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平鼓着个嘴就是不肯退让半步,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单桂平!让你写检讨去!你杵在这干啥?”
桂平眼里蓄积了些泪:“姐…我没有错,为什么要写检讨?”
那张老师直叹气:“你看看,他就是这个态度,我看得记过处罚才行!”
桂香一听,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赔笑脸:“老师他的态度交给我来纠正…”说话间把他往外拉。
“单桂平,进去写检讨。”桂香的语气已经比刚才软了许多。
“姐!我不写。是他们先说的我!”
“说你啥了?说你几句就要动手吗?单桂平你上这么多年学了,这点度量没有吗?”
桂平一扭头:“关键他们说…反正我不写!”
桂香知道他这犟脾气,叹了口气,扯了他的膀子道:“桂平,咱不要争这一时的输赢,家里人都指望你能出人头地呢。”
马小红正巧回来了,将手里的衣服递给桂香:“单桂平,你咋这么倔,你姐为你吃的苦也够多了!你瞅见她裤子湿了半截了吗?”
桂平垂着眼不说话,半天终是红着眼推了门进去。
…
马富源落了这么大的雪夜没闲着,一直抱着个水力镇的地图研究,这次参加分田到户的村子只占了三成,剩下可都是刺头呢。
屋子里冷的厉害,他又一直咳嗽,丁云特意帮他升了个火盆,好叫他烤烤脚,她明天下午可就要回玉水了,小红可没人照料呢。
“富源,你总不要太操劳的好。”说到底这水力谁家穷谁家富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丈夫吃的苦又有谁知道?
“等开了春就好了,小云,这水塘村要是出了成绩,咱水力就是有了榜样…”
丁云说不过他,只得把他那一桌子书又整理一遍,这都腊月份了,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她也要回玉水准备准备了。
桂香赶到家天都黑透了,李红英眼尖打量下她身上的衣服,桂香急忙解释道:“早上去学校的时候摔了水荡子里去了。”
晚饭刚吃了一半,李梅就来了,她身上依旧是一股子作恶的香味。
“表姐,我来瞧瞧桂平,这娃接回来没啊,我听人说桂平和人打的头破血流的,赶紧来瞧瞧…”桂香想真是怕鬼有鬼,这李梅一开口便是桂平和人打架的事,村子就那么点,但凡谁家风吹草动一下,一会就成了新闻了。
李红英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桂平伤了?”
“啊?你们还没去啊!”李梅的嘴张得都能装个鸡蛋进去了。
桂香急忙道:“不过是小孩子家的闹点小脾气,可没传的那么玄乎。”
单福满将碗一丢,皱了眉道:“桂香,到底咋回事啊?”这丫头绝对有事瞒着他!
“爹,桂平和人拌了下嘴,杠火了呗。”桂香故意说得模糊些。
“我看不像吧!听人说都上头了。伤的不严重怕也不会叫家长吧…”这李梅真是个火上浇油的主,桂香真恨不得这尊大佛现在回家!
桂香也不想再给这女人面子:“小姨这意思是指望我们桂平伤得厉害些?”
李红英转脸看了下自己表妹,脸都有些阴沉。
李梅这才讪讪然地道:“哪里的事,桂平这小子没事就好,是我太担心他了。”
…
侯春生他们这次去的是新疆,逢了年关,那里总有人打架闹事。本来打打架也是正常,但前些天竟然有人趁乱开枪伤了不少居民。越境来的投机分子借了这个机会,煽动城里的百姓造%反,他们的任务就是找出那些个投机分子。
去乌鲁木齐的路上,他们就换了便装。卡车行了一路,满眼都是黄沙,此刻叫雪盖住了看不见飞扬的尘土,有个小战士笑道:“你们瞧,这雪像不像是给黄沙带了一顶白帽子?”
