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菜名可是小伙计的基本功,他半点儿磕巴都没打,一口气从荤菜说到素菜,语调忽高忽低又极押韵,听起来很是有趣,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瑞雪点了两个素菜两个荤菜,要了五碗香米饭,最后又赏了他十几文钱,小伙计恭敬谢了,就下去传菜。
张嫂子笑道,“看这小伙计机灵的,真不愧是大酒楼里的人,改日应该让栓子和石头也来见识一下,学学人家这本事。”
瑞雪倒了杯茶给她,“大酒楼里讲究这套是为了揽客,咱们码头,都是力工和过路客,倒也不必如此。待以后真有别家也开了食肆,咱们就找个说书先生坐镇,保证谁家生意也没咱家好。”
“说书先生不是在茶馆里坐堂吗?能请去咱们那小食肆?”
“嫂子放心,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瑞雪拉着张嫂子挤到窗前,站在两个孩子身后一同望向外面,整个城池处处都是灯火闪烁,长街上更是热闹非常,两侧各家商铺的灯台上,各色花灯已经或卖或送,减去了小半,走动的人们手里多了许多花灯。灯影随着主人在游动,走走停停,如暗夜里的繁星,夏夜里萤火虫,很是美丽鲜活。
张嫂子忍不住感慨,“住在城里就是好啊,等将来大壮考了功名,我和他爹就搬城里来。”
大壮听得娘亲这般说,连忙保证,“娘亲放心,儿一定会考个状元回来,给你和我爹买栋大宅子住。”
张嫂子宠溺的揽了儿子,轻轻拍他的肩膀,“我儿有心就好。”
瑞雪浅笑站在一旁,刚要说话,眼角却瞄到吴煜脸上闪过一抹艳羡之色,想起那刘吴氏的灵位,她就也伸手扶着他的背,温声说道,“这里风凉,别染了风寒,跟姐吃饭去吧。”
吴煜脸上立刻就漾出了笑,应道,“好,姐,吃完咱回家。”
瑞雪曲指敲他的脑门,“当然要回家,难道你要住在城里不成?我可没那么多银子。”
几人笑嘻嘻的关了窗子,正巧小二也端了方盘送菜来,众人安坐,各自捧了一碗米饭吃起来,到底是大酒楼,菜色做得极好,色香味俱全。
相比而言,自家码头食肆,也就是因为占了地利、人和,外加菜色还算新鲜,生意才那般好,如果这酒楼挪到码头去,恐怕生意立刻就会被分走一半,看样子,以后还是要在酒菜上多下些功夫。
赵丰年夹了一筷子梅菜扣肉放进瑞雪碗里,瑞雪立刻放下心事,给他也夹了一块鸡肉回去,张嫂子在旁边看到了,脸色微红,瞪了偷笑的大壮一眼。
吴煜在家里却是看习惯的,也不多理会,埋头吃饭,一心要早些回家。
众人吃到一半之时,隐隐听得一群人踩得楼梯咯吱吱上了楼,开了隔壁的包厢门,拖椅子的声音,小伙计报菜名的声音,都很是清楚。
瑞雪有些奇怪,抬头仔细打量,这二层酒楼都是木制,各个包厢恐怕也只是用木板做间隔,自然隔音效果就不好。
而自家码头上的铺子,虽然也是木质,当初为了保证南屋的清静,却是下了大力气的,隔板都是两层,中间还塞了锯末,保暖又隔音。
她有些得意的挑挑眉头,小心眼里为自家终于有一样胜过这酒楼的优点而欢喜起来。
隔壁包厢里,客套闲谈声,推杯劝酒声,一波接一波的传来,极是吵闹,瑞雪有心叫伙计去提醒一二,又觉马上要吃完饭回家,不好再多事,也就忍下了。
很快,张嫂子和两个孩子也放下了碗筷,瑞雪刚要张罗算账走人,就听隔壁,一个声音奸细的男子大声说道,“沈老板这些年天南海北的,走遍了整个武国,真是让兄弟佩服,这一次下江南,可是又听到什么新奇消息了,给大伙儿讲讲,我们也跟着沈老板开开眼界。”
那沈老板想来本人也是个身材魁梧的,声音极其粗豪,哈哈笑了几声,显然对于刚才那人的奉承很是受用,但还是谦虚道,“吴老板谬赞了,不过是四处走走,可不敢称走遍武国。四处听了点儿新鲜事,给大伙讲讲,听个热闹也就罢了。”
众人纷纷喊好,催促道,“沈老板快些讲讲,年前刚从彤城回来,那里可有什么新奇事?有什么好买卖可做?”
