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摆弄片刻,按键,开机,解锁,先是登录吴兴平的微信,看了眼新联系人,有两个人加吴兴平。
杜景用自己的手机,把那俩联系人界面拍了张照,再次关机,把吴兴平的手机与卡一起收好。周洛阳打了个呵欠,杜景便道:“困了?”
时间近一点,周洛阳十分困顿,杜景说:“让你别跟着来出差。”
周洛阳说:“我是个善良的人,不想你自己出差,太无聊了。”
杜景答道:“你不来我下一站就下车,买张站票回去了。”
“但你加班加到一半,大半夜没完没了,还得跑来出差,一定会很不爽,说不定会在火车上把他扔下去,天寒地冻,在旷野里被扔下火车,只有死路一条。”
窗外的灯光一闪而逝,飞快地掠过杜景与周洛阳的侧脸。
“你总是这样,”杜景说,“你很温柔,我收回我的话,你没有变。”
杜景伸出手,像是想摸下周洛阳的脸,又像是想摸摸他的头,却叹了口气,把手放回桌上。
“带了几天的药?”周洛阳问。
“三天,够了,”杜景说,“不想折腾,睡醒再说,睡吧。”
周洛阳说:“我想洗漱。”
“让你不要吃零食。”
杜景只好起身,到餐车去,找小卖部的值班人员,给周洛阳买来牙膏牙刷与毛巾,周洛阳洗过澡后觉得很舒服,一直以来他不太适应北方的生活,这么看来似乎也不错,以后可以和杜景偶尔去去洗浴中心。
他躺在上铺,杜景睡了下铺,周洛阳探头看了眼,想朝他说声晚安,见杜景睁着眼,没盖被子,上身衬衣,下身西裤,铺位太短了,两腿只能不舒服地稍稍曲着。
“睡不着么?”周洛阳问。
“在想从前的事。”杜景答道。
“给你。”
周洛阳一手从上铺递下一件东西,杜景抬头。
“这么快?”
那是周洛阳答应,装好表链后送给杜景的手表,已被周洛阳装好了钢链。
“庆祝你入职。”周洛阳轻松地答道,“你找了份有趣的工作,虽然不知道什么促使你进了这行,不过我想一定也有你自己的理想吧。”
杜景抬手,握住周洛阳的手指,那块表便从周洛阳手中滑到杜景手腕上。周洛阳甚至没有看,捏了下表扣,一声轻响,系上了。
松紧程度刚好,就像特地为他度身定做的一般。
“换回来。”周洛阳又说,以手指勾起杜景手腕上的橡皮筋,把它扯走了。
“等等……”杜景收回手腕,周洛阳却没有松手,把橡皮筋直接扯断了。
两人陷入了沉默中,杜景在这黑暗里开口,说:“掉哪儿了?”
“别找了,”周洛阳说,“不要了,都结束了。”
杜景没有坚持。
他把表调整到手腕朝向自己的一面,借着微弱的光线欣赏表盘,十二角型中,三个直角方块错开,缓慢走动,它们在一天中错落旋转,到得午夜十二点与正午十二点这两个特殊的时刻,三个方块经过漫长的旋转之后,同时归位,犹如一朵靛蓝色绽放的玫瑰。
杜景答道:“谢谢,我会为了这个理想奉献一生。”
“‘理想’也许时走时停,”周洛阳的声音在上铺说,“它的岁数太大了,我不敢乱拆乱动,有时候你也许还得在这上面花点力气。”
杜景答道:“选择了它,就注定要花力气。世间熙熙攘攘,谁又何尝不是?”
暗夜里,杜景始终看着表盘上的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足足半小时过去。
周洛阳又说:“喜欢这件礼物么?别看了,陪你睡?”
杜景朝一旁不舒服地挪了挪:“太挤了,不勉强。”
周洛阳于是又从铺位上下来,算上昨夜,杜景应该又有两天失眠了。
火车卧铺非常狭小,杜景一个人都有点睡不下,更别说挤上周洛阳了,杜景从背后紧紧地贴着周洛阳,以免掉下去。
“多久没那个了?”周洛阳感觉到杜景的反应,问道。
“忘了。”杜景说,“总是睡不好。”
火车放慢速度,停站,周洛阳被那惯性朝杜景轻轻一推,杜景环过手臂,放在他的腰间,把他抱着。
“你身上有种中性的气质,”杜景说,“有点反应是正常的,有人抱着一只羊也会有反应。”
周洛阳无奈道:“我是怕你待会儿睡着了,不小心把裤子……没带衣服出来,明早洗西裤不方便。”
杜景说了实话:“六天前,还能再存几天,你的担忧有道理,需要的话,我把长裤脱了?”
