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点点头,出于安全考虑,也只有如此了。
校场上,刘璟正按照赵云的指令练习马术,他所骑的马是一匹已近三十岁的老马,虽外表依然比较壮实,但战马的精神已经消褪了,显得萎靡不振,连刘璟这样的外行也看出它的衰老。
赵云心中有些歉然,实在没有多余的战马,只好用这匹老马来教刘璟,不过老马温顺,善识指令,有利于练习马术。
这也是,荆襄是南方水乡,出门习惯乘舟,不像北方主要靠畜力,马匹确实不多。
刘璟前世就是一个对新鲜事务充满好奇的人,小学二年级便无师自通学会了骑自行车,而今生依然保持着这种旺盛的求知欲。
他极为聪明,才一个时辰便学会了骑马,还骑得很不错,能纵马短距离奔跑了,赵云对他的天资聪颖已经不再惊讶,如果这会儿刘璟提出,要出营疾奔,他也不会感到奇怪,他这个小弟没有不敢做的事情。
刘璟骑马兴致极高,汉末已经有了马镫,不过只是单边马镫,主要用于上马,骑上马后,另外有脚套,一种用布缠着木棍的软套子,用来放脚。
另外马鞍也出现了中间低两头高的双翘马鞍,可以防止人从马背上滑落下去,这便是后来高桥马鞍的雏形。
事实上,早在西汉年间,便有包括马鞍和脚套在内的、适合行军打战的马具出现了,从匈奴传来,才会有汉朝骑兵的大规模出现。
而到了两晋南北朝,高桥马鞍和双马镫开始全面普及,重甲骑兵出现了。
而汉末三国正是一个马具演化的关键时期,承上启下,虽然没有完全成熟,但实用性已经具备,所以曹操的虎豹骑、突骑兵等等骑兵军种先后出现。
刘璟当然知道高桥马鞍和马镫的优势,甚至还有宋朝才出现的马蹄铁,而这个时候,马蹄是用厚厚的兽皮包裹。
但刘璟心里明白,有些东西就算知道也不能做,一旦做出来,真正的受益者是北方曹操,而不是他们。
正在练习之时,大营那边忽然燃起一片火光,点燃了无数火把,隐隐听见有军官大声命令,“所有军士统统起来。”
刘璟回头凝视片刻,他知道黄祖终于来了,赵云却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依然大声命令,“左侧身奔行!”
但他们已经无法再练习下去,一名士兵奔来,大声喊道:“赵将军,主公命你立刻过去。”
赵云看一眼刘璟,这才对他缓缓道:“你去换一件军服,扮作皇叔亲兵,就站在我身旁。”
刘璟摇了摇头,“我不想逃避!”
刘璟倒不是想硬充英雄好汉,他知道只要往小兵堆里一钻,两万小兵,黄祖去哪里找人?
但这样一来,刘备和黄祖结盟肯定会出问题,而赵云不会隐瞒刘备自己杀人之事,这便会使刘备怀恨自己,从而禁止赵云教自己练武。
相反,只要他不破坏了刘备和黄祖结盟,主动撇清刘备的责任,刘备对他只会是感激。
当然,他是刘表之侄,黄祖最终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大不了是怀恨在心,得罪了此人。
这中间的利益得失,刘璟已反复考虑,心中跟明镜一样。
赵云眼中露出了赞赏之色,点点头,“你说得对,大丈夫是该敢作敢为,我的心胸不如你。”
军营前的空地上,黄祖满腔怒火,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他正在黄氏山庄招待刘备,忽然得到县令禀报,侄子黄逸被人所杀,他暴跳如雷,立刻和刘备赶回了军营。
一方面固然是他十分喜爱侄子黄逸,他父亲早逝,黄祖便视黄逸为己出,对他百般疼爱,也养成了黄逸欺压良善的恶习,犯下累累罪恶,但都被黄祖一手掩盖,这样也使得黄逸更加嚣张,整天带着十六几名恶奴四处招摇惹事。
另一方面,江夏就是黄祖的私人地盘,黄氏家族是江夏郡望族,他又是江夏太守,他简直就成了江夏郡皇帝,这是他的地盘,他说一不二,今天,居然有人敢在他盘上杀他的侄子,这就是在对他黄祖的挑衅。
“玄德兄,今晚务必把凶手交给我,我会加倍补偿你,请给我这个面子。”
一旁,刘备心中只有暗暗叫苦,其实在黄氏山庄,他听见两名校刀手向黄祖汇报时,他便猜到是刘璟所为了,十五六岁的少年军官,身高八尺,长着仪表堂堂,刀法凌厉,这不是刘璟是谁?
