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到他说话,她奇怪地仰头,借着床头那边的光,看他的脸。
林亦扬正在回看着她,因为这句话。
我帮你。
这句话他从长大就没听到过了。
没人有机会对他说,他也不需要。


第18章 滚滚红尘事(4)
夜深人也静。
隔壁人静是因为又睡着了。
而在这里是一个人的突然安静,导致另一个人的被迫配合。
“我自己来。”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怪。
平日被自己包装的很好的,用后天养出来的涵养、学历和台球技术堆砌围成的一个人,在这个公寓东面最小的房间里,内心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低落,无法释然,还有什么用语言无法表达的。
他撕开了一个,再次预估了长度,最后把手里揭开了一半的创口贴揉成团、丢进废纸篓。
还是用纱布吧,只是为了不被碰到。
他打开医用纱布,在腿上比划了一下,绕了一圈,太薄,于是加了一圈。
绕完发现忘拿剪刀,她也意识到了。
“等我去拿。”殷果丢下这句话,拿着手机,蹑手蹑脚地跑了出去。
她没开灯,用手机打出强光,找到了一把剪刀回来。林亦扬已经系好了纱布,接了剪刀,收了尾。用完了剪刀,特地靠墙搁着,免得殷果踩到。
“困吗?说会儿话?”他问。
“不困。”殷果拉过来一个方形靠垫,垫在地上,环抱着膝盖坐在他面前。
林亦扬腿太长,身下的沙发又矮,伸展不开,就把两条腿伸到她身子两侧,手臂也搭在了他自己的膝盖上。如此一来,倒成了她坐在他两腿当中,和他面对着面。
“我家里没什么人,爸妈不在了,有个弟弟,去年结婚的。”
“这么早?”弟弟肯定比他小,结婚真算早的。
林亦扬的重点在前面,发现殷果一点不意外,猜孟晓东肯定说过什么。他盯着殷果的眼睛说:“我弟比我小好几岁,爸妈死那年过继给一个亲戚了,那家人没孩子,一直把他当亲儿子养,过得不错。他结婚时候我给了一笔钱,都给我退回来了,也不想麻烦我。”
“那他对你不错。”
他点点头:“所以我这里就是家底薄,倒没多大后顾负担。”
殷果“嗯”了声。
可尬可尬的自我介绍,好像哪里不对?像在相亲,在介绍家庭背景。
两人在地铁上经历过相似的一场对话,她记忆犹新。
果不其然,林亦扬下一句就是:“你有什么想知道,随时问。”
但又和在地铁车厢里不同。
他说完,还在瞅着她。
她摇摇头:“没了,没想问的。”
数秒安静。
他不能让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略微环视了一下这间卧室。白瓷的台灯是房东的,藕粉色的床单被罩……应该是私人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在台灯底下,是银色的。
行了,该走了。
林亦扬觉得两人再如此共处一室,不发生什么都对不起大半夜偷摸说话半天的情绪,他果断手撑着地板,起身,把剪刀、纱布和一叠创口贴拿上,离开了她的房间。结果手里的东西刚搁在塑料柜里,身后的房门又打开了。
他回头看。
殷果心虚地指了指洗手间,默不作声地往那里走,等她关上门后,人还不在状态。其实是来洗脸的,一晚上没睡着,脸上油腻腻的,洗清爽一点睡觉舒服。她打着泡沫,竖着耳朵听外边,这回应该去睡了吧?
再等等,在等两分钟。
于是左手搓搓,右手搓搓,最后冲干净,重新打开了门,顺手关上灯。
刚迈出门坎,就看到他在洗手间外等着自己,吓得差点叫出来,幸好有多年赛场的心理素质打底,在声音从喉咙口跳出来之前克制住了自己……
“你还不睡?”她背靠门框,觉得再这么压低声音说话下去,都能应聘情报工作者了。
面前的人没说话,走近。
他低头,从她的额头上闻到了香味,像洗面奶,应该是大半夜去洗脸了。
殷果下意识往后靠,也不过是和门框贴得更紧了一分。
他继续看着她。
殷果紧张地抿了下嘴唇:“要不,去……我房间?”
