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哂然。
大长公主在自己的丈夫和亲儿子面前都演戏演得足,不想竟会在我面前说出了实话。
我装傻道:“禀公主。奴婢愚钝,政局之事,实不明白。”
“不明白?”大长公主意味深长,“武陵侯后人,天底下还有不明白的事?”
我:“……”
大约是早已猜到我的反应,大长公主一笑。
“这有甚可惊讶。”她说,“你莫非以为,随便什么人,我都愿放去元初身边么?你那族叔云宏,当初可是给袁氏出了不少主意才当上了颍川太守。”
我无言以对。近来真是时运有异,这些人一个接一个都开始琢磨我的家世。
“可奴婢不比族叔,无经略之才。”我说。
大长公主一笑,道:“传闻云氏有一套秘术,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便是天机也无所不知。”她说着,目光明亮,“云霓生,你上次在遮胡关助元初算的那卦,便是此证,还不肯认?”
却听了这话,我松了口气。
我收回之前的想法,跟秦王比起来,大长公主知道的事实在连皮毛也不算。
不过她好意思提遮胡关的功劳,让我十分惊讶。她给我的赏赐,明明连打发乞儿都不如。她如今将我说得如此能耐,仿佛我又有了大用处,不知道却是个什么价钱。
我配合地作出谦恭之态:“公主慧眼如炬,奴婢不敢欺瞒。”
大长公主不紧不慢:“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赎身,对么?”
我一惊,露出慌乱之色,忙道:“公主,奴婢一向尽心侍奉公子,从无贰心。”
“哦?”大长公主轻哼一声,“你为了敛财,这些年到处与人算卦,将我这桓府变得如道场一般,连外面的人也来打听。不过是我与主公不予计较,否则按家法,杖毙你十次也不够。”
我更是惊惶,哀求道:“奴婢冤枉,公主明鉴!”
心想,我的狐狸尾巴藏得不错,只被她发现了这么一个勾当。
大长公主不为所动,不紧不慢:“这府中,有甚事瞒得过我?你与人算命,一次二十钱,这府中的人都被你算遍了,还不认?”
我无辜道:“奴婢为人算命不假,可确不曾敛财。公主可派人到奴婢的房中搜寻,若有其事,那些钱财在何处?”
大长公主没有答话。
我知道她答不上来。我当然不会傻到把钱都放在能让他们找到的地方,那些爱嚼舌根的人之所以一直拿我无可奈何,就是因为他们说了也找不到证据。
“罢了,我今日也非为计较此事而来。”大长公主拿起杯子,悠悠地喝一口茶。
“我与主公亦非不通情理之人。”少顷,她放下杯子,道,“爱财之心,乃人之常情。你也算出身良家,能读会写,平日侍奉公子也算尽心,我与主公都是看在眼里。上回我与你说过,让你跟了元初,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此番之事你也知晓,你若尽心辅佐桓府渡过难关,桓府自不亏待于你。事毕之后,我赐你田土百亩,钱两千,日后再不必为人算命,如何?”
我讶然。
心里又是无语又是好笑。
大长公主不愧跟秦王兄妹一家亲,连拿来要挟人的招式都如此相似。只是同样的空口许诺,大长公主比秦王抠门多了。秦王说话虽让人讨厌,但至少能开出云氏田产和给我赎身的价码;而大长公主所求乃是全家继续富贵,却只肯给田土百亩,钱两千。
不过她到底与秦王不一样。秦王虽然可予我所求,却是要让我再去卖身;大长公主则是反过来,她有求于我,这便是生意。所以,她既然开了价,我断然没有不还价的道理。
“奴婢谢大长公主!”我拜道。
大长公主对我的反应似乎很是满意,正要再说,我接着道:“公主大恩大德,奴婢原不该推却,但只怕此事不可为。”
大长公主笑意凝住。
“怎讲?”她说。
我说:“如公主所言,云氏确有窥天之玄术。桓府之事,乃关系国运,亦非此术不可。然奴婢平日所为,无论是替人算命还是卜问战事,皆不过寻常问卦。而那玄术,奴婢已无法施展,故不可为。”
“为何?”大长公主紧问道。
我说:“公主可知命契?”
