越正在走廊抽烟,我赶过去,他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关机?”
“我妈刚走,我难过。”我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扭头朝着身后的病房看去,姑姑和裴叔叔正背对着我站在病床边,我即刻沉默,转身靠在墙上:“二叔怎么样?”
“急救过来了,暂时没有危险。”他狠狠抽了一口烟,这才走到垃圾桶掐灭。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冒出一句:“钟越,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他迎着我的视线走了回来,我却觉得嗓子发痒,后半句话说得那么艰难,“在你知道二叔才是你亲生爸爸的时候,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你怎么走过来的?”
他的眸光一深,随即却沉默下来,站在我身边,整个人孤单而又无助。良久,他的声音才低低响起:“我以为他们在骗我,”他自嘲地笑笑,我却突然心一抽,再看向他,他却已经浑然不在意了,“后来才知道这是真的,我不想认他,我那么恨他,我怎么可能叫他一声爸爸,你看,就算是现在,我也仍然坚持不改口。”
“你还恨他?”我紧追不放。
他缓缓地回头,视线透过玻璃窗看向病房里:“也许吧,但直到今天,直到他被推进手术室,”他的喉咙突然发紧,我也不由得跟着提心吊胆,“如果今天他出不来,我想我会自责一辈子。”
走廊上的日光灯发出嗡嗡的响,我低头看着脚边的影子,只觉得眼睛发酸。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把我抱进怀里,嘴唇贴着我的耳垂,声音又轻又紧张:“等他醒了,我想叫他一声爸爸,你说好吗?”
我不由得哭出一个鼻涕泡,连连点头说着好,他望着我哭笑不得,重又将我搂入怀中。
但二叔一直没有醒,钟越站在他的身边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还发誓一定会重振钟氏的辉煌,我看着他坚定的模样,只觉得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姑姑在一边抹眼泪,裴叔叔陪在旁边,我控制不了自己,视线总会朝着他们身上投去。钟越见我一直沉默,扭头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姑姑也收住哭声,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向我:“是呀,乐遥,你脸色也不好。”她说着就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试图摸摸我的额头,我仿佛触到电,迅速避开,甚至还不自主地冷冷看了一眼她和裴叔叔。钟越惊讶地抓住我,还没开口,我就急忙找了借口:“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明天我再来看二叔。”
我落荒而逃,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要溢出身体,那些恶毒的小心思就快要生根发芽,我害怕,我怕认不出自己。
赶回家的出租车上,手机响起新闻短信的提醒,我正准备关上,余光却瞥到Mia的名字,还有“已育三岁男孩”的一行字。
操他妈的林大平!
我急忙打给欧姐,欧姐的声音还带着睡意,可听到消息瞬间就清醒过来:“林大平真他妈是个浑蛋!先压一压,能坚持多久是多久。”
“嗯,我去找Mia,我怕她出事。”
我掉头朝着Mia的公寓赶,纸包不住火,我知道总会有着一天的,但这一天,来得实在太快。但愿Mia还能保持冷静理智,希望她不要犯傻。其实有私生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不了不唱歌了,大不了不当明星了。她那么聪明,一定能够想得通。
是保姆来开的门,她领着我来到卧室,Mia正坐在飘窗上,白色的吊带睡衣罩着她单薄的身体,那么瘦,还像个孩子。我叫了叫她,她迟疑着扭过头,看到我眯眼一笑:“乐遥姐?”
我本想安慰几句,却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寒暄着问她:“小九九还在老家吧?他不会受到影响吧?”
她摇摇头又笑了:“我跟我妈说了,这几天就不让他去幼儿园了。”
“那,孩子的爸爸现在在哪?”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这是她的一道伤疤,但我不能不揭,“如果现在小九九的爸爸能出现,你们就不是私生子那样不堪了,隐瞒孩子的事情娱乐圈也不是没有先例,最多流失一批少男小粉丝,你还是可以唱歌,还是可以圆梦的。”
她双眼无神地盯着我,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缄默。我不知哪里来的怒气,陡然拔高声音恨恨开口:“你不是说他是个浑蛋吗?那就报出他的名字啊!大家知道你是受害者之后,反而会同情你的遭遇!”
“他不是浑蛋,”她突然打断我的话,却言之凿凿,“他如果知道,他会是个好爸爸的。”
“那就让他站出来!既然有了孩子,那就把他找出来!他应该负责任!你知道没有爸爸对一个孩子会有多大的影响吗?如果以后,如果以后这个爸爸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你要怎么跟孩子交代?”
Mia震惊地看着我,我也被自己的激动吓到,可是浑身的恐惧和愤恨却无处发泄,我控制不住自己。半天Mia才敢怯怯地开口:“我没想过…”
“除非他死了!”
