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那么红,像是夕阳落下前的晚霞,但是他知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谁带着他嬉笑着横掠过海面,冲入橙红色天空了。
他的幼稚和懦弱杀死了她。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他只要仰望就好了,他的奢望太多,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一只温暖的手突然伸了过来,将他抱进怀里。他仰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卫遥远黑黝黝的眼睛,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遥远——”
卫遥远垂着头,眼前的他全身鲜血、遍体鳞伤,狼狈得像刚千万年刚从金厨鲨群中死里逃生的模样。
她抬头去看丁一帆,丁一帆给了她个嘲讽的微笑——明明是只光秃秃的球茎,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出了嘲讽。
楼上的林湘湘和绿萝也被惊动了,打开门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哎呀,路灯怎么倒了!遥远,怎么了?”
卫遥远冲他们微微笑了笑,带着季鳐回到房间了里。她在客厅翻出药箱,给他洗干净伤口,裹上纱布。
“还疼吗?”
季鳐缩在被子里没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含含糊糊地说了声:“冷。”
卫遥远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下:“那你好好休息。”见她要转身,季鳐伸出爪子抓住她袖子,眼巴巴地看着。
卫遥远笑了笑,伸手把袖子抽出来:“好好休息吧。”
“遥远——”
卫遥远关上门退了出来,丁一帆果然还在沙发上坐着,见她出来,扯着嘴角笑了笑:“好有爱心啊,慈悲为怀,常乐为宗。”
卫遥远没吭声,挨着他坐下来。
丁一帆捅了捅她:“说话。”
卫遥远扭头看他,半晌才开口:“我知道他胆小,懦弱,忘恩负义,谎话连篇…可我就喜欢他。”
丁一帆维持靠倒在沙发上的姿势跟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拍拍裤子站起来:“以后拒绝人就要这样,简单明了,明明白白说出来就行了。”
卫遥远“嗯”了一声,他走到了门口,忍不住又走回来,“我就不明白…”不明白什么,他却又说不下去了。
卫遥远怔怔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睛,轮廓好看的鼻子,嘴唇薄而优美…
“你这样夸我也没用,”丁一帆有些懊恼地皱起了眉头,“喜欢一个东西和一个人的区别我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对不起。”
丁一帆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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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鳐的伤好得很慢,林湘湘和植物们倒是不介意——《妖盟日报》上狗血八卦大戏的主角哟!住在他们家里哟!上门探病要收费哟!
他们等了整整七八天,也就一个客人上门而已,还是试图逃票从窗口溜进来的一只丑兮兮的小蝙蝠。
小蝙蝠涎着脸试图讨价还价:“这么贵?三百块钱?不能打个折?”
绿萝瞪着她:“你都悄悄进来好几次了!不能打折!”
吵闹声越来越大,到最后连屋里睡觉的季鳐都被吵醒了。他扶着墙下了床,刚走到窗户边,就见卫遥远抱着什么东西,站在那根摔坏的路灯边上,仰着头,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这边。
他愣了一下,卫遥远明显也没想到他会起来,有些尴尬地低头走开。
绿萝和蝙蝠的争吵还没有停止,他却完全听不到了。他扶着窗棂,大喊了一声:“遥远!”
卫遥远果然站住了,他这时才看清她手里抱住的东西——一大盆鲜绿的滴水观音,笑得全身的叶子都在抽搐——她扭头看了他一会,见他不答话,便抱着花盆继续往前走了。
当天晚上,林湘湘就客客气气地来劝说季鳐搬回去住了。
“这里太吵了,不适合你养伤。”
季鳐靠着床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就喜欢吵闹的地方,不闹我还睡不着。”
林湘湘无奈:“我家要来不少客人,客房不够用。”
“让他们去住酒店,我付钱。”季鳐一副土财主的豪气口吻。
“可是…”林湘湘站起来,“你一个住这里,谁来照顾你?”
季鳐愣住:“遥…”
“她回家了。”林湘湘干干脆脆地告诉他。
回家?哪个家?她还有…哪个家?
