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诺克台子旁,一直和李清严练球的对手——硝子拿起了一颗球,笑着指面前的绿色球桌:“进我们北城包场的球房,按规矩,都要走一杆的。”
林亦扬摇头:“不打斯诺克。”
谁都不可能让他破了这规矩,包括孟晓东也只是让他退了半步而已。
“九球?”有人指不远处蓝色球桌。
林亦扬想想,还是算了。
九球那边都是年轻气盛,而且是这次公开赛的参赛选手。让自己不好好打、放水,是不可能的,但要认真打,在公开赛前和职业选手来这么一局不太厚道。
于是,他又摇头:“也不打。”
大家互相对望了一眼,原来是打中式八球的。
“给他摆一个中八,”硝子说,“用九球的台子。”
硝子说完,大家都在看李清严。
李清严终于开了口,他说话很客气:“能进我们包场的地方,不是自己人,就是朋友。想做朋友就就来一杆,否则很难服众。”
硝子最后接了话:“除非你说,你从来不碰、不懂这个,我们就不勉强了。”
林亦扬看这个局势,知道自己今天不走一个过场是说不过去了。
他看得出来这个李清严是重点人物,估计过去不是追过殷果,就是曾经在一起过,而且至少到今天为止还在惦记着。
他离开窗边,径直走到李清严和硝子练球的那张斯诺克台子前,拍了拍边沿:“就这个。”
球房内,渐渐静了。
“不是不打斯诺克吗?”李清严隔着球桌,笑着看他。
“对,不打。”林亦扬环顾四方,在找公共球杆。
“硝子,给他。”李清严说。
硝子把自己的个人球杆递给林亦扬:“我还要比赛,悠着点儿玩。”
林亦扬接过球杆,拍了一下硝子的后肩:“谢了。”
桌上还剩下了三颗球,林亦扬用手,把台子彻底清了,只留下了一颗红球和一颗白球。
林亦扬指了指红球:“红球随便你们摆,我来打。”
这一句,所有看热闹的人都惊了。
太狂了,随便摆一个球就敢打?
林亦扬捞起球桌边沿的巧粉,又跟了一句:“五十个球,有三次没落袋,算我输。”


第20章 峥嵘岁月潮(2)
其实这是一个基本功练习,和斯诺克,和九球,和八球都没太大关系。
是在训练准度。
但五十个球,只能丢三个球,在场的人里,包括李清严谁都不敢打包票自己能做到。其实林亦扬说这句话时,还是觉得自己老了。少年的他可以做到不丢一球,可惜……斯诺克的球桌对他来说,还是太陌生了,常年在九球的小桌子上打球,他不敢说,自己换到斯诺克的大桌子上能不丢球。
李清严再次在记忆里搜寻这是一号什么人物,然而毫无结论。
“他是内行人。”李清严走到硝子身后说。
硝子点头。
从林亦扬说“不打斯诺克”那一句话开始,大家都猜到了,他不仅仅是业余爱好者,面对一堆高手能如此平静,只能是同类人。从林亦扬审视了几秒九球球桌,再次拒绝后,硝子就更加肯定这个人一定是心里有底,手上有活的。
硝子拿起那一颗红球,放在了正当中,这是一个毫无难度的位置。
算是给彼此一个简单的开场。
林亦扬从心里赞赏孟晓东带人有方,就算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第一个球也摆得很有礼貌。他把白球放在发球线上,一击落袋。
毫无悬念。
“第二个。”林亦扬收杆,指球桌,让他们继续摆。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红球被放在了各种位置,越来越刁钻。
林亦扬竟然没有一次动作慢下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越有手感,会越打越好,越打得好,会更有手感。
红球刚被摆好,白球就飞一般撞了过去,全部收入袋口。
前二十个,硝子摆得都比较常规,全部落袋。
到三十个,硝子开始往刁钻位置摆,全部落袋。
到四十个,仍旧没有一个丢球。
……
在场年纪小的看得太投入,十三四岁少年们全紧张的手心里冒了汗,盯着四十几个斯诺克的红球满桌飞。这样的准度已经不是这些少年能企及的了。
第四十九个。
硝子刚拿起一个红球,被一直沉默观看的李清严接了过去。
李清严看他:“指定袋口,有问题吗?”