否则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我恨不得他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Mia走下飘窗,轻悄悄地靠近我:“乐遥姐,其实小九九的爸爸就是那天在签售会时求婚的…”
我霍然抬起头,她终于坦诚,脸上有着不自然的笑容,虽然她不想承认,但那的确是喜悦的笑容。半晌我终于也笑了起来:“还好,也蛮好的嘛。”
小九九还是比我幸运得多。
【05】
Mia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承认自己的确有孩子。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之所以隐瞒,只是不希望孩子受到影响。而对于她自己曾经的轻率举动,时至今日,她仍不后悔,所有的责任她愿意独自承担。
她的侧脸被滑下来的头发盖住,可是从麦克风里传出来的声音,是克制隐忍,却仍然坚决死咬不放的。闪光灯频频亮起,她的脸时不时地发出透白的亮。现场只有她的讲述声,安静而又肃穆,甚至有忠实粉丝忍不住捂住嘴痛哭出来,随即爆发出一阵争气的呐喊:“Mia,我们支持你,我们不会放弃你!”
粉丝的感情,其实一直都是最真挚最纯洁的,我突然释怀。
然而记者的咄咄逼问却让Mia开始渐渐慌张起来,从她的私生活混乱开始,到追究孩子生父是谁,最后甚至质疑她的国民小妹形象。我渐渐退到人群之后,这些都是她要承担的,而那个男人,如果是个男人,应该站出来了。
有时候破釜沉舟,其实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走出发布会,程程的电话打了进来,可才响一秒,很快又挂断了。我回拨过去,过了好久她才接,我等半天也没等到她的声音,只隐隐约约听到椅子滑动的声音。我又叫了几声程程,这才突然听到一声哭喊:“乐遥,救我——”
她的声音不像从前的虚张声势,那是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的恐惧和绝望,我焦急问到地址,立即打车赶了过去。我不知道她口中的小区是哪里,这里我们从前根本没有来过,等我按响门铃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回应我。
“程程!”我猛敲着门,俯身将耳朵贴到门上,渐渐听到椅子的滑动声,随即程程的声音也近了,她无措地在门内对我喊:“门被反锁了,我开不开,我开不开…”
听到她的语气,我心里更加焦急起来,她什么时候这么无助过,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被人反锁在房子里。我四处查看着,最后实在没辙,掉头跑到小区附近找了个开锁匠,添油加醋一番,这才领着他上了楼。
门一打开,我当即愣在原地,屋子里一片混乱,而程程就坐在靠在门边的椅子上,她的双手被反绑,衬衫领口被撕开,几乎快要露出内衣的边缘。视线在往下,她穿的裙子上都是狼狈不堪的褶皱,而她裸露在外的大腿内侧,还有未干的血迹。
我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往前迈一步,还差点被她的一只鞋子绊住。我拾起鞋子扑到她面前,捧住她被泪水浸湿的脸,慌张地一遍遍抚顺她的发丝,想开口问问这是怎么了,可声音却是惊人的颤抖:“谁…是谁…”
她朝我露出惨然的一笑,眼里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最后她才将头重重地垂到我的肩,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来:“带我去医院…”
天仿佛是瞬间黑了下来,有飞蛾噼里啪啦永不疲倦地朝着日光灯管撞上去,我左手掐着右手,仿佛不知道疼。时间那么漫长,漫长得仿佛已经过完一个世纪。脑海中不停浮现程程的脸,没有血色,只余一抹惨然的笑。
在医生做检查的时候,肖慎赶到了医院,他已经查出那栋房子的户主,李白白。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的脸色铁青,只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回答:“我报过警了。”
我不知道程程为什么还会去找李白白,更不知道李白白为什么会对程程下毒手,医生还没有出来,我甚至还不知道程程到底有没有事。如果有事,我一定会杀了那个浑蛋!我一定!拳头狠狠砸在墙壁上,撕心裂肺的疼,肖慎拉住我,声音突然扬起:“医生出来了!”
我急忙赶过去,焦躁而又不安地等待着医生的结论,可他却环顾一圈,最后问我:“你是病人的家属吗?她怀孕了,两个月,还好宝宝很健康。”
像要下暴雨前的短暂宁静,我突然觉得胸闷气乏,眼前仿佛闪过一道道白光,我拉住身边的肖慎重复:“他说什么?”
“程程怀孕了!”肖慎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像他是孩子爹似的。我看了他一眼,随即甩开他冲进诊室,程程正从幕布后走出,看到我,脸上却突然不自然起来。我一把抱住她,忍不住尖叫:“你怀孕了!你怀孕了!医生说宝宝很健康!”