周洛阳心想那只会更尴尬吧,答道:“别了,睡吧。”
杜景想起来坐着,不睡了,周洛阳却把手按在自己腰上杜景的手背上。
杜景放弃了坚持,闭上双眼,很快睡着了。
周洛阳感觉到身后杜景呼吸的气息,他入睡时呼吸很均匀,从来不打鼾,哪怕白天运动过很疲惫,晚上睡觉也相当安静,仿佛小心翼翼,生怕影响了周围的环境。
他的睡相一向很好,而周洛阳自己就能从床头睡到床尾,从左边睡到右边,偶尔还会掉下床去。
周洛阳又想起在澡堂时杜景的身体——那种消失的刺激感又出现了。
第一次对杜景的身体一览无余还是在寝室,在那之前,周洛阳并不觉得看见同性的身体有多少尴尬的地方,毕竟他对同性一直没有性欲。
那天杜景在洗澡,洗到一半时,忽然在浴室里大声道:“洛阳!洛阳!”
周洛阳正听歌,杜景喊了好几声他才听见,敲了敲浴室门,问:“怎么了?”
杜景没有回答,周洛阳生怕出什么事,推门进去,门没锁,他们向来不锁浴室门,毕竟寝室里只有两个人。
杜景站在淋浴头下,沐浴液混着残余的水流,沿着他瘦削的肌肉往下淌,头发上满是泡沫,他茫然地看了眼周洛阳,说:“停水了。”
杜景发现停水的第一反应是叫周洛阳,旋即意识到这没什么用,周洛阳又没法给他变出水来,于是很快就保持了沉默。
但周洛阳已经进来了,看见室友的身体带来的视觉冲击,外加杜景洗头洗到一半的模样,骤然引起了他的大笑。杜景十分恼火,拧了几下喷头,继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周洛阳旋即意识到不该笑,却意外地第一次看见杜景的笑容。
“我去给你兑点热水。”周洛阳想起寝室里有桶装水。
“不用麻烦,”杜景说,“冷的就行,我把头冲一冲。”
周洛阳拿了桶装水倒进桶里,又打了个热水勉强兑进去,让杜景坐下,说:“我给你冲,水温有点冷。”
杜景便在凳子上坐下,周洛阳把他身上的泡沫冲掉,递给他毛巾。
“谢谢。”杜景与周洛阳对视,周洛阳多看了他几眼,杜景顺着周洛阳的视线,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
周洛阳说:“你身材真好。”
他看见杜景的腰上、大腿上有两处明显的疤痕。但他的身材非常漂亮,匀称,瘦长,还有腹肌,尺寸不小,非常阳刚,平日里大家都穿着衣服,周洛阳没想到杜景的身材这么好。
他没有盯着杜景看,虽然对同性身体的注视,大多出自于欲望之外的审美,就像在健身房看见身材练得漂亮的同性,周洛阳偶尔也会多看几眼。
“伤疤多,”杜景说,“没被吓着?”
周洛阳说:“刚才我看你笑了,你笑起来也很帅,该多笑笑。”
说着周洛阳转身,离开浴室。
“每天都变着法夸我,”杜景穿了长裤,用毛巾勉强擦干头,出来坐下,“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不要再吹捧我了。”
“你的身材确实很性感,皮肤白皙,肩膀宽,腰线也好看,又有人鱼线,”周洛阳转头,看了杜景一眼,解释道,“倒不是吹捧你。我看片子偶尔也会注意到男演员的身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杜景忽然恼火起来:“我不帅,别再夸我,我不喜欢!适可而止一点!”