林亦扬毫不在意:“随意。”
李清严摆上了三颗球:1白球、1红球、1黑球。
像是一场比赛片段的还原。
“这是你赢过的?”林亦扬问。
“不,”李清严说,“威尔士公开赛丢的球,三天前。”
林亦扬绕着球桌走了两步,又问了一句:“当时你要进哪个袋?”
“中袋。”可惜失败了。
林亦扬点头,在俯身的一秒做了判断。他球杆架在左手上,慢慢地瞄准、出杆。
一声轻响,白球击中红球。
在场所有人都认为林亦扬的这一杆会把红球打向中袋,可红球竟然飞向了底袋。
出其不意的一击,极难的角度。
但是,球进了。
在红球入袋后,林亦扬顺手把黑球也打入球袋。
李清严盯着球桌,在片刻的思考后,率先鼓掌致意。
当时李清严在赛场上也想过这个方案,但太冒险了,他选择了更保守的中袋路线,可惜失误了。没想到,几天后在纽约的这个酒店里,面前的这个男人完美解了这一个局。
加上最后的一颗黑球,整整50个球,全部入袋。
没有一个失误。
北城的这些少年们心服了,口也服了,纷纷报以掌声致敬。不管这个男人是什么项目出身,他的准度毫无疑问是最高水准,职业水准。
他的身份、背景和参赛经历是什么?他到底从哪里来的?
太多的疑问,充斥在每个人的心里。
没人开口,连李清严不知道要怎么去问。
在这诡异的安静里,没人动。
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直到林亦扬把球杆递还给硝子,才打破了凝固的空间。
殷果和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同时穿过人群,其实殷果一直在人群后,和自己的教练一起旁观了最后的几个球,只是没有出声打扰。
她见过他打球,一点不意外他的准度,在法拉盛的赌球可比今天精彩多了。
陈教练走到了球桌旁,拍了一下硝子的肩,随即遗憾地拿起一颗红球,对林亦扬和善地说:“出来晚了,没机会凑个热闹。”
他刚出来时还在担心,怕林亦扬影响这些孩子的赛前心情。
顺便作为带了殷果数年的教练在心里默默给这小子有了第一面的评价——有傲气,有骨气,还有风度。
“这是我的教练,姓陈。”殷果给他介绍。
“你好,陈教练”林亦扬主动伸出右手,“我是林亦扬。”
陈教练把球递给殷果,握住了林亦扬的右手,自我介绍名字:“陈放。”
握手后,陈教练对众人介绍:“这位我也是来之前听说的,林亦扬,当初和你们六哥是一代选手。”
李清严再次仔细看林亦扬的脸,他自己不是天赋型的选手,入行晚,打比赛也晚,不可能了解孟晓东入行阶段的所有选手。大浪淘沙之后,孟晓东那一代剩下的人不多了,都是现在行业内的中坚力量,比如江杨。
所以对于那一代人,本身就代表着两个字——前辈。
而李清严作为新一代的带头人,必须要给今天的这场面做个善后,他走到林亦扬面前,主动握手:“幸会。”
林亦扬没说话,和他握手后,很快松开。
“你不是要赶火车吗?”殷果给林亦扬打眼色。
林亦扬看殷果紧张的小眼神,觉得无比可爱:“对,该走了。”
“我送你,”殷果当即说,又对陈教练解释,“地铁站很近,我马上回来。”
“去吧。”陈教练笑着答应。
等两人出了门,陈教练才笑着问硝子:“平时嚣张惯了,摔了吧?”