但他又不敢明说,那可是刘表之侄,若明说了,黄祖还会以为自己拿刘表之侄来压他,不给他面子,刘备心中十分为难,他得想办法撇清这个关系才行。
这时赵云匆匆赶来,向刘备施一礼,“主公!”
刘备连忙将赵云拉到一边,低声问道:“那件事是璟公子干的吗?”
赵云默默点头,刘备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真是刘璟,这事麻烦了,让他怎么向黄祖解释,如果刘璟出事,他又怎么向刘表交代?
刘备的心中乱成一团,半晌又问:“那他是什么态度?”
赵云叹息道:“他说自己会承担,不让主公为难。”
这句话顿时让刘备长长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最好,不要把自己牵扯进来,更不能坏了自己和黄祖刚刚达成的同盟,正是为了这个同盟,刘备竟然忍住了黄祖来搜查军队的耻辱。
刘备默默站在一旁,并没有干涉黄祖追查凶手。
一片猎猎火光中,一队队士兵和低级军官被带了上来,让黄祖手下的两名校刀手辨认,这两名校刀手正在最后跳河逃脱的两人。
辨认的范围明显缩小,身高八尺,年纪在二十岁以下,饶是如此,还是有一千多人需要辨认。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黄祖望着一张张相似的面孔,他简直要抓狂了,他不停回头喝斥两名手下,“是不是?他娘的,看清楚没有。”
两名校刀手满头大汗,眼睛都看花了,他们脑子里一片糊涂,已经快要记不清那个年轻军士的模样了。
黄祖恨得咬牙切齿,大声吼:“大丈夫敢作敢为,既然敢杀人,为何不敢站出来。”
这时,一个冷冷声音在黄祖身边响起,“我不就在你身旁吗?”
黄祖霍地转身,这才发现他身边站着一名身着高大的军官,光线昏暗,看不清面容。
黄祖吃一惊,连后退数步,指着军官大喊:“你是什么人?”
这名军官正是刘璟,他站在黄祖身旁已经多时,他慢慢走上前,冷笑道:“你不是在找我吗?我就在你面前。”
数名士兵拿着火把上前,照亮了刘璟的面容,那两名校刀手一起惊呼起来,“就是他,就是他杀了公子!”
“不错,是我杀了黄逸。”
刘璟却不辩解,他走上前,目光锐利地注视黄祖,厉声道:“黄太守,你侄儿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在江夏恶行累累,你却公然纵容,欺上瞒下,你该当何罪?”
黄祖是江夏名门黄氏的家主,又出任江夏太守多年,一般的官场常识还是具有,像刘璟这种语气,明显不是普通人。
但此时黄祖气得失去了理智,判断力明显减弱了,他竟一时没有听出刘璟语气有异。
黄祖恨得暴跳如雷,大吼大叫:“给我抓起来!”
数十名士兵冲上前要抓刘璟,刘备暗叫不妙,他刚要开口,四周却忽然出现了一千余名弓弩手,弩箭上弦,箭尖锐利,将黄祖和他的部下团团包围。
只听副将王威厉声喝道:“黄祖,你若敢抓人,休怪我辣手无情。”
事态陡然间变得紧张起来,一千多弓弩手的包围俨如一盆冷水泼下,使黄祖忽然清醒了。
其实他也知道,刘备只是名义上是主将,刘表不可能真把两万多人的指挥权给刘备,这支军队真正的指挥者却是副将王威。
他连忙拱手大喊:“志公,请给我这个面子,黄祖必有后报。”
刘备准许黄祖搜查军营,王威不过是给刘备一个面子,也不吭声,但若要真的抓人,王威却不干了,这不仅是关系到他的尊严,更重要是,刘璟是主公之侄,王威怎么可能让黄祖抓走。
王威也冷笑道:“黄太守,我不让你抓人,是为你好,否则,你怎么向主公交代?”
黄祖终于冷静下来了,王威的话使他品到一丝不妙,他再一次上下打量刘璟,迟疑着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刘璟向他略略一拱手,“在下刘璟!”
