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中也变得低调了,每天早出晚归,兢兢业业,但这并不代表蔡中从此悔改,在不经意的时刻,他的内心世界还是会流露出来,比如现在,五六千人在码头上欢迎刘璟,这让心中恼火万分。
他回头对手下道:“给我严查,哪些士兵跑去江边,每人重打一百军棍!”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匆匆走了。
蔡中一路小跑,刚跑到蔡府大门前,正好遇到蔡瑁的马车在数十人的护卫下从对面辚辚驶来。
蔡中急忙跑上前拦住马车,“大哥,有事情!”
车窗开了一条缝,蔡瑁不悦地问道:“急急慌慌的,什么事?”
“大哥,刘璟来了。”
马车里顿时沉寂了,过了良久,蔡瑁才道:“来我书房说话!”
事关刘璟之事,蔡瑁都比较谨慎,不能在当街谈论,他回到书房,蔡中也跟了进来。
蔡瑁坐下,看了蔡中一眼问道:“他现在何处?”
“他的座船刚到码头,有成千上万的人去迎接他,比当年州牧南征回来还要壮观。”
蔡瑁冷冷哼了一声,“他好威风!”
“是啊!不知州牧看见这一幕会怎么想,大哥要不要告诉州牧呢?”蔡中小心翼翼建议道。
“他自然会知道,不用我多事。”
停一下,蔡瑁又问道:“他带了多少人来?”
“来了五艘大船,船舷边都站满了士兵,我估摸着至少四五百人。”
“哼!他把自己当做黄祖了。”
蔡瑁背着手在房间来回踱步,尽管他反复考虑过怎么对付刘璟,但刘璟真的到来时,他忽然又发现自己那些想法太简单了。
这时,蔡中忍不住提醒他道:“大哥心中若有不解,不妨去问问二叔。”
一句话使蔡瑁如梦方醒,是啊!这么重大的事情,自己怎么不去问问二叔?
不过蔡瑁并没有感谢蔡中的提醒,他怎么需要蔡中这种蠢货提醒,蔡瑁拉长了脸,用一种教训的口吻道:“你在江夏之中的罪孽足以让你死一百次,州牧虽然饶你,你不能得意忘形,必须给我夹着尾巴做人,不准惹事,尤其刘璟,你更不能招惹他,否则你必死无疑,听见没有?”
蔡中被教训得低下了头,他心中万分不服气,但他不敢和蔡瑁顶嘴,只得忍住气道:“小弟知道了。”
蔡瑁狠狠瞪了他一眼,“去吧!”
蔡中慢慢退了下去,蔡瑁又在房中走了几步,凝思片刻,这才回头令道:“给我备车,回蔡里!”
码头上的欢迎仪式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欢迎的人群才逐渐散去。
望着人群渐渐散去,刘璟摸了摸笑得有点发酸的脸,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种受万民敬仰固然是一种荣耀,但同时也是一种负担。
这时,陶湛从船舱里出来,慢慢走到刘璟身边,她见刘璟满头大汗,一脸苦涩,不由捂嘴“扑哧!”一笑。
“璟郎这副模样,就像是跑到襄阳躲债似的。”
“我像吗?”
刘璟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这样子,像讨债还差不多。”
陶湛取出手巾,细心地替他擦去了额头和脖颈上的汗水,又打量一下,抿嘴笑道:“这下子不像躲债人了,嗯!从容了很多,像一个来求学的读书人。”
说起读书人,陶湛又想起一事,低声道:“我接到月英的信,她再三邀我来襄阳时去她家里小住几日,我想明后天去看看她。”
“这是好事啊!我会率领一队士兵护送你前去。”
“你去做什么?”
陶湛不解地道,“月英可不想见你。”
“我可没说要见她,见她丈夫行不行?”
陶湛这才明白,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是不是要我帮你走走夫人路线?”
刘璟见她果然聪颖,猜到了自己意图,有这样的娘子当真不错,他挠挠头笑道:“如果你不嫌破坏你和黄夫人的友谊,那就要麻烦你一二。”
“本来嘛!我和月英的友情也还不够深厚,这种事情很难帮你,但既然你开口了,不帮你,面子上又过不去,那好吧!我只能慢慢帮你,你可别指望明天我就能成功,起码也要一两年。”
这次刘璟来襄阳的另一个主要目的,便是想招揽一些人才去江夏,所以他把徐庶也带回襄阳。
在他名单中,诸葛亮自然是重点人物,但他也知道,想说服诸葛亮可不容易,历史上,诸葛亮在襄阳观察了多年,才最终决定跟随刘备,并不是三顾茅庐那样简单。
恰好陶湛和黄月英的关系不错,如果走走夫人路线,说不定是条捷径,想到这,刘璟便深深向陶湛行礼道:“那就先谢过娘子了!”
