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看到曹麟的时候起,我就有预感他会帮上大忙。而看到曹叔也在,我心中犹如巨石落地,已是全然踏实。
“可那些箱子加起来有千斤之重,我等三人,恐怕还是不够。”我说。
曹麟道:“谁说我等只有三人?”
曹叔摆了摆手:“人手之事,你不必操心。只是荀尚乃太傅,荀府高墙深院,若要大动干戈去取,只怕仍是艰难。”
我莞尔,道:“曹叔亦不必操心,此事不难,若论时机,已是现成。”
第39章 暗涌(上)
从槐树里回桓府的时候, 我脚步轻快, 如释重负。
曹叔说,除了他们父子二人,还会有别人帮手。这让我有些诧异,因为曹叔从前跟着祖父行走江湖, 从不多与人交往,连仆人也没有,轻重打杂之事皆亲力亲为。所以, 今日我去找他们时, 有人引路,还有仆人伺候,让我很是意外。
看来分别之后,曹叔并未像祖父一般每日巡田看书。他不曾告知在做何事,我几次打探, 他都一语带过,似乎并不想明说。
不过曹叔做事一向牢靠, 我思忖许久,这世间唯有他和曹麟知晓我和祖父底细, 如今可帮我的,也只有他。
至于祖父嘱咐的话,我思前想后,觉得也不能算违背。他说万不得已, 不可去找曹叔。首先, 不是我找曹叔, 而是曹叔找到了我;其次,如今之事,若不算万不得已,什么事才算万不得已?
我心中长叹。祖父还曾说过,人生如棋,一步走错,则步步偏离,就算尽力纠正,也难回原路。
他不愧是谶纬高手,不禁算了天下人,连我这个亲孙女也早早算了进去。
那屋子里到底有不认识的人,为了谨慎起见,我没有告知曹叔那密谋的详细之事,只说荀尚恐怕很快要被收拿,无论事成与否,荀府大乱之时,就是我等浑水摸鱼之机。曹叔问我如何得知,我说都是在主人们的谈论中听来的。曹叔颔首,没有再多问。至于那些书取出后,如何处置,曹叔也有了计议。槐树里的宅子里有地窖,干燥阴凉,四壁坚实,可将书暂存此处,将来有了别的去处再行转移。
一切关节都已经大致理顺,只待大长公主他们动手。
我一边走路一边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桓府已经在眼前。
出乎我所料,公子竟已经回来。
“你去了何处?”才进门,他看见我,便劈头问道。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在太学与人讨论学问说上大半日,不想他竟回来得这般早。
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着急,我诧异不已,撒谎道:“我……方才仍觉得不适,便去买药了。”
“药?”公子瞅瞅我的手上,“你的药何在?”
我说:“乃是药粉,当场服过才回来的。”
公子露出了然之色。
我狐疑地反问:“公子可是信不过我,觉得我去做坏事?”
公子一愣,忙道:“不是。”
我说:“那公子此番怎回来得这般早?”
公子目光闪了闪,转过头去:“我回来得早些不可么?石经又不是第一次去看,有甚可谈。”说罢,他却又瞅我,“你现下不腹痛了?”
我点头:“不痛了。”
公子颔首,道:“如此,来为我更衣。”说罢,他朝内室走去。
我讶然,问他:“公子还要出门?”
公子道:“非也,我要立即去见母亲。”
“见公主?”我问,“为何?”
公子神色冷下,“哼”了一声。
公子之所以不高兴,是因为一件事。
就在今日,荀尚的孙儿出生,大长公主送去千金之礼以及各色珍玩庆贺。
公子一向反对大长公主讨好荀尚,闻得此事,愈发恼怒。所以他要去见大长公主,想问个明白。
但就在我为他更衣的时候,大长公主那边的女官却忽而来到,对公子说,大长公主有请。
我和公子都诧异不已。
公子问:“母亲因何事要见我?”