黄祖倒吸一口冷气,他当然知道主公之侄就在军中,他还收到刘表特地送来的信件,让他不要张扬此事,黄祖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什么都不知道的后果却是他的侄子被杀,黄祖只感到眼前一阵眩晕,这可怎么办?难道他侄子就白死了吗?
黄祖克制住内心的愤怒,作揖施一礼,“原来是璟公子,黄某招待不周,失礼了,不过…”
说到不过,黄祖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不过就算我招待不周,璟公子也不能杀我侄儿,这件事,你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他的语气异常强硬,就算是刘表之侄,也不能随意杀自己家人。
“我既然站出来,当然会给你交代!”
刘璟目光炯炯地迎视着他,毫不退让,“但你侄儿黄逸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在江夏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你却公然纵容,欺上瞒下,我先问你,你几时给江夏民众一个交代?”
这句话刚才刘璟已经说过一遍,黄祖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刘璟再问,却使他浑身一激灵,蓦地醒悟过来,刘璟竟然把矛盾对准了他。
黄祖当然知道他侄子是什么人,这两年,几乎每个月都有人来告他的状,但都被黄祖一手遮盖,事情闹大黄祖也不怕,以他在荆州的势力和人脉,普通小民奈何不了他,可如果变成刘璟,刘璟便会直接告之刘表,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想到这里,黄祖的语气便不再像刚才那样强硬,但他却放不下面子,依旧嘴硬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侄子纵然有千般不对,也应该由官府来审理治罪,轮不到璟公子下手,现在璟公子却把他杀了,这个你怎么说?”
刘璟冷笑一声,“既然黄太守也知道国法,刘璟求之不得,我很赞成走国法官办,我建议这件案子由州牧来审理,我愿和黄太守对簿公堂,所有人证物证都要呈上,让州牧看一看,究竟是谁要杀谁?”
刘璟的针锋相对让黄祖心中有点发虚,当时的细节他其实并不了解,难道还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他转身一招手,把两名校刀手叫上来,恶狠狠地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也知道了刘璟的身份非同寻常,吓得跪下,不敢再隐瞒,便将下午发生之事,大致地讲了一遍,最后战战兢兢道:“这个军官倒没有杀公子,是一个小娘射来一支冷箭,射死了公子,因为当时太乱,我们也没有注意到。”
“浑蛋!”
黄祖狠狠两脚将两名校刀手踢翻,为何不早说,他变脸极快,立刻对刘璟堆起笑颜,“真是误会了,原来不是璟公子下手,是黄某鲁莽,没有查清事实,请公子多多谅解。”
若是别人,就算不是下手人,黄祖也绝不会轻饶,但刘璟他惹不起,他怕事情闹大,只得找个台阶下来。
不料刘璟却不依不饶,依然气势夺人道:“正如黄太守所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件事我自会禀明州牧,一查到底,黄逸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到底为什么被杀?一定要查清楚,给江夏民众一个交代,也是给黄太守一个交代。”
第35章 刘表的心事
黄祖脸上尴尬之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这才发现这个刘璟很厉害,明明是他害死了自己的侄子,他却抢占大义,自己一开口就陷于被动,黄祖沉默无语,只得含恨于心。
这时,刘备走出来笑道:“璟公子,既然黄逸已经死了,不管他以前做了什么,也是一死了结,现在我们是来平息乱匪,东吴水军虎视在外,我们应以大局为重,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这件事暂时放下?”
刘璟等的就是刘备出头,他当然不可能追查下去,刘表怎么可能为几个小民而得罪黄祖,这件事刘表根本不会理睬,甚至还很有可能让他向黄祖道歉。
既然黄祖愿意息事宁人,不再追究此事,刘璟自然也是顺坡下驴,大事化小,只是这个人情他得让刘备来领,他知道刘备一定会在关键时刻出头,当和事佬,否则他就不是刘备了。
刘璟连忙躬身施礼道:“既然皇叔发话,晚辈敢不从命,愿意听从皇叔调解。”
刘备心中大为得意,又对黄祖笑道:“黄太守,既然人不是璟公子所杀,而是另有其人,那这就是一个误会了,冤家宜解不宜结,黄太守,你看…”
黄祖也知道拿刘璟没办法,莫说人不是他杀的,就算是他所杀,这个仇也报不了,他只得忍住了这口恶气,给刘备一个面子。
“既然玄德兄出面,那此事就此作罢,今晚打扰贵军!”
他又向王威远远施一礼,“志公,告辞了!”