硝子打着哈哈:“这不是闹着玩呢嘛。”
“人家也在和你们闹着玩呢,看不出来?”陈教练直接说,“他可是连你们六哥都照样削的人,要不是看你们都在赛前状态,早来真的了。”
***
两人在电梯里,开了几次门,到2楼全都下了。
殷果等着楼层显示,还是1层,他就要走了。今天全是走马观花被人看,匆匆收拾东西来这里,好像白白浪费了大半天。
“你到DC又要天黑了。”她说。
“对。”林亦扬插着裤子口袋,在看着电梯镜子里的她。
1楼到了,电梯门打开。
林亦扬没动。
她赶紧按住开门的按键:“到了。”
等在门外的入住旅客纷纷入内,拖入几个大箱子,隔开了两人。
有人拿出门卡,刷了楼层。
“再不出去,电梯要上去了,”她隔着一个中东人,探头看他,催促着。
又进来两个人,刷卡,选了楼层。
殷果都不好意思再按住电梯了,她有感觉,已经有人开始不满地瞄自己了。
一秒的沉默。
“你住几楼?”林亦扬问。
“……6楼。”
他点头:“我送你上去。”
不是要送他出去吗?
殷果松开手指,在电梯上升后,才想到找出门卡,在四排楼层按钮下的黑色感应区域刷了下,按下6。
两人是第一批出电梯的住客,走廊里只有两个客服人员。
殷果办好入住后,自己上来放过一次箱子,在门卡上确认房间号后,指了指左边。两人绕过了一辆银色的客服车,从一叠叠堆积如山、码放整齐的白浴巾旁路过。
她前脚走,他后脚跟着。
到门口,进去时,服务员推着客服的工作车走过去。
殷果险些被自己丢在门内的箱子绊倒,林亦扬先看到了,把箱子往里面推了一下。她还想插门卡,就被林亦扬把手按在了墙面上了。
“和人合住?”他低声说,用脚带上门。
啪嗒一声,门锁挂上。
殷果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冲,转过身,背贴着墙:“嗯,还有个小朋友,女的。”
我在说什么,谁会来比赛和男的合租,当然是女的。
林亦扬的右手在她的腰上,左臂压到她头顶上的墙壁上,低头,想亲她。
“万一人回来——”
“五分钟就走,”他已经拖到无法再拖,“没这么巧。”
他呼出的气息,在她的额头上……她的心脏好像失去了跳跃的力气,人也是,呼吸停在那,直到嘴唇和他在的碰上。和昨晚不同,这次她对接吻有经验了,可也和昨晚相同,一次的经验还是极其匮乏的。
林亦扬的舌尖在她的牙齿上扫过去,殷果人立刻腿软了。
幸好有墙支撑着,还有他抱着自己,他低头的姿势并不太舒服,换了个方向,再次低头。殷果的下唇微微一痛,低低地“嗯”了声。面前的男人含着她的下唇吃了会儿,最后开始了正经事。
殷果好像能看到每一个动作,看到他如何偏过头,和自己的舌尖搅到一处。
好像大脑又是一片盲白的,完全不会思考了,只是和他靠在墙边,做这种亲密的事。五分钟究竟有多长,她根本没法判断,最后舌尖都麻了,下唇也被咬得发胀。
很痒,自己咬着也不管用,心里更痒。
殷果努力地喘着气,眼前的景物有点晃,忽大忽小。
一个男人,从一月底到三月底,认识了两个月。
可是两人只是每个周末匆匆见面,怎么在一起的呢?她的逻辑全都断线了,只是有个单纯的想法,想和他在一起,像这样在一起。好像又有点害怕,万一他是渣男怎么办……
他说追自己,可万一其实有女朋友怎么办?或者脚踩多条船。
自己连他的学校都没去过,除了纽约这里的一票行业内有声明的朋友,除了表哥和他认识,好像林亦扬这个人对她来说,还有许多未知的区域。
“老样子,”他用脸贴着她的,在她耳边低声说,“周末回来。”
“嗯。”她答应着,在自己的猜想里神游着。
他笑了。
“除了‘嗯’,能不能多说两个字,再见又是下周了。”他说。