话音一落,我突然没出息地大哭起来,如果她不是孕妇,我肯定想给她几拳。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还有什么消息比这个更美好。仿佛云破日出,绝处又逢生。程程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见我如此失态,她的眼眶也慢慢红了起来。我哭哭笑笑,两人对峙好久,她嘴巴一瘪,终于哭出了声音:“乐遥,我真的怀孕了,我要当妈妈了…”
【06】
李白白很快就被派出所拘留,虽然是酒后施暴,并且施暴未遂,但法律的惩罚,他依然逃不掉。我陪着程程散步,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你怎么还去找李白白?你俩不是早就不联系了吗?”
她回忆起当时,似乎也有一种后怕:“我去DEADLINE碰到的他,他请我喝酒,我心情差喝了不少,他也一直陪着我。快天亮的时候我们才走,他把我带回了家,本来是七倒八歪就开始睡觉,谁知道半途他醒了,然后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我一直挣扎,他索性将我绑了起来。我们酒都没醒,直到快得逞的时候,他突然看到我流血了…”
“是宝宝?”我倒吸一口冷气,幸好李白白及时觉醒,否则后果太不堪设想。
程程点点头,声音沉沉的:“我们其实都不知道,他也只是晕血,不然我是逃不掉的…”
我急忙抱抱她:“过去了过去了,没事就好,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对宝宝也不好。”她嗡着鼻子应诺,像个小孩子,怯怯地依附着我。
“那,你不告诉北野?”
虽然他们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但到底是宝宝的爸爸。然而程程却猛地抬起头,盯着我紧张地说:“我不想告诉他,你也不许告诉他!”
“可是…”
“你只许听我的!”她居然任性起来,皱着眉头向我耍性子,我赶紧点头答应,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一边。
为了庆祝喜事,我请她吃法国菜,席上她说起自己初为人母的心情,眉眼里都是掩不住的生动。前一刻我们还是那么担惊受怕,恐惧又无助,没想到下一秒就雨过天晴,上天赠予了太美的礼物。我喝着西柠汁静静地看着她,当妈妈真不一样,瞬间就添了几许温柔。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谁敢相信从前那个要死要活不肯当妈的人,现在会有这样安然的笑容。
“程程,当妈妈其实是很幸福的吧?”
她抬起眼,看着我拼命地点头:“乐遥,孩子真是太他妈神奇了,从我知道自己身体里有这么个东西以后,我居然瞬间原谅了我爸我妈。他们孕育我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的心情,他们爱我,我知道,我特别坚信!他们连我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深深地爱着我了,就算最后我是个怪物,他们也会把我当宝,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
我看着她眉梢间的鲜活,心中漾起微微的酸涩来。是啊,世界上所有的父母是不是都这样毫无原则地爱着自己的孩子?我妈生下我这么个不听话的东西,一定很难过很失望,我肯定伤透了她的心。
虽然嘴角依旧上扬,眼泪还是吧嗒吧嗒流了下来。程程愣愣地看着我:“乐遥?你哭什么啊?”
我不在意地抹抹眼泪:“我高兴,我真的要当大姨妈了。”
她白我一眼,转瞬又高兴地低头吃起菜来。我也低下头,不停地将盘中的沙拉往嘴里塞,吃得又急又快,差点被圣女果卡住了喉咙。程程直拍我的背,骂骂咧咧地损我:“妈的,差点被强奸的是我!怀孕的也是我!你激动个什么劲!”
告别程程,我终于下了决心去找裴叔叔。姑姑和朋友去挑选婚庆公司,裴叔叔把她们送到之后,掉头来赴我的约。咖啡厅里,他依然是充满魅力的绅士,无微不至地替我打点好一切。我歪着头看着他,他的头上也有了白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也横生皱纹。他不年轻了,不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了,现在的他还会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吗?放弃我们母女?
“裴叔叔,”我深深地望着他,“您年轻的时候,有没有爱过什么人啊?”
他拿我取笑:“像你和阿越那样的?”
“嗯,就是那种完完全全的恋爱,有吗?”
“有啊,谁没有年轻过,”他端起咖啡杯,拿小匙搅了搅,最后还是放了下来,“那个时候我刚刚警校毕业吧,被分配到派出所实习。”
他的目光悠远,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意,那恍惚的,仿佛梦一般的回忆。
“那天我值夜班,有人报警说对方买了东西不付钱,我赶到现场,报警的是一个穿着吊带连衣裙的女孩子,长得很清秀,却偏偏化着浓妆,看着就像叛逆少女。她指着面前的一个中年男人说,‘呐,就是他买东西不给钱!’我就问她,‘他买了你什么东西啊?’我只是跟寻常一样问问情况啊,哪知道她突然翻脸,挥挥手直嚷嚷,‘算了算了,老娘不要算了!’我就追过去问她,‘那你还报不报警啊?’她却冲我吐了吐舌头,掉头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然后呢?”我急忙追问。
“然后,然后我又接了个报警电话,我去了之后一看,又是她!她喝多了,迷迷糊糊地说迷路了,要警察叔叔送她回家。我问不到她家人朋友的联系方式,只好把她带到派出所的休息室,一个晚上过去了,我的夜班也结束了,她却还是不醒。我就打算把她交给接班的,哪知道我才刚刚走,她就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死乞白赖地跟在我的身后。我拗不过她,请她吃了个卤鸡蛋和莲蓉包。”说到这,他突然笑了笑,眼镜后的双眸里浮出点点碎碎的温柔。我的心不由得一动,如果,如果这个人是我妈…
“后来我们就相爱了,”他的语气突然低沉下去,“如果那算是恋爱的话。”
“什么意思?你们没有在一起?”