“去干什么?”他问。
“说话能大声点儿,”她悄着声,“比这里强。”
吴魏的房间紧邻着洗手间,出来能吓死。
林亦扬没回答。
“或者没什么要紧的事……明天说也行,”她轻声道,“你又不是一早就走。”
殷果在等着他的下文,林亦扬反倒不说了,在黑暗里,他在找她的鼻梁,往下是一直试图想要找几句话说的嘴唇。
她的嘴唇上是他呼出来的气息,一呼一吸。
吴魏卧室里突然有电话声响,是手机在响。
殷果一颗心被提得老高,她推林亦扬。林亦扬反倒直接亲了上去。起先只是在亲嘴唇,后来,很快在做别的尝试。
她分分秒秒怕吴魏跑出来,根本来不及体会这一个突如其来的亲吻。直到,林亦扬找到了方式,找到她的舌尖,轻轻吮了一会儿。
两个人都同时……停了下来。
“对,睡觉呢,废话,你不知道咱俩有时差啊。”吴魏带着困意抱怨。
“这不是在等顿挫吗?对。”门内的人继续说。
……
声音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不是人走出来了,而是她的耳膜像蒙了一层水,震荡着,让所有外在声音显得不真实。
林亦扬右手扶在她脑后,指腹在下意识地摩挲着她细软的长发,两个人对视着。殷果觉得自己快得心脏病了,紧咬着下唇,不敢相信地望着他,腿是软的,头皮也是麻的,整个人极其不对劲,像是缺了氧。
林亦扬偏过头,感觉着她呼吸的力度时轻时重,低声说:“快进去。”
殷果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松开抓着他运动外衣的手,穿过客厅,险些撞到吧台旁的高凳,直到回了卧室,锁好门,才发现自己右手关节都是酸胀的。
刚刚抓他的衣服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一点都没意识。
林亦扬立在原地,手胡乱了头发,偏头看了看吧台上摆着的一个小闹钟,电子灯光显示着凌晨3:17分。
吴魏卧室的门被打开,他困得睁不开眼,瞧见林亦扬在洗手间门口,打了个哈欠:“就知道你在外头,帮我拿瓶冻咖啡,总总一骂人至少仨小时。”
吴魏说着,转身回去,扑倒在床上:“哎,您接着骂,小的听着呢。”
林亦扬在客厅里转了半圈,没什么可做的,盯着殷果的卧室门看了会儿,还是按照吴魏的意思,拿了两罐冰咖啡回了卧室。
他把其中一罐丢到床上,自己靠在沙发上,啪地一声打开,仰头喝了口。
液体是苦的,从口腔顺着流到喉咙口,冲散了舌尖上她留下的味道。他摸出手机,琢磨了会儿,估摸她和自己一样应该还没法睡着。
吴魏按下免提,把自己的手机扔在了两人当中的地板上。当年关系最好的一批人里,唯一有个女孩子,就是林霖,大家都叫她总总。她在那边长篇大论地骂林亦扬,吴魏蹲在林亦扬身边,给他打了个眼色,凑在他耳边说:“既然骂您的,就一起听呗。”
林亦扬没吭声,翘起二郎腿,仰靠在沙发椅背上:“音量调小。”
他一偏头,指门外,意思是还有人在睡觉。
估摸是林霖听到了,在那边爆了一句粗,在骂林亦扬不识好歹。
当初球社里的男男女女里,林霖是最漂亮的一个,脾气却比男人还硬。她和林亦扬同岁,但不是一个老师。林亦扬刚进去时,二年级八岁,十三岁正式打职业赛,在这空档期间只报名过一次少年组,成绩很烂,后来就闭门训练,直到十三岁拿下职业赛的冠军。
所以在那之前,圈内没人瞧得上他,无名小卒一个。
有一回林亦扬在外头的台球厅打球,吴魏一个小四眼被人欺负了,他没吭声直接动手,一人对五六个人打了一架,挂了彩回来的。当时只有林霖在球社吃午饭,听到教练说林亦扬去打破伤风针了,她二话不说,丢下筷子骑着白色的小自行车就出去了,在半道上从工地捡了块板砖,进去直接就动手,一美女进去看见谁挂彩就揍谁,大家全蒙圈儿,刚被林亦扬揍完又撞上个疯子。
那回还是孟晓东把她拉出来的,结果也被她给揍了,以为孟晓东是那帮小流氓的同伙。
后来人家问林霖,知不知道自己揍得是一帮小流氓,不怕?林霖说了句名言——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她不惜命,谁都不怕。
在那事之前,没人知道球社有两个还没成名的孩子:林亦扬和林霖。
在那之后,大家都知道东新城有双林,一男一女,都长得漂亮,还是两个狠货。
……
林亦扬听着手机里的女人声音,忍不住微笑。这回见到、听到的所有故人,都是骨子里和过去一个揍性。
吴魏调小了音量,坐在沙发旁的地板上,抱着膝盖在那喝着冰咖啡继续听着。
林亦扬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Lin:有没有被吵到?