林湘湘已经走到门口了,拉着门把手打开门:“不过吧,她白天还是来这边上班的——你一定要住这里我也没意见,就是见面机会少了很多,而且没人照顾哦。”
说完,掩上门,轻快地走了。
季鳐想了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又有点不敢相信,犹犹豫豫着拨通了黑蛇黎郁的电话。
电话里的黑蛇一股怨气:“为什么我非帮你不可?我媳妇不喜欢我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我也不喜欢我老婆跟人勾勾搭不清不楚,”季鳐耐着性子解释,“可我好不容易住进来——万一她没回家,我不就被调虎离山了?”
黑蛇“啪”的挂了他电话,几小时之后却又发了消息过来:“消息确实,酬金五万,三天内打到我账上…”
季鳐盯着“消息确实”几个字一阵恍惚,好半天才跳起来收拾东西,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大白天就扒了衣服跳进池塘里,震得花园里的雌性小花小草们害羞不已。
身材真不错啊!
他变作蝠鲼的样子,叼了行李高高飞起,规整的房屋逐渐变小模糊,回家的方向却异常清晰。
天风流水一样从身侧飞过,下方的车流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公路的尽头就是熟悉的小区和楼道。
他在背阴的小区绿化带边降落,穿好衣服,拎上行李,进了楼道,又觉得坐电梯太不踏实,改走楼梯。
台阶一级级往上,十几层楼转瞬就到了,他拖着行李到了门口,才赫然发现手心全身冷汗。
钥匙就在衣服口袋里,他哆哆嗦嗦的拿出来,对了半天才□去。
门锁被拧开的咔嚓声清脆得有些刺耳,屋子里还是他离开时候的老样子,一直走到卧室,才发现换了新的被褥。
从没见过的全新花色,嫩绿配浅蓝,满床都是草地和天空的气息。
阳台上站着人,穿着他熟悉的居家服,用皮绳松松箍住头发,正弓着腰在拍打枕头。季鳐觉得眼角酸涩,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卫遥远听到声音,循声看过来,他拖着行李大步冲了过去,连人带枕头紧紧地拥住:“遥远!”
卫遥远大半边肩膀都被他哭得湿漉漉的。
大约是气温太高的缘故,他的身体也带了点温度,柔软、湿润,紧紧地包围着她。卫遥远把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轻轻问:“你身体好了?”
季鳐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卫遥远松开胳膊,带火焰的翎羽从手掌处长出,脸也渐渐变作鹓鶵的模样。
季鳐不解地看着她,脸颊上还带着泪。
金色的鹓鶵鼓动翅膀:“打一架吧。”
季鳐:“…”
热浪滔天,季鳐固执地站着,既不逃跑也不应战,眼泪还是不停地流。鹓鶵飞了一阵,颇有些无力地熄灭了火焰,飞进卧室衣橱里。
季鳐犹豫着跟过去:“遥远。”
衣橱里声息全无,好一会儿才传来叹息声:“你让我冷静下,我看到你还有点生气,冷静会就好了。”
季鳐一震,把手慢慢地从橱门上挪开。
再从衣橱里出来,卫遥远又是那副正常样子了,还帮着他一起收拾了屋子。晚饭叫了外送,两人面对面坐着,沉默地吃完。
季鳐很想把气氛搞好点,但怎么样才能合适呢?他想不出来。
收拾完厨房,卫遥远扶着他回到房间里,又帮他换了纱布,还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
“晚上渴了喝。”
季鳐“嗯”了一声,枕头很柔软,空调温度适宜,床头灯的亮度也刚刚好。他犹豫着想要抬起身,卫遥远先他一步俯身下来,在他额角亲了一下。
“好好休息吧。”
季鳐刚刚涌起的那股冲动突然就变得柔软而缠绵,她原谅他了,他们的未来…床头灯被关上,他躺在薄被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梦,醒来时窗帘都已经不能完全挡住夏日阳光的了。
季鳐披上衣服坐起来,趿着拖鞋走到客厅,没看见人。他见客卧的门半掩着,轻敲了一下就推了进去:“醒了吧,我进来…”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盯着空荡荡的床铺,季鳐呆住了。
厨房没人,阳台也没有,衣橱、行李箱、沙发底下、电视柜的抽屉…季鳐慢慢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心里安慰自己:一定是去上班了。
然而,湘湘花木行也没有她的踪迹。
又或者去疗养院散心了?
乌龟墨墨和黑蛇黎郁同时打破了他的妄想。
他甚至去找了丁一帆,水仙男一脸的鄙夷:“很不可思议?”