女官道:“禀公子,妾不知。”
公子冷笑:“甚好,我亦有事要见母亲。”说罢,往外面走去。
我正要跟上,女官却将我拦住。
“公主有令,”她说,“只召公子过去,其余人等不必跟随。”
我讶然。
公子也露出异色,眉头蹙起,却没有多言。
“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他对我说,罢了,随女官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我心中明白,此事必是不寻常,八成是已经准备万全,可以公之于众了。
大长公主虽决意让皇后和谢氏去打头阵,但毕竟她手上握有太后的诏书。就在前日,她已经入宫将诏书拿到。风雨将至,再是万无一失也须提防变故,让桓府众人做好准备乃是必须。
公子去了许久,直至亥时过后才回来。天色早已全黑,往日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去歇息了。
“公子用过膳了?”我一边为他更衣,一边问道。
“嗯。”公子应一声,眉间一副挂着心事的样子。
我知道我想对了。
“大长公主唤公子去了这么久,所为何事?”我问。
“无甚事。”公子淡淡答道,片刻,他忽而道,“霓生,明日二位嫂嫂和儿女到荥阳的行宫去,你也一道跟去。”
这话着实让我意外。
“为何?”我问。
“不为何。”公子道,“你但去便是。”
从他这话里,我确定了大长公主并不曾告诉他,我在这次造反中做了什么。我曾吓唬大长公主,说此术乃天机,切不可告知他人,否则将遭天谴。想来,大长公主也乐得如此。如此出众的韬略,她当然不会承认是从我这里卜问算卦得来的主意。
不过我还是诧异十分。两位少夫人带着子女去荥阳行宫,当然是为了避难,以防兵灾。公子让我也跟着去,是担心我的安危么?
我说:“公子若不说清楚,我便不去。”
公子转过身去,摆弄剑架上的宝剑,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自从雒阳禁绝游乐,总在府中甚是无趣么?且瞻近来总生病,路途又颠簸,你在一旁照顾也好。”
原来是为这个。桓瞻是大公子桓攸的二儿子,刚满五岁,的确身体不好。那抱怨的话我也说过,不过是为了到市中贩卖公子的字稿找借口。
我说:“可我为公子辅弼,乃是因生辰相合,对小公子却未必有用。”
公子正要开口,我瞅着他:“公子,府中可是有何事?”
公子一愣,立刻道:“府中能有何事。”
我笑了笑:“如此,那为何公子突然要让我走开?”
公子的神色满不在乎:“莫胡言,你不去就算了。”说罢,自顾走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志得意满,继续给他去准备洗漱的兰汤。
说实话,如果没有祖父那些书在,公子的提议乃是相当之好,我一定会听话地去荥阳,离这是非之地远远的。然而要想把书取回,唯此一搏,若不抓紧时机,谁知道又会落到什么人的手上。若被乱军一把火烧了,更是哭都没处。
*****
造反之事关系重大,桓府的主人们皆守口如瓶。而奴婢之中,知道的只有我。
第二日清晨,两位夫人果然带着儿女,在家人的护送下,乘车离开了桓府。荥阳是大长公主的封邑,离雒阳并不太远,主人们平日得了闲都喜欢去住上些时日,所以并无人觉得怪异。
徐宽和李氏许是也嗅到了些端倪,特别是李氏,那日是她接了皇后的信。但二人都是在宫中服侍过的老人,知道利害,也从不多言。
就在两位夫人离开之后不久,沈冲忽然来到了桓府。
自从公子辞官,我已经多日不曾见他,倏而碰面,甚是欣喜。
只是他脸上没有了往日温文自在的神色,穿着官服,进院子来的时候,风尘仆仆。
“霓生,”他看到我,问道,“你家公子呢?”