殷果完全是秒回。
Red Fish:听不清其实。
Lin::)
Red Fish:还不睡吗?
Lin:等天亮。
Red Fish:为什么?
为什么呢,不太睡得着。
照自己大脑的亢奋程度,肯定是要耗到天亮了,估计明天到火车上能睡死过去。选择在最忙的时候谈恋爱,真是在挑战他的体力极限。
***
殷果斜趴在床上,全屋唯一的光线就是面前的手机屏幕。
林亦扬没有立刻回复。
她点开他的头像,找到了备注,想给他改一个名字,改什么好?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小果:没收到吗?
Lin:收到。
小果:那怎么不回。
Lin:回什么,为什么要等天亮?
小果:嗯。
Lin:睡不着。
很快,跟了三个字。
Lin:因为你。
殷果下巴压在软软的藕粉色棉被上,盯着最后两句,最后,把脸埋下去。脑子里反复都是刚刚在洗手间门外的接吻感觉。她太紧张了,全程都是,怕被人看到,怕被人听到,全程大部分时候都过于刺激……
不能再想了。
一整个晚上,她在这间卧室,他在一个客厅之外的卧室。
都没睡着,殷果在黎明前略微眯了十分钟,又醒了。
她其实是困的,意识也不连贯,但就是睡不沉。难怪郑艺说恋情刚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完全可以不吃不睡,和吃了兴奋剂没两样,她现在信了。
天刚亮,六点二十分,再次出现了他的消息。
Lin:醒了可以出来,我在客厅。
殷果一骨碌坐起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镜子看了看自己。还好,没睡过就是憔悴了点儿,不至于头发乱糟糟的很狼狈。
人出去,客厅里不像昨夜,已经布满晨光。
林亦扬在煮咖啡,还在醒神,瞧见她出现,就望了过来。
他对她招招手,让殷果到吧台那里。男人比女人经得起熬夜,除了眼底有一丝红,和昨晚前没太大差别,仅仅有点颓,站姿不讲究,半靠半倚着吧台。
“睡得好吗?”他哑声问。
“嗯。”她违心地说。
林亦扬指了指旁边的一包豆子:“试试这个,很快就好。”
殷果认识这个包装,就是上回自己帮郑艺买咖啡豆的那家店。可昨天家里还没有。她靠在他手臂旁,拿了拿包豆子看,刚拆过的样子:“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回来前绕了点路。”他说。
从火车站到那里,再到公寓,何止是绕了点路。
这就像他那次要去法拉盛赌球,先绕到纽约大学附近和自己喝咖啡一样,绕了个大远路。殷果捧着那包豆子。
咕嘟咕嘟,褐色的液体在冒着沫。
咖啡已经煮到了油沫溢出,他调小了火,准备再煮半分钟,他瞥见殷果还抱着那包豆子在看自己,弯腰,拉开了最底下的一个抽屉给她看。
那里还有几包,口味不同,都是买来给她尝的:“不嫌麻烦,平时就自己试试看。”
殷果更感动了,抿着嘴唇看他。
林亦扬看了眼腕表,在算关火时间:“别总盯着我看。”
明明让她不要看自己,却偏过头来瞅着她,低声说:“我已经很克制了。”
没在你走过来时,就亲你。


第19章 峥嵘岁月潮(1)
殷果起先没懂。
琢磨了几秒,懂了。其实也是似懂非懂,毕竟林亦扬说得很隐晦。