她被他笑得脸红:“我们可以发消息。”
对,是可以。
但摸不到,碰不到,拉个手都不行。
每次,每周,林亦扬见到殷果都觉得是新鲜的,像第一天认识,这是远距离恋爱的迷人之处,可也折磨人。接下来的四五天,他确信,刚刚的接吻能被反复回忆很多遍。
“我初中时候经常逃课,在台球厅呆着,操场抽烟吹风,洗浴房里睡觉,荒废了不少时间,”他感慨说,“那时认识你多好,逃个课天天陪你。”
这两天,殷果已经不止一次让他怀念过去的自己了,好的,坏的,有激烈情绪的,有血性的,甚至时不时会有犯错冲动的一个人。
“我又不是这周走,”殷果说,“要到四月初呢。”
殷果本意是告诉他,自己三月还在,可说完,却意识到这句话仿佛是在提醒两人:快了,四月初的比赛结束,她就回国了。
两人都安静着,殷果看到他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
她猜不到他想说什么。
“等我回来,快的话周四晚上。”她听到他说。
殷果点点头。
林亦扬没让她送下楼,在门口摸摸她的头发,径自帮她关上门走了。这家酒店已经入住了不少参加公开赛的选手,林亦扬乘着电梯下楼,遇到了好几个。
电梯门打开,恰好有张熟悉的面孔,是贝瑞,那个在法拉盛球房认识的、殷果的朋友。贝瑞看到他很是惊喜,但林亦扬赶时间要走,两人迅速换了联系方式,相约下周林亦扬回纽约时再联系后,彼此告别,一个离开酒店去地铁,一个上楼。
地铁站台人来人往,有风,有吵闹,还有因为地铁行驶而隆隆作响,仿佛要散架的生锈金属架子。林亦扬在站台上,想掏出手机给她发点儿什么,最终作罢。
等上了车,在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的时间里,殷果先发来了一段语音。
点开,收听:“嗯,等我想想,怎么问你,”两声咳嗽,好像是在犹豫,“你……说句实话,有没有别的女朋友?在华盛顿?”
……
殷果在酒店房间里,发完那段语音后,开始坐立难安。
很长时间没回复。
其实也不长,只有五分钟,但五分钟对于这种问题已经太长了。她在这五分钟里干了好多事,开箱子,找衣服,洗脸……但都是没带着心的。
心全在手机里,微信里。
在她擦干脸时,突然微信震动。
殷果赶紧打开,紧张的像在看期末成绩。
Lin:想什么呢?
简短的,林亦扬风格的回答,她能想象出他说话的语气,和好笑的眼神。
紧跟着,林亦扬发来了四条,却换了更慎重的语气。
Lin:刚在地铁里,没信号。
Lin:相信我。
Lin:我对你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Lin:相信我。
柔软的白色毛巾在手里,被她攥出了一个小疙瘩。
很快又收到一条,仍旧是重复的、慎重的那句话。
Lin:相信我。


第21章 峥嵘岁月潮(3)
没多余的修饰词语。
殷果在洗手池旁,却被这三个“相信我”敲到了心里最软的地方。她完全没有抵抗力,几乎在看到的一瞬就缴械投降了,甚至有深深的欺负老实人的内疚感。
不过,他是真没有一张老实人的脸。
他们这个运动对赛场礼仪有很高要求,要绅士,再绅士。
可在她眼里,这些男人也都是普通人,不少人私下相处会开荤笑话,会泡妹子,一个个比一个会打嘴炮。当然也有内敛克制的,比如表哥和李清严。
但过去的林亦扬一定不是内敛的人。
用他形容自己的话,就是那种混不吝的少年,不良且混蛋。殷果想到他,就能想到初中时经常会遇到的,在学校里坐在双杠上,翘课抽烟,在校门口和一帮社会青年混迹,在台球厅里聚众斗殴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
