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心里也有数,刘璟既然率军击败江东军,建立了声望,想完全剥夺他的江夏权利是不可能了。
现在的问题是,双方要各自让步多少?涉及到江夏的军权、财权、管辖权、官员任免权,这一次襄阳又能拿回多少?
刘表心中颇为烦恼,刘璟在关键时候提到了荆州军战俘,使他谈判的底气又有点不足了。
这时,一名侍卫在门外禀报:“启禀州牧,蔡和将军有要事紧急求见!”
刘表一怔,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是蔡和,他沉吟一下道:“让他进来!”
片刻,蔡和匆匆走进房间,跪下泣道:“臣兄蔡中无辜被刘璟打断双腿,性命垂危,恳请州牧为臣兄做主!”
刘表顿时心烦意乱,这个时候蔡瑁不来替自己排忧解难,反而指使族弟来给自己平添事端,这就是一个做军师的所为吗?
刘表的脸渐渐拉长,但他忍住气没有发作,用一种十分冷淡的语气道:“这件事我知道了。”
蔡府内乱作一团,蔡中受伤打乱了每个人的生活,有人关心他的伤势,打听医匠的诊治结果,有人暗中欢喜,也同样打听他的伤情,只是心中恨不得他不治身亡。
也有不少蔡家子弟恼火面子受挫,对刘璟恨得咬牙切齿,在蔡府东院的一间小屋里,几名蔡家子弟正聚在一起谈论此事。
蔡进坐在一个角落一言不发,今年蔡进已经十九岁,去年三月被调入刘表的侍卫军,上个月被提升为军侯,这一年多来,他也刻苦练武,武艺大涨。
不仅是武艺大涨,他的性格也逐渐成熟,不再像两年前那样顶着荆州第一少年高手的光环整天沾沾自喜,和刘璟的一场比武,刺破了他膨胀的虚荣心,使他渐渐变得理智冷静,这种变化令他师父文聘颇为满意。
蔡进和蔡中关系很不好,他瞧不起蔡中的人品,蔡中也看不惯他,两人见面大多是怒目相视。
故今天蔡中被打成重伤,蔡进并没有什么怒火,但他也不能表现出喜悦,便沉默不语,在这件事上,他几乎是一言不发。
“老三,这件事你怎么看?”几名关系较好的蔡家子弟在他沉默寡言,便一起问他道。
蔡进冷笑一声说:“坦率地说,我并不仇恨刘璟,五叔在江夏犯下了大错,导致两万军覆没,罪当斩首,他却被轻描淡写地处罚,军中上上下下都极为不满,包括我,今天他被刘璟打断双腿,理由是他追责他在江夏之罪,虽然不该由刘璟处罚,但我心里也很痛快。”
“老三,你这话若让家主听到了,非要狠狠处罚你不可。”
“哼!”
蔡进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想,蔡家号称荆州第一世家,难道每个人都像蔡中那样愚蠢无智吗?”
人以群分,这几名蔡家子弟都看不惯蔡中平时的嚣张跋扈,蔡进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这时,一名蔡家子弟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对蔡进道:“三哥,你不是和刘璟约好了一年半后再次比武吗?应该就是最近吧!”
蔡进默默点头,他当然不会忘记,他和刘璟约的比武时间是十月初一,其实已经过了,这一年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约定还有没有意义了。
蔡瑁匆匆走进蔡府后宅,他刚才去了一趟蔡里,向叔父禀报蔡中受伤的情况。
在回来的途中,他却得到一个消息,他的族弟蔡和瞒着他擅自跑去向刘表哭诉了,令他十分恼火,他要好好教训这个蠢蛋!
刚走进院子,蔡中的几名妻妾立刻围上来向他哭诉,蔡瑁心烦意乱,只得忍住烦恼安抚她们几句,这才来到病房前,迎面见到他的长子蔡逸,蔡瑁立刻问道:“你五叔的情况怎么样?”