林亦扬伸出右手,让她把那包咖啡豆给自己,殷果给他,豆子给了,手也给了。他接了纸包,丢到抽屉里,手却没松开。
在林亦扬拽她时,她想的是,不行,还没刷牙。
“你咖啡,好像能关火了。”她找借口,想要避开他。
“这壶煮得不好,”他低声说,“一会儿倒掉。”
殷果还在纠结,不行,还是要刷牙。
她摇头,再次躲开。
刚开始的两个人还有着微妙的羞涩,总不好大咧咧对他说,你等我先刷个牙。殷果纠结的神情,被林亦扬看了个透彻。
他偏过头,去看她的双眼:“反悔了?”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吴魏困哒哒溜达出来,看到如此一个画面:林亦扬不太爽地瞥了自己一眼,关上火,在等着那壶齁贵的咖啡冷却。殷果则靠在吧台旁,和林亦扬隔了一步远的距离,在猛瞅着空无一物的吧台桌面发呆。
吴魏特想探头瞧一瞧,俩人在吧台下面的腿是不是挨在一起了。
顺便回忆了一下,昨晚自己打电话之前,林亦扬去哪了?
林亦扬用腿把抽屉推回去,声音挺大,是在提醒吴魏见好就收。
吴魏咳嗽了声,揉着脖子:“早啊。”
殷果抬头,友好地笑了笑。
“昨儿没吵到你吧?我姐来的电话。”吴魏说。
她摇头:“也没听到几句。”
“是林霖,听过吧?也是打九球的。”
“听过,”她说,“我四月底在杭州有比赛,说不定就能碰上她做裁判。”
林霖,女子九球的前辈,世界排名一直是前几,在某一年曾连夺三场大型比赛的冠军,完成了心愿,直接宣布退役,退居幕后做了裁判。听人说,退役主因是林霖身体不好。
殷果发散着思维……
难道林霖和林亦扬关系非同一般?
“这些年,你哥提过她吗?”林亦扬忽然问。
怕殷果误会自己,他只好选择出卖孟晓东。
这思路跳跃太大,殷果懵了几秒:“我哥和她熟吗?”
“何止是熟啊,”吴魏看林亦扬都说了,自己也不用藏着了,“林霖追了你哥好些年。”
殷果一脸茫然。
“林霖是……你姐?”她记得吴魏刚这么说过。
“叫着玩的,”吴魏说,“不过感情和亲姐没两样。”
林亦扬解释:“小时候吴魏读书好,人怂,经常被小流氓堵在校门口揍。林霖一直护着他,吴魏一直把她当亲姐姐。”
“她护孟晓东才是用命吧,”吴魏撩起半袖,指了自己后肩的位置,“林霖这里有个纹身,就是十六岁那年为你哥得罪了人,被小流氓留的疤,她嫌难看纹的。”
这到底是什么天大的八卦。
“我哥真一个字没提过。”她努力回忆两个人,完全没交集。
林亦扬和吴魏对视一眼。
“我哥喜欢过她吗?”她轻声问,怕被屋里睡觉的表弟听到。
林亦扬摇头:“不清楚。”
他倒了三杯咖啡,一人一杯。
殷果看向吴魏。
吴魏也摇头:“你哥怎么想的,鬼知道,”说完,又愤愤不平了一句,“你哥那断情绝爱的,不也才第五,今年一直被江杨压着。”
殷果反射性地保护自己哥哥:“江杨也就今年是第四,前年还是被我哥压的。”
吴魏看她一脸认真,被逗笑:“是,是,咱不为他们俩的成绩较真,斗了多少年了。”
林亦扬听他们说着,两指捏着白瓷杯口,抿了口咖啡。
好似这些都和他无关。
吴魏也没再说,认定自己“该走了”,于是连着几口喝完咖啡,拿上钥匙,走了。
等到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又回到了初始的氛围里。
“听我们聊过去,烦不烦?”他问。
殷果摇头,反问他:“让你听我小时候的事,会烦吗?”