“好吧,对、对不起……”周洛阳没想到杜景是这么想的,只得拘束地说,“我只是有点……呃,羡慕你。”
“你可以去练射箭,”杜景转移了话题,“参加射箭社,肩膀自然能展开,你的身材也很好,阳光中性,很招女孩子喜欢,稍微练练就行,别练得太过火。”
周洛阳点了点头,终止了这个话题,但过了快半小时,杜景忽然又说:“对不起,洛阳。”
周洛阳:“?”
杜景解释道:“我刚才口气是不是不太好?”
周洛阳马上道:“不不,我向来说话不经大脑。”
杜景说:“我有时候自卑又敏感,洛阳,你不是因为同情我才这么说,对吗?”
“怎么会?”周洛阳推了下书桌,在转椅上转过身,面朝杜景,认真地说,“绝对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周洛阳说这话时虽情真意切,却终归有点心虚。
“你是个很好的人,”杜景叹了口气,答道,“你考虑我心情,特地带我出去玩,我心里都清楚。我每次说我陪你出去的时候,我都明白,是你在陪我出去。你想让我散散心。”
周洛阳哭笑不得,说:“谁陪谁很重要么?杜景,每次我提议出门,也是因为我真的想出去,天天待在学校里,我当然也会无聊。”
杜景抬眼看周洛阳,那一刻周洛阳似乎感觉出来,他有许多话想告诉自己,也许有关他的病,也许有关他的伤痕,但他最后还留存了一点点迟疑。
周洛阳打断了这点迟疑,笑道:“你看看别的寝室?他们也是一样,有区别吗?念大学总要留点玩的时间,否则天天自习,人生多无趣?”
话音落,周洛阳又回到书桌前,为了掩饰自己这点心虚,轻松地问:“说到这个,明天去看电影吧?”
“好。”杜景的表情忽然就有点不知所措,“我先买票。”
周洛阳眼角余光看见穿衣镜里杜景的表情,忽然就令他有点心疼这个朋友。他是真的希望能照顾一下杜景,让他好起来,哪怕他依旧每天要吃药,哪怕他偶尔会陷入毫无意义的沉默,周洛阳也希望至少在他们相处的时间里,他能力所能及地让杜景快乐一点。
杜景对他也很好,他很明显已经感觉到了周洛阳的关怀,在这小半年里,但凡他们去逛街,杜景买什么东西,一定会为周洛阳买一份。
周洛阳有时早上起不了床,本想找班上同学借笔记,杜景却已替他上课去了,为他划好了范围。经过这小半年里的相处,他俩已经演变为一种牢固的关系。大多时候由周洛阳提出建议,杜景从不表示异议,随他一起行动。
周洛阳起初会问问杜景的意见,杜景的回答却总是“我没有想去的地方,你呢?”于是周洛阳便主动承担了两人之间拿主意的角色。他偶尔会看下杜景的微博小号,看看他对自己提议的活动有什么反馈,目前还未发现杜景有任何意见。
每当杜景在微博上倾吐自己不舒服时,周洛阳就会想办法找点娱乐,分散他的注意力,与他一同出去玩,或是找点能专心的事情做。到目前为止,他觉得最成功的就是做手工软陶——在商城的软陶手工店里,两个大男生可以捏手办捏一整个下午。
要么放空,要么把注意力全占满,不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也许能减轻杜景的抑郁。
两个小时后:
“最近还失眠吗?”周洛阳问。
“好多了。”杜景答道。
周洛阳说:“是不是有人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睡得比较好?”
杜景承认了,答道:“我也发现是这样。”
周洛阳说:“可以把你的床推过来,并在一起。你那边窗子关不严,冬天太冷了。”
不知不觉已是冬天,这窗子从夏季到秋季,再到入冬,还是没人来修,周洛阳贴了胶带上去,却依旧贴不严实,还有点漏冷风。在阳台出出进进,拉窗时又容易碰到贴好的胶带,简直让周洛阳忍无可忍。
杜景没有回答,周洛阳又问:“元旦你回家吗?”
杜景摇摇头,周洛阳说:“我也不回,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杜景说,“你呢?”