“去!谁是你娘子,休想占我便宜。”
嘴上不承认,陶湛心中却感到一阵甜意,她掩口浅浅一笑,又想起刘璟另一件迫在眉睫之事,哎!这家伙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替他操心。
她笑问道:“我来问你,这次来襄阳,你和士兵们想到住哪里了吗?”
这也是个令刘璟头大的问题,按照规定,二十人以上军队不可进襄阳,他这有五百人,肯定是不能进住襄阳了,只能住樊城。
可是原来的军营已经有新军驻扎,而且他刚听说旅舍紧张,莫说五百人,连五十人都很难安排,难道要他士兵们住船上?
这时,他见陶湛脸上笑意盈盈,心中忽然一动,笑问道:“你有办法吗?”
陶湛俏丽的脸上涌起一丝调皮的笑容,“你说呢?”
刘璟伸出食指在她鼻尖点了一下,笑道:“我知道陶氏商行占地不小,可是能容下五百士兵吗?”
“最多时曾住过八百伙计。”
刘璟一颗心顿时放下了,陶氏商行紧靠城门,若有事情,可以火速赶到码头。
他一招手,把军侯李青叫上来,吩咐他道:“船只靠停樊城,弟兄们暂住陶氏商行,严束军纪,不可惹事。”
“卑下遵令!”
刘璟又嘱咐他几句,李青这才匆匆去了。
刘璟又回头对陶湛笑道:“你现在跟我去襄阳,还是…”
“我还没有答应你住陶家商行,你就擅自决定了,现在又要决定我去哪里?算了,不想理你。”
陶湛白了他一眼,转身袅娜而去,可走了几步,又回头笑盈盈地望着刘璟,一双美眸中秋波流转,说不尽的娇柔妩媚。
刘璟心中一热,他恨不得现在就跟她一同回去,但他克制住了内心情感,笑着向她挥挥手,陶湛这才转身回了船舱。
这时,码头上的人群已经完全散去,刘璟望着五艘大船驶向对岸,一直目视大船抵靠对岸,他才带着二十名军士,骑马向襄阳城而去。
经过瓮城时,刘璟忽然听见了一阵阵凄声惨叫,他不由一怔,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在不远处的城墙角,二十几名士兵被按倒在地,行刑兵高举五色杀威棒重打地上的士兵。
“司马,好像是在码头上欢迎我们的士兵!”一名随从认出了被责打的二十几名士兵。
刘璟心中立刻不舒服起来,欢迎自己的士兵居然被责打,这不是扫他刘璟面子吗?
他催马奔了上去,“给我统统住手!”他厉声大喝一声。
行刑兵停下了大棒,监刑屯长认识刘璟,连忙上前行礼,“参见刘司马!”
刘璟马鞭一指士兵,“他们犯了何罪,如此重责?”
“回禀司马,他们脱岗。”
当值脱岗,按照军规当重打百棍,这倒是不好说,刘璟一时找不到理由,这时,被责打的士兵纷纷喊道:“璟公子,我们没有脱岗,不是我们当值!”
刘璟脸一沉,怒视屯长,“既然不是当值,就谈不上脱岗,这又何罪之有?”
屯长满脸尴尬,喃喃道:“卑下只是执行军侯的命令,具体也不清楚。”
“你们军侯是何人?让他来见我。”刘璟在柴桑当主将一年多,又指挥万人大战,言语之间自然有了一种威严。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我就是北城军侯!”
声音颇为耳熟,刘璟一转身,只见蔡中正用鹰一般的眼睛盯着自己,语气由冰冷变成了嘲讽,“莫非刘司马也想替我训练士兵?”
刘璟注视着他,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翻身上马,摘下长戟,纵马向蔡中疾奔,忽然他大喝一声,挥戟向蔡中前胸刺去。
四周一片惊呼,蔡中也大吃一惊,他先是有些茫然,可忽然发现刘璟来势凶猛,竟是要置他于死地时,他才反应过来,惊得大叫一声,翻身倒地,躲过刘璟前胸一击。
不料刘璟并不是要刺杀他,他勒住缰绳,战马前蹄高高跃起,一声长嘶,停在蔡中眼前,蔡中刚要翻身滚开,冰冷的戟尖已顶住了他的后颈,令他感到无比刺痛。
“动一下,你就死定了!”