他冷冷瞥一眼刘璟,不再理睬,转身便向大营外走去,百余亲随跟着他快步离去了。
刘璟无奈地苦笑一声,尽管他也不愿意,但这个仇他算是和黄祖结下了,那个鲁莽的黑裙小娘啊!
襄阳城州牧府,一名报信兵骑马疾奔而至,翻身下马,奔上台阶对门房管事道:“请禀报主公,江夏有急信。”
门房管事不敢怠慢,让报信兵入府,飞奔去禀报。
书房内,刘表正坐在灯下看一封信,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刘备率军东去已有五天,刚刚派人送来一封信。
其实刘表并没有把张武、陈孙之乱放在心上,关键是虎视江夏的三万东吴水军,这才是他的心腹之患。
尽管孙坚、孙策父子先后死去,但江东西进之心始终未死,江夏又是江东军西进的第一站,一场大战迟早会爆发。
在刘备这封信中,刘备便详述了江东的战略企图,指出江东不仅通过水军谋取江夏,还极有可能进军长沙,现长沙郡兵力不足,刘备在信中自荐镇守长沙郡。
刘备居然想守长沙,刘表冷笑一声,恐怕他安的并不是什么好心。
这时,院子里传来门房管事的禀报,“启禀老爷,江夏有紧急信件送来。”
刘表精神一振,连忙令道:“呈上来!”
不多时,一名侍卫进房间,将一封信呈上,刘表接过信看了一眼,果然是王威送来的信,他就是在等王威的消息。
刘表急不可耐地拆开信,匆匆看了一遍,信中讲了三件事,一件事是刘备和黄祖交往密切,第二件事是公子刘璟在武昌城杀了作恶的黄祖之侄,而第三件事,就是黄祖动用数千私兵部曲,大规模搜查武昌城。
这封信让刘表又是恼火又是担心,恼火是黄祖竟然未经他同意,擅自动用私兵部曲搜城。
荆州门阀拥有私兵部曲一直是刘表的一块心病,当年他未上任之时,荆州内盗匪横行,各大世家门阀为了自保,纷纷组建部曲私兵。
后来刘表为了得到荆州世家支持,便默许了他们部曲私兵的继续存在,到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尾大不掉的严重问题。
他几次三番下令,未得他同意,任何不准擅自动用部曲私兵,但他的命令没有效果,黄祖又再次出私兵搜城,这让刘表有些忍无可忍。
黄祖不仅是动用部曲私兵让刘表头疼,还有他和刘备居然有暗中往来。
刘表站起身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尽管王威没有明说刘备和黄祖怎么样交往密切,但刘表隐隐可以猜到,这两人恐怕达成了什么协议。
黄祖这是想做什么,要背叛自己么?难怪刘备提出要驻防长沙郡,他和黄祖南北呼应,荆州一半便被分走了,谋算的好心思啊!
只是黄祖会背叛自己吗?刘表又觉得不太可能,黄祖毕竟跟随自己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刘备才刚来荆州,可以说除了名声,其他一无所有,黄祖不可能为刘备而背叛自己。
他们二人或许是为了别的利益而接触密切,刘表又沉思片刻,不管怎么说,刘备看来已不甘寂寞了,必须要尽快安排他去新野,替自己抵御曹军。
这时,书房门开了,蔡夫人端着一碗燕窝粥走进书房,她放下粥碗,笑道:“将军怎么忧心忡忡,难道是刘皇叔出兵不利?”
蔡夫人也听说江夏有人送信来,估计是那封信引来丈夫的忧虑。
刘表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刘备军还没有攻打张武,只是一些小事。”
刘表并不想对妻子多说关于刘备之事,说多了,蔡瑁会有想法,从而影响自己的计划,他望着妻子疑惑的眼神,淡淡一笑,又补充道:“信上只是说,黄祖侄子在武昌城作恶,被璟儿杀了。”
“什么?”
蔡夫人的心思一下子被刘璟之事吸引住了,她柳眉倒竖,怒气冲冲道:“他竟敢如此大胆,杀了黄家子侄,这不是给将军找事吗?”