白帽子,侯春生实在是不喜欢这个比喻句,不吉利。
下了车,春生就感觉这里怪怪的,逢了过年,这路上本该是人满为患的,但眼前的街道却是空荡荡的。有几家商铺还开着,但是没有什么生意,买了东西的人也是匆匆往家赶。那小饭馆的招牌叫风吹的呼呼作响。
原先的计划是四人一组,春生有些不放心改做两人一组。那些人好像知道他们来一般,一夜之间藏的不知所踪,连着三天春生他们都一无所获。
章勤有些沉不住了:“这□□的投机分子躲哪去了?我看八成是躲起来了。”
第四天夜里,城东忽的响起一片枪声。
…
眼看着又要过年了,今年水塘村秋季的收成很好,足足够他们过了一个富裕的年了。
桂平放了假回来,桂香直拉着他一齐去碾面米分,今年家家户户手里多了些存粮,腊月十几就有人背着麦子去碾面米分了。
桂香提前了几天找了个大篮子倒了半蛇皮袋的麦子用井水洗了,现在已经在晒干在袋子里收着了,桂平一用劲就扛着出了门。
那石碾子分为两个部分,底座是一块大圆石头做的碾盘,上满放了个大石磙。桂香打了些水将那碾子清洗干净后,桂平将那一口袋的麦子倒在碾盘上,回头来和桂香合力推木头芯。
只是才转了几圈,那架着的木头竟然从上面掉了下来,桂香连忙俯身下去绑那木头枕子,石磙不知怎么往前滚了几步,一下压到她的手。桂平赶紧把那石头往回推,再瞧他姐手指已经紫了。
桂香吹了好几口气才度过那阵痛,“一会回去,不许提这事。”准备过年东西的时候出了纰漏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桂平重新装了那柱子和桂香合力推了那石磙,桂香心里不知怎么的总是七上八下的,当年桂平出事的那天她也有过这种感觉,可现在桂平好好的在这里啊,上一世那些可怕的记忆竟然在脑子回放起来。
桂香心里有事,收东西的时候,脚下一绊,又摔了一跤,放在旁边的一盆水全撒棉鞋上了,才碾好的面米分也撒了些出去。
桂平直拧眉:“姐,你干啥呢?咋心不在焉的?”
桂平赶紧爬起来将那洒在地上面米分对回捧,桂香脑子里都是事,一股脑爬起来,急急忙忙地吩咐道:“桂平,我回家望望爹,你自己先压。”
桂香一口气跑到家,单福满正和她小娘在捡豆子:“咋回来了,这么快就碾好了?”
不是爹和小娘,可她心里压了口气,怎么也上不来,难道是春生?
单福满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唤了她好几遍,桂香一声也没应,一口气跑去了水力镇,整个玉水只有这么一处可以发电报,那报务员对了半天的频才对上号,桂香手脚冰凉,坐在那板凳上直发抖。等了两个多小时,电报是通了,接的却不是那人,侯春生去新疆出任务去了。
“出啥任务?”桂香追问道。
“呀,这个是机密,不能说。”
桂香放了听筒往外走,指尖一直掐到肉里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那人没了,她要怎么办?
报务员见她有些不对劲,直要帮她找车回去,桂香直摆手。
第43章
唯一
夜渐渐沉了,头顶的月牙宛若巨兽的牙,这会儿没有风,那月静静地落了一方在漆黑的池塘里,脚下的泥土路冻得紧紧实实的。
回水塘村的路上,路过一片老坟山,以前她每每走到这里,脊梁骨都发寒,但她今天显然连害怕也忘记了。从前她错过了那么多,得了机会重新来过,她怎么能害怕呢?
眼前脑海里都是那人,乱得很,那人几年前还和她一起走过这段路,那天他还讲了许多故事给她听。这个冬夜里,桂香只想见春生一面,确定他的安危,还有告诉他那些不敢说出的话。
脚下每走一步,她都更加坚定了要去见那人一面的决心。
进了村,那些土狗一路叫着,单福满直皱眉:“跑水力干嘛去了?”
