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就寝之前,傅明华再次将自己目前所知的情况在脑海中分列安排,一旁值夜的碧云正铺着被子,看她靠在床边,拿了本书心不在焉的,不由打了个哈欠:“夜深了,娘子还不睡?”
傅明华摇了摇头,她总觉得自己要摸到边儿了,可是却偏偏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还是早些歇息,别伤了眼,倒补不回来。”碧云的话在她耳边响起,却没被傅明华听进耳中。
她想到阴氏,如今朝廷虽然不管制兵器,但是阴家势力太大,朝廷莫非就不忌惮?她又想起曾经的阴家,那时的阴家还并不是偏居淮南一角而已,而是居于南阳之中,直到后期被朝廷打压,子孙死的死,走的走,诺大一个家族被迫迁居于淮南才算是消停。
仔细回想起来,这阴家便如同冬日枯死的野草,只要留了根还在,随着朝代更迭交替。旧朝一倒,阴家趁机崛起,以大量武器、盔甲资助朝廷,所以每当新朝建立之时。总是阴家名声权势达到极点的时候,一旦到了朝代中间,阴氏太过显赫,再次遭到打压,周而复始。
阴家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就如当初前陈朝杨氏,逐鹿天下之时靠阴家大力支助,开国皇帝孝宣帝当权之时,阴氏权势达到巅峰,可惜好景不长,直到前陈孝烈帝时,遭到孝烈帝打压,直至陈朝后期,朝廷腐败,天子政权旁落。对于世族无力管束,阴氏才得以苟延残喘。
陈朝末期,阴氏休养生息,直到助先帝崛起,阴氏助先帝一臂之力,才在大唐初立之后,阴氏一脉再现辉煌。
仔细回想起来,从阴氏的起源、发达到没落,阴氏经历过数次劫难却不死,但是阴氏族人对于这种大起大落的情况。肯定万分厌倦。
傅明华想起了嫁进傅家的谢氏,那时都当谢家愿意将女儿嫁入傅家,定是因为看中傅家世袭罔替。
可是傅明华心里清楚得很,谢家子弟只是不入仕。不愿涉足这泥潭。
对于看过朝代更迭,许多世家分崩离析的情景,在许多人眼中恐怕会富贵百年的傅家并不见得能被谢氏看在眼中。
毕竟谢氏的起源远比如今的傅家要丰厚得多,更何况婚后谢氏对于傅其弦的鄙夷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她不愿在傅其弦面前伏低作小,看不起他,傅其弦在谢氏眼中。恐怕连粒尘埃也不如的。
但就是这样的情况,高傲的谢氏却甘愿嫁给傅其弦,并为他生育儿女。
傅明华握紧了手里的书本,嘴角逐渐勾起。
谢家隐藏得可真够深的。
阴氏一脉与其余三家同气连枝,阴氏的衰败也从侧面证明了四家的情景。
若是将阴氏的起落比喻为气运的好坏,恐怕四家动作频频,就是因为气运衰败,也就是说,阴家恐怕又要陷入新的一轮遭到皇帝打压的日子。
盛极必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先帝刚薨世没有几年,若此时动阴家,便如卸磨杀驴。
天丰帝此时按兵不动,不是为了给阴氏喘息之机,更有可能是将阴氏当成猪养,待到百年以后,由燕氏后人再将阴氏打压一番。
已经在陈朝吃过亏的阴氏,必定不甘于被皇族如此算计。
天下乌鸦一般黑,皇族若是迟早会对世家动手,那么世家便必定会想法子自保的。
所以很少将女儿外嫁的谢家,将谢氏嫁入长乐侯府,将崔贵妃送进皇城。
傅明华将手里的书本一扔,撩了自己一把养得水滑的头发,躺了下去。
碧云不知她心里所想,将她扔到一旁的书捡了起来,又为她掖了掖被子,撩起的幔子被放了下来,床榻顶上垂下来的一层小小珠坠因为碧云刚刚垂幔子的动作轻轻晃荡。
自己猜想的正不正确,只要谢利贞一来,便会知道。
只是谢利贞没来之前,腊月十三正是皇上领百官祭宗庙的日子。
提前三天傅侯爷便已经焚香沐浴,并在十三日当天,由皇上亲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辅林李大人拟旨,废除谥号,追先帝为高祖,并改年号天丰为嘉安,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先帝定国之时立年号‘永昌’,永昌四年时,经由朝臣复议,认为此年号并不吉利,昌字有二日之意,于国家意义象征不妥,因此后改年号为‘建元’。
直到高祖驾崩,当今天子依旧延用‘建元’的年号,直到建元十一年,改年号为‘天丰’,而后如今再改为‘嘉安’。
只是这个改年号的重大消息,在使得许多人激动的时候,谢氏却满脸的阴沉。
“娘娘召我带元娘再进宫一次?”