当他不打嘴炮,不花你,反倒有着令人无法抵抗的杀伤力。
星期日,星期四。
还有五天。
还有五天才能再见面。好想见他。
***
林亦扬在站台上,等殷果给自己的回复,他怕再进地铁里又没信号。
这里离殷果的酒店只有一站地铁,尚处在繁华的闹市区。
有个人在敲打着手鼓,跪坐在一块破烂的毛毯上唱着歌,人来人往,停下来听得少。只有林亦扬这种人会站在一旁,陪着那位鼓手。
一分钟后,殷果有了回复。
Red Fish:我去火车站送你,现在就出门,我们火车站见。
收到这条消息时,又一辆地铁停了下来。
从两节车厢下来了一群孩子,提着球杆,是参加下周公开赛的孩子,十几岁,有说有笑从林亦扬身旁经过。其中有两个黑发的女孩回头,特地看了一眼林亦扬,笑着耳语着,交流难得在大街上碰到一个这么帅的黑发黑眼的亚裔男人。
然而被瞧上的男人,只看得到自己眼前的一行字。
他看向那个吉普赛风格的鼓手,在极富节奏的乐声里,告诉她。
Lin:我就在下一站。站台上。
***
当殷果跑入地铁车厢,气喘吁吁地看着门关上,自省了三秒,觉得用一个词形容自己十分贴切:色令智昏。
她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他另眼相看的。
一定比那杯酒要早,一定是。
是那天在法拉盛的华人球房里,当他背对着自己,掂着手里的球,劝大家加大赌注时,是他说“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开始……
每个运动员都会有一颗好胜的心,哪怕隐藏再深,再谦逊,骨子里也是这样的。有的是想争赢别人,有的是想争赢自己。有好胜心的人,自然也会欣赏强者。
车厢里,已经在报站了。
下一站到了。
林亦扬说过,他会在站台上等着,让她不要下车。
车驶入站台,她隔着门,望着窗外,在找他的身影。
很快,就看到了人。
他独自一个背着运动背包,在站台旁也在用目光搜寻车厢内的人。两人在酒店那一站是同一个入口进站台,自然上车的位置相差不会太远,所以林亦扬能预估出她所在的车厢大概位置。车厢门一开,他就上来了。
殷果扶着座椅旁的金属杆,看着他走入车厢,穿过大半截车厢,站定到眼前。
“我反正见过教练了,训练时间也灵活,送你去再回来也没问题,”她给自己的行为找合理的借口,“每次都是你来,也该我送一次了。”
公共场合,林亦扬不能做什么过分的动作,只是低头,瞧着她。
陌生的林亦扬,或者是真实的林亦扬。
这一刻的他可不绅士,倒像是蹲在台球厅外,用眼神招惹喜欢姑娘的不良少年。
殷果因为从小长得好看,老碰上这种人,但是表哥的朋友多,放话在学校和临近的街区,谁都不能泡孟晓东的妹子,所以也最多被人目光逗逗。
过去可烦这种事,现在……
被看得,脸上一层层地热,不烫,就是热。
“再不说话,我下站回去了。”她挨不住了,小声抱怨。
“我说话又不好听,”他实话实说,“说多了怕得罪你。”
其实细想想,他没和她说过几句正经话。
两人聊天都少。
“你过去也都这样?”殷果好奇问,“不爱说话?”
“差不多,”林亦扬回忆,“和男的说话不用顾忌。”
这她倒是懂。
男人关系越好,越是互损互骂互飚粗口,女人关系越好,越要交流八卦,十有八九往情感问题上兜,完全是不同的交流方式。
“和女孩呢?”她又问。
“女孩?”他说,“估计怕我,很少找我说话。”
“没有你想主动交流的女孩?从来都没有?”她不太信。
他林亦扬知道她要问的重点在哪里,反问她:“过去见你哥对谁主动过吗?”