第203章 一记响亮的耳光
北城门一共有三百余名士兵,除了当值守城的五十余名士兵外,其余士兵都在瓮城内休息,几乎每一个人都看到了突发的一幕。
每个人都惊讶万分,纷纷站起身奔了过来,很快便围成一个大圈子,此时刘璟的戟尖已经从蔡中的脖子上移开,一挥手,手下士兵将蔡中按倒在地,反绑起来。
“刘璟,这里是襄阳,不是你的柴桑,放开老子!”
“狗杂种,有种一刀杀了我!”
蔡中破口大骂,早把蔡瑁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他双臂被绑得咯咯作响,骨头都快断了,令蔡中疼痛难忍。
“你们这帮白痴,还不快点来救我!”蔡中转过头,对他的手下厉声大喊。
但他出任北城军侯还不到半个月,这些士兵都不是他的心腹,就是有一两个心腹,也惧于刘璟之威,不敢救他。
蔡中的凶暴狠毒早已使他丧失了军心,更何况他们面对的不是江东军或者曹军,而是州牧之侄,刚刚在江夏大败江东军的刘璟,令士兵们万分敬仰的英雄。
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助蔡中,甚至还有不少士兵还背过身去,这时,往来于城门的过路人也纷纷围上来,跑来瓮城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各位士兵听着!”
刘璟提高了声音,他严厉的声音在瓮城的回荡,“众所周知,正是这个蔡中在夏口擅离职守,使荆州援军惨败,数百艘战船被烧毁,六千人余死伤,四千人被俘,这样大罪在军中当斩,可是他却只降职两级,就因为他是蔡瑁之弟,这让我们阵亡的弟兄何以安息,让千千万万活着的将士何以服气!”
刘璟慷慨激昂,在场的士兵都静静地听着,每个人都被感染了,他们眼睛闪烁着仇恨和不满。
刘璟深深吸一口气,又高声道:“按照军规,我无权杀他,但作为军人,我却有权为阵亡的弟兄们伸张正义!”
他回头高喝:“给我打断他的两条腿!”
蔡中哀求起来,“璟公子,放过我…”
不等他说完,五色大棒如雨点般打下,只听见蔡中凄厉的哀嚎声。
刘璟冷酷地注视着蔡中,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冷笑,他相信蔡瑁会懂他的用意。
蔡瑁快步走进了内宅,来到叔父休养之地,走进院子,只见蔡训正盘腿坐在一只石磨上,慢慢悠悠地剥着一堆干豆子。
蔡瑁不得不佩服这个二叔,越来越会修心养性了,他连忙走上前,躬身道:“二叔还有心思剥豆吗?”
蔡训也没有抬头,慢慢悠悠问道:“天要塌了,还是地要陷了?”
蔡瑁苦笑一声,“侄儿只是说,荆州将有大事发生。”
“既然天没有塌,地没有陷,那担心什么?”
蔡训笑眯眯道:“这些豆子是我种的,秋收冬藏,我已经剥了几天,储存了上百斤,今年冬天我就不用担心挨饿了。”
蔡瑁知道叔父的脾气,他不再多言,垂手而立,又过了片刻,蔡训才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问道:“是刘璟来了吗?”
这句话顿时让蔡瑁振奋起来,二叔的思路竟然如此敏锐,不仅猜到了他的来意,更重要是,二叔一定有了应对之策,这让心中烦乱的蔡瑁看到了希望。
“正是!”蔡瑁连忙道:“他刚刚抵达襄阳码头,估计带来五百军队,受到了襄阳民众的热烈欢迎。”
“他是来给伯父贺寿,很正常,受欢迎也是情理之中,要是你大败江东军,一样可以享受万民敬仰的荣耀,有什么好奇怪?”蔡训依然轻描淡写道。
“二叔,刘表的祝寿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目的是想诱引刘璟来襄阳,彻底解决江夏问题。”
“这我能理解,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蔡训的语气变得冷淡起来。
蔡瑁不由一呆,他忽然感觉,二叔似乎并不赞成蔡家参与刘璟之事,他心中有点为难,自己已经参与了,怎么还能退得出来。
蔡瑁只得硬着头皮道:“二叔有所不知,这件事是刘表免除我罪责的一个条件,他希望我在江夏之事上能助他一臂之力。”
“哼!”