“回禀父亲,刚才张医正来看过了,他说命勉强可以保住,但伤势太重,恐怕五叔以后站不起来了。”
“有这么严重吗?”蔡瑁眉头一皱,不过是腿打断了而已。
蔡逸叹了口气,“父亲,五叔两腿的骨头都被打断成数截,膝盖骨也被打碎了,伤势非常严重。”
“该死!”
蔡瑁低低骂了一声,刘璟这分明就是要置蔡中于死地,他又问道:“你六叔在不在?”
六叔就是蔡和,蔡逸连忙道:“他刚回来,在病房里。”
“叫他来书房见我!”
蔡瑁无心去探望蔡中伤势,转身匆匆去了自己书房。
蔡瑁今天的心情确实很烦乱,刘璟的到来引出了一连串的事情,甚至打断了蔡中的双腿,这就是给他蔡瑁的下马威吗?
让蔡瑁心烦的还是他二叔的态度,从前二叔的态度都很明确,甚至在和刘琮的联姻上,也十分果断坚决,但今天他的态度却暧昧起来,竟然担忧刘璟成为荆州之主。
虽然蔡瑁也觉得有这种可能,但不能因为有这种可能就心慈手软,刘琦甚至更有可能成为荆州之主,难道因为这样蔡家就和刘琦暗通款曲吗?
这就是蔡瑁有点对二叔不满的地方,既然已经把蔡家的前途都押注在刘琮身上,那就要全力以赴,争取刘琮上位,那么打击刘琮的敌人也是蔡家义不容辞的责任,刘璟就是主要敌人之一。
蔡瑁第一次和二叔蔡训有了分歧,而这一次,他不想再听从二叔的劝告。
这时,门外传来蔡和的声音,“家主,小弟来了!”
“进来!”
蔡瑁的思绪拉了回来,想到蔡和擅自跑去向刘表哭诉,他心中又是一阵恼火。
蔡家大多文武兼修,以从文为主,蔡和和族兄蔡中是少数的两个单纯武将,他们二人被称为襄阳二虎,这其实是他们年轻时的绰号,年轻时凶狠残暴,欺压良善,襄阳人人恨之入骨。
不过随着年纪渐长,担任了重要军职,在欺压良善方面也收敛了很多,至少不会公开作恶,蔡和的武艺和蔡中差不多,但他不像蔡中那样鲁莽愚蠢,行事比较收敛,他曾任安陆郡都尉,现为王威的裨将,深得蔡瑁的器重。
蔡和走进房间躬身施礼,“小弟参见兄长!”
蔡瑁冷冷问道:“听说你去找刘表告状了?”
蔡和听出兄长的语气冷淡,他心中有点忐忑,低声道:“小弟实在气愤不过,想让州牧亲眼来看一看五哥的惨状。”
“胡闹!”
不等他说完,蔡瑁重重一拍桌子怒道:“你为何不向我禀报,擅自去找州牧?”
蔡和吓得心中怦地一跳,他又是惭愧,又是胆怯,深深低下了头,小声解释道:“小弟本来是想找大哥商量,但大哥去了蔡里,而且族人都愤怒异常,一致要求请州牧来评理,小弟碍不过大家的请求,便去找州牧了。”
蔡和的解释让蔡瑁怒气稍平,如果是众情难却,那还可以理解,他就怕蔡和也变得像蔡中一样愚蠢。
“那州牧肯过来看吗?”
蔡和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州牧说他身体不适,改天再过问此事。”
蔡瑁不由冷笑一声,“你现在明白了吧,你做了一件什么蠢事?”
第206章 神秘客人
蔡和脸色刷地煞白,他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所为不妥,只是他没有明确意识到,蔡瑁一句话使他忽然明白过来,他的身份低微,去找刘表反而将这件事弄巧成拙,把一个大好机会浪费了。
他心中惊惧,扑通一声跪倒,连声请罪,“小弟愚蠢,坏了大事,请大哥责罚!”