她突然就蒸发一样消失了。
最初季鳐还是相信等待的,就像她躲进衣橱的举动一样——总还能出来的。
可是现实却总是难以预测,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到最后他不得不以年作单位来计算。
春天过去后到了夏天,夏天过完了又是秋天…季节无止境地轮回着,他的等待也丝毫看不到终点。
偶尔他也会回想起最后的那个吻,轻轻淡淡,不含一点□气息——这样的温柔,原来是用来告别的。
季鳐养成了一个习惯,一到家就喜欢脱了衣服爬进鱼缸里,缩成小小的一只,钻进泥沙里。
那些沉淀在缸底的泥沙柔软细密,他不动时,它们便如那个离别之吻一样轻覆在他身上。
但他还是忍不住会想,总还是有希望的吧——没准哪一天,她就回来了,敲着缸壁,等他化出与她一模一样的手脚。
一起生活,一起慢慢变老。
(卷一完)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很想打“全文完”…
【接下来几天要出差,停更几天】
第一章、十七年后
放学的铃声响起,高中生们三三两两地推着车背着包走了出来。两个女生刚走到校门口,就被一个背着大书包的矮个男孩拦住了去路。
看身材长相,最多也就是七八岁年纪,居然也跟他们一样穿着肥肥大大的高中部制服——就是不知道这么小尺寸的衣服是打哪弄来的。
男孩小脸肥嘟嘟的,两只眼睛又大又亮,女孩们看得心花怒放,一起半蹲下来问:“小弟弟,有什么事情?”
迷路了?
找不到家人了?
男孩酷酷地扬起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看向左边的短发女孩:“你是三班的刘小芸吧。我是卫天天,一直很关注你…你有男朋友了没?”
短发女孩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和同伴一起大笑出声,一边笑一边还揉卫天天头发,嬉笑着跑开了。
“哈哈哈哈!”
“现在小孩好早熟呀!”
就这样跑了!
他还准备了一肚子的情话呢!
卫天天面色铁青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嘟囔着哼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路边那辆一直停着的奶黄色小QQ也慢吞吞地跟了上来。
卫天天人矮腿短,走得又慢,车子得非常小心才能不超过他。
但是,卫天天还是注意到了,径直朝着它走了过来。
车主人只得摇下车窗,故作轻松地和他打招呼:“真巧,又跟妈妈碰上了,快上车吧!”
卫天天瞪着她不说话。
卫遥远只得自己给自己解围:“天气真热啊,哈哈哈哈。”
“你跟着我干什么?”
卫遥远干笑:“路过啊…刚才那女孩…”
“我正打算泡的妞,有问题?”卫天天涨红了脸,短发根根竖立,恨不得下一秒就解码羽化。
卫遥远又想笑又不敢笑,表情诡异地看着儿子那张怎么看都只有学前年龄的脸,明显没开始发育的五短身材…
卫天天重重“哼”了一声,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来:“我都十七了!还没长到一米二!”
卫遥远发动车子:“咱们鹓鶵寿命长,大器晚成。”
“班上同学都喊我武大郎!”
“你就是长到一米八,也还算早恋呢,早恋不好…”
“我们班没早恋的全是矮子!”
“…你今天作业写完了没有?”
卫天天的气焰更加嚣张了:“当然,我什么时候带作业回家过?上周的模拟测试成绩也出来了,全、部、都、是、A。”
卫遥远专心开车。
“喂?”
“…乖。”
“乖有个X用!”卫天天捶恨恨地踢了一脚座椅,“我要长高!要长喉结!要长胡子!要…你再笑我下车了!”
卫遥远连忙扯紧弯起的嘴角,盯着前面的路况,余光瞄到副驾驶座上那小胳膊小腿,嘴巴又咧开了…
卫天天愤愤地下了车,还酷酷地把校服领子竖了起来,迎着风大步往前走去。
卫遥远跟在他后面维持着蜗牛爬的车速,很是辛苦地开了一会儿,终于踩下油门超过他:“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说完,车子绝尘而去。
卫天天像所有叛逆期的少年一样,对此完全得不屑一顾,一手插兜,一手拎包,迈着两条小短腿,颓废而又冷酷地走在越来越黑的大街上。
回到小区附近时,天已经几乎黑了。平时摆着临时菜摊的位置坐了个戴墨镜的年轻人,见人就热情的招呼:“买鱼吗?买鱼吗?特别可爱的观赏鱼!”