“这是何物?”
我说:“窥天玄术相传乃轩辕氏所创,其最紧要的一处,乃以子孙血脉为供奉,与天地立契,谓之命契。因得命契,玄术可为子孙继承,相辅相因。然此术乃天地正气所化,最是强悍,浸入血脉,命强则术强,命弱则术弱。奴婢不幸,天生命有不足,一度垂危。后得高人指点,说奴婢乃是阳气欠缺,唯有以金补阳之法,每日以金钱化为阳气,方可补命。幸而祖父家境尚算殷实,奴婢得以存活。后获罪为奴,失了供养,奴婢为了活命,只得为人算命获些钱财。然铜钱低劣,所化阳气除了续命,只够施展些寻常占卜之术,若想窥天,则远远不及。”
大长公主怔住,片刻,道,“不可胡言。”
我说:“奴婢不敢欺瞒公主,所言句句是实。”
大长公主道:“云氏有这般上佳秘术,怎接连败落?”
我说:“公主有所不知。古来贞人相士有三忌,乃忌亡者,忌同行,忌己身,云氏虽有异能,对自身之事亦无可奈何。”
大长公主不言语,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你收的那些钱,都化作了阳气?”
我说:“公主明鉴。”
“若行那窥天之术,又须得如何?”
我说:“须得看所求何事。”
大长公主道:“若是要问圣上凶吉呢?”
我说:“此乃天机,只怕须得百万金。”
大长公主面色微微一变。
我道:“公主,圣上凶吉关乎国运,自非寻常金物可及。”
虽然大长公主是个实实在在的有钱人,但我知道即使是她,要出这么多金子也只好去偷国库。
大长公主神色不定,片刻,道,“如此,还有甚可问?”
我见生意有了门路,道:“公主若觉为难,可问些轻的。”
大长公主道:“哦?何谓为轻?”
“公主所虑者,乃近日之事。”我微笑,“公主若想问如何扳倒荀氏,所费不过二十金。”
大长公主看着我,目光定了定。
第31章 浮屠祠(上)
我从大长公主院子里出来的时候, 心情轻松。
那些什么玄术什么命契, 自然是我随口胡诌的。大长公主如今果然急得是坐不住, 只要有药, 来者不拒。所以我说出价钱的时候,大长公主虽然满脸狐疑,仍想一试。
我则知晓欲迎还拒之理, 推脱今日非黄道吉日行之不善云云,从大长公主院中告退出来,回房睡觉。
其实那价钱说出来的时候, 我觉得开低了,有些后悔。二十金, 对于升斗小民们来说自然是触不可及。但对于桓府这样的人来说,这不过是出门做客时,备些体面礼品的所费之数。我应该说开高一些, 比如,八十金。
八十金……我心底痒痒的, 那足够买下祖父的田宅。
这些年,我一直打听着祖父那些田宅的下落。不幸之幸, 那田宅一直在官府手中, 未曾卖出。
倒不是淮南的官府不想卖,而是他们太贪。近年年景不好,水患时疫频发, 田地荒芜, 地价一年不如一年。淮南官府的这个价钱, 比市上还高,自然无人问津。除此之外,还有一传言,说此地不祥,不仅原主人断子绝孙而亡,还累得颍川太守云宏一家倒了霉。
这当然不是我在背后捣的鬼,毕竟那是祖父一生积累,我再回收心切,也不至于如此亵渎。这些流言要归功于我那些醉心八卦的乡人,不想祖父平日最烦的那些蜚短流长,如今倒是帮了大忙。
夜色已深,我以为公子早已经安寝。不料,当我进到房里,只见他躺在榻上翻着书,并无要睡去的意思。
“母亲与你说何事?”他见我回来,问道。
我说:“无他,便是今日公子与南阳公主同游之事。”
公子听了,似乎早有预料,一脸无趣。
我看着他神色,觉得甚有意思,也不急着回房,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榻旁。
“公主之言,公子以为如何?”我问。
“嗯?”公子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看看我。
“你以为如何?”他不答,却道。
我说:“又不是我要娶妇,公子为何问我?”