“哦…上次马小红叫我带信给她爹的,我给忘记了…”她肿着一双大眼,嗓子又有些哑,单福满也没多问背着手往屋子里走。
半天她爹忽的回头:“进去吃饭吧,你小娘本都睡觉去又叫桂平点了把火热着呢。”
桂香径直去了厨房,灶膛里果然还有些火,那饭菜也一直热着,桂香扯了灯,橘色的光晕,迅速在老旧的墙壁上铺陈开来。
单福满估摸着闺女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她娘走的早,这女娃心里的心思他是一点不知怎么,只得叹了口气,点了锅旱烟陪她吃饭。
等着桂香吃完饭去洗锅碗,单福满才去堂屋抱了盆花生来,咔擦咔擦地剥起了花生,那本花生每一个壳子都裹着两粒米,单福满剥一次,一边放一粒,桂香一小就传他喜欢吃生花生。父女两人从来默契,此时亦然。
“爹,我想求您件事。”桂香先开了口。
单福满手里的动作蓦地停顿了下来,这丫头眼里写的都是认真。
桂香望着她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爹,我想去一趟西安…”
单福满总算知道这丫头的心事了,思考了好一会儿,他才清了清嗓子道:“今个你不对劲是不是也因为那小子?你要知道,这去一趟容易,再回来就没那么利索了,你也知道这乡里乡亲的风俗,女孩子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爹一直就盼着你能有个好的归宿,但爹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了,但你今后要是过的不好,爹怕是死了也不能合眼的。”
桂香一片哽咽,许久才说道:“爹,我保证…保证今后绝不叫您操心。”
“春生那娃娃我看着也还不错,但这人呀,一靠相处,二靠你的心。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想去的话,赶紧去屋里收拾东西,省城去西安的火车可等不得你的。”单福满说完了这些话,扶着桌子站起来进了屋。
桂香将那散在桌上的花生米全吃了,她自己也不确定这侯春生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但此刻她明白自己的心,也懂那人的心。
…
当天晚上单福满寻思了一整个晚上,这闺女能傻气,他可不能傻,明个他就和村里人说他家桂香去城里卖货去了。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桂平老早排了长队去磨豆腐,这会儿单福满正卷了袖子在帮李红英开油锅呢。外边又开始下雪了,李红英将炸好的油果放在灶头上,点了支香又说了几句“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之类的话。
桂平已经高出李红英一个头了,帮着他娘把厨房里收拾停当才出来。今晚做的汤圆是他姐最喜欢的芝麻馅的,这准备的本来是四个人的份量,桂平怕一会吃不完他爹看得糟心,干脆一口气吃了好多个,又说了最近学校里发上的一系列有趣的事給他爹听。
单桂香不在家,单福满只觉得有些冷清,桂平见他爹虽然忙里忙外乐呵呵的,他爹心里可牵挂桂香了。今天包汤圆的时候,他还特意叫他娘留了些芝麻馅呢。
这几天他姐不在家,桂平干脆每晚代替了桂香烧热水给他爹烫脚,总算没叫他爹太失落。单福满实在是高兴看到着孩子的细心:“桂平啊,你这娃娃还算叫爹省心些。”哎,桂香要是男娃娃多好啊,他一定给她娶个漂亮媳妇…
桂平边收拾那杂七杂八的东西,边和他爹说话:“爹,我瞅见春生哥能托付的。这当兵的复原后找工作也不难的,而且他现在升了连级干部,可以带了我姐一起去。”
单福满叹了口气道:“这西安毕竟太远了…”他就这么一个闺女还要叫那小子骗去那么远的地方,他哪里愿意!
桂平嬉皮笑脸地道:“爹,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呀,等着享儿孙的福就成。”
“你这混小子还好意思说,那时候跟同学打架是咋回事呢?”
桂平嘿嘿直笑:“爹,说我姐的事呢,咋又扯我头上来了?”
…
远在西北的乌鲁木齐市,也恰巧落过一场雪,街道上基本没人再出来。昨晚城东出了事,东边商铺的陈老板一家子叫人杀了,就连不足月的婴孩也惨遭灭口。街道上的血到刚刚才清理干净…
陈家老板向来本分,只是一直不愿意和那边境上来的商人做生意,国家的政策不许,对于那些人宣扬的东西他也不赞成。
侯春生一行人赶到的时候,那杀人的已经跑了,章勤气得直跳脚,这群人显然从他们一到乌鲁木齐就盯上他们,当时是陈家人主动向上面反映的问题,只是他们这才到这,这家人就死了。
春生眼底说不出的冷静,直直地看着那倒了一地的人,这份仇他一定要报:“全体听命,迅速检查是否还有人活着,二十分钟后开会。”这位三十岁不到的连长,语气腔调一片肃杀,直叫他们打了个寒战。
为引了对方上钩,他们设了一场局,敌暗我明的感觉太被动了,第二天一行人全换做一身橄榄绿的军装,安抚了百姓的心…
来乌鲁木齐的第七天他们终于抓捕了一大批嫌疑犯,那投机活动的主犯已经抓住了,当地的派出所也派了警力支持。
只是最后一天收网的时候,忽的蹿出三五个脸蒙黑布的人,他们手里都有枪,每支枪都指着穿军装的人。春生眼尖,即刻下令:“全体卧倒!”这次来的兵都是跟了他很久的战士,他绝不叫他们有什么闪失。
章勤和春生靠的最近,原本正和那乌鲁木齐的警署交接东西,一时没反应过来,春生一个卧扑将他按在了地上,但那枪却还是穿了他的肩胛。
接连着回身的几枪,那几个匪人,就被射成了筛子,再也没有了反抗的机会。
章勤大嚎一声:“哥!”一行人这才发现春生受了伤!大约是伤了动脉,那血往外冒得厉害,章勤一把背了他往医院跑去。
医院有规定,军人的手术他们不能做,院长干脆推说医生放假去了,这冷处理总比到时候治死了人好。
什么?这该死的医生都放年假期去了,章勤可管不得那么多:“别说是放假,就是死了也得给我滚出来个医生治病!”