蔡瑁背着手走了几步,事已至此,责怪他也没有用,他心中叹息一声,缓缓道:“这件事不应该蔡家去说,让其他人去说,刘表自会觉得歉疚,把我们找去安抚,那时我再和他深谈此事,就会有效果了,而你急急跑去向他告状,就显不出蔡家遭受的委屈,甚至让他反感,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六弟,你做得不智啊!”
蔡和羞惭万分,“小弟悔恨万分,请大哥责罚!”
“责罚就算了,你只要记住这次教训,刘璟此人以前就心机很深,现在江夏混了两年,心机更深了,对付他要万分当心!”
蔡和默默点头,“大哥教诲,小弟铭记在心。”
这时,长子蔡逸匆匆走进房间,低声对蔡瑁说了两句,蔡瑁眼中露出惊讶之色,“真是他吗?”
“是他,孩儿出门看过了。”
“奇怪,他怎么现在才来?”
蔡瑁不及思索,立刻吩咐长子,“带他来见我!”
蔡逸匆匆去了,蔡和见大哥有机密之事,便行一礼,慢慢退了下去。
不多时,蔡逸领来一个黑衣男子,身材中等,体格健壮,只是头上戴一只大斗笠,遮住了面容,直到进了蔡瑁的书房,他这才摘去斗笠,赫然便是黄祖长子黄射。
黄射上前两步跪下,“小侄黄射,拜见蔡世叔!”
蔡瑁连忙将扶起,“贤侄,终于把你盼来了。”
蔡瑁这句话倒也不虚伪,他和黄祖有多年交情,而且黄射少年时在襄阳求学,也常常来蔡家,彼此非常熟悉,这次黄祖身死,黄射失踪,令蔡瑁很歉疚,毕竟他救援失败。
此时黄射终于出现,令蔡瑁大为惊喜,他连忙请黄射坐下,又吩咐蔡逸,“去让人上茶!”
黄射连忙摆手,“不用了,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我来襄阳了。”
蔡瑁愕然,“这是为何?”
黄射叹息一声,“一言难尽,容小侄慢慢说。”
蔡瑁给蔡逸使了个眼色,蔡逸会意,在旁边坐了下来,毕竟和长辈和晚辈之间的谈话,需要蔡逸在旁作陪,黄射也不在意,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给蔡瑁,“这是曹丞相给世叔的亲笔信!”
“什么!”
蔡瑁父子同时脸色大变,面面相觑,他们这才恍然大悟,黄射并没有躲在江夏,而是去了许都。
蔡瑁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他慢慢接过信,颤抖着拆开信,匆匆看了一遍,心中蓦然狂喜,曹操在信中说得很清楚,希望蔡瑁继承父亲和姑丈张太尉之志,心系汉室,忠于天子。
当然,这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要蔡瑁转而效忠他曹操,可保家族千年荣华富贵,这封信,蔡瑁足足看了三遍,将曹操的每一个字都铭记于心。
在信的最后,曹操提出让蔡瑁和黄射携手,铲除江夏刘璟,这让蔡瑁颇为吃惊,连曹操也关注刘璟了吗?
这时,蔡逸在一旁忍不住问道:“不知黄兄在许都官任何职?”
黄射得意一笑,“微末小官,不足挂齿,在下被丞相封为水武校尉。”
“居然是校尉!”
蔡逸一声惊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之色,黄射不过是败军之将而已,江夏全失,有何德何能,居然被曹操封为校尉。
旁边蔡瑁的心中却开始炽热起来,激动得他坐立不安,连黄射这种人都能被封为校尉,那么自己是荆州军师,刘表座下第一权臣,地位不知比黄射高多少倍,那自己岂不是要拜九卿之位。
蔡瑁暗暗下定了决心,这一刻,二叔的劝告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黄射并没有住在蔡府,今天他是刚抵达襄阳,还有不少事情要做,离开蔡府,黄射带着两名随从又骑马来到城北,在一条小街上,他们很快便找到了一座占地约七八亩的民宅。
一名随从上去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随从低语几句,门开了,随从回头对黄射道:“公子请进吧!”