公子把眼睛挪回书上,边翻边道:“你不是说你们奴婢最喜欢议论主人?此事大约已经嚼过了舌根,不若与我说说。”
我忍俊不禁。
“公子果真想听?”我问。
“想。”
我说:“大长公主之言甚是有理,公子与南阳公主甚为合衬。”
公子看着我:“你也这般想?”
我说:“那是自然。公子出身名门,外祖乃是皇家,与公子出身相配之人,自非公主莫属。此乃其一。其二,南阳公主虽今年只有十三,但无论容貌人品,皆人人称赞。且我听闻她平日亦爱好读书诗赋,与公子必可情趣相投。有这两般好处,公子还有甚可犹豫?”
说出这般话的时候,我不禁想起惠风。虽然我撮合的不是让她跳脚的宁寿县主,但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我的气。
公子没说话,却是一笑。
“如你所言,出身相衬喜好相仿便可配成一对,那我从府中挑一个会读书识字又喜好钱财的男仆给你,你也欣然应许么?”他说。
我一愣。
想一想,我也并非不愿意,如果那男仆是沈冲……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我与公子不可相较。”我说。
公子冷笑:“都是不得自己做主,有何不可相较?”
我知道他又犯了少年逆反的脾气,只得将话语放得和缓些:“公子不喜欢南阳公主?”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公子淡淡道,“我与她话也不曾说过几句。”
我笑嘻嘻:“可是心中有了谁?”
公子的神色忽而不自在起来,片刻,冷下。
我识趣地闭嘴,不再多问。
“公子还是早些安寝,明日还要去官署。”我说着,便要起身给他摊起褥子,公子却将我的袖子扯住。
“我睡不着。”公子说,“霓生,你还未给我掐背。”
我:“……”
“快些。”公子不待我回话,已经转过身去,趴在了榻上。
我只好重新在一旁坐下,在他的肩背上揉捏起来。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室中安静得能听到屋外促织的叫声。他的里衣松散,露出结实而漂亮的后颈背。他的头发也有些垮了,垂在一边,为他线条利落的侧脸平添了几分柔和。
“嘶……轻些。”公子不满地哼道。
我只得把力道放小。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这样,嫌这嫌那,又不肯干脆不做。
“霓生,”过了会,公子道,“母亲若要将你配人,你也愿么?”
我说:“岂有不愿之理。”心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你必是不愿。”公子却道,“你连吃食难吃些都要嫌弃,何况是人。”
我忍俊不禁。公子不愧是被我荼毒了三年,已经甚是了解我。
“我是奴婢,大长公主是主母,怎会问我愿不愿?”我说。
公子沉默了片刻,忽而回头,目光明亮:“你随我开府,便无人可管你。”
他近来说些豪言壮语的时候,总喜欢捎带上我。虽然很让我感动,但为了不让他飘飘然,冷水还是要泼一泼。
“公子早晚会开府。”我说,“不过就算如此,将来公子娶了妇,我也会有主母。”
公子不以为然:“就算有主母,我也是主公,还不是要终归听我的?”
我心里叹气。公子再好,也到底是主人。说来说去,他也从未想过放奴,只要我不是奴婢,谁可拿我配人?
“霓生,”这时,公子又道,“若府中不给你配人,你将来成婚,要找什么样的?”
我愣了愣,一度以为是我揉按的时候用力太要紧,把他的声音晃散了,导致听错。
“公子何有此问?”我说。
“你问过了我,便不许我问你么?”公子道。
我想了想,道,“我也不知……”
“不知?”公子“哼”一声,“你平日最爱乱瞟别的男子,有甚不知。”
我脸上一热:“我何时乱瞟别人?”
“多了,尤其是我与别家子弟骑射蹴鞠之时,我与你说话,你也时常心不在焉。”
我哂然,想了想,如此明显么?天地良心,我虽然也乱瞄过别人,但如果沈冲也在,我绝对只看沈冲。
“公子此言差矣,”我说,“骑射蹴鞠乃赛事,瞬息万变,自然须得注目,为之吸引乃是理所当然。我既是围观不看场中,却看何处?”
公子回头看我一眼:“果真?”
我委屈道:“公子怎总不信我?公子但想,若论风华,谁人能及公子?”