我手里捧着刚从后园里剪下的花,道:“公子正在书房。”
沈冲应了声,径自往书房而去。
公子摒退左右,连我也没有让进去。二人关门闭户,在书房中说了许久的话。
沈冲的脸色很不好,不用猜也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大长公主和太后要动手,淮阴侯府的人自然也会参与进来,沈冲不是瞎子聋子,这些瞒不过他。
可他是太子冼马,在东宫用事,所辅佐之人自是太子。而沈延和大长公主要对付荀尚,便不可能不对付太子。更纠结的是,此事他既然提前得知了,便要么站在家人这边守口如瓶,要么站在东宫那边向太子报信,简直两面为难。
我坐在廊下,慢慢地修剪花枝,再仔细地插到花瓶里。我想,沈冲最多装聋作哑,因为他没得可选。
此事关系着沈氏全家,甚至是太后的命。而荀尚和太子的所作所为,乃是天下人都看在眼里,起事者打起勤王的旗号,名正言顺。这本帐,没有人会算不清楚。
直到晌午,沈冲和公子才从书房里出来。
二人神色皆严肃,沈冲则更是心事重重。
“你现下往何处?”公子问他。
沈冲没答话。忽然,他瞥向我,道:“霓生也会插花?”
我答道:“不过略识一二。”
这当然是谦虚。我知道沈冲不仅爱园艺,对插花也颇有心得,这是我见贤思齐,费了大功夫跟人学来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如今,终于在他面前显露了一手。
不过显然显露得不是时候,沈冲的神色并未因此和宽慰些。
“今日我请了半日假,还须早些回去。”少顷,他回过头去,对公子道。
公子颔首。
沈冲淡淡地道别,转身而去。
“逸之。”就在他要走出院门的时候,公子忽而叫住他。
沈冲回头。
公子道:“你还是该听你父亲的话,到他封邑去。”
沈冲一怔,片刻,唇边浮起苦笑:“你们都在,我自己去有甚意思。”说罢,他转身而去。
公子看着沈冲离开,没多久,忽然转过头来。
我望着沈冲背影的视线不及收回,恰恰与他碰上。
“你何时学了插花?”公子问。
我说:“我一向会,公子不见书房中那些花瓶,都是我插的。”
公子道:“可从未见今日这般精细。”
我说:“往日也精细过,公子不曾留意罢了。”
公子眉梢微微抬了抬,走回了书房。
我跟在公子后面,将插好的花瓶放在他的案上。
“公子,好看么?”我问。
公子坐在案前,瞥了一眼,道,“嗯。”
我说:“方才公子说,要表公子回封地去,却是为何?”
公子目光变了变。
“不为何。”他若无其事,“不过是淮阴侯在封地的府邸老旧,屋舍坍塌了,官署中反正每日无事,故而我劝逸之回去。”
真是个单纯的人,说谎都不会。我心里叹气。沈冲是沈延唯一的儿子,而东宫是此番举事的一处重地,沈延自然是怕他有闪失,故而想让他到封地去避一避。公子想要当上肱股重臣,首先须得练成大长公主那样的脸皮。
“你甚是关心逸之。”他说完,忽而瞅着我道。
我说:“我方才听公子这般说起,故有此问。”
“嗯。”公子亦变得沉闷,眉头微微蹙着,拿起一本兵书,继续翻看。
第40章 暗涌(下)
动手的时机, 就是隔日入夜。
前夜之时, 大长公主又拿了二十金来,让我再为她算上一回。
既是她送上门来,我岂有不从之理。仍然照样摆弄了一番,告诉她, 此事大吉,只要依计而行,则必是无患。
大长公主放下心来。
早晨, 我按着约定的时辰, 去了一趟后院。
这里花木繁茂,挨着墙根的地方有一棵石榴树,生得很是高大,枝头伸出了墙头,搭在上面。我看四下无人, 学了两声斑鸠叫,未几, 墙外传来四声。
这是我和曹叔约定的暗号,如一切妥当, 则回以四声,如遇困阻,我便须得出府去,到附近的清明观与他见面。
如今得了这暗号, 我放下心来, 知道只消待在桓府里, 等到入夜。一旦宫中动手,我就到荀府外头去与曹叔会合。
内宫中传出消息,荀尚今日仍在庆成殿理政。
桓府中平静如常。
大公子和二公子如往日一般去了官署,而桓鉴府中传来了他染上风寒的消息,桓肃一早就去了探望。