林亦扬也摇摇头,什么都行,可惜没人讲给他听。
一段感情的开始阶段是最美妙。
我不了解你,你不了解我,我渴望认识所有的、全部的你,而你也是。
他和吴魏说的每句话,对她来讲都是新鲜有趣的,关于林亦扬,关于面前这个男人的过去。每个字,她都在认真听。
林亦扬把咖啡杯推到她手边,让她喝。殷果再次警觉,自己还没刷牙的事实:“我先刷牙,才能吃东西。”说完就跑进了洗手间。
门关上,林亦扬忍不住笑了。
太可爱了。
等到殷果出来,孟晓天已经醒了,在那和林亦扬聊天。
林亦扬看咖啡凉了,重新给殷果煮了一壶,尚未沸腾。两人隔着表弟,目光交汇了几秒。
“等一等。”林亦扬指咖啡壶。
她“嗯”了声。
等着等着,倒是想到了另外一桩事:“我今天要搬走了。”
林亦扬看她。
“是俱乐部大部队都来了,教练让我去酒店住,”她解释,“所有人都要集合。”
“这就走啊?”孟晓天惊讶,“我哥也真是的,一来就把你绑回去了。”
殷果的话在情也在理,林亦扬没多想,直接说:“收拾收拾,我送你过去。”
“你不是要回学校吗?”她记得,他午饭之后就要去赶火车。
“先送你。”他说。
实在不行,换一班火车回DC。
“那我先去收拾。”她立刻说。
这样午饭前能收拾好,送到酒店之后,再去火车站也来得及。
林亦扬点头:“去吧。”
孟晓天发现,没人搭茬自己,眼睛左瞟瞟、右瞄瞄。
殷果刚走出去一步,又被林亦扬拽着手腕,拉了回去。
这回咖啡是真好了,能赶上喝一口最称心的。
自从拉回去,手就没松开过……
孟晓天彻底明白了,胡了下自己的短发:“那什么,姐你收拾着,我可不想见我哥。等他走了,我再去酒店看你。饿了,饿死了,我先去吃了,不等你俩了哈。”
表弟没耽搁,走得飞快。
未料,前脚表弟走,在楼下就和东新城的一票人打了个照面。
东新城的人喜欢晨练,一帮小孩都是早上训练,非说要来小师叔打工过的球房,包场训练。结果一清早全来了,小一辈的训练,老一辈的蹭饭……
殷果可不想同一天,一个小时内被林亦扬身边所有的朋友都仔细打量几次,躲到了屋里,收拾着。林亦扬心不在焉在外头,一口口喝着第二杯热咖啡。
江杨想和他聊两句:“帮我也来一杯。”
林亦扬当没听见:“昨晚一宿没睡,你们自己呆着,我去补个觉。”
半个好脸色都没。
殷果中途想出去,怕单独碰上几个男人,给林亦扬发微信。
小果:他们什么时候走?
Lin:我们会先走。
小果:……我不敢出去。
Lin:?
小果:觉得尬。
Lin:我让他们去洗手间,你出门,他们再出来。
小果:别,别,以后更没法见面了。
小果:算了,我硬着头皮出去吧。
Lin::)
Lin:好了就走。
小果:嗯。
殷果收拾完行李,整装待发,林亦扬找到一把备用钥匙,扔给江杨:“我回学校了,你们随意。”
他拎着殷果的行李箱,先出了门。
殷果临迈出公寓大门,被一群人的目光灼烧着后背,努力半天,维持着镇定,回头,对叫了外卖、凑在一起吃的众人挥挥手,算是道别。
等到公寓大门撞上,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林亦扬回学校,姑娘拎着行李箱跟着?