黄射心中很惊讶,这座民宅的隔壁就是襄阳太守李圭的府邸,没想到这里竟然是曹操在荆州收集情报的据点,他不由向李圭黑黝黝的府邸望去,心中暗忖,“这个李圭莫非也暗中投降了曹操?”
黄射不及多想,快步走进了大门,大门吱嘎一声又关上,黄射一直走到后宅,只见一名中年文士笑眯眯地站在前面不远处,“黄公子,在下贾洪,已等待公子多时了。”
黄射临行前得知曹军在荆州的情报头目名叫贾洪,是曹操的一名幕僚,原来就是此人,黄射不敢表现出骄狂之态,连忙上前见礼,“原来足下就是贾先生,久仰了。”
贾洪呵呵一笑,“公子请进吧!”
两人走进房间,贾洪请黄射坐下,又命人上了茶,这才笑眯眯道:“昨天接到许都的快报,得知黄公子也在为丞相效力,好事情啊!以黄公子在荆州的人脉,对我们将大有助益,希望以后我们能合作愉快。”
黄射听他一口一个黄公子,丝毫不提自己官职,心中多少有点不舒服,不过他也知道,贾洪在荆州多年,根基很深,据说势力已伸进荆州很多要害部门,不可小觑,黄射也连忙拱手笑道:“还请贾先生多多指教。”
两人寒暄两句,便渐渐转入正题,黄射小心翼翼道:“我和丞相聊天,感觉丞相对刘璟很不满,欲铲除他而后快,我们商量一下吧!怎么对付刘璟。”
贾洪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他心中也有点不舒服,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丞相居然也封他为校尉?
贾洪心暗骂一声,淡淡道:“丞相可没有对刘璟不满,相反,丞相颇为欣赏他,黄公子,很多事情你并不了解,还是听我的安排吧!”
望江酒馆在襄阳十分有名,实际上它开业的时间并不长,建安元年开业,短短八年时间,它便跻身为襄樊三大酒馆之一,不得不让人赞叹这家酒馆善于经营。
但令人奇怪的是,几乎没有人知道这家酒馆的东主是谁,一切应酬都由长得白白胖胖的王掌柜来接待,不过有一次王掌柜被几名贵客逼急了,才透露出一点点,他们东主姓张,南阳郡人。
这便使很多人怀疑,望江酒馆的东主就是长沙太守张机,或者是张氏家族,但究竟是不是,却没有人知道?
晚上,亥时已过,襄阳城关城门的鼓声轰隆隆响起,望江酒馆的客人也越来越少,酒馆内冷冷清清,只剩下二楼的几名樊城酒客,酒保们开始清理桌案,清扫店内,为关门做准备。
这时,一艘五百石的大船缓缓停在码头上,从船头下来几人,他们目标很明确,直接向望江酒馆走来,为首是一名面容清瘦的年轻男子,后面几人是他的随从。
当他们出现在酒馆门口时,一名酒保迎上来陪笑道:“抱歉,鄙店要关门了,不再接待酒客。”
这时,在店内算帐的王掌柜一眼看见了年轻男子,惊得他眼珠子都要掉了,一迭声喊道:“没有!没有!”
他飞奔迎了出来,“小店没有关门,几位客人请进!”
酒保们都很奇怪,刚才明明就是掌柜吩咐,不再待客了,怎么又反悔了,难道这几个人是什么贵客不成?
几名酒保都不约而同向几人望去,只见他们都风尘仆仆,显然是远道而来,为首年轻男子身着白色绣边锦袍,头戴平顶冠,虽然衣着不错,但也并不是什么尊贵之人,酒保们见多识广,荆州权贵几乎都认识,但这名年轻男子他们却没有见过。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拱手道:“请问,楼上可有雅座!”