视线落到他身上,语调都飘了起来:“小弟弟,买鱼吗?超级超级可爱的鱼!”
卫天天被他那强作可爱的声音腻得牙酸,加快脚步打算往前走,墨镜小贩居然追了上来:“来看看嘛,全是生命力特别强的鱼苗——不然我免费送你一条养养?养着好再来买!”
卫天天狐疑地看向他。
他摘下墨镜,露出双漂亮的桃花眼:“养养看,养养看,我每天都在这里的!”
说着,就拎起小摊上的一只塑料饲养盒,热情地递了过来。
借着路灯的光,卫天天看清了饲养盒里的生物——黑黑瘦瘦的一条东方蝾螈,胆子还特别小,盒子一晃都能让它躲角落里抖个半天尾巴。
卫天天就喜欢这种示弱的姿势,恩赐似的把盒子接了过去:“你说的啊,我可不给钱——你明天还来?”
“来!”见他肯接盒子,桃花眼小贩眉开眼笑,顺手把墨镜也戴了回去。
卫天天也不是虐待动物的人,掏钱买了点鱼食,哼着小歌拎着蝾螈上楼了。
他一转身,小贩就跳起来收拾东西撤退。
“终于送出去了!收工!收工!”

卫遥远炒好菜,摆好碗筷,卫天天才慢腾腾地拿钥匙开门进来。
“还买了桶骨啊!”
他一放下东西,就去抓装在木质小桶里的猪腿骨,卫遥远举起筷子就打:“先洗手!”
卫天天往后退了两步,后背燃起熊熊火焰,金色的小翅膀飞快地伸展开来,几下就悬浮在了半空,两手还抓着骨头,得意洋洋地边吃边俯视着她。
卫遥远往前走了两步:“下,来。”
卫天天“哼”了一声,朝着窗户的方向飞了几步。
卫遥远身形蓦然暴涨,身上的围裙衣服纷纷碎裂,直接解码成足有两米多长的金色鹓鶵。卫天天见势不妙,转身就溜,卫遥远速度比他更快,一翅膀把儿子扇落在沙发上,火苗灼得棉质沙发巾都发黄脆化了。
“洗手洗手!我去洗手!”卫天天哀叫着跳起来。
卫遥远变小一点,扇着翅膀跟着他一直走到卫生间门口,这才转身飞去卧室换衣服。
“这么暴力,怪不得老爸不要她,”唠唠叨叨洗完手,眼角余光瞄到放在电视柜上的东方蝾螈,走过去拿钱来,轻轻敲了敲盖子:“看什么看?没见过珍惜物种呀!”
语气欠扁到死。
东方蝾螈扭了扭尾巴,转头看向卧室方向。
“切,等我长大了,翅膀比她还大,火焰比她还华丽!”
蝾螈跟没听到似的,尾巴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饲养盒,身上的斑纹时隐时现。
卫天天先前没注意,这时才发现它尾巴断了一截,背脊上也有不少细碎的伤痕。
第二章、青春期少年的烦恼
吃过晚饭,卫天天就把自己反锁在了屋子里。东方蝾螈作为新宠,被放置在书架边上的装饰柜上。装饰柜上摆满了了各种塑料小人,木质恐龙骨架。
作为唯一的活物,小蝾螈踱步到饲养盒边上,居高临下地往下俯瞰。
卫天天进屋之后就开始玩游戏,握着游戏手柄大杀特杀,一连破了好几次记录,才打开电脑开始看视频。
各种各样的动物求欢视频,还全都附带主持人解说的。
小蝾螈看得直翻眼皮,柜子边的壁灯更是刺得它脑门疼。它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眯着眼睛趴了一会儿。
卫天天却开始不满足于动物视频的程度了,屏幕上出现的画面越来越限制级,甚至还有赤(和谐)裸的男人和女人。
“扑拉”一声,金色的翅膀破衣而出,小蝾螈只觉得金光炫目,室温陡升——青春期的少年果然经不住刺激!