那小护士皱了眉,直往院长办公室跑。
…
绿皮车走了两天,桂香才终于到了西安。这次来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没人接应,桂香打听了半天,才搭了人家的顺风车去了他们军区。
这里的冬天比玉水冷多了,外面几乎哈气成冰,桂香只得将围巾往上提了提。一路上的树都是光秃秃的模样,那些个麦子此刻叫大雪压住了,看不见一点杂色。
桂香到了那门卫处直接报了侯春生的名字,那人例行公事地登记完毕才放了她进去。桂香穿的玫瑰红的短襟小袄,下面穿的大脚牛仔裤,一双粗跟高跟鞋,怎么看怎么清丽。早先有个看过她表演的小战士认得她,连忙上来搭讪。
得知她是来寻侯连长,连忙殷勤带路,到了家属楼门口,那战士挠了挠头道:“嫂子,咱连长出任务还没回来呢!咱连长早先申请过随军,这屋子就是他的了,只是一直空着呢。您先在家属楼住着,前个来的电报说今个就回的,等他回了我第一个来通知你。”
桂香点点头,将从家里带的土特产分了些他:“麻烦你了。”
那小战士哪里肯要,推脱道:“这个您留给咱连长吃吧。”
桂香瞧了瞧眼前的屋子,两个一样大的房间,一个不算大的客厅,一个小厨房。春生定是来收拾过的,窗明几净的,阳台上还养了几盆花,生的还很碧绿,刚刚打了个花骨朵,桂香不禁多留意了一眼。
那小战士连忙笑道:“连长的这花倒有来历呢,上次出任务的时候,硬是绕路去西宁买的。说是他老家有这种花,到了冬天才开花,香得很…”
桂香点了点头,这花她认得,是腊梅,禁不住抬手摸了摸那花。
大约觉得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头道:“嫂子,咱连长这屋您先住着,有啥不方便的我再给你置办去。哥晚上回,我去给你们领被子去。”
第44章
思慕
桂香在将那屋子收拾了下,又给那腊梅洒了些水。
傍晚的时候那个小战士又来了,他手里抱了几大床棉被:“嫂子,连长那里出了点小问题,今天暂时回不来。”
桂香点点头:“不碍事,我等他。”她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见一见他,等几天也不妨事的。
“嫂子,咱连长他…”他吞吞吐吐了半天不知怎么继续说下去。
“他咋了?”桂香抬眉问。
“肩窝里中了一枪…”他实在是不想骗她。
桂香一下瘫坐在板凳上,许岩想到刚刚电报春生说对她保密的事了,连忙解释道:“嫂子,哥他的伤不及性命,这几天就能回的。”嫂子还不知他们连长刚包扎了药就要往回赶呢!
桂香心里缓了缓,半天才道:“真是谢谢你,请问出任务回来都是从哪个门进?”她要去等他,她错过了他那么多天,再相遇她就绝不放手…
“东门…”他不知桂香问这个做什么。
桂香笑道:“能不能带我去?”