赵丰年本已站起身,听得“彤城”俩字,就僵直了身子,脸色也沉了下来。
瑞雪不知他为何对隔壁的对话上了心,但是也不愿催促她,转而示意张嫂子几个先等候片刻。
只听那沈老板略带得意的声音响起,“说起彤城的新鲜事,还真有一件,我进城那日,正巧赵家门前闹得欢腾,从头到尾,我看了个齐全。”
“赵家?哪个赵家?”有人问出声。
“彤城赵家,你都不知?”沈老板声音里透着明显的鄙夷,“当然是江南首富赵家,酒楼、银楼、布庄,生意遍布半个武国。天下闻名的四大公子里的千金公子,就是赵家大公子。”
“哦,是这个赵家。”那人受不了众人的轻视,连忙出声解释,以示自己不是孤陋寡闻之辈,“赵家大公子不是突然失踪,下落不明吗,整个武国不是都在风传赵家即将败落,小弟这半年都在北边走动,把这事忘在脑后了,沈老板突然提起,倒是一时懵住了。”
众人好似接受了这个说法,又催着沈老板往下说,沈老板笑道,“那赵家说来也是倒霉,大公子失踪之后,家主之位不是传给了二公子赵德吗,本来大伙都想着,怎么说他与大公子也是一奶同胞,就算不如大公子精干,也应该能及得上一半,可惜,这二公子却是个浑人,找了各种借口,把铺子里得力的掌柜和伙计,足足撵出了大半。
我碰到的那事,就是因为他无凭无据冤枉一个老掌柜贪赃,把那老掌柜活活气死了,老掌柜的儿女自然动怒,带了亲朋找到他家门上去了,却被护卫们又打了个半死,真是太惨了。”
众人都是叹气出声,那声音尖利之人也道,“这般对待伙计和掌柜,彻底寒了人心,以后这赵家想不败落都难了。”
“可不是,你们有所不知,那老掌柜说起来也是有些名头的,当年一把铁算盘,两只无影手,享誉武国,号称盘账之快,天下无敌。赵家老家主特意重金请回给大公子做师傅的,就这么活活被气死了…”
“我前些日子也听人家说,好似,与那大公子定亲的吴家也改了婚约,把女儿定给了二公子?”
“这有什么稀奇,吴家家主在朝中高居户部尚书之位,管的就是银钱之事,与赵家联姻,也无非是看中了赵家的银子。当初就是看中了大公子以后要接掌家主之位,如今大公子失踪,二公子接掌赵家,自然就要改嫁他了。”
那沈老板不满众人议论,抢了他风头,又高声说道,“千金公子如若还在人世,恐怕赵家就热闹了,据我那几位在彤城的友人说,他可是敬那老掌柜如父,待那吴小姐也极好,如今…”
瑞雪被隔壁所说之事吸引,心里正为那千金公子唏嘘,却突然觉得脸上一阵湿热,惊得她一愣,尚未回过神来,张嫂子等人已经扑到了她身旁,她扭身看去,赵丰年不知何时已经软倒在桌边儿,嘴角不断涌出的血迹像火焰一般,灼得她疼痛异常,猛然跳了起来,把他死死抱在怀里,“掌柜的,掌柜的,你怎么了…”
张嫂子也惊得手足无措,只知道围在一边跺脚,还是吴煜冷静一些,开门大喊了小伙计过来,“我们先生吐血了,附近可有大夫,快让人请来。”
吐血?小伙计惊得脸色泛白,撒腿就跑了出去,不到片刻,一个白胖富态的中年掌柜就赶了过来,一见赵丰年的模样,连忙上前说道,“几位客官不要心急,我已经拍让人去请了大夫,马上就到。”
瑞雪惊恐的握着赵丰年的手,心里凉得简直要冻了冰,上一次他吐血,还能支撑跟她说几句话,这一次却是人事不省,难道…
吴煜见那掌柜的虽然脸上带着担忧之色,眼里却有一丝不耐,生怕他撵了众人出去,这天寒地冻的,万一加重赵丰年的病情,可是麻烦,于是装作懊恼说道,“大伙好好吃着饭,先生突然就吐了血,不知是否吃了什么不合胃口之物?”