蔡训冷哼一声,“免除你责任的条件是蔡家在上供钱粮上让步吧!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这是他刘家的家务事,你为何要卷进去?”
蔡瑁紧咬一下嘴唇,反驳道:“这不是家务事,刘璟割据江夏,就会成为第二个黄祖,事关整个荆州的利益,我作为军师,岂能袖手旁观!”
蔡训连声冷笑,“好一个义正言辞的蔡军师,说得我惭愧了,既然如此,你来找我做什么,去做你的军师吧!”
蔡瑁跪了下来,“侄儿无礼,侄儿向二叔赔罪!”
蔡训见他态度诚恳,也收起了嘲讽之心,点点头道:“先起来!”
蔡瑁站起身,毕恭毕敬站在一旁,蔡训这才叹口气道:“其实我也并非要为难你,也不是反对你参与此事,毕竟很多事刘表不便出面,只能借助于你,虽然这说明刘表重视你,但任何事情都有不利的一面,我就害怕你看不到。”
蔡瑁默默点头,好一会儿说:“如果事情失败了,刘景升确实是会迁怒于我。”
蔡训深深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不是为这个,德珪,我是担心将来刘璟会成为荆州之主。”
蔡瑁愣住了,半晌才连连摆手,“不会,刘景升已经明确告诉我,将来继承荆州之位,不是长子琦,就是次子琮,不会再有第三人。”
蔡训冷笑一声,“汉失其鹿,群雄竞逐之,荆州也算鹿之一角,你以为刘琦和刘琮有这个能力拥有荆州吗?”
“可是…二叔也说过,我们支持刘琮为荆州之主,蔡家将来能得到最大的利益,一旦曹军南下,也能保证蔡家获得第一份利益,二叔不会否认吧!”
“我没有否认,我还是支持刘琮为荆州之主,我只是…”
说到这里,蔡训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为蔡家留一条后路,假如在曹操南下之前,刘璟夺取了荆州怎么办,以前我觉得不可能,但江夏之战后,我觉得有这个可能了,德珪,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啊!”
蔡瑁沉默了,二叔语重心长的话重重打在他心中,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因为刘璟强势崛起,他一个堂堂的荆州军师会这么重视此人,仇视他,甚至有点害怕他。
他很清楚刘琦和刘琮的无能,一旦刘表控制不住局势,那xxxx还为未可知,而且现在还有一种传言,孙权战后写信给刘璟,愿意支持他为荆州之主。
不管孙权是不是在挑拨离间,至少说明江东和刘璟有了一种默契,如果刘璟真得到江东的支持,那么夺取荆州牧不是没有可能。
蔡瑁本想是从叔父这里得到如何对付刘璟的启示,却没想到叔父却是建议他要留有余地,这令蔡瑁踌躇万分。
尽管蔡瑁也明白道理,但有些事情他已身不由己,此时他并不赞成二叔的绥靖想法,沉默片刻,蔡瑁点了点头,“多谢二叔,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一名家人慌慌张张跑来,“家主,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蔡瑁极不高兴地问道。
“家主,是三爷,也就是蔡中,被人打断了双腿,挂在城门上示众!”
“什么!”
蔡瑁眼睛瞪大了,谁敢如此胆大妄为?他一把揪住家人的衣襟,“是谁!是谁干的?”
“禀报…家主,听说是璟公子…”
“啊!”
蔡瑁一下子呆住了,他忽然发疯似向外面奔去,心中积蓄已久的压抑,几乎要让他爆发了,怎么又是此人!
蔡训去没有半点吃惊,他依旧慢慢吞吞地剥他的干豆,忽然,他的手停住了,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冷笑。
“好毒的手段!”蔡训自言自语道。
北城已是人山人海,成千上万的人远远地注视着北城墙,北城墙上挂着一人,头耷拉着,双腿无力下垂,浑身是血,几乎所有襄阳人都认识这个人,号称襄阳双虎之一的蔡中。
窃窃私语声响成一片,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兴奋,一个消息迅速在人群中传播,据说是刘璟所为,不满蔡中兵败江夏的处置。
所有人既为刘璟重责蔡中而感到兴奋,同时也为他的胆大妄为感到担忧,处理蔡中是州牧的意见,他这样擅自打伤大将,州牧会饶他吗?