一切似平凡无奇,但我知道,他们各自都已经布线妥当。成败就在今夜,大长公主自是要去与太后共存亡,而桓肃、桓鉴和大公子和二公子则手握着北军的线,今夜,他们将以太后谕令,命左卫将军桓迁、右卫将军五部都王弛、骁骑将军司马显节制北军诸部,以防荀氏余党煽动作乱。
我还知道大长公主特地叮嘱,若遇太子领兵,桓氏和王氏的人切不可与之冲撞。
其实,大长公主想把我也带入宫中去,但她究竟也甚为重视公子的性命,思考再三,将我留了下来。
我松一口气。毕竟今晚我也有事要做,若被困在宫中,只怕要功亏一篑。
所有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的人之中,最难受的,显然是公子。
因为只有他留在了府中,无所事事。
大长公主走的时候,看着公子。
“今日,家中便交托与你。”大长公主道。
公子道:“我可随母亲一道入宫。”
“你也走了,谁来照看家里?”大长公主不紧不慢地说着,拍了拍公子的肩头,“你是大人了,须知轻重。”
她的手颇有些用力,停在他的肩头上,手指嵌下。
公子看着她,神色沉沉,但终究没有反驳,“嗯”了一声。
大长公主莞尔,登车离去。
虽说公子的职责是照看桓府,但说实话,并没有什么可需要照看的。
送走所有人之后,公子便烦躁不已。
他的神色虽仍如往常一般不辨喜怒,但走来走去,无论练剑还是骑马,都摆弄两下便罢;好不容易坐到书房中,他坐在案前,却无所动作。书许久也没有翻上一页,砚台里的墨水干了也未写上一个字。
我看着他憋闷的样子,心底叹气。
“公子可是有心事?”我忍不住问道。
公子看我一眼,转开视线:“无事。”
我看着他,耐心地等着。
果然,过了一会,公子再度看向我,目光有些不定,眉头微微皱起。
“霓生,”他神色严肃,“今日你就跟在我身边,不可出府去,知道么?”
我讪了讪。公子当真守口如瓶,宁可憋死。
“知道了。”我说,“我哪天不是这般。”
若在平时,公子会跟我斗两句嘴,但今天,他没说话,沉着脸,继续翻书。
不久,他派人去淮阴侯府的人回来了,禀报说皇太孙今日去太学,沈冲一早就去了东宫,与皇太孙随行。
公子面无表情,道:“知晓了。”说罢,他让那人退下,静坐不语。
我知道公子在想什么。
沈冲的性情,我亦知晓。从昨日他来桓府的情形看,他和公子一样,知道了倒荀之事。不过皇后等人对太子的算计,如今也不过是猜测,大长公主当不曾透露。即便如此,身为太子的臣属,沈冲也颇受折磨。
他这般读书人,免不得要有些忠义气节的念想,但他知道利害,不会背叛家族。
想到他纠结的模样,我其实有些心疼,见公子这般,心思不禁一动。
“公子想去见表公子?”我怂恿道,“不若也去一趟太学。”
公子看着窗外,片刻,道:“不必。”说罢,将手中的书放下,换一本继续翻。
我有些失望,只好陪着他继续干坐。
*****
到了午后,府中依旧安静。公子小憩了一会,当是睡不着,起了来。
他吩咐青玄将他的铠甲和剑都取来,又让我取来油膏,自己坐在堂上擦拭了起来。
光阴一点点变换,太阳渐渐西斜。
巳时过半的时候,仆人来问,说大长公主和主公等人皆传话回来,太后将大长公主留在了宫中陪伴,桓肃和桓攸、桓旭等亦各有缘故暂不回府,稍后是否将公子的晚膳送来院中。
公子没有说话,望着外面天色,忽而道:“霓生,替我更衣,我要入宫。”
我吃了一惊。
“公子入宫做甚?大长公主先前嘱咐,要公子留在府中。”
“府中这么多人,不缺我一个。”公子淡淡道,自往房中而去。
我忙追上去,道:“公子,街上甚是便要戒严,公子此时入宫,只怕来不及。”
“嗯,快些便是。”公子神色不改,自顾地宽了外袍。
我只得去把他入宫穿的衣袍取来,一边给他穿上,一边孜孜不倦劝道,“公子还是留在府中为好,大长公主既这般吩咐,必有道理。若有什么人来,府中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那……”
“霓生,”公子将我的话打断,“你知道今夜之事,是么?”