这话隐隐就是攀扯上酒楼了,那掌柜的心里立刻一沉,做酒楼的就怕人家质疑饭菜有异,就算最后澄清了事实,对声明也有极大的损害。不管这人是旧疾复发还是有何隐情,都是在他们酒楼里吃饭时生的事,怎么说也有些连带责任。
刚才吴煜大喊伙计找大夫,又引得一些食客站在门口探看,再等下去恐怕就麻烦了。
掌柜的当机立断,大声说道,“这位先生突发旧疾,包厢狭小,不利诊治,后面有两间空房,不如把先生移到那里安歇。”
吴煜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应下,包厢门口的几人也都点头,直说这掌柜的真是仁义,掌柜的心里舒了口气,唤了个身强力壮的小伙计,背了赵丰年,一行人匆匆穿过后门,进了对面儿的正房。

 


第七十三章 垂危
房间里桌椅床榻,摆设儿之类都很是精致,显然平日常有人住。
张嫂子出去张罗着打了盆温水,沾湿了帕子,瑞雪细细给赵丰年擦了口鼻,然后就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放,却忘记自己脸上还有血迹。
张嫂子看得心里发酸,小心翼翼的替她擦了擦,大壮眼泪在眼圈儿里含着,死死拽着吴煜的衣襟,吴煜也是一脸沉重。
很快,一位胡须花白的老大夫随着小伙计赶了过来,瑞雪连忙让开身子,请大夫号脉,可惜那老大夫一手捋着胡须号了许久,眉头渐渐皱成了个疙瘩,摇头道,“难,难。这病者血气已经接近枯竭,脉沉而缓,怕是没救了,还是早些准备后事吧。”
短短几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砸得瑞雪眼冒金星,她死死拉了老大夫的袖子,哀求道,“大夫,他昨日在家还读书练字呢,怎么就没救了,大夫,我求你,再给仔细看看吧…”
她的脸上尚有没擦净的血迹,脸色惨白,头发凌乱垂下,如此哀哀请求,任是那大夫见得多了这样的情景,也生出了一丝同情之心,叹气劝道,“也许是老夫医术不精,你们还是再去别家医馆问问吧。”
瑞雪颓然松手,跌坐在地上,心里绝望更甚,脑子里放电影般闪过,两人成亲后的诸多杂事,那些挤在灯下读书算账的日子,那些牵手安然睡去的夜晚,这个与她相依为命的人,难道真要去了吗,她该怎么办?
张嫂子含着眼泪付了老大夫五十文诊金,正要问询哪家医馆还有好大夫,那酒楼掌柜却上前,问道,“大夫,你刚才可是说,这病者是旧疾复发,不是因为食用不洁的吃食而致?”
老大夫点头,“吃食不洁,会腹痛呕吐,这病者却是气血枯竭,两者没有关联。”
掌柜的心里大石落了地,示意小伙计送了老大夫出门,然后对众人说道,“既然这事与我们酒楼无关,我就不好留各位长住了,毕竟我们这里是卖吃食的,沾染了晦气,客人们也会心里不喜。”
“你这是何意,外面天寒地冻,我们先生有疾在身,怎么好随意挪动?”听得这掌柜欲撵众人出去,吴煜双眼圆睁,目光如刀般扎向他,心里恨极。
掌柜的略微有些心虚,但还是坚持说道,“我们这里又不是医馆和客栈,岂有留你们长住的道理,万一这人…”
他想说,万一赵丰年死在这房间,以后他还如何留宿,但又惧于众人愤恨的目光,勉强把话吞了回去,不耐烦的挥挥手,“不必多说了,今日的饭菜钱,总共二两四钱银子,我做主给你们免了,算我们酒楼晦气,放进一群…”
“不必了…”冷冷的女声在众人身后响起,瑞雪伸手擦干眼泪,起身拍拍裙上的灰尘,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约三两的碎银,啪得一声扔在地上,“这是三两,多出来的,是姑奶奶我打赏你买药吃的,你的良心已经烂透了,早些医治吧。”
那掌柜的被骂得一口气哽在胸口,活活憋得脸色青紫,瑞雪也不理他,喊了吴煜,上前背起赵丰年推门而去。临要出门时,她终是回头仔细打量了那掌柜几眼,目光冷厉而尖锐,刺得那掌柜只觉心底发寒。
直到一行人拐出后门不见,那掌柜才勉强回过神来,怒道,“今日谁在门前迎客,怎么放了这样的泼妇进来!”