不愧是从不守规矩,不按常理出杆的小扬爷,谈恋爱也一样。
快,准,狠。
“准备上红包,”江杨评价说,“不能给东新城丢人。”
“多少够?”范文匆是个实在人,掏出手机查了下网上银行。
陈安安想了想:“今年奖金吧。”
江杨没异议,觉得是个好彩头,庆贺找回兄弟。
范文匆看这个世界第四都没异议……默默地收起手机,反正我这个排名十几的比你差远了。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好歹给你那么多红包,未来老婆不给多看两眼。亏了,都没认真看。亏了,下回要好好看看到底长啥样。
***
公开赛有指定的酒店,可以提供住客打折。
所以基本外国选手在这里,都会选择入住同一家酒店,在酒店球房,或是附近两间球房训练。殷果办好入住,发现教练和同俱乐部的人都在酒店球房。
她看林亦扬没有排斥去的态度,带他去了三楼。
今天北城的人刚到,孟晓东直接让包了场,给大家练练手,适应适应当地时差。
殷果推门进去时,外头八个九球桌和四个斯诺克的台子都满了,全站着自己人。大家看到是小师妹来了,招手,纷纷招呼着。
“你们怎么都来了?”殷果奇怪看斯诺克台子旁的人。
有人回:“本来要去巡回锦标,六哥说要先来美国,估计是担心你第一次职业赛。”
在北城,排行老六的是孟晓东,自然说的就是他。
殷果点点头:“我教练在里边吗?”
她刚接电话,说是在休息室。
“在,”另外一个回答,“进去吧,等着你呢。”
殷果看了看四周,在窗边,有一排椅子。
她对林亦扬招招手,林亦扬低下头,她轻声耳语:“最多二十分钟……或者半小时。”
林亦扬点头,顺便,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不着急。”
殷果对他笑了笑,依依不舍地跑了。
说实话,林亦扬这个动作是故意的。
他和殷果不一样,殷果进了这层的球房,像回家一样,放眼望去都是熟人,也不会察觉出有多少的不同和审视。可林亦扬从迈进大门,就知道,全场人都在打量着自己。
包括现在。
他走到窗边,没坐,只是靠在玻璃窗旁,看着北城的选手练球,尤其是斯诺克那边的。
这些年他不关注赛事,但因为吴魏还在打球,多少回提到过北城几个新苗子,给他看过几眼比赛视频,评价是:和孟晓东都是一个路数的。
其中一个林亦扬在视频里见过的人,现在就在斯诺克的绿球台旁,在用巧粉擦着杆头,从进门开始就毫不避讳盯着自己和殷果看,一秒都没移开视线的男人,好像叫……李清严。
从进来,林亦扬看着这个男人打了几杆,和孟晓东一样,节奏稳定,严格控制在25秒之内出杆。那天,林亦扬发现孟晓东这个新习惯后,查了一下各类大赛的规则。
这是超级联赛的规则,很苛刻。
许多别的国际赛事并没有这种25秒的要求。但是,孟晓东显然在用最苛刻的比赛规则在训练自己,包括他旗下的选手。
一分钟后,九球那边和殷果熟悉的两个大男孩,笑眯眯地越过了在场众人和林亦扬之间的一条安全线。
“兄弟,幸会。”高一点的靠在林亦扬左边,伸出右手。
林亦扬伸出右手,和对方象征性地握了下。
“打球吗?”旁边矮一点的问。
如果是职业的,不会没人认识他,所以大家都认定他是外行人。
林亦扬看这两个还算友善,带着好奇的成分多,也就倚在那,随便应付着说:“偶尔。”
竖着耳朵听得众人懂了:业余的。
所以殷果先来纽约一趟,竟然莫名其妙让一个业余爱好者给追上了。他们这些人都不敢肖想,可让那位和殷果青梅竹马长大的李哥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