殷果摇头。孟晓东是怪咖,自大的要命。
他又问:“所以,你以为我会比你哥差?”
终于,终于遇见一个和孟晓东一样的自大狂了。
殷果被他噎的没词了。
不过,她很快发现了不严谨的地方——他主动过,他追了自己。
林亦扬同时也发现了这个言语上的纰漏,倒是没点破,只是和她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所以不是自大狂,是没碰上能让你摔的人,多骄傲的人都一样,众生平等。
很快到了新一站,换而言之,两人相处又减少了一站。
“为什么说我在华盛顿有女朋友?”他低声问,声音在她头顶。
“觉得……太快了,”她坦白着,“心里不是很踏实。”
哪怕已经站在地铁车厢里,跟前是他,也欠缺真实感。玄幻,玄妙,冲动。
很难说清楚,明知自己不冷静,可更怕的是后悔。
如果她理性拒绝了林亦扬,两个人回到各自生活的轨迹上,会渐渐不再往来,又或者是保持着联系,在日后的某一天,得知他结婚生子的消息……
光是这么想想,就不舒服。很不舒服。
“说说看,怎么能证明我是清白的?”他又问,这回语气很轻松了。
殷果被逗笑:“我都来送你了,还要证明什么。”
不相信的话,来都不会来。
他也笑了。
想说,从来读书就是每天忙于赚钱,忙于修学分,还要每天留出固定练球的时间。这一年毕业季更是一天当三天用,一面找工作,一面申请读博。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在这样的时间段,可以每周往返纽约,果然人的自我压榨潜能是无限的。
在这样的状态下,交女朋友都是奢侈,更别说不清不白地搞三搞四了。
……
那天到了火车站,林亦扬险些没赶上火车,他在检票口匆匆刷票进入,在下电梯前对殷果向外挥手两次,让她尽快回去。
但殷果一直没动,站在排队的人群外,等到他的背影消失,怅然若失地站了会儿。
刚要走,林亦扬发来了一条消息,是Uber的截图。
Lin:坐车回去。
小果:我地铁原路回去,很方便。
Lin:车到了,快去。
Lin:听话。
被他催着出站,找到车后,前排的司机回头,笑着问:是不是Lin的约车。
殷果点点头,汽车驶离这里。
同样驶离的,也有林亦扬乘坐的那趟开往华盛顿的列车。
这趟车的旅客不多,林亦扬环顾车厢,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路人,就是那天,他在暴雪后返回学校,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黑人母亲。
他第一时间认出的不是对方的脸,而是那一大一小的婴儿。
仍旧是一个在哭,一个在玩,黑人母亲手忙脚乱地想要弄奶粉。林亦扬把自己的运动背包扔上去,主动坐在了黑人母亲身边,哑声说了句:我帮你。
人家没马上认出他,感激笑着,说着谢谢。
林亦扬按照上次的记忆帮忙冲好奶粉,摇匀了,把奶瓶递给黑人母亲时,对方终于联想到了熟悉的画面,惊喜地说:“上次,几个月前我们见过,在这趟车上?”
林亦扬点头:“两个月前。”
黑人母亲一边给小婴儿喂奶,一边介绍自己是为了定期探望丈夫,不得不带着两个婴儿,来回跑,顺便问他,是不是也经常往返两地,是为了什么?工作?女朋友?家人?
林亦扬笑笑,什么也没说。
他是一个没法彻底敞开心扉的人,越慎重,越少说,哪怕对着毫不相干的人也不说。
后半程,他睡了会儿,再醒来嗓子生疼,是生病的前兆。
过于忙碌的生活本是超负荷了,往返两地,路途奔波让劳累增加,不病才是奇怪的。
到晚上回到公寓,吃了点VC,昏沉沉就睡了。天亮前醒了一会儿,看到自己给殷果发的微信,都写完了,竟然没有点击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