那火焰烧得又大又旺,很快就把木地板烧了个大洞,窗帘呼啦一下就烧没了,游戏手柄也火花四溅。
小蝾螈咳了半天也没把他的原身看清楚,正犹豫着是不是趁乱直接溜了,房门被用力地踹开了。
卫遥远脸色发白地冲进来,屏幕里几个男男女女正热热闹闹地妖精打架。卫天天一见她,浑身一哆嗦,抬手就把显示器推到了地上,噼噼啪啪火星四溅,他自己身上的火焰却渐渐消了下去。
小蝾螈这才发现,他除了翅膀,身上还是普通孩童的样子,一点儿都没透露生父的基因。
难道真是跟人混血生的?
十七年,都够谈好几场恋爱离好几次婚了!
果然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小蝾螈的八卦心活跃起来了,颤颤巍巍地趴到饲养盒壁上。
地上母子俩大眼瞪小眼互相瞅着,卫天天先憋不住,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生物老师要我们…多了解人体…”
卫遥远皱着眉头,也觉得尴尬异常。
了解人体也不是这么了解的啊,这些人都兽化成这样了,了解了也是片面偏激色(和谐)情暴力吧…
卫天天见她不吭声,又补充了一句:“…衣服破了,我去洗澡。”边说边爬起来往外走,经过客厅时还撞上了摆在茶几边的小盆栽。
卫遥远扶着门框,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蝾螈围观得正high,忍不住又往前爬了几步,整个身体都攀在了饲养盒壁上了。
盒里什么装饰物都没摆,连水都只有可怜的一小滩,它身体这么一压,重心就倾倒了下来。
“哗啦”一声,它连盒子带水摔了下去。
卫遥远回过头,正看到灰黑的两栖动物死命地晃着尾巴试图从裂开的饲养盒里钻出来。
断掉的尾巴,带斑纹和细碎伤口的背脊…她一瞬间有些晃神,好一会儿才蹲下来,打开盒子把蝾螈抓了出来。
小蝾螈可怜兮兮地仰头看向她,还努力抹了点水在眼睛周围。
卫遥远看得笑起来,单手捧着它走到了厨房,找了个汤碗,放了点水,把它放了进去。
小蝾螈狗腿地冲她甩了甩尾巴。卫遥远拿手指在它背脊和尾巴上摩挲了一下,再一下,眼神温柔,脸上却完全没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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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天天一洗完澡就发现卫遥远把他房间里的饲养盒打破了,水洒了一地,还把蝾螈装到了汤碗里。
锅碗瓢盆近在咫尺,煤气灶、抽油烟机荷枪实弹,怎么看怎么危险。
这是要下汤锅的意思?!
卫天天擦擦头发,紧了紧还带点婴儿肥的小拳头——煮个小宠物倒是不心疼,不过,这玩意能好吃?
那条小蝾螈还不知死到临头,甩着那截尾巴表演杂技一般绕着碗沿游来游去,还不时把碗里的鱼食顶出水面。
卫天天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一些,这才听到小蝾螈的声音。
“哎,我的尾巴?不小心摔断的,可疼了,不过已经长回来不少了…背上的伤口?嘿嘿…嘿嘿…”
卫天天扶着墙踮起脚尖,正看到卫遥远拿食指腹去擦试,一下、两下、三下…擦下来一层染了色的保鲜膜。
小蝾螈身上的斑点和伤痕也跟着这层薄膜一起被擦了下来。
居然是假的!
这年头连小宠物都会装伤残骗人了?
这又不是维纳斯,装伤残不是更卖不出去?
那边卫遥远给小蝾螈又换了碗水,端到窗台边放好,突然就扭头看了过来。卫天天躲避不及,维持着踮脚的动作,干笑着打招呼:“妈!”
卫遥远瞅着儿子小小的胳膊,白嫩的小脸,那股母性的柔情就下不去了——多可爱的小孩啊,个子小样子俊能卖萌能装酷,还不尿床不用人喂饭…小孩有的优点他全有,小孩有的缺点他全没有。
简直完美!
卫天天察言观色能力一流,一看她脸色就知道刚才的事情揭过去了,放下心凑过去:“头发湿哒哒的好难受。”
卫遥远抱起他——卫天天的脸僵了一下,犹豫着勾住她脖子,他已经十七岁了!十七岁了!
卫遥远还沉浸在母子天伦的温馨气氛里,抱着儿子去卫生间拿了吹风机,坐到沙发上慢吞吞地给他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