“有!有!公子请随我来。”
年轻男子跟王掌柜上了三楼,见左右无人,王掌柜才低声问道:“陆公子怎么来了?”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奉吴侯之命出使荆州,顺便了解荆州局势。”
这名年轻男子名叫陆绩,出身东吴名门陆氏家族,是陆逊的族兄,说起来他和刘璟还有点关系,他的叔婶陶氏,正是陶胜之妹,陶湛的姑姑。
陆绩才学卓越,结交广泛,现官任江东奏曹掾,这次奉孙权之命出使荆州。
至于望江酒馆的东主,自然也不是什么南阳张家,而是江东孙氏,望江酒馆是江东在荆州的一个情报点。
作为荆州宿敌,江东在荆州的细作颇多,这些细作分布荆州各地,收集各种情报,最后情报都汇总到望江酒馆,由望江酒馆王掌柜整理后,定期送往江东。
王掌柜真名叫做王林,是孙权幕府中人,虽然才华不著,但八面玲珑,人缘极好,孙权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命他来襄阳开酒馆,主管荆州细作。
两人来到三楼的一间空房里,这里是仓库,堆满了桌子和坐榻,两人靠窗坐下,陆绩笑问道:“刘璟应该到了吧!现在襄阳形势如何?”
第207章 风云聚襄阳
“别提了,乱成一团!”
王掌柜摇摇头苦笑道:“刘璟是今天下午到来,结果一下船便将蔡中打成重伤,我亲眼目睹,两条腿都打烂了,挂在城墙上,蔡家气得发疯,州牧那边却没有动静。”
“这么有趣吗?”
陆绩更加感兴趣了,连忙问:“刘璟为什么打人,是偶然发生,还是蓄谋?”
王掌柜迟疑一下道:“看起来是偶然,因为蔡中先责打去迎接刘璟的士兵,触怒了刘璟,但我感觉事情并不简单,因为刘璟是以江夏之败为借口惩处蔡中,赢得了军队上下的敬重,从这一点,感觉他又是蓄意责打蔡中。”
陆绩也只是随口问问,点了点头,取出一封信递给王掌柜,“这是吴侯给你的信,吴侯要你做的事情都在信中,我只是出使荆州,你们事情我不过问。”
王掌柜恭恭敬敬接过信,在灯下仔细看了一遍,信中要求他们制造舆论,帮助刘璟上位,王掌柜缓缓点头,自言自语道:“卑下一定不会让吴侯失望。”
刘璟也同样住在樊城陶氏商行,他虽然在樊城有一栋小宅,但考虑到安全,护卫他的士兵都坚决不肯让他住在小宅。
夜已经深了,士兵们大多已经入睡,刘璟的房间里依旧光线通明,窗纱上隐隐有人影晃动,刘璟没有休息,正和徐庶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今天重打蔡中对刘璟而言,也是在计划之外,但这个事件对他同样有利有弊,弊是显而易见,蔡中在江夏之战中的罪责轮不到他刘璟处置,这是州牧的权力,他却越主代庖,对刘表有欺君之罪。
而利益也是同样明显,一方面他可以赢得军方的声誉,赢得士兵们的尊敬,捞取军心。
另一方面,刘璟和蔡家公开结仇,那么蔡瑁对他的一切指责都会打上一个公报私仇的烙印,从而失去公正说服力,这样很不利于蔡瑁得到其他高官的支持。
所以权衡利弊,重打蔡中还是利大于弊,这也是刘璟在迅速判断后做出的决定,作为刘璟的谋主,徐庶也不反对,他只是觉得刘璟有点冲动了,没有深思熟虑就做出一个难以挽回的重大决策。
万一蔡瑁在江夏之事上反而是支持刘璟怎么办?当然,可能性不大,但刘璟至少应看清形势再做决定,他这样冲动,绝不是一个王者之道。
“我只希望司马下次能慎重一点,凡事三思而后行。”
徐庶含蓄地指出了刘璟所犯的错误,刘璟也心知肚明,躬身施礼道:“先生的批评,刘璟记住了,以后凡事三思而后行。”
徐庶感觉他并不虚心,只是在应付自己,但徐庶也无可奈何,只得转移话题,“今天发生了蔡中之事,蔡家必然会有对策,那我们的计划是否也要改变?”