“啊?”这天寒地冻的,那东门那是女人能呆的地方!但嫂子眼底的光倒是一点也不是说谎的样子,他当然只得点头,他们连长可是指明道姓的说叫他听从桂香指挥的。
东门离这里有三里地,许岩怕她走得太累,本要向队里借个车去的,但桂香直摆手说不用,他只好作罢,他家连长真是找了个通情达理的好妻子。
东门有值班的门卫和守卫,守卫是执枪的战士,而值班室里则是轮岗的老兵。许岩将她送到那里也没急着走,外面又开始落了雪。
“嫂子,要不你和我先回去,等明天天亮了再来等咱连长。”
“不,我今晚就在这等他。”桂香从没这么坚定地等过一个人,小时候听人讲故事说女主角为了等男主角变成雕塑的,但她就是变了雕塑也要等他。
许岩挠挠头道:“这天太冷,怕叫你冻坏了身子骨。”
桂香笑:“不会的。”那人曾经替手下那么多战士站过岗,大约也是这样的冬夜吧,夜里没人聊天,该有多寂寞?眼前的景色又是多么单调啊?
走过你走的路,受过你受的苦,不过是为了和你更接近而已…
许岩见说不动她,只得和她一起等,但愿连长他们早点回来才好!
夜渐渐沉了下去,值班室里冷得和冰窖一般,他们男人都冷得牙齿打颤呢,更别说桂香了。许岩只得找了个盐水瓶子灌了些开水给她:“嫂子,我真怕咱连长回来说我亏待你!”
桂香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等春生是情愿的,叫旁人吃苦就不好,连忙催着他回去休息。他许岩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哪里就比不上她能吃苦了?“嫂子,我和你一起等咱连长回来。”说话间许岩径直出去替了那值夜班的守卫。
…
侯春生的血总算止住了,但因为那医生先前的推脱,白白多流了些血,这会正靠在病床上看一份《参考消息》。
他一面包扎伤口,一面叫章勤去发了电报回队里,归程要耽搁几天了,但章勤却给他带来了个好消息,桂香来西安了!
原本医生说要留院观察三天的,直接被春生给推了。
春生也不理会那医生说的什么发炎不发炎的话,直直往外面叫:“章勤,再发一通电报回去,说我伤势不重,明天出发回去!”
“什么?”疯了,疯了!章勤万万没想到嫂子的威力这么猛,不过是来看一趟他,就值得这人豁命往回赶了?当然这话,他不敢说给春生听,只能在肚子里烂掉。哎,他真怕路上有个闪失…
乌鲁木齐到西安一路也是颠簸崎岖,章勤劳担心春生受不住苦,特意叫那司机把车速压得慢了点。这满满一车战士经历了前面几天紧张与不安之后,总算是有了片刻的休息,这才上了车就呼呼大睡了。
侯春生也闭着眼睛眯了会,但肩窝里火辣辣的疼,他那胳膊动也不能动。这点痛对于他来说,还算不得要命,此时此刻他的心早已经飞远了。
爱便是这般模样,再痛的伤遇见它,便结了痂。
…
新年一天天靠近,水塘村不少人家都趁着这个年,饱饱的吃上一顿,有的人家一口气蒸了20斤白面馒头。
李红英也没少弄,桂香和桂平都爱吃这萝卜丝的肉包哩。往年包的包子不若今年这么多,而且桂香捏包子的速度也快,今年单福满除了烧水之外,还要爬上来包几个才能赶得上趟。
终于上了一笼包子上去,单福满总算喘了口气:“也不知你姐现在咋样了,这西安现在肯定比咱这冷多了。你姐脚上还生着冻疮呢!”
桂平笑:“爹,有春生哥呢!您甭担心,再吃个包子吧。”
…
桂香困极了就趴在那放茶水的桌上睡了,再醒来天已经亮了,她做了个梦,是玉水河埂上大片大片的麦子,青葱碧绿的,人说梦见青的就是亲人将至的预兆。
许岩早在她醒前就去打了两份早饭来,今天他要将队里再整顿下,昨晚的雪太大了,车库顶上都是雪呢,他送了吃的来就暂时走了。
桂香直直地凝望着外边白茫茫一片发呆,整整一天她都没离开过那值班室。那随军的几个军嫂见了桂香也难得开了话匣子:“我家老吴说,侯连长早就提交了申请上去的,你咋才来?”
桂香笑道:“家里有些事,所以这才抽了时间过来。”她竟默认了是春生妻子的事。
“哎,是啊,自从来了这里,我都三年没回过一趟家了!等以后你过来住就知道了,这军区里到处都是老爷们,要是和自家男人闹了别扭,想回个娘家都难哟!”那语气里的惆怅,忽的叫桂香想起了单福满,这也是她第一次离开家过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