周洛阳等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说:“那就我来安排吧。”
然而就在不久之后,十二月三十一日当天,发生了一件彻底改变了他俩关系的事,来得犹如狂风骤雨,让周洛阳实在有点措手不及。
杜景的病情,因为一件小事被踢爆了。


第15章 过去
起因在一个深夜。
周洛阳发现杜景已经有接近半个月,没在小号上发布过微博了,这是好还是坏,他说不清楚。
偷窥的举动,是不是被杜景发现了?周洛阳心知这种行为很不好,毕竟偷看自己室友像是日记般的自叙,有侵犯隐私的嫌疑。好几次,他想从此放弃不再打开那个页面,然则有时看见杜景偶尔坐着发呆想事情时,又实在担心。
周洛阳从小就不是个好奇心太强烈的人,发现这个小号时也没有半点猎奇的心态,起初他只是被那句“越来越想死”吓着了。
入冬之后天气越来越冷,华东地区迎来了大面积降温。也许因为季节的影响,杜景表现得不太正常,仿佛气温的骤降同时把他的话与思考一起冻住了。这夜周洛阳没有再看杜景的微博,十一点时他习惯性地给杜景留了一盏灯,戴上眼罩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敲门声蓦然惊醒了周洛阳。
“谁?”周洛阳在睡梦里被惊醒,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我!”声音是周洛阳班上的班长,“周洛阳,你睡着了吗?”
周洛阳一脸茫然起来,发现寝室里灯被关了,眼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摘了下来。
“杜景?”周洛阳问。
另一张床上没有人,周洛阳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马上起身开灯,果然,杜景床上空空如也,他打开门,把班长放进来。
“他们上网回来,在湖边发现你室友,叫杜景的……”
周洛阳听到这话时,顿时脑子里“轰”的一声,但幸亏班长的后半句话,让他勉强定了定神。
“……他在湖边坐着,也不和人说话,没事吧?你们吵架了?你去劝劝?不会有什么事,想不开吧?”
周洛阳赶紧穿上衣服,跟着班长下楼,朝舍管道歉,心想杜景是怎么出去的?从二楼翻墙下去么?什么时候走的?大半夜一个人到湖边去做什么?
半夜两点,杭州刮起了大风,接连降温的冬夜里,湖畔漆黑一片,机械班上有男生回校,恰好经过,看见湖边坐着个人影,顿时吓得不轻,上前问过以后,发现是从未说过话的杜景。
杜景不过冷淡地点了点头,又陷入沉默,他一向是这样,无论白天还是夜晚。然而看在其他学生眼里,却显得极度的诡异。
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得去敲门通知班长,班长给周洛阳打电话没接,于是找上门来,让周洛阳去解决。
周洛阳抵达时,不远处还守着个男生。
他们对杜景毫无好感,大多是冲着周洛阳的面子,当然了,活生生的人,哪怕出点什么事,也不能见死不救。
周洛阳低声道谢,示意自己来解决,让他们都回去睡下,外头实在太冷了,运动裤与薄外套根本挡不住风,令他牙关直打颤。
“杜景?”周洛阳不敢靠太近。
杜景听到周洛阳的声音,蓦然回头,黑暗里看不清面容。
“洛阳?”杜景疑惑道,继而朝他走来。
周洛阳见这反应,当即放心了不少,答道:“你怎么没睡?”
杜景听得出周洛阳的声音不稳定,赶紧脱下外套,让周洛阳穿上:“太冷了!快回去!”
“我看你床上没人……”周洛阳说,“大半夜的,你一个人来湖边做什么?”
周洛阳回到寝室楼下,才稍微好过点,两手冻得发红,杜景一手握了下他的手掌,不由分说地把他牵着,另一手拿着个玻璃瓶,瓶里装满了泥土。那是周洛阳第一次与男生牵手,杜景的手掌温度很暖和,打消了他的顾虑。
周洛阳看了眼杜景手上的那瓶泥,说:“你半夜两点下楼挖这个?”
杜景嗯了声,说:“忽然想起,反正也睡不着,就在湖边坐了会儿。”
“又失眠。”周洛阳哭笑不得道,“就不能白天去吗?”