刘璟沉思片刻道:“今天和州牧见面,感觉对于江夏之事,襄阳这边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策略,或许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我们不用改变计划,以不变应万变,以后几天,我们要抓紧时间笼络荆襄人才,明天一早,我打算去鹿门书院拜访庞德公。”
徐庶笑了起来,“那我去拜访孔明,看看他的态度如何?”
刘璟摇了摇头,“明天九娘要去见黄夫人,她答应替我试探一下黄夫人的想法,其实我觉得孔明不会说实话,但他夫人或许会透露一点他的想法,我建议元直暂且不用管孔明。”
徐庶抚掌大笑,“原来司马还有这一招,孔明后门失火,我领教了!”
徐庶笑声收敛,又问道:“那明天我做什么?”
刘璟长长舒展一下身体,懒洋洋地笑道:“我觉得你什么都不要做,明天只要在隆中露露面,一定就会有络绎不绝的人前来找你。”
徐庶这才明白刘璟的意思,原来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去钓那些怀才不遇的北方士族。
“既然如此,江夏书院之事我就不管了。”
刘璟连忙摆手,“和你开个玩笑,江夏书院之事,还是要麻烦你负责,不过明天你先替我在隆中镇探探形势。”
徐庶默默点头,就在这时,门外一名士兵禀报道:“启禀司马,门外来了一名年轻军官,说和司马有比剑之约!”
蔡进打听了很久,才终于得知刘璟住在陶氏商行,此时蔡进就站在商行大门外,像一株笔直的树桩,静静地等候着刘璟出来。
大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刘璟在十几名士兵的护卫下走了出来,和两年前相比,两人的变化都很大,两年前,两人都是十六七岁少年,现在皆已成年。
如果说刘璟的变化主要在气质上愈加沉稳,那么蔡进的变化就在于外貌,刘璟看到的,竟是一个唇上胡须修剪整齐,而下颌留有两寸长胡须的军官,他险些没有认出来。
“果然是你!”
刘璟笑了起来,“蔡兄,好久不见了。”
蔡进躬身向刘璟行一礼,“刘司马,我们曾约十月初一再次比剑,只是十月大战激烈,无暇顾此,现在战事平息,刘司马又身在襄阳,我就问刘司马,可愿践约否?”
刘璟呵呵一笑,“蔡军侯果然是信人,我既已答应,就不会反悔,除了明天之外,地点和时间由蔡军侯决定。”
蔡进暗暗一惊,他被提升为军侯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刘璟竟然知道了,难道他在襄阳也有耳目不成?
蔡进没有过多吃惊,他早有安排,既然刘璟答应了,他便立刻道:“那就后天上午巳时正,在襄阳南校场,我希望能够和刘司马在马上较量!”
后天刘璟暂时没有安排,他便欣然点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蔡进行一礼,转身便走,刘璟叫住了他,“蔡军侯请留步。”
“刘司马还有何事?”蔡进转身问道。
刘璟沉吟片刻,凝视着蔡进的眼睛道:“我们之间的比武,希望和家族无关。”
蔡进点点头,“和蔡家毫无关系!”
他转身便快步离去,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刘璟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此人可是文聘之徒。”
次日一早,刘璟带着百余士兵以及徐庶、陶湛一同向隆中进发,陶湛带着丫鬟阿娇和小包子坐在一辆马车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在诸葛府中住两天,和诸葛夫人黄月英叙叙旧。
说来也是一种缘分,陶湛和黄月英只是在一次聚会中偶然相识,两人便成了莫逆之交,一年多来书信不断。
黄月英再三邀请她来隆中做客,但陶湛想到刘表的那个命令,心中便对襄阳十分厌恨,这次要不是刘璟的要求,她也不会前来襄阳。
马车从樊城西码头过了汉水,沿着山区向隆中进发。
重回旧居,徐庶格外地兴致盎然,他骑在马上一路上给众人介绍隆中的风景名胜,一片普通的山林,一泓清澈的潭水,一块异形的巨石,在他的渲染下,有了故事,变得生动起来。
其中小包子听得最入迷,她不时插口询问,“徐先生,你说那泪潭是仙子眼泪所化,只是一颗眼泪吗?”
徐庶呵呵一笑,“具体我也不知,估计只是一颗眼泪吧!”
“可是仙子也是女人,女人哭,眼泪都是一把一把,附近应该有很多潭水才对吧!”
陶湛在车内听她问得有趣,也忍不住笑道:“仙子一动三千里,泪水应撒一路,从此向东,一路不都是湖泊吗?”
“原来是这样!”小包子低声道,语气十分认真,就仿佛真是仙女泪水化成湖泊。
徐庶又笑问道:“陶姑娘,你今天去找黄夫人,她知道你来吗?”
“应该知道,我临行前写了一封快信,昨天我问送信伙计,他说信已经送到诸葛府。”
透过纱帘,陶湛忍不住偷偷向刘璟望去,她发现今天刘璟很沉默,一路上徐庶讲了很多典故,包括士兵们在内,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惟独刘璟有些心神不宁,仿佛在思索什么事情,一路上一言不发。
陶湛心中暗忖,“他今天是怎么了?”
徐庶发现陶湛忽然沉默了,心中有些奇怪,他看了一眼刘璟,顿时明白过来,刘璟一路上竟然没有说一句话,他催马上前,慢慢靠近了刘璟,“司马,发生什么事了吗?”
刘璟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在回味昨晚和伯父的见面,总觉得有些诡异。”
“司马能说说吗?”
“年初祭祀时,伯父还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但昨晚见他,却发现他陡然间老了十岁,须发脱落近一半,皮肤松弛,后背也有点佝偻,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司马怀疑有人下毒?”
刘璟眼中闪过怀疑之色,“我没有问此事,但我还是觉得他是中了暗算,我就在想,如果真是有人下毒,那会是谁?”
徐庶沉吟一下道:“如果下毒而不被州牧察觉,那只能是最亲近之人,或许是有人买通他身边的侍卫丫鬟,或许就是他身边人所为。”
究竟是谁下毒,刘璟一时想不到,但后果他却很清楚,虽然他也知道,历史上刘表是五年后去世,但刘璟心里同时也明白,自从他的到来,历史的大船已经开始偏离航道。
他不能再按历史的发展脉络来考虑问题,刘表很可能会提前去世,一旦刘表去世,而曹操大军还未南下,那么荆州将陷于极大的混乱之中,倒时谁能为荆州之主?
这对他刘璟将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同时也是一个机遇。
第208章 诸葛不在家
想到这里,刘璟叹息一声,对徐庶道:“从昨天伯父的身体状况来看,恐怕他熬不了多久了,最多两三年,元直,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啊!”
徐庶默默点头,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确实是要及早做准备了。
说话间,他们先到了隆中镇,这里虽然只是一条一里长的街道,但它却是隆中的信息集散中心,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有大量的读书人来这里喝茶饮酒,徐庶便要在这里和他们分手了。
“司马,我就在这里暂时呆上两天,看看有没有收获,但愿能钓上大鱼。”
徐庶和刘璟对望一眼,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随即拱手告别,徐庶带着五名士兵住进了一家旅舍。
队伍继续向南走,这时陶湛隔着纱帘低声问道:“璟郎,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刘璟呵呵一笑,“我哪有什么心事,只是因为要两天见不到你,所以心中很有些失落。”
“去!油嘴滑舌…”
虽说是油嘴滑舌,但陶湛听得却很欢喜,她又笑盈盈道:“你是不是担心和蔡进比武之事,知己不知彼,心中有点不安?”
“比武?你不说我险些把这件事忘了,好像是明天吧!你来不来?”刘璟笑着问道。
“我…不知道,尽量吧!关键是月英那边。”
陶湛心中有些为难,她不知黄月英有没有别的安排,不过想到这是刘璟比武,她怎能不去?
陶湛又嫣然一笑,“看看本姑娘的心情吧!若心情好,说不定就会来瞧一瞧。”
“若心情不好呢?”刘璟又笑问道。
“心情不好么…我就在遥远的地方为你助威。”
两人正说笑,前面便到了诸葛亮的府宅,不过并不是茅庐,而是一座占地五六亩的府宅。
这也难怪,三顾茅庐是历代知识分子梦想的升华,穷困之身,住简陋之所,帝王三次卑恭来求请,尊严也有,荣华富贵也有了。
事实上,诸葛亮是跟随叔父、豫章太守诸葛玄一起投靠刘表,诸葛玄好歹是太守,就算他身无分文逃出来,刘表也不会用一座茅屋来打发他,诸葛玄去世,诸葛亮自然继承了叔父的遗产。
退一万步说,就算诸葛玄自己有妻儿,不肯把房产传给诸葛亮,但诸葛亮娶的是黄月英啊!黄承彦会让女儿栖身茅庐吗?
况且诸葛亮长姐嫁给蒯祺、二姐嫁给庞山民,都是嫁入豪门,两个姐姐能让自己的亲弟弟住茅屋种田为生吗?
诸葛府虽然并不华丽气派,但依山傍水,坐落于风景秀丽之处,两边是大片竹林,一条小溪河从府宅旁穿流而过,安静而清雅。
一条狭长的石板路从诸葛府直通数十步外的车道,在中间的一座低矮的小丘上,黄月英手执一把团扇,带着几名丫鬟已在远远眺望。
她看见了马车停下,立刻笑盈盈地迎了上来,车门开了,陶湛也从车里下来,两个年轻女子欢喜得紧紧握住双手。
或许是挚友太少,黄月英也格外寂寞,这次终于见到陶湛,使她欢喜异常,拉着陶湛的手不肯放,“这次你休想那么轻易跑掉,至少要在我这里住一个月!”
陶湛抿嘴一笑,“我也是身不由己,某个人若要我回去,我也不得不走。”
“你呀!真没出息,还没有出嫁就这么听话了。”
黄月英又上前对刘璟行一礼,笑道:“刘司马能否给我一个面子,让九娘多住一阵?”
“这个…”
刘璟也歉然道:“一个月恐怕不行,我们也呆不了这么久,尽量吧!”
说到这,刘璟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府宅,笑问道:“孔明兄可在?”
“他和石广元到蜀中去了,过几日方回,刘司马也请进屋一叙。”
家中男主人不在,刘璟怎么能上门,他又看了一眼陶湛,陶湛笑着向他眨眨眼,意思是让他快走。
刘璟便抱拳笑道:“我要去鹿门书院,就不进屋了,外面风寒,你们快进屋吧!”
黄月英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
她挽住陶湛的手臂,笑嘻嘻说:“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孩儿。”
“我也想看看,有三个月了吧!”
“嗯!昨天正好三个月。”
两女说说笑笑,渐渐走远了,刘璟目送她们进了府,这才对军侯李青道:“安排十几名弟兄,暂住隆中镇,每天分三班巡视诸葛府,保护陶姑娘安全。”
李青当然知道,陶湛将是他们主母,在安全上不可有半点大意,他立刻回应道:“司马放心,卑职会安排好!”
刘璟点了点头,催马继续前行,也不知他今天的鹿门书院之行,是否会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