他身后的小伙计暗暗撇嘴,心下很是不满掌柜的这般势利,但是在人家手下吃饭,他又不好直言,只得唯唯诺诺应付两句,气得那掌柜一甩袖子走人了。
瑞雪一行人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时也不知要往哪里去好,张嫂子焦急道,“不如去栓子家吧,怎么说老王也和咱们相熟…”
瑞雪摇头,正是上月节,在酒楼多留一会儿,人家都嫌晦气,去王家恐怕也是不妥,“找个客栈,包个小院子吧。”
张嫂子立刻指了不远处一家挂了两盏八宝宫灯的客栈,说道,“那家地方看着大,先去那问问吧。”
一行人小跑着挤开人群,进了客栈。
楚歌欢这一日正邀了几个平日里相熟的狐朋狗友,又接了三五个花楼头牌,正坐在旁边另一座酒楼上饮酒作乐,一壶桂花酒下肚,胸中燥热,就推了怀里的女子,倚在窗边吹风。
街上灯火连成一片,极是绚烂,惹得他刚要即兴做首酸诗,眼角却突然捕捉到一个女子的身影,青布衣裙,蓝色包头首帕,眉眼娇美不足,反倒多了三分英气,这不是码头老板娘,还能有谁,他又怕认错,就唤了旺财过来,旺财抻头看了又看,点头奉承道,“公子好眼力,确实是老板娘,她旁边那婶子也是平日在铺子里帮忙的。”
“你那堂弟不是说,明日铺子就开门,怎么今日他们倒有闲暇逛灯市…咦,不对,他们怎么背了个人?”
旺财也看到了,同样惊疑不定,说道,“看着像生了重病,我堂弟说他那师公身子不好,常生病,不会就是这人吧。”
楚歌欢丹凤眼微微眯起,眉梢一挑,“去,打探一下,回来给我报信儿。”
“是,公子。”旺财应了,飞跑下楼。
屋中几人揽着怀里的美人喝酒调笑,半晌不见他过来,就唤道,“楚兄弟,怎么在窗前吹风,难道那风比美人儿还温柔不成?”
其余人哈哈大笑,把怀里的美人儿揉搓得更是娇嗔不已,楚歌欢坐回席间,重新揽了美人儿与他们说笑起来,但是心里却渐渐不耐,不时向着门口张望。
正月里出门的人少,客栈生意也冷清,一见有生意上门,虽然不喜病人,但也没太挑拣,只每日多要了一百文房钱,就把他们让进了后边一个小院子,不过三间房,两间住人,一见待客,被褥桌椅,样样都是齐全。
瑞雪安顿赵丰年躺好,想起他上次发病,极是畏寒,此时虽然人事不省说不出话,但也必是如此,于是又多要了一床被子,加了上去。
这才拉住店小二儿问清城中各个医馆的位置,把荷包里的银钱分出一半来给吴煜和张嫂子,“去把这些大夫都请来,不要怕花银子,要快!”
张嫂子和吴煜拿了银子就跑出了客栈,大壮也被撵去准备汤婆子(类似于热水袋)给赵丰年暖身子,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瑞雪倚在床前,慢慢摩挲着赵丰年青白色的脸颊,心里碎裂般心疼,“掌柜的,我一来到这世上,就已经嫁给了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你在身边,虽然你总是冷言冷语,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不求你大富大贵,我只求你活着,我们一起安静过日子,好不好?”
眼泪扑簌簌掉下来,砸在赵丰年的眉眼之上,可惜他却依旧沉默着,如果不是鼻端偶尔微微颤动,几乎就是个没有生命之人,瑞雪悲痛至极,伸手掰开他的嘴唇,一口口往里渡气,“你不喘气,我帮你!我绝对不会让你死!”
抱着汤婆子站在门外的大壮,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就连身后的小伙计也满眼都是同情之色。老话说,情深不寿,这夫妻俩看着就是平日相处极好的,怎么就生了这事?
旺财在客栈门外转了两圈儿,眼见张嫂子和吴煜匆匆跑远,就溜进客栈后院,想进后院看看,却被一边唏嘘感叹,一边出门来的小伙计碰了个正着,他连忙摸了十几个钱塞上去,小伙计就把知道的都说了,“这家的夫主好似在酒楼吃饭时,旧疾复发,春和堂的大夫说让准备后事,但这家的妇人不相信,非要遍请全城的大夫,都来诊脉。”
“那你可知是什么病症?”