公子唇角弯了弯,转回头去。
“这自不必言语。”他说,声音已恢复了骄傲的样子。
*****
两日后,便是我与大长公主定下的黄道吉日。
她比我预想的要着急,公子刚出门去了官署,她就遣人来将我叫了去。
才进门,我就被案上叠起的二十枚锃亮的金饼晃了晃眼。
正要上前,家令徐宽将我拦住。
“云霓生。”他打量着我,满是疑色,用他那把半男不女的嗓子对我道,“这是大长公主赐你的,你须得尽心尽力,不得徇私耍诈。”
我一脸正色:“内官,此金乃大长公主飨告神灵所用,非赏赐奴婢,今日乃贞问之吉日,帝在上,切不可出言不敬。”
徐宽正要再说,坐在上首的大长公主让他退下。
“霓生。”她和颜悦色,“如你所言,我已将二十金备齐,可行事了么?”
我掐指一算,道:“禀公主,此事午时可行,且待奴婢沐浴更衣。”
桓府的北侧有一处浮屠祠,是当年公子染疫之后所修。大长公主一向敬神,依照方士之言,在府中立了一座浮屠祠供奉黄老,以趋利避晦,保阖家平安。
我交代大长公主,那二十枚金饼须在巳时二刻放在神像前供案上,并在两边点上两只香炉,必以旺火焚香,以告天帝。这些金子是为神仙准备的,在正式卜问之前,须得将祠堂关闭,以免打扰神仙享用。
大长公主对这般指点遵守得一丝不苟,我沐浴更衣之后,来到浮屠祠中,只见香烟缭绕,那些金饼叠在案上,整整齐齐。
我对大长公主道:“此乃秘术,只容主宾,闲杂人等不可在场,否则凶吉难测。”
大长公主颔首,对徐宽等仆从道,“尔等退下。”
徐宽虽有不满之色,亦只得应下,行礼离开。
门被关上,祠中只有我与大长公主二人。我请大长公主面北而坐,然后,手持一柄塵尾,在案前焚香,口中念念有词,绕着供案走了三圈。
突然,我停下,一挥塵尾,“叱!”
一阵白烟突然腾起,伴以馨香,待得散尽,案上黄金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长公主看着,惊得瞪大了眼睛。
我则神色平静,在案前蒲团坐下,取出龟壳铜钱,贞问数次之后,又用八卦推演。
直至半个时辰之后,我才停下来。
“如何?”大长公主忙问。
“公主所问之事,奴婢已了然于心。”我说,“方才卦算,于大势,乃下坤上艮,喻小人猖獗而君子困顿,乃社稷之危;于公主,乃下坎上艮,喻道险且长,恐前程不利。”
大长公主面色沉下。
“可有破解之法?”她紧张地问道。
“以玄术而谓,凡事皆有生门及死穴。”我说,“虽道路险阻,若不失时机,顺势而为,则可寻得生门,左右逢源,事半功倍。”
大长公主神色一振:“生门在何处?”
我说:“以公主之见,荀氏依托者为何人?”
大长公主道:“荀氏得以崛起,把持朝政,皆因有太子。”她说着,一惊,“你是说……”
我笑笑,看着她,“大长公主可知太子良娣荀氏?”