两人回到寝室,周洛阳给班长回消息,告知没事了,虚惊一场。杜景把湿润泥土倒进养乌龟的恒温箱中,铺好,再去洗手。这只草龟是他们有次途经雷峰塔外,在路边捡到的。
那时这小东西正在东张西望地爬出护栏,唯恐被人踩上一脚,明显有人买了去放生,不知为何跑出来一只。
周洛阳便将它捡起来,揣在兜里,想扔回放生池里,杜景却阻止了他,理由是放生池里有不少巴西龟,恐怕被欺负。
周洛阳便将这无主之物带回寝室,上网买了个恒温箱,可它总不吃东西,也许是环境原因,杜景便道:“我来想想办法。”
他想的办法,则是为它营造一个小小的自然环境,再种点植物,也许能让小草龟不对陌生的世界生出太多恐惧。
简单收拾完后,两人再度睡下,周洛阳看见杜景床上还亮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出神而帅气的脸。
“睡得着么?过来睡?”周洛阳说。
“可以。”杜景发完微博,按掉手机。
周洛阳临睡前忍不住看了一眼,半个月来,杜景在小号上发了唯一的一条微博。
【希望这小东西能顽强点活下去,像我一样。】
周洛阳直到第二天早上,还在思考这条微博的意思,以及杜景半夜独自坐在湖畔吹冷风的心情,他到底是太特立独行,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身体不舒服?
“喂,洛阳。”
专业课上,一名同学坐到他的身边,说道:“昨晚你室友没事吧?”
周洛阳认出他是昨夜发现了杜景在湖边独坐的人之一,感激点头,说:“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吧?杜景他昨天晚上只是……”
那名同学看了眼讲台,教授正在画期末的重点,这是元旦前的最后一节课了,杜景去参加他的射箭协会社团活动,中午社团聚餐,晚上周洛阳约了他一起出去跨年。
“你看下这个?”
周洛阳的话被打断了,对方手机发给他一篇BBS上的文章。
【精神病这么严重,允许读大学吗?】
周洛阳顿时有点不知所措,看了眼同学,那人示意他看下去。
周洛阳第一反应是:这是杜景发的帖子?然而看下去,幸而不是。
发帖人是个正常学生,匿名,描述了一名宿舍楼下的“精神病人”:
从军训时就感觉他有点不对劲,因为他翻来覆去地洗一个水壶,每天洗水壶要洗将近二十分钟。有人更无意中看见,他每天都要吃大量的药。
听说这人总是坐最后一排。谁与他说话他都不回话,把书从第一页飞快地翻到最后一页,又把书翻回第一页去,无名指与小指之间喜欢夹着一块橡皮擦,眼神阴冷又瘆人,来上课时衣服都穿好了,手里却一定要多拿一件外套,有人观察过他,他只是无意义地把外套拿来上课,又原封不动地拿回去。
传闻最后一排的靠窗位是他的专座,发现他的座位抽屉里,放满了整整齐齐的、用美工刀割开盖子的易拉罐,有人还特地去检查过,易拉罐边缘锋利,还带着血迹。
不管教授说完没有,收起书就第一个走。教室只开一个门时,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前门走出去。
除了上课之外就是回寝室,聚餐不来,发微信不回。以前还看他和室友一起来上公共课,后来两个人都一起不来了。
后来有人好几次看见他半夜不睡觉,三点多在宿舍楼下,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三四点时,会与一棵树说话。
或者大冬天半夜三更,干脆坐在湖边的长椅上。
听说他入学时,档案上的记录,就是个双向情感障碍患者,也即俗称的“躁郁症”。这种病发作起来会不会自残或者杀人?太恐怖了。
周洛阳知道这描述的一定就是杜景。
下面有校务处的跟帖:【同学的反映已了解,会进行调查并尽快给出合理回复。】
再下面,又有匿名跟帖:【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我也觉得他有点问题,半夜在路上走实在太吓人了。】
匿名跟帖:【自动化的吧?我也知道,会不会是梦游?】
匿名跟帖:【是不是那个刀疤脸?】
匿名跟帖:(本楼已被管理员删除)
匿名跟帖:(本楼已被管理员删除)
周洛阳:“……”
周洛阳看到最后那几条时,是真的生气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那条跟帖,问是不是叫杜景,”那同学说,“被管理员删了。不过不少人都在问,他昨天半夜是不是想不开去做什么了。”
周洛阳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答道:“他不是,他又没有影响别人的正常生活,为什么要到BBS上去八卦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