刘表眉头微微一皱,“夫人,这里面应该有什么缘故,不要匆忙下结论,信中也说,黄祖子侄是作恶被杀,究竟做了什么恶,我们也不知,而且黄祖和璟儿已经和解了,不要把事情想得太严重。”
蔡夫人今晚来书房其实是要说刘琮和蔡家联姻之事,刘璟杀黄祖子侄只是一件意外,她不了解情况,丈夫替刘璟解释,便也不再多说此事。
她叹了口气,“将军,其实琮儿和少妤两情相悦,为什么不成全孩子们呢?少妤不喜欢璟儿,璟儿也没有娶少妤之心,我觉得…”
不等她说完,刘表便不高兴地拉下了脸,“这件事我已经说过,等璟儿回来再谈,现在我不想听任何解释!”
刘表是在昨天听长子无意中提到,那柄玄麟剑竟然到了次子琮手中,这件事令他勃然大怒,尽管刘琮再三解释,这柄剑是刘璟自愿给他,但刘表却不相信,他认定是儿子用卑鄙手段从刘璟手中骗来,或许是威逼得到。
刘璟就算不要这柄剑,他也会还给自己,怎么可能擅自交给儿子,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事实上,让侄儿来娶蔡家之女,是刘表反复权衡考虑后的结果,和蔡家的联姻一定做,但如果让儿子来娶,这势必会引起其他世家的不满,同时也让蔡家太过于得势,不利于他对蔡家的制衡。
让侄儿来娶蔡家之女,是最妙不过了,既没有轻视蔡家,也不会引起别的世家不满,而且刘璟是亲侄,比刘磬和刘虎又更进一层,也不辱没蔡家。
这件事刘表已经决定了,他不想再听妻子的劝说,什么儿女情长,什么成人之美,他统统不感兴趣。
蔡夫人碰了一个软钉子,她心中暗暗恼恨,却又无可奈何,这件事她好容易说服蔡家和刘琮联姻,偏偏又在丈夫这里卡住了。
但她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将军,难道琮儿真的不可能吗?他和少妤…”
“你不要再说了!”
刘表拖长声调,有些横蛮地挥挥胳膊,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说:“我已经决定,琮儿将娶庞氏之女,琦儿将联姻蒯氏,至于少妤,只能是璟儿娶她。”
“似乎将军对我们蔡家很有偏见!”蔡夫人挺起了胸膛,心中也有点被丈夫的横蛮激怒了。
“恰恰相反!”
刘表转过身,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妻子的眼睛道:“我对蔡家没有一点偏见,反而更偏爱蔡家,否则我们就不会站在这里说话了,不是吗?”
或许是觉得自己对妻子态度有点稍硬,刘表又缓和一下口气,“夫人,璟儿是我至亲,是我唯一的侄子,我觉得他配得上少妤。”
“让你的侄子见鬼去吧!”
蔡夫人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愤,她恶狠狠丢下一句话,便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刘表望着妻子气冲冲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蔡家事事都要占先,这一次自己偏不能遂他们之意。
阳新县是位于江夏郡中西部的一座中县,全县有人口两万余人,这里也是张武、陈孙两员荆州大将的驻兵之地。
自从张武和陈孙二人叛乱后,阳新县便脱离了荆州的控制。
“我的马呢!”
一名四十余岁的军官从县衙里风一般奔出,歪戴头盔,衣甲不整,他也顾不上了,只管焦虑地四处张望,就仿佛在寻找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将军,马在这里!”
一名亲兵牵着一匹极其雄壮的战马小跑上前,战马非常年轻,它雪白的皮毛像丝绸一般闪光,鬃毛细密而飘逸,从侧面看,它体格匀称,四肢强健而修长,它的蹄子像钢铸一般,奔跑有力,它生有一双海鹰的眼睛,不但能远眺,在浓雾中、在飞旋的雪片里,甚至在黑暗中,它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就连最愚昧的农夫,也看得出这是一匹罕见的千里之马。
“我的宝马,我的命根子!”
中年军官奔跑上前,紧紧搂住战马脖子,将脸贴在马脖子上,他唯恐一不留神,宝马就会离自己而去。
中年男子便是这次叛乱的头领张武,这匹宝马是他去年从一名马贩子手中得到,传闻来自西域,是张武的命根子。
刘表也看中了这匹马,几次让他牵马去襄阳,张武死活不肯,这匹宝马的名声甚至传到东吴,孙权特地派人表达了对这匹战马的问候,张武却不肯用战马来向孙权表示自己的诚意。
也正是这个原因,孙权对他的极为不满。
此时张武正焦急地等待东吴军队的消息,他在阳新县呆得太久了,他感觉危险即将到来。
但他和东吴的联系已经中断,苏振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给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留在江夏郡,还是转道去彭泽,和江东军汇合,张武忐忑不安之极。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疾奔而来,单膝跪下,急声禀报:“张将军,斥候传来消息,发现了荆州主力,约两万余人,正浩浩荡荡向我们杀来!”