第32章 浮屠祠(下)
“荀氏?”大长公主愣了愣。
太子的妃嫔不少, 除了太子妃谢氏之外, 还有嫔妾数位。其中,最得太子宠爱的,是良娣荀氏。
荀良娣是荀尚的族侄女, 与太子亦算得表亲。
据说有一回, 太子到荀尚家中作客, 恰好遇上了当时在园中与姊妹嬉戏的荀氏, 一见倾心,回宫后茶不思饭不想。
荀氏的父亲是弘农的一个县令, 原将荀氏许配给了同乡的故交之子。荀尚得知此事之后,做主毁了婚约,不日之后,将荀氏送入东宫, 为太子纳为良娣。
彼时,太子妃谢氏已经生下嫡子,且封为了皇太孙。荀氏到了东宫之后, 亦是争气, 隔年也生下一子。太子大喜,曾兴冲冲地去皇帝面前涛封, 被骂了一脸无趣。
即便如此, 太子对荀氏仍宠爱不减不减, 人人皆知东宫之中, 宫人不畏太子妃, 却畏荀良娣。
我说:“荀氏声势虽盛, 但其党羽并非独荀氏一家,还有众多亲故,其中最强者,当是谢氏。”
大长公主颔首:“正是。”
我说:“奴婢所说生门,正在谢氏。只须将谢氏拉开,荀氏之势便如断了一臂。”
“谢氏?”大长公主皱眉,“可谢氏一向对太子忠心耿耿。”
我说:“谢氏忠心者,非太子,乃皇太孙。谢氏自不会去反太子,但对荀氏可未必。”
大长公主沉吟,没有言语。
荀尚辅政以来,为巩固权威,重用亲故。凡与荀氏有些关系的人,皆受笼络。
不过,谢氏除外。
皇帝有意传位皇太孙,是众所周知之事,荀氏既以外戚之身而得以权倾天下,自然知道利害。在荀尚眼中,皇帝已行将就木,那么沈氏便早已不足为惧,要提防的,正是将来会像自己一样,因外戚身份而受新皇倚重的谢氏。
我继续道:“前两日,东宫曾有一事,不知公主可曾听闻。”
“何事?”
我说:“前两日夜里,太子在宫中饮酒,喝得酩酊大醉。太子妃劝了两句,竟被太子殴打。太子咒骂她是毒妇,骂皇太孙是孽子,扬言等到继位便将二人废了。”
大长公主讶然:“哦?”
我说,“太子不喜谢妃和皇太孙,乃众所周知。公主若是谢氏,此时最担忧的,当是何事?”
大长公主闻言,目中微光闪现。她从蒲团上站起身,在祠堂中来回踱步,面上满是兴奋之色。
“可就算联合了谢氏,又如何反得?”大长公主道“荀尚乃太傅,手握禁卫,且如今已宿在了宫中。”
“这岂非正好?”我微笑,“太傅手中掌握的不过是北军,而过了司马门,便是殿中诸将管辖,无圣上谕令,北军中候其他禁卫皆不得入内。太傅住在宫中,正如在瓮中。”
大长公主:“可若北军誓死追随荀尚,强入宫中,如之奈何?”
我说:“这便是谢氏手中最要紧的一处。司马门屯驻校尉,正是太子妃的堂兄谢蕴。且谢氏子弟,在北军各营中多有任职。而左卫将军桓迁、右卫将军五部都王弛、骁骑将军司马显,皆是大长公主亲故。太傅虽号称手握北军,然其中所依仗着,不过十数人。这些人大多到任时日尚短,根基未稳,只要先下手除之,其余人闻得锄奸号令,即便不应,也必不会为荀尚卖命。”
大长公主了然,道:“然太傅乃辅政之臣,若要除之,还须得师出有名。”
我说:“太子年轻气盛,听信谗言以致失察,亦人君之常。如今陛下不能主事,唯有以尊者之名诏令清君侧,公主为助,乃顺应天道,将来就算有人异议,亦无可指摘。”
大长公主听罢,道:“此言甚是。”
我说:“还有一人,便是豫章王。圣上钦定的辅佐大臣,除太傅以外,便是他,亦甚为紧要。”
“豫章王?”大长公主不以为然,“他一向明哲保身,不见好处决不肯出手。”
听她这般说,我有些诧异。我一直以为她对豫章王很是信赖。
我说:“豫章王与太傅同为辅政大臣,自是受太傅忌惮,处处监视。豫章王谨慎小心,亦是常理。然其虽隐忍,却定然不会坐视。自太傅辅政以来,对宗室苛刻,早已招致诸多不满。豫章王乃宗室之首,公主联合宗室,乃是上策。”
大长公主道:“若他忌惮颇多,不愿出手,如何是好?”
我说:“豫章王不须出手,宗室诸王手中虽有兵马,然一旦进京,易生大乱。不到危急关头,可不必豫章王出面。只要太后发诏时,豫章王不阻挠,便可成事。”
大长公主:“而后呢?”
我说:“此计最紧要之处乃在于殿中诸将。太傅自恃掌握了北军及禁军,对殿中内卫甚为轻视,诸将早有不满。一旦策反,则大事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