这时,一群人飞奔而来,为首之人便是蔡瑁的另一个族弟蔡和,后面还有十几个蔡家子弟。
蔡和见兄长竟被吊在半空中,不由指着士兵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王八蛋,竟敢见死不救!”
士兵们不敢吭声,都低下头,蔡和气得顾不上士兵,跑上城去解开绳索,慢慢将蔡中从城墙上放下。
蔡中已经晕厥过去,奄奄一息,蔡和急得大吼,“快去找医匠来!”
这时,又是一阵脚步声,蔡瑁在几十名随从的护卫下匆匆赶到了,他推开众人,挤上前,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想到蔡中竟被打如此之惨。
双腿尽断,浑身是血,命悬一丝,恨得蔡瑁咬牙大骂:“刘璟,我们走着瞧!”
此时天色已经快黑了,刘璟出现在了州牧府大门外,他整理一下衣帽,快步走上台阶,当真是冤家路窄,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一个贵夫人忽然出现在他眼前,正是蔡夫人。
第204章 初谈
近一年不见,蔡夫人依然和从前一样打扮得雍容华贵,脸色比天气还要冰冷,看样子她的心情并不好。
蔡夫人怒气冲冲走来,她刚刚和丈夫争吵一场,是关于寿辰,他不准她在贺寿时露面,这让蔡夫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决定,遂和丈夫争吵起来。
但争吵也无法说服刘表,蔡夫人便怒冲冲向府外走来,她有一种想回娘家的潜意识,每次和丈夫吵架时,她都会回娘家几天。
不过今天,她一出门便遇到了刘璟,蔡夫人猛地停住脚步,又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刘璟。
“你怎么来了?”蔡夫人杏眼圆睁,眼睛里怒火隐现。
“原来是夫人!”
刘璟向她躬身行一礼,笑容可掬道:“好久不见了。”
“哼!你现在很风光嘛,人人都在赞颂你,似乎连我都要赞颂你了,你想要吗?”
“夫人的赞颂还是留给镜子吧!我当不起,失陪了。”
刘璟微微一欠身,快步向府里走去。
“站住!”蔡夫人一声怒喝,她这才反应过来刘璟的讥讽,顿时令她怒火中烧。
刘璟停住脚步,回头笑问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刘璟的谈笑自若让蔡夫人也慢慢冷静下来,她深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失态,冷冷道:“你没有随便进府的权力,必须在外面等候通报。”
“很抱歉,伯父当初并不是这样对我说的,失陪了!”
刘璟不理睬蔡夫人,快步向内府走去,蔡夫人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忽然扶住额头,险些晕厥过去,两名丫鬟慌忙扶住她,“夫人!夫人!”
刘璟站在书房外耐心等候,片刻,一名书童出来行礼道:“璟公子,州牧有请!”
刘璟整了整衣冠,快步走进了书房,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今晚不会有好的结局。
书房里,刘表正负手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窗外,从他脸上看不出是刚和妻子吵过一架,但刘璟进来,他却毫不理睬。
刘璟上前跪下,行一礼道:“侄儿刘璟,拜见伯父!”
刘表也没有回头,冷冷问道:“我们多久没见了?”
“一年不到,旦日侄儿还参加族祭。”
“嗯!一年不到,一年不到就发生这多多事,璟儿,你让我很失望!”
刘表的态度在刘璟的意料之中,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让刘表失望,低沉着声音反问道:“不知伯父何所指?”
“是吗?”
刘表慢慢转过身,目光冷酷地注视着刘璟,“你真的不知道?”
“侄儿愚笨,确实不知!”
这时,刘璟忽然觉得刘表的声音很苍老,没有了从前的中气,声音就仿佛是气管里挤压出来,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
他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刘表,顿时大吃一惊,他眼前的刘表和一年前大不相同,须发脱落了几乎一半,脸色肌肤松弛,刻着深深的皱纹,连后背都有点佝偻了,和年初祭祀时就仿佛换了一个人。
刘表发现刘璟在窥视自己,也看到了他刘璟眼中的惊讶,他就像一个来不及化妆而被看到真面目的中年女人,心中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厉声问道“我且问你,江夏之事,你怎么向我解释?”
刘璟心中十分混乱,刘表的模样让深感震惊,刘表究竟是一直如此,还是这一年内发生的变化?