她已经‘病’了好些天了,上回崔贵妃的话还让她心乱如麻的,此时离上回进宫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崔贵妃又让人秘密向她传话,让她带傅明华进宫一趟。
前来传话的丫头长得十分不起眼,不知为何竟与傅府之中外院大厨房里一个管事相识,由他带领进入傅府的。
“是的,娘娘听说少夫人病了,十分担忧,只是娘娘位于深宫,出入不便。”
这丫头将崔贵妃的话一回复完,谢氏便沉默了下去。
她的‘病’是怎么回事,崔贵妃恐怕是再清楚不过了,莫非,她是在借此事,催自己快将替她‘想出法子’?

第三十八章 念诗

谢氏心乱如麻,挥手示意这丫环下去。
这一夜不止是她没睡得着,连安嬷嬷也是闭不上眼睛。
谢利贞要来了,他带来的是好还是坏的消息,没人清楚。
崔贵妃这头又催着谢氏进宫里,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么急,明知有可能两人频繁的见面会引起嘉安帝的不喜,她却仍派人来了。
倒是傅明华一夜梦境不断,反倒第二天看着比谢氏的脸色更好一些。
歇了一天,知道谢氏要再带她入宫,她只带了碧蓝、碧箩两个丫环随谢氏出门,依旧是上次的望仙门口,静姑平静的脸色下掩饰着焦急,宫中崔贵妃依旧是那副艳光四射的模样,只是眼睛中堆满了暴风雨。
傅明华被崔贵妃打发了出来,崔贵妃拉着谢氏的手,便声泪涕下:“阿沅助我。”
“娘娘…”谢氏吓了一跳,她还是头一回看到崔贵妃如此失态的样子。
“皇上前日祭天,将容氏那个贱人的儿子牵着的。”
这样重要的日子,帝后本来应该也要出席的,但是嘉安帝后位空悬,几个皇子倒是出席了,不过当时的嘉安帝牵的是四皇子燕信的手,领他受百官朝拜。这样的情景对于崔贵妃来说,便相当于嘉安帝已经表了态,对百官来说,也算是明了了帝王的心意。
在听到这消息的那一瞬间,崔贵妃便仿佛像是天都要塌了。
她跟容妃势成水火,两人斗了多年,她怎么甘心输在这里?
嘉安帝的意思十分明确,他宠爱容妃。以至于爱屋及乌,将四皇子燕信看作继承人,全不将其他皇子看在眼里。
容妃这贱人又擅谋算,皇帝的态度一明了,她便占了天时,若是再让她与傅侯爷合作,她便有了地利。
“若是燕信被…”崔贵妃说到这儿。几乎说不下去。
但是谢氏心里却很清楚她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燕信被立为太子,他日嘉安帝驾崩之时,便是崔贵妃母子落难之日。
谢氏咬了咬嘴唇:“娘娘想让臣妇怎么帮?”
她目光与崔贵妃的眼神对上。事实上崔贵妃要让她怎么帮,她心中早已经有数了,只是难道真要这么做?
要解崔贵妃之急,当前最重要的便是将容妃与傅侯爷的阴谋破去。
自嫁入傅府的那一天起。自己便生不如死,早些解脱也是好事。可是如此一来,她的女儿…
谢氏身体微微哆嗦,崔贵妃拉住了她的手,目光坚定的保证:“我会好好善待元娘。往后为她谋一个品行出众的夫婿。”
蓬莱殿中的情景,傅明华不用听也知道了。
上回看过的冰莲还未化去,晶莹剔透的。
静姑又请她去偏殿坐会儿。她摇了摇头拒绝了。
不多时便听到浅浅的脚步声传来,听到有变声期少年的声音响起:“长乐侯世子夫人来了?”