“这我可不知道,只知道在酒楼里吐血了,好似很严重。”
旺财见问不出什么了,嘱咐他不要告知瑞雪等人,就又跑回了酒楼,楚歌欢早就等得心急,一见他进来,立刻装做不胜酒力的模样,扶头说道,“今日这酒饮多了,真是头痛难忍,在下先回府歇息了,改日找个好去处,再与众位兄台小聚。”
众人也喝得有些找不着南北,听得他这般说,都打趣几句就应下了。
唯有坐在他旁边的娇美女子,撒娇耍痴,拉这他的袖子不肯放人,楚歌欢心里焦急,随手掏出一张银票扔在她身上,果然那女子立刻去抓银票,他就借机脱身开来。
主仆俩下了楼找了个僻静之处,旺财就把刚才伙计的话说了一遍,楚歌欢沉默半晌,说道,“走,去看看。”
旺财摸不清楚主子心里是打了什么主意,仗义出手相帮,还是趁火打劫?低头小心翼翼的引着他进了客栈。
凌风城里大夫出诊的诊金是五十文,张嫂子和吴煜心急,足足出了二百文,所以,哪怕是上元节的晚上,也有七八个大夫赶了过来,但是,他们每个诊脉后,都是摇头,其中一个甚至还责备张嫂子,明明就是将死之人,还半夜折腾他来干什么,气得吴煜捏了拳头,把他拎出了门,其余大夫们也就都散去了。
张嫂子揽着大壮抹眼泪,“就是进城赏个灯,怎么先生就要没命了呢?”

 


第七十四章 击掌盟约
瑞雪神情木然的站在床边,任谁说话也已听不进去,当初妈妈过世的时候,还曾拉着她的手,说过几句话,如今这个人却连半点儿征兆都没有就倒下了,先前还抱着她说,必不负她,结果半个时辰不到,就要天人永隔了,世间还有谁比他更担得起“负心汉”这三个字?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子里响起,瑞雪慢慢收回发麻的右手,指了脸上多了五道血痕的赵丰年骂道,“你以为我秦瑞雪是好欺负的吗,骗了我还想就这么死去,怎么可能?我一定要救活你,然后一辈子让你当牛做马,偿还欠我的债!”
张嫂子和吴煜都以为瑞雪疯魔了,上前想要拉开她,却被她推开,“我没事,你们都等在这里,我出去想办法。”
张嫂子要拦阻,却见吴煜摇头暗中使眼色,于是就收了手。
等瑞雪迈步出了门,吴煜才低声说道,“婶子看着先生,我去跟着姐姐,也许她出去冷风一吹就好些了。”
张嫂子抹着眼泪点头,吴煜转身就跑了出去。
瑞雪漫无目的的在街头游走着,一时想去找老王想想办法,一时又想回村去取银钱,可是直到街尾,终于还是惨笑出声,全城的大夫都说没救了,老王一个文书还能有何办法?就是取了家里的存银,也买不到救命仙丹?
她一直觉得,自己开铺子,做豆腐,打泼妇,斗懒汉,不说无所不能,起码也是个果决精干的女中豪杰,可是今日她才突然发现,她是极无能的,因为这些都救不下她的男人,她只会同普通女子一样哭泣…
楚歌欢倚在墙角,看着那个女子抱着一棵柳树痛哭出声,一声声哽咽传到耳里,突然就觉得心里极不是滋味,这还是那个几句话就激得自己漫天撒金,言语犀利而又坦然自若的女子吗?她居然也会为了男子这般哀伤无助?是否世间女子的矜持清冷,只是因为面对的不是心仪之人?那个女子如此,眼前的女子还是如此,而他怎么就不是她们的心仪之人…
这个认知让他恼火,大步走向树后,举起扇子在树干上敲了两下,嗤笑出声,“怎么,你这般痛哭,就能救活那病秧子了?”
瑞雪猛然抬头,戒备的退后了两步,待看清他的容貌,就皱起了眉头,恼怒的说道,“救不救,关你何事?”
楚歌欢唰得打开扇子,扇了两下,却被冷风吹得猛然一哆嗦,清咳一声,有些尴尬的收了起来,“在下知道哪里有好大夫?也许能救得你夫主的性命?”
“你说的是真的?在哪里?”瑞雪大喜,也不顾刚才还与人瞪眼,迈步上前就抓了他的袖子。
“就在城西,据说是退隐回乡的老御医,医术了得,只不过不轻易出诊。”楚歌欢被她眼里猛然爆发出的亮光,闪得微微眯了眼,忘了还要拿乔,一口气就都说了出来。
“你能带我去吗?”瑞雪殷切望着楚歌欢,心里盘算着要赶紧回村把银子取来,御医的诊费一定相当高。
楚歌欢却回过神来,轻轻抽回瑞雪手里的袖子,极悠闲的看向不远处的灯市,仿似刚才那些话都是出自别人之口一般。
瑞雪盯着空空的双手,整颗心慢慢就沉了下去,她不是傻子,这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出手相帮的人,他必有所图谋才这般出言相诱,而自己急于救命,就失去了讨价还价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