如果从前就是如此,那岂不是自己一直生活在画皮之中,如果只是今年的变化,那他会不会是中毒了?
任何一件事就是循序渐进的变化,就算有黑天鹅事件,也是会有各种线索和征兆,哪有像刘表这样,突然变得衰老不堪,除了中毒之外,他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解释。
“我在问你话,你没有听见吗?”
刘表加重了语气,态度变得严厉起来,“我再问你一遍,江夏之事,你怎么给我解释?”
刘璟暂时把刘表的相貌变化放在一边,心思回到今天的正事,今天的正事就是江夏,刘表一直没有走题,倒是他刘璟有点走神了。
刘表的严厉态度也在刘璟的意料之中,毕竟利用长辈身份施压是一种有效的谈判手段,只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更何况还一种不靠谱的叔侄关系。
刘璟并没有被刘表的严厉态度压倒,他从容不迫地回答道:“伯父可否容侄儿从头详述一遍事实?”
刘表注视着刘璟半晌,他心中有一种一拳打空的感觉,刘璟的从容不迫使他意识到,用长辈身份施压的手段没有成功。
刘表眼中怒火慢慢消退,目光开始变得深不可测,他坐下来淡淡道:“坐下说吧!”
刘璟坐直了身子,这才原原本本将发生的事情述说了一遍,战争有详细战报,他没有多说,只是着重讲述武昌之事。
“当时武昌情况非常混乱,苏飞已经有点掌握不住局势,才向我求助,关键是黄射并没有阵亡,而是躲在江夏暗处,等待机会。
张硕和蒋治都是黄祖的心腹,是黄祖提拔的十八名牙将中的重要人物,苏飞发现了张硕和蒋治暗中有打算,便怀疑他们已经和黄射联系上了,所以侄儿紧急赶到武昌控制局势。”
说到这,刘璟取出一封信递给刘表,“这就是当时苏将军写来的紧急求援信。”
信当然是事后才添补,并没什么意义,刘表心里也明白,他只是大略看了看,又冷冷问道:“那为何要杀人?”
“侄儿杀人完全是无奈之举,侄儿当时只带了五百人去武昌,一旦兵变,后果不堪设想,侄儿把召集众将入帐,实际上就是要把他们二人和亲兵分开,那种情况下,杀人是最有效的手段。”
刘表慢慢闭了眼睛,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刘璟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关键是黄射下落不明,黄家的根基在江夏,只要江夏没有被江东军占据,黄射当然就不会轻易离开江夏,召集旧部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刘表不会听他的任何解释,他只想要结果,不关心过程,追究过程也只不过是想改变结果而已。
这时,刘表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刘璟也听见了脚步声,门忽然开了。
刘璟一回头,只见几名士兵带进来一人,此人只有一只手,目光无比恶毒地盯着自己,正是在武昌逃脱的张硕。
张硕最后逃脱让刘璟颇为恼火,当时李青的解释是二十人对六人,张硕的五名手下拼死保护张硕,才使张硕侥幸逃脱。
尽管李青已经尽力,但刘璟还是重打了他三十军棍,和刘表一样,在某种程度上刘璟也只看结果。
张硕的出现并没有让刘璟手忙脚乱,此人侥幸不死,只能投靠刘表一条路,他早就想到了,所以刘璟并不慌张,静静地等待着张硕的表现。
张硕跪下,咬牙切齿对刘表道:“启禀州牧,卑下张硕要告此人,他绕过州牧,擅夺武昌之军,绕过州衙,擅自任命郡丞,当我们指责他越权,他却无情地杀戮我们,州牧,他已经吞并了江夏,企图割据江夏,拥兵自立。”
一旁,刘表冷冷地看着刘璟,他没有说话,等待刘璟的回答,四周二十几名膀大腰圆的侍卫靠墙而立,目光凌厉,就等州牧一声令下,就扑向刘璟。
刘璟摇了摇头,“当真是一派胡言!”
他又向刘表行一礼,冷笑道:“伯父,若我有心割据江夏,拥兵自立,我会出现在襄阳吗?这是最起码的常识,既然江夏已被我吞并,我来襄阳做什么?”
“刘璟,你是心中有愧!”
张硕大声喊道:“若你奉州牧为主公,那为何擅自和江东谈判?这本是州牧决定之事,你为何越权?”
“一个捕风捉影的跳梁小丑罢了!”