一个内侍轻声的回答着。傅明华转过头,就见到宫殿转角处,一个披着黑貂裘,头上飘了些雪的少年站在游廊的另一头,偏了脸在与人说话。
似是注意到了傅明华的目光,他转过了头来,那双细长的眼睛盯着傅明华看,一股无形的压力向傅明华袭来,她起身规规矩矩的跪到了地上,静姑等人更是早就恭敬的趴下了。
脚步声朝她越离越近,一只手虚扶了她一把:“起。”
那手并未碰着她,可隔着几寸的距离,那寒气却仿若实质的细针,将她脸都刺痛了。
傅明华道了谢,从地上爬起来。
三皇子燕追坐到了她之前坐的长椅上,转头望着前方已经结了冰的太液池,池上雕着栩栩如生的朵朵荷莲。
宫里的主子们权势地位的高低从这些细节便可见一斑,他回过头盯着已经起身的女孩儿,还记得上回她转头时的样子。
倒是与谢氏有些相像。
他微微一笑,“规矩教得很好。”
谢氏将这个女儿规矩教得不错,只是未免有些太过无趣,他眼里冰雪不见融化,心中对于崔贵妃唤谢氏带女儿进宫是什么原因显然是有数的。
前些日子他见过了柱国公府的魏氏,少女天真活泼得倒是有些意思。
一片雪花被风吹着飘到他大氅上,他漫不经心的伸手拂去:“念过些什么书?”
他年纪不大,说话却带着上位者居高临下的考问感觉。
宫里的孩子一惯成熟得早,傅明华规矩随意背了几本书,他点了点头。
燕追坐在椅子上,大马金刀的,傅明华站着比他坐着略高些,可是他的气势神态却仿佛傅明华跪在了他面前似的。
“也是不错。”他说完,似是要起身走了。
虽然岁数不大,但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却不少,能坐下来跟傅明华聊上几句,已经是十分给脸面的事儿了。
“学了这些,可会作诗?”
他随意问了一句,似是心里几乎已经猜到了,恐怕少女心里有才,却嘴上会谦逊的拒绝,以示女子谦恭柔顺的性情。
果然如他所料,傅明华摇了摇头:“多谢三殿下夸奖,只是学艺不精。”
燕追嘴角边噙着笑意,站起身来下巴轻点:“谦逊有礼,顺从贞德。”
傅明华抿着嘴角,既不因他的夸奖而欣喜,也不紧张。
这一点倒是难得。
他不再准备与这位闺阁少女多纠缠:“可会咏荷?”
燕追的手指着不远处的池子,傅明华抬起了眼皮,笑着看这位天之骄子:“咏荷倒是不会,若是殿下想听,倒是有首打油小诗。”
燕追没有转头看她,只是微微颔首:“念。”
一旁的静姑捏着一把冷汗,看着这位自进宫以来,一直表现很好的少女,深怕她哪句话说得不对,触怒了燕追,毕竟崔贵妃的打算,她心里是清楚的。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埋。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
傅明华的声音温柔,语气不疾不徐,将这一首打油的小诗念得有趣。
静姑也是懂得识字儿的,虽然不会作诗,但是也听得出来傅明华这首诗句不像时下的绝句。

第三十九章 郭嫔

燕追的眼神渐渐的就凌厉了,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傅明华身上,这是与少女几次的碰面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将她看进眼里。
他抿着嘴唇不说话,气氛渐渐的就凝固了。
静姑也不知道傅明华刚刚只不过说了几句打油小诗,为何三皇子的眼神就变了。
事实上她对于这个即将卷进漩涡中的姑娘是颇有几分同情的,也深恐三皇子顺应崔贵妃的想法,她战战兢兢的出声:“奴婢听着倒是挺有趣的,对工虽然不算工整,但却也极为押韵。”
燕追根本不理睬她,只是眼睛盯着傅明华看。
周围的宫人内侍慌忙跪倒在地,傅明华也感觉到了燕追凌厉的气势,也跟着要跪下去,他却勾唇一笑,伸手透过大氅将她胳膊捉住了:“好诗,倒是我小看你了!”