这个消息令张武一下子呆住了。
在距离阳新县约八十里外,一支二万余人的军队正浩浩荡荡向西进发,旌旗招展,盔甲鲜亮,声势十分浩大。
在队伍的最前方,刘备骑在马上,向四周眺望,心中若有所思。
“这是刘皇叔第一次在南方作战吧!”一旁的副将王威笑道。
“是啊!和北方大不相同,到处都是湖泊和河流,不适合骑兵作战。”
刘备十分感慨,笑道:“若是曹军杀到江南,他们的优势也不是很明显了,只要南方军队齐心抗曹,我觉得战胜曹军不是没有可能。”
“这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我不相信,但从刘皇叔口中说出,我深信不疑。”
“呵呵!过奖了。”
停一下,刘备又笑问:“志公对叛军情况了解多少?”
“算是了如指掌吧!”
王威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给刘备解释道:“张武、陈孙手下的正式军队只有三千人,现在他们虽兵力过万,但大部分都是临时招募的农夫,或许还有一些无赖之徒,没有什么战斗力,刘皇叔不用担心,其实这一战我们更担心的是江东军。”
刘备点点头,“我也是担心江东军,就怕他们突然从阳新县冒出来。”
王威呵呵笑了起来,“虽说有这个可能,但我们只要加强探子,完全掌握敌军动向。”
两人正说着,刘璟骑马奔了上来,仅仅两天时间,他便完全学会了骑马,只待精湛,可惜他骑的是一匹老马,不能纵马长距离疾奔,这也是美中不足。
“璟公子,这是第一次参加战役吧!感觉公子很兴奋。”王威笑问道。
“有一点吧!”
刘璟和刘备对望一眼,两人都想起了汝南之战,不由会意一笑。
“皇叔,我想跟随小关将军去四处巡哨,不知是否准许?”
刘璟的身份并不是正式军人,他只是随军作战,很大程度上是刘表想磨练他的意志,这一点王威很清楚,他刚要反对,刘备却点点头答应了,“可以!”
刘璟大喜,在马上躬身行一礼,“多谢皇叔准令!”
他调转马头向后奔去,王威喊之不及,望着刘璟远去的背影,他十分担忧道:“皇叔,他没有什么战争经验,让他去巡哨,是不是太危险了,万一出点什么事…”
刘备微微一笑,“璟公子很机灵,也很理智,小关将军也会照顾他。”
王威无奈,刘备毕竟是主将,既然主将已应允,他反对也没有用,只得叹一口气,又回头担忧地望了一眼刘璟的背影。
刘备一共派出了三支斥候队,每支斥候约百人,其中第一队便是由关平率领,关平也就是关羽的义子,军中大家都叫他小关将军,年约二十岁出头,总是带着一副开朗的笑容,和他父亲的沉默寡言大为不同。
或许是年轻相差不大的缘故,关平和刘璟很快便熟悉起来,没事就在一起谈兵论道。
在武昌城,两人便讲好了,这次作战,刘璟跟着关平,只是关平不敢擅自做主,须得到主将刘备的许可。
关平即将出发了,他正打手帘向前方探望,这时他看见刘璟,脸上笑容浮起,催马上前问道:“怎么样,皇叔准了吗?”
“准了!”刘璟兴奋地答道。
关平哈哈一笑,手一挥,“出发吧!”