我一愣,抬眼。
只见他注视着我,目光灼灼,似乎洞穿一切。
到底还是被他察觉了。我知道嘴硬无益,朝周围看了看,点了点头。
“嗯。”我说。
公子道:“你从何处知晓的?”
我自然不好说这本是我出的主意,嗫嚅道:“昨日沈公子来,我在书房外听到的。”
公子露出疑惑之色。
“昨日你不是一直在摆弄那些花?”
“我经过窗边时,不留神听到了两句。”我说着,掩饰地岔开话,“公子,主公及大长公主想来已是安排妥当,公子依计行事便是,何苦违抗?”
“妥当?”公子道,“若是妥当,母亲将两位嫂嫂和侄儿送走做甚?”
我急道:“公子就算去了宫城之中,可做得何事?公子已非朝官,亦不似子泉公子一般统帅殿中侍卫,只怕去了也无多裨益。”
“殿中卫士全数加起来也不过八百,内宫中最缺的便是人手。”公子神色坚定,“此事一损俱损,无人可苟全,便是躲在府中,亦不得置身事外。如今圣上、太后及母亲在宫中如深陷囹圄,我岂可袖手而待,全无作为?”
我无言以对。
这话听上去跟他在遮胡关时一样执拗。公子的性情我知晓,一旦有了决断,九头牛也拉不回。
然而这般状况,于我而言却是棘手。若我随公子入宫,今夜必然要困在宫城之中,荀府那边……
“霓生,”过了会,公子忽而又道,“你不必随我去。”
我讶然。
“你即刻收拾些细软,到白马寺去。”公子看着我,低声道,“天明之后,你若闻得荀氏覆灭之事,便可回来。”
我看着他,片刻,问:“若不然呢?”
公子沉默了一下,道:“若不然,你有多远便走多远,莫再回来。”
我听着这话,有些怔怔。
心头忽而生起些道不明的滋味,像是被什么捏了一下。
这就是我觉得公子最好的地方。我虽是桓府买来给他挡灾的,但他从不理所当然地将我的的性命当草芥般轻贱,便如现在,即便他前途未卜,也仍然会想到我的安危……
“公子……”我犹豫了一下,道:“我随公子去。”
公子却弯了弯唇角,摇头:“听话。”
他的声音比往常温和,仿佛微风,蓦地触在心头。
公子说罢,深深看我一眼,转身离开。
第41章 内宫(上)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我仍站在原地, 有些怔怔。
公子的提议其实甚好。我有了充足的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桓府去找曹叔,直到把事情办好了才回来。
申时以后,路上便要戒严。故而事不宜迟, 我应当现在就去准备,在公子离开之后就出门。但想着这些,我却心猿意马。
今夜最凶险的地方, 毋庸置疑就在宫城之内。
心里一个声音道, 只要守住内宫,荀尚断无翻身之机。你眼下最为紧要的,是与曹叔会合,合力取回祖父的书。
可另一个声音又道,就算胜算已分, 内宫中说不定仍有恶战,公子此去已有赴死之志, 万一……
——“听话。”
公子方才的声音犹在耳畔。
冤孽……
心中长叹一口气,我将心一横, 走出门去。
*****
公子将管事叫来,将府中的事务交代了一番,方才登车。
当我气喘吁吁地跟着坐进车厢之内时,公子瞪着我, 满是惊诧之色。
“你来做甚?”他皱眉道。
我将额头上的汗拭去, 镇定道:“我说过, 随公子入宫。”
公子冷下脸,不与我多言,拉开车帏:“林勋!”
“我方才卜了一卦,公子莫不想知晓是凶是吉?”
公子愣住,看向我。
我也看着他,面带微笑。
那双眸中的锐利之色终于收起,公子看着我,无奈地坐了回去。
“公子。”这时,林勋走了过来,问,“公子唤我?”
“无事。”公子道,“上路。”
林勋应下,未多时,马车辚辚走起,离开了桓府。
风从车窗外吹进来,一阵清凉,将我方才疾奔出来的汗气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