“也只有值夜班的时候才会碰到她,她时不时地给我找点麻烦,没事的话就跑休息室里躺着睡觉,像个小流浪狗,一望着我就是可怜巴巴的眼神,我也不忍心赶她。再后来,再后来我想约她的时候,我才发现…”
“发现了什么?”一颗心都快要悬到嗓子里。
他垂下眼静静地看着我,一脸都是苦笑:“我才知道为什么我只有晚上才能见到她,原来,她是个…妓女…”
他说得万分艰难,我也觉得一阵刺痛,手指紧紧地攥着桌布,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后,后来呢?就这么完了吗?”
他取下眼镜,垂首深深叹息,方才的容光顿时消失,脸上老态毕现:“完了,就这么完了,乐遥,我该去接你姑姑了。”他显然不愿再多说,重新戴上眼镜,平时的裴叔叔又回到了我的面前。如果不是我一厢情愿的话,他流露出的那些笑意,应该足够说明,他曾经,他曾经是爱过那个妓女的吧。
妈妈,他是爱过你的。
他爱过你。
【07】
即便姑姑的婚事一直在筹备中,可是二叔的病情却一直恶化。我偶尔也会去看望,但最终还是无法接受裴叔叔和姑姑就要结婚的事实。婚庆公司已经选好,饭店也已敲定,甚至婚纱都已经在路上了。有时姑姑询问我的意见,我都紧张得只想逃。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在钟家安身立足,甚至看到姑姑,我都会觉得呼吸艰难。
我把精力全部花在公司里,Mia虽然已经召开发布会,但还是出现了很多抵制她的网友,这也直接导致新专辑的销量一路下滑。而公司也已经倾力打造二线新星,她情绪一直不佳,我偶尔慰问慰问,还忍不住八卦一句:“那个求婚的人怎么样了?”她从来都是笑笑不答。
林大平的第二封律师函就是这个时候发过来的,他还真是趁胜追击,刚刚爆出新闻没多久,现在又加紧脚步起诉公司。欧姐找我谈话,事情已经惊动上层,虽然北野也派出了律师,但钟家已经处于动荡,何况一场官司更有损公司形象。
我不仅没有帮上忙,又给钟越添了麻烦。回到家,我找出肖慎当时给林大平拍的照片,一张张都是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我随意地翻看着,突然心生一计。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找出当时林大平想要包养Mia时开出的支票,还有各种监控视频记录,最后和那些照片一起寄到了他家,收信人写的是他的夫人。
二叔第二次急救的时候,钟越没有来得及赶回来,他正在和别的集团谈合作,我到了医院,一路和他汇报情况。在二叔几乎休克的时候,我把电话递到了他的耳边,不知道钟越到底说了什么,二叔的眼皮子突然跳了一下。
“有希望!”医生大喜,“让他继续说!”
我打开扬声器,钟越的声音回响在手术室里:“爸!你一定要醒过来看看,JoyHall现在已经步入正轨了,每天生意都好得不得了,股票卖得也不错…”
我不知道二叔是被那一声“爸”,还是钟氏的谎言挽救过来,他脱离危险,并且清醒了过来。虽然仍然无法开口说话,但每天都要听姑姑读报,偶尔听到钟氏的一点消息,眼睛睁得都老大。之后姑姑再也不敢带报纸去,甚至连钟越都不知道该怎么圆谎。
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听到钟越的脚步靠近,我头也没抬地问:“合作的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他们只愿收购,不想合作…”他坐到我身边,脑袋重重地压在我的肩头,“乐遥别说话,让我休息一会,十分钟,十分钟后就叫醒我。”
他很快就发出鼻鼾,我一动不动地挺在那里,他的身体越来越重,我的心跟着跌得越来越低。裴叔叔从走廊走过来,看到我们立刻放轻了脚步,我涩着嗓音叫了他一声,他笑笑停了下来:“刚刚去取姑姑的婚纱了,看了实物,比图片更美。”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敷衍地笑笑:“二叔也醒了,一定赶得上你们的婚礼。”
“倒是你们,”他慈祥地看向还在沉睡的钟越,“等忙完这一阵,你们也该商量商量大事了,我们毕竟都老了,仪式这些都不重要,到时候可要给你们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