他带着刘璟以及一百余名巡哨斥候,纵马向南方奔去…
阳新县附近地形属于丘陵地带,山峦起伏,山岩奇秀,森林密布,虽已是初冬时节,但大片树林依旧树荫浓密,流水没有结冰,如一条碧玉腰带,在山峦间蜿蜒流淌。
虽然风景秀丽,但人口却十分稀少,江夏郡的人口主要集中在柴桑、武昌以及夏口等三地的沿江地区。
阳新县的管辖面积虽然是江夏郡第一,是武昌县的数倍,但人口却只有武昌县的三成不到。
众人奔出三十余里,还没有遇到一人,这时,关平见刘璟战马吃力,便一摆手,众人放慢马速,渐渐停了下来。
“璟公子,要不我替你换匹马吧!”关平笑道。
刘璟知道军中战马并不多,每匹战马都被它的主人爱若生命,刘璟虽然渴望能有一匹强壮的好马,但夺人所爱之事他却不愿意去做。
这是他前世带来的性格,虽然穿越千年,却依旧生机勃勃地存在。
刘璟摇了摇头,“不用了,等平定了张武、陈孙后,我再想办法从战利品中搞一匹好马。”
说起好马,关平眼中露出崇敬之色,“我父亲的马堪称天下第一,就连曹操的爪黄飞电也比不上。”
“那是当然,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嘛!我一直认为,除了你父亲,天下再无人有资格骑赤兔马。”
“多谢璟公子赞誉,你这话若被父亲听见,他一定会对公子另眼相看。”
两人边说边走,这时,前方几名骑兵飞驰而至,马上载了一名樵夫。
“禀报将军,这樵夫是在前方树林里发现,他好像知道一点情况。”
樵夫下了马,上前跪下,战战兢兢道:“拜见将军!”
“你不用害怕,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们,马上就放你走。”
“是!”
樵夫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对方可能感兴趣的事情,很快,一些悲惨之事便让他激愤起来,忘记了眼前的危险。
“我想说,张武和陈孙真是恶魔,我们乡中大半年轻人都被他们抓走,女人都躲进山里,稍微慢一点就会被他们抓住淫辱,还有粮食,他把我们的粮食全抢走了…”
刘璟对这些却不感兴趣,他打断樵夫的话,问道:“我们想知道,最近一个多月,你有没有遇见江东士兵?”
“没有见过!”
樵夫摇摇头,“肯定没有见过江东士兵,上一次见到江东军,还是两年前了。”
众人又盘问几句,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便将樵夫放了,关平沉吟一下道:“虽说樵夫没有看见江东士兵,但并不代表没有,或许他没有遇见,我觉得我们还要继续向南巡查,璟公子以为如何?”
刘璟微微一笑,“你是这支斥候的头领,自然是你说了算。”
“好!我们继续向南巡查。”
关平带领众人,又加快马速,向山峦中奔去。
次日一早,刘备率领两万大军抵达了阳新县,在距离县城三里外停驻下来,军队迅速列阵,两万大军铺天盖地,刀光闪烁,杀气腾腾。
阳新县虽然辖域广阔,但县城却很小,而且城墙矮小破旧,城门残破不全,军事作用不大,不足以防御大军进攻,反而会阻碍军队逃跑。
随着一阵轰隆隆的战鼓声,张武、陈孙大军出城迎战,约九千余军队,除了三千中军稍微军容整齐外,两边军队皆兵甲不全,队伍不整,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甚至还有拿着锄头木棍。
张武和陈孙招募了近万军队,并不是为了对抗荆州军,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投降江东军时作为讨价还价的本钱,手中有万余军队,至少当上中郎将不成问题。
没想到江东军未至,荆州军却杀来了,张武和陈孙二人皆极为不安。
一杆大旗之下,张武偷偷地打量一里外的荆州军,他已得到消息,竟然是刘备率军杀来,这使他心中更加担忧。
但他又不敢一战不打,弃城而逃,要知道战败和不战而逃完全不同,战败可以说实力不济,而逃跑就是怯弱了,东吴不会容他。
“陈将军,你去打头阵!”张武对不远处的陈孙大声令道。
陈孙年约三十余岁,身高七尺五,长得虎背熊腰,手执一把三尖两刃刀,他在军中资历要弱于张武,在东吴那边,也是以张武为主将,他为副将。
陈孙心中胆怯,不敢前去挑战,回头应道:“张将军,不如先让别人去试探一下虚实,我再上阵不迟。”
张武没有睬他,高声对士兵们喊道:“擂鼓,给陈将军助威!”
“咚!咚!咚!”
鼓声如雷,震天动地,士兵们跟着振臂大喊,催促陈将军出战,陈孙万般无奈,只得催马向荆州军冲去。
他一挥三尖两刃刀,厉声大喊:“我乃陈孙是也!谁敢与我一战?”
荆州军战旗下,刘备也注意到了敌军中似乎有一匹雄骏之极的战马,令他大为动心,他低声问王威,“那骑白马者是何人?”
王威微微一笑,“那便是张武,他的战马名唤的卢,是一匹宝马良驹,我家主公也曾颇为动心,可惜张武不知趣。”
“壮哉!好一匹雄骏之马。”刘备由衷地赞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