他的动作制止了傅明华下跪,那手指长而有力,他很快将手收回,看了傅明华一眼,转头便走。
三皇子身边侍候的人也连忙跟了上去,傅明华转头看了他背影一眼,这位颇有野心的皇子走得极快,貂裘上的顺滑毛随着他的走动带起的寒风摆出拨浪一般的痕迹。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
之前她念的打油小诗中,大兔子代表着三皇子,自然这里所说的病不是指他真病,而是指心病。
二兔子替大兔子瞧病,自然是指崔贵妃为他排忧解难了。
至于三兔子买药,那么便是指容妃的插手。四兔子则是代表着谢氏。
她的死并不代表她人一死,便如灯灭,而是间接的促使了五兔子的死亡。
至于这个五兔子,自然代表的是傅明华了。
崔贵妃的想法,谢氏的死,她几乎心中已经有数了。
无非就是崔贵妃如今在与容妃的斗争中,处于劣势。尤其是傅侯爷的插手。让崔贵妃感觉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之中了。
她若替燕追娶魏氏,那么容妃必定会与傅侯爷合作娶傅明华。
要破这样的局,便唯有找到谢氏。
可谢氏本来就是局中的人。她选择帮崔贵妃破局的方式,便是上吊自尽。
谢氏一死,傅明华便必定会受傅家唾弃,没有了利用价值。傅家必定会视她为废棋,容妃到时必然不会再让儿子燕信娶她。同时将燕信的筹码硬折去。
梦中的谢氏之死,也同时证明了这一点,傅明华被毁,解了崔贵妃的燃眉之急。
之后所提到的‘五兔子死了。六免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则是在指谢氏一死之后。江洲对她的不闻不问,并不因为她是谢氏之女。便多加照顾。
而傅家不念骨肉亲情,在她没有利用价值,因为谢氏的死,她一废,自然傅家便对她视如敝屣,弃之不顾了。
她借打油小诗,简单明了的将众人所处的位置一一点明。
傅明华的嘴角渐渐的就翘了起来,静姑没懂的‘打油小诗’,她想三皇子肯定是懂了。
静姑后背冷汗都浸了出来,三皇子年纪越长,城府便越深,那心思根本就让人琢磨不透。
她深恐等会儿坐在外头再惹出麻烦,颤巍巍的起身:“大娘子不如进暖阁坐会?”
这一回傅明华没有再拒绝,点了点头。
暖阁之中摆满了瓜果点心,前日崔贵妃令人知会了谢氏之后,便早有准备。
傅明华呆了半个时辰,便有人来回话,说是崔贵妃让她过去。
崔贵妃脸上带着笑意,一来便亲热的拉了傅明华的手:“可是耍得习惯?”
她眼中带着温柔的关怀,一旁谢氏则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傅明华点了点头,崔贵妃便抓了一旁的果仁儿,塞进她的嘴里:“刚刚追儿来过,说是碰到了你,聊了几句,还夸你有意思。”
崔贵妃的眼中不见探究之意,但是这话却是透出询问了:“你们说了些什么?他可难得夸奖人。”
“殿下问我会不会做诗。”傅明华握着瓜子,心中冷笑。
“让殿下见笑了。”
崔贵妃也笑,她可不相信会是这样简单的。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燕追性情冷漠,从不轻易夸人。刚刚说起傅明华时,分明就是有些上心,这可不太对劲儿。
她不再提这个话题,反倒说起其他的,殿中众人不时笑出声,一副融洽的样子,背地里却心中各自住着一只鬼。
傅明华看也不看一旁心事重重的谢氏,知道了真相,她觉得梦中的‘傅明华’真是个傻子。
到死了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心中已经把她当成废棋,实在是太蠢了些。
梦里的‘傅明华’怨过傅家太绝情,怨过傅仪琴的归来造成母亲上吊自杀,使她在傅家处境艰难,最后匆匆嫁给陆长砚,却在大好年华便早逝。
谢氏恐怕早已料到自已死后,她的女儿会日子艰难,但她仍然选择这样做了,她选择了谢家,选择了崔贵妃,选择了以四姓为重,什么都选到了,唯独抛弃了她的女儿。
只是谢氏有她的选择,傅明华同样也有自己的选择。
殿里其乐融融,有内侍进来回报:
“娘娘,郭嫔想要求见娘娘。”
崔贵妃脸上的笑意渐渐就收了,转头看着谢氏,嘴角翘了翘:“恐怕是知道你来了,掐着点儿来的呢。”
“我不想见她。”谢氏一听郭嫔,竟然难得脸上露出几分怨恨之色。
傅明华心中一动,心里便想这郭嫔究竟是何人。
只是原主实在是太‘单纯’,竟然对此一无所知。她乖巧的坐在一旁,就看到崔贵妃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上回她也想见你,只是你来得匆忙走得也快,她便扑了个空。”
谢氏冷着脸,没有出声。
崔贵妃笑了笑,知道谢氏是让了步,这才令人去将郭嫔请进来。
郭嫔看样子三十来岁,竟比谢氏还要大一些,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宫装,看谢氏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怯生生的。
她好歹也是五品的嫔,谢氏虽然出身江洲谢家,但嫁的男人不争气,还是崔贵妃为她请了个诰命,否则恐怕要想这样轻易入宫怕是难的。

第四十章 砸破

此时郭嫔对她的畏惧就有些令傅明华意外了,郭嫔一进来,请了安之后,谢氏冷着脸不看她。
“阿沅…”郭嫔看了谢氏一眼,小声的呼唤:“可是许久不见你了,你,你还好吗?”
郭嫔欲言又止的,谢氏冷笑了一声:
“多谢郭嫔记挂了。”
场面一时便有些尴尬了,郭嫔眼中泪都要流出来,可怜兮兮的:“阿沅,你,你还不…”
谢氏不欲与她多说,看着崔贵妃就道:“娘娘,娘娘既然有客人,臣妇也不便打扰了。”
崔贵妃看了脸涨得通红的郭嫔一眼,嘴角牵了牵,冲谢氏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阿沅便早些回去。太后那里已经派人前来传过话,说是今日身体不适,令人赏了些好些东西过来,你一并带回去吧。”
谢氏应了一声,崔贵妃命静姑去送她,母女俩刚出蓬莱阁宫门,后头郭嫔便追了过来:“阿沅,阿沅,阿沅…”
傅明华听着后头一声一声的,转头去看谢氏,谢氏阴沉着脸,大步朝前走,身影有些晃荡却不停下来。
倒是送她们出来的静姑微微叹了口气。
后头的郭嫔已经有些哭音了,呢喃道:“我只是想问…”
出了宫门,谢氏还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靠在马车上。
候在车里的碧蓝两人还候在车上,看到母女二人归来,谢氏神色凝重,也不敢说话,只服侍着傅明华坐下了。又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擦手,坐在角落中不吭声了。
谢氏强撑着回到傅府见过了白氏,便脸如金纸。
第二天谢利贞便来了。
他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之后了,听到消息的傅明华便先往谢氏院中,随她一块儿去白氏院里等候。
谢利贞夫妻俩是同进长乐候府,却是分开进入院子的。谢三爷先进外院见傅侯爷,阴氏则由婆子迎进内院之中。
白氏院里三房媳妇儿与嫡出的姑娘以及傅仪琴都带着女儿。阴氏领着两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孩子进来时。谢氏嘴角便紧抿了,眼中露出些水光来。
与傅明华梦中所见的情形差不多,阴氏约摸二十。穿着窄袖长衣,下配蓝色襦裙,外面则罩青色绣白花宽厚披帛,气质冷傲。
只有在见着谢氏时。脸上才露出些许笑意,面对傅仪琴等人则是连看都不屑看上一眼。
她打发了几个傅家姑娘礼物。到此时方可见阴家富贵,几个女孩儿收到的皆是价值不菲,就连傅仪琴的女儿都得到了,给白氏的则是一张礼单。喜得白氏忙让人接下了。
“想当初,谢三爷也曾来过洛阳,只是那时并未成亲。没想到娶了如此一个端雅的女子。”白氏笑呵呵的,阴氏面对她的夸奖。始终是淡淡的。
几个孩子被打发去暖阁玩儿,阴氏带来的两个孩子皆是姑娘,也不管傅家其他姑娘,拉了傅明华的手:“你就是姨母的女儿?早就听说你了,如今才见到。”两个姑娘一左一右的挽着傅明华,有些亲热。
这两个孩子称呼谢氏为姨母,明显就不是谢家的人,只是四姓彼此联姻,难免有亲戚关系,既然是阴氏带来,便极有可能是阴氏的姑娘了。
“我叫阴丽芝,小字宝儿,她是我妹妹阴丽淑,小字阿倩。”
上身穿粉色窄袖小衣,下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女孩儿挽了傅明华的手,小声的介绍。
一旁的傅明月有些羡慕的想跟上来,傅家的女孩儿养在深闺,若是平时无甚要事,别说是傅家姑娘,就连姑娘身边的大丫环都是二门不迈的,此时好不容易见到有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尤其还是江洲来的,都万分的新奇,忙跟了上来要一起耍,一旁的傅明霞看到傅明月的动作,一把便将她抓住了,声音有些尖锐:“你干什么!知不知道点儿羞耻,人家可看不上你,你上去干什么?”
傅明月被她抓得有些痛,虽然穿着厚厚的小袄,可是傅明霞小小年纪的,手上力道却不小,她有些吃疼的要将傅明霞的手甩开:“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