刘璟对他的叫喊不屑一顾,又对刘表道:“启禀伯父,此人是黄祖心腹,因和黄射勾结,欲夺武昌之兵,苏飞发现了危机,才紧急向我求援,刚才我已把苏飞的求援信给了伯父,如果伯父不信,我还有更多的证据,就是蒋治勾结黄射的信件,上面也提到了张硕此人,伯父是否准许我派人去把信取来?”
“不用了!”
刘表只是让张硕露露面,打击刘璟的气焰,今天还不是正式清算的时候,他摆了摆手,对左右侍卫道:“把他带下去吧!”
张硕恨得牙齿咯咯直响,大吼道:“我发誓,一定要杀了你!杀你全家!”
“杀我全家,也包括我伯父吗?”
刘璟冷笑一声,对刘表道:“伯父,这种疯子的话你也相信吗?”
刘表也有些气恼,他没想到张硕这么不堪,让他指证刘璟,他却疯狂地大吼大叫,仇恨满眼,这样的指证还有什么意义?
刘表重重一挥手,“所有人都下去!”
待所有人都退下,刘表才按住心中怒火,盯着刘璟问道:“你为何不禀报我,和孙权暗中往来?”
刘璟笑了起来,“启禀伯父,孙权军队死在我手中已不下三万人,他对我恨之入骨,如果襄阳出现什么我和孙权私下交好的消息,请伯父不要太放在心上,那只能是江东的反间之计。”
“不要跟我说那么多!”
刘表心情忽然烦躁起来,他其实想知道的只有一句话,“江夏怎么办?”偏偏刘璟东拉西扯,始终不肯谈到关键问题,刘表渐渐失去耐心了。
“你简单地告诉我,你来襄阳做什么?”
“侄儿是要向伯父汇报和江东交换战俘之事,侄儿手中有数千江东战俘,还有几万江东军的尸骨,孙权手上也有近万荆州军战俘,仅上次蔡瑁丧送的战俘就有四五千人,侄儿想把他们换回来。”
荆州战俘也是刘璟的谈判利器之一,他在不经意之间透露出了此事,刘表俨如被一盆冰水泼下,顿时冷静下来。
第205章 愚蠢的告状
过了好一会儿,刘表才勉强问道:“那和江东的交涉进展如何了?”
“侄儿临走时还没有消息。”
紧接着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起来,刘璟又叹了口气,打破了尴尬气氛,对刘表歉然道:“侄儿脾气急躁,嫉恶如仇,今天刚来襄阳便给伯父惹下了祸事。”
“什么事?”刘表微微一怔。
“侄儿今天进城时被蔡中刁难,和蔡中发生了争执,侄儿一怒之下将他打成重伤。”
刘表一怔,“这是为何?”
“因为几十名守城士兵跑来码头迎接我,蔡中嫉恨,派人把这些士兵抓了回去,每人责打百棍,罪名是脱岗,事实上这些士兵并没有当值,侄儿气愤不过,便去和他理论,但蔡中话语狠毒,所以侄儿一怒之下便忍不住动手了。”
刘表并不知道当时发生的情况,但他知道刘璟和蔡中有宿怨,如果他们二人发生冲突,也并不奇怪。
“这件事再说吧!”刘表心中想着四千战俘之事,蔡中的小事已经无法引起他的重视了。
刘璟告辞而去,他今晚不住州牧府,而是返回樊城,刘表心事重重,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刘表这几个月脾气也变得十分急躁易怒,没有了从前的冷静和理智,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很多事情,他从前是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现在他克制不住,极易发怒。
刘表也怀疑脾气的变化和自己突然衰老有关,就从今年春天开始,他忽然一下子衰老了,头发大量脱落,皮肤苍白无光泽,脸部松弛,长满了皱纹。
更严重是他身体的恶化,就在去年他还能骑马直奔南郡,但现在,他走百步都累得气喘吁吁。
刘表也曾怀疑自己是中毒了,但他反复检查,并没有中毒,而且周围人他也细心观察,并没有,只能说是命中如此,人过六十,老之突来。”
正是感到自己在世不长,刘表才急迫地安排后事,他要留给儿子一个完整的荆州,不能容许刘璟割据江夏。
今天只是他和刘璟的初次见面,双方也展开了无形的交手,尽管刘表没有占到一丝便宜,但他还是得到了很多信息。
首先是刘表知道了,刘璟是想以和解地方式解决江夏问题,所以他才会寻找理由解释武昌夺权之事